「哇,冰琉璃!」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轻叫一声,自怀中模出一把特制的大铁钳,小心翼翼地探向月光下散发光芒的琉璃观音。
铁钳准确地夹住琉璃观音两侧,黑衣人慢慢地将琉璃观音举起,然后将它往外移向自己——
「住手!」
「啊——」黑衣人惊叫一声,一时握不住沉重的铁钳,匡唧一声,不只是铁钳掉到地上,就连琉璃观音也摔了个粉碎。
「看吧,早说了不行。」何霁受不了地打了个呵欠,白了欲哭无泪的齐衍一眼,「我要回去睡了,明天你答应给的钱可别忘了。」
「可恶,我不相信!」齐衍气怕恼地拾起铁钳,泄愤似的将地上的彩色琉璃踩得粉碎,「我一定要想到法子,要不然明日去司徒府就没有意义了。」
何霁看了他一眼,「那玩意儿对你而言真有这么重要?」
「当然!」事关他的面子啊!
「如果说……」何霁难得地顿了下,又将要出口的话吞回去,「算了。」
「什么?」齐衍狐疑地追问:「话别说一半,很吊人胃口的!」
「好。」何霁一摊手,「如果说我们直接向司徒奕讨,你觉得他会不会给?」
「不可能。」那可是司徒家的传家宝,司徒奕怎么可能会轻易赠人。
「没做之前,别太早下定论。」
「不可能、不可能!」齐衍烦躁地挥挥手,不打算采纳这个意见,「叫琉璃娃儿去讨还比较有可能……对喔!」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我怎么没想到!」
叫司徒竺疏去向他大哥讨,不管用什么理由,反正可能性一定会比他去讨来得大!
呵呵,他可真是聪明。
「终于想通了?」何霁又打了一个呵欠,「那我回房了。」
何霁的脚才要往前跨,就听齐衍问道:「明天应该一切都会顺利吧?」
「难说,司徒竺琉的脾气很难搞。」
「听你这么说,我心情又开始低落了……」齐衍叹了一声,最近让他烦心的事可不只这一桩哪!
「心情不好?」何霁挑起眉,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我可以安慰你。」
「你?」齐衍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我没被你损就要偷笑了,还安慰咧。」他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努力思索该如何让司徒竺琉替他将冰琉璃弄到手。
何霁又看了他一眼,极小声地道:「我是认真的……」
「嗯?」他的声音太小了,齐衍没听清楚。
「没什么。」
「喂!」齐衍不爽地出声抗议。话老是说一半就不说了,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不干不脆啦?何霁垂下眼将眸中那抹不寻常的光芒掩去,只是朝齐衍露出捉弄他时才会有的不正经笑容,「我去睡了,不过,房门永远为你开著。」
说完,他就踩著轻快的步伐离去。
齐衍瞪著他的背影许久,才喃喃吐出一句:「有鬼。」
如果阿霁的巽风院大门永远为他开著,那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搬光里头的宝物,以报何霁老是捉弄他、揶揄他的仇!
****
「齐公子与何公子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请多多包涵。」司徒奕将两位难得的贵客迎进门。
「司徒兄不须如此多礼。」齐衍笑了笑,「令弟好多了吗?」
「咦?」司徒奕疑惑地看著他,答道:「舍弟身子极好,多谢齐公子关心。」奇怪,不就是因为竺琉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才会差人将他送回来的吗?
「喔。」察觉到自己问错话,齐衍连忙改口道:「我是怕他旧疾复发,呵呵!」
无视何霁递来的白眼,齐衍努力用笑容掩饰自己的错误,笑得比平时更加灿烂。
而司徒奕在见到他的笑容时,竟有一刹那的失神。
「咳。」何霁跨前一步将笑得天花乱坠的齐衍挡在身后,「对了,令弟呢?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探视他。」
「他正在后园的佛堂内念经,我让人去唤他。」
「不用了。」何霁连忙将司徒奕栏下,「等他忙完再见也不迟,我们先到大厅谈谈那本《魏晋桃源梦话》的再版,如何?」
「说到这个,楚兄此次怎么没一道来?」
打从他书印好到交给啸鸣山庄,这期间楚烈都没再出现过,他还没好好答谢他帮竺琉找地方养病的恩德呢!
而且他实在不得不佩服楚烈的眼光,《魏晋桃源梦话》打从问世之后就造成极大回响,不只在士人眼中成为一方寄托净土,就连皇族中也有许多人展开探寻桃花源的行动,原本印行的一万本也早已被抢购一空。
「他有点事。」齐衍代何霁回答了这个问题,目光却飘向远处,但又立刻收了回来。
「是吗?」司徒奕难掩失望,「小弟原想亲自答谢楚兄……」
何霁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无妨,我们会替你转达的。」
****
呆坐在佛堂中,瞪著那尊散发出夺目光芒的琉璃观音,司徒竺琉的心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从那日亲眼目睹楚烈死在他面前之后,心痛的感觉就无时无刻纠缠著他。
他对楚烈的爱是与日俱增的,所以失去楚烈的痛也相对地增加。
只是他变得成熟了,即使再如何难以成眠,他也学会不让兄长发觉,只是将所有的痛苦藏在心中。
但……这样椎心刺骨的痛却无时无刻地纠缠著他
阳光自窗外洒落照亮了司徒竺琉的脸,也让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将眉头皱得更紧。
「奇怪……」司徒竺琉突然喃喃道:「怎么觉得有点奇怪……」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踫在他面前的琉璃观音,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握住。
霎时,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司徒竺琉的身子因对方的热度而微微发颤,如潮水般的记忆向他急涌而来。
「有毒的,你不知道吗?」大手的主人低沉一笑,「还是你想要殉情?」
司徒竺琉想也不想立刻回身投入对方的怀抱,紧紧抱著他,想要借此确定他是真的存在。
楚烈任由他抱著,过了许久,司徒竺琉才埋在他怀中闷闷地道:「现在才殉情不嫌太晚了吗?更何况你根本没有那样的魅力。」他又深吸了口气,满足地在楚烈的怀中轻声一叹。
他没死,太好了……
「在你面前,我不敢挑战自己有多少的影响力。」楚烈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辈子被这琉璃娃儿吃定了。
你有,只是你不知道。司徒竺琉在心中小声道,不打算让楚烈知晓,以免楚烈得寸进尺,也算是报复他让他为玉离的事吃醋、伤心。
司徒竺琉抬起头,却在看见楚烈的脸时愣住了。
眼前这个糟老头是……
「刺刺的。」司徒竺琉皱起眉头,伸手模了模楚烈下巴上的胡髭。
「不喜欢?」
「我讨厌胡子,你看起来就像个老头子。」
楚烈低声一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司徒竺琉听出他话中的调笑,立刻凶恶地对他质问道:「你说什么?」
楚烈不答,只是低下头在司徒竺琉光洁的下巴上亲昵地咬了一口。
「楚烈!」司徒竺琉气呼呼地伸手要去扯他的短髭。
他竟敢取笑他是无毛小儿,真是过分!
楚烈握住他的手,放在颊边摩挲。「我好想你。」
「我也是。」司徒竺琉朝他绽开一抹极美的微笑,让他看得失了神。
「这好像是你第二次对我笑。」
「是吗?」司徒竺琉微蹙起眉心。
他真的对楚烈冷漠到这种地步?
「是啊,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心怀鬼胎,脸上是笑著,心里却想捅我一刀。」楚烈故意叹了声。
「你知道?」怎么会?
楚烈咧嘴一笑。「是我一手策划的。」
司徒竺琉这下总算是明白了。
「你骗我?」他为他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流了那么多泪,原来全都是预谋!「那这次呢?」司徒竺琉悄悄抡起了拳头。
「不是,我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何霁早已在前方等待,是他救了我。」
闻言,司徒竺琉的气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那他呢?」
「你别知道了。」
「不行!」他一定要知道。
「怕我金屋藏娇?」楚烈忍不住椰揄道,他很少见琉璃娃儿这么著急的追问他的事,看来这次受重伤是值得的,至少他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别扭了。
「你真是……」司徒竺琉气恼地别过头,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是担心他没死,又会找机会伤害你。」话刚说完,他的脸也红了一片。
他美艳的模样令楚烈再也忍不住思念,俯首就攫住他轻颤的唇瓣,让久违的甜美再度滋润他因想念而几乎干涸的心。
玉离那两刀让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压下想见他的冲动,直到今日才来找他。
良久,的四片唇瓣微微分开,楚烈露出邪肆的笑,声音粗嘎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留胡子吗?」
司徒竺琉不答话,静静地等他说出答案。
「因为我得把自己弄丑一点,才不会有人和你争我,这样你也不用再吃干醋了。」
「臭美!」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主动奉上的唇舌已表明司徒竺琉心中的爱意与感动。
****
「这……这这……」司徒奕僵在佛堂外面,因讶异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的手颤抖地指著在佛堂里头热烈拥吻的两人,嘴巴大张地望向齐衍与河霁。
「楚烈的速度还是一样快。」齐衍抚著下巴凑近窗棂想瞧得更清楚。「技术看米还是一样纯熟……」
他还没赞叹完,恢复神智的司徒奕已伸手要推开门,但却被何霁给制止。
「司徒兄,棒打鸳鸯这种事,小弟劝你切莫为之。」他的语气虽然十分有礼,但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逼得司徒奕只得缩回手。
「你、你们……」这群人是强盗吗?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恐吓他!
「恕小弟丑话说在前头,啸鸣山庄不一定要将《魏晋桃源梦话》的再版交给司徒家的墨刻坊。」
「我不希罕!」
「其他商家也不一定会再和司徒家合作。」
「我……我我……」
「再加上官府施压。」
「你……你你……」
「还有不利于司徒家的流言。」
「这……这这……」
「还不行啊?那再加上江湖人士半夜来司徒府放火呢?」齐衍忍不住微笑地再加一句。「相信一夜灭门这种事应该是很难查的。」
司徒奕沉默了。
齐衍见状,立刻笑容满面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热络地说道:「哎呀,亲家,咱们现在就到大厅谈谈聘礼和后续事宜吧!」
司徒奕身子一僵,脸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被齐衍抱到心猿意马、小鹿乱撞,当他的想像力正要开始驰骋时,齐衍却放开了他,而他只觉得后脑受到一记重击,随即不省人事。
何霁缓缓地收回手,「辛苦了。」
「还好、还好。」只是笑几声再抱一下,又不公少块肉,「快点去拿冰琉璃吧!」齐衍迫不及待地冲入佛堂内,破坏了里头的甜蜜气氛。
司徒竺琉被他吓得连忙离开楚烈的怀抱,疑惑地看著他兴奋地在琉璃观音前蹲。
「娃儿,你知不知道解药在哪里?」
「咦?」
「我好想要这个冰琉璃,没有它我会死的,你就帮我将它弄到手吧!」齐衍涎著脸开始对司徒竺琉撒娇。
「为什么?」司徒竺琉在愣了一下后,才问出这句话。
「因为事关我的面……」
齐衍正要解释,就见司徒竺琉缓缓摇了下头,并侧身望向楚烈与门边的何霁,显然不是在问齐衍。
「为什么这种人会是你们的结拜大哥?」难道他们在看到这一幕时,不会觉得很丢脸吗?
「呃……」只见楚烈与何霁脸上皆是一僵,过了半晌,两人才倍感羞耻地吐出一句话:「抽签的……」
因为那时候大伙儿都在争老大的位置,谁也不肯让谁,但又不好以武力解决,再说众人各有所长,怎么比怎么不公平,所以最后才做出这项协议。谁知道齐衍这家伙运气那么好,竟拔得头筹。
唉……
****
当司徒奕一觉醒来,就发觉天地一夕变色、日月惨淡无光……
「我什么时候……」他瞪著眼前那纸契约,上头明白写著司徒竺琉的「嫁妆」乃是琉璃观音一尊,而他与司徒竺琉也在上面盖了手印、签了名。
他不敢置信地拿起那纸契约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却无法不承认那笔迹确实是他的,但他怎么没有印象?
「竺琉,这……」他惨白著脸看向司徒竺琉,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想到司徒奕自小捧在手心疼到大的司徒竺琉只是微微一笑。
「大哥,多谢你的成全。」
什么?
楚烈搂过司徒竺琉,笑了笑,「司徒兄这份大礼,小弟会铭记在心。」
啥?
「以后在生意上还有劳司徒兄赏脸一起合作了。」何霁微微地扯起唇。
咦?
「啸鸣山庄随时欢迎亲家来做客。」齐衍朝司徒奕咧开嘴,露出一个俊美的笑容。
司徒奕看呆了,愣愣地点头,「好……」
做客啊……
如果齐公子愿意亲自接待他的话,他真的很乐意常常去做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