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大作风 第九章

钱晓竺瞧著自己在车窗的倒影,不经意地问:「我们才四个人,为什么要分两部车去?」

「这样不好吗?」江柏恩自眼角观察她的反应。

「如果我跟亦萩都搭秉碁的车,你就不必绕过来接我了。」微露的香肩无所谓地耸了一下,她的注意力仍停留在窗上的倒影;她从没做过这样正式的打扮,车窗中的人看起来好陌生,她不由更凑近些──

「学校的课上得怎么样?」他努力拉回她的注意。

「才上两天课,还好。」她想起一件事,开心地说:「本来我还以为自己肯定是全校最老的学生,想不到班上就有一位男同学比我大一岁。」

「呃,他人怎么样?」他认真的语调有些怪异。

钱晓竺回头质疑地端详他。「你问这做什么?你的补偿计划不会包括把我推销出去吧?」

「我从没想过把你推销给别人。」他的话耐人寻味。

「那就好,你已经过度干涉我的个人生活了,真不知道我为何还要忍受下去。」她忍不住发牢骚。

「我不是让你搬去跟亦萩一起住了?」

「当然,我已经决定在台北待上一年,你也不希望我在你家打扰那么久吧?」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顺顺只及耳后的短发,懊悔地又说:「我这发型跟亦萩借给我的衣服实在不合。」

「你的发型很适合你。」

她刚修剪的短发,柔顺地贴著她小巧的头型,衬托出生动明亮、蕴含丰富情感的双瞳,令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独特纯真的气质。五年的光阴只添加了她成熟的妩媚,却未曾改变过她有如赤子的心──他心生惊叹地摇头。

她误解了这动作,脸色顿时黯淡,丧气地说:「可是跟衣服不搭对不对?」

「你穿什么都很漂亮。」她孩子气的反应令他不由淡淡睇笑。

钱晓竺压根儿不相信他说的话,还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笑我神经兮兮,可是我从没参加过这样正式的派对。」

「这类的活动其实是很无聊的。除了餐点以外,这次举办酒会的这家饭店,预备的西式餐点绝对让你食指大动。」他特意提起能振奋钱晓竺精神的美食。

「真的?」她的双眼倏然发亮,但随即脸一皱。「可是那么多人看著,怎么好意思?」

「人那么多,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她连连点头,谁会注意到她这个无名小卒呢?

※※※

朱毅自医院姗姗赶来,高人一等的他在拥挤的会场内,一眼就瞧见被何家人簇拥包围的何秉碁、范亦萩。还是待会儿再过去打招呼,他心想,继续搜寻其它人的踪迹,终于让他找到了江柏恩跟张汉霖。

张汉霖先看到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怎么这么晚?」

「有个紧急手术。」他两手无奈一摊。「倒是你看起来精神不济。」

「他从欧洲回来,刚下飞机。」江柏恩替张汉霖解释。

朱毅立刻问:「你的钱晓竺呢?」

江柏恩笑笑,朝自助餐台的方向扬起下颚──

「我早该想到,一定是在那里。」朱毅轻笑,定楮细瞧,「是哪个?」

「短发,身著鹅黄短礼服的那个。」张汉霖指点他。

「喔,找到了。」

朱毅注视著,她看起来好象非常忙碌,东看看、西瞧瞧,似乎对什么食物都有兴趣,可是每道餐点都只取一点尝尝。

「她吃得并不多──」朱毅心里不由纳闷。

「你也注意到了?她只是新奇。」江柏恩仍含笑望著她,仿佛对她的每个动作都觉得有趣。

张汉霖说:「你应该带她到俱乐部去。」

「我正有此意。」江柏恩点点头。

正巧过来,听到片段谈话的何秉碁对身旁的范亦萩说:「自从柏恩把我家的法国大厨挖角过去以后,那里就成了我最常去吃晚饭的地方了。」

这话,让一伙人都会心大笑。

「每次都是免费招待,你还有什么不满?」朱毅糗他。

「你是专诚来拆我台的吗?」何秉碁装出一脸愤慨,夸张地直摇头说:「我特别叮咛秘书,别寄给你邀请函,谁晓得她──」

朱毅立刻还击:「去!你以为我爱来吗?要不是为了看钱晓竺,你求我,我都还要考虑一下。」

「柏恩,你也听到他亲口说了,小心他染指晓竺……」

「别扭曲我的话。」

「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是这样。」张汉霖对范亦萩解释著。「你管管秉碁,今天他可是主人,别玩得太过火。」

范亦萩看他们斗得正起劲,笑笑说:「他未必会听我──」

「我当然会听你的。」何秉碁听到她说了一半的话立刻撇下朱毅表态。

「少在我们面前献殷懃,谁不知道你现在可得意了。」朱毅不是滋味地说。「范亦萩,你要是想知道他的堕落史,尽避来问我,绝对是有问必答,而且巨细靡遗、一丝不漏。」

何秉碁紧张地瞪圆眼说:「朱毅,我警告你别胡说──」

「啊,你们都在这儿。」

钱晓竺愉悦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她两手各端了一个盘子,双眼散发著兴奋的光芒。

「学长,要不要尝尝海鲜卷?我试过了,味道非常鲜美喔。」钱晓竺卖力推荐盘中美食,没注意江柏恩体贴地接过她另一只手上颇具分量的餐盘。「不然籚笋沙拉也不错,里面放了一种特殊的香料,保证让你的味蕾尖叫──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张汉霖听从她的建议取了一个海鲜卷,她转向下个目标。

「亦萩,你一定会喜欢鲑鱼派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鲑鱼派,我拿了两份,你们一人一份。」

她把盘子交到何秉碁手上,两手一空,才发现少了一个盘子。转个身瞧见在江柏恩手中,她露齿一笑说:

「刚好,剩下的由你负责吃完。」

「一人一半。」他坚持地摇头,知道她只是尝新,其实没吃下多少东西。

「咳,咳。」一个不甘被冷落的人出声。

除了钱晓竺以外,其余的人都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品尝美食。

「是你。」她一眼就认出他了。

「正是在下。」朱毅翩翩风度地弯身。

她不给面子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毅俊脸一垮,一边杀人似的横眼钱晓竺背后笑得东倒西歪的同伴,一边清清喉咙努力争取道:

「我跟他们一样到这里来吃吃东西──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她哼的一声。「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朱毅发现好友笑得更厉害,为何他得忍受不平等待遇?他气不过,直截了当地问:「告诉我,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

钱晓竺一愣,脱口说:「谁叫你玩弄芳华学姊的感情。」

芳华学姊?朱毅根本不记得此号人物。「就因为这样?」

「这样还不够啊?」她不满地瞪他。

「柏恩也玩弄过你的感情,怎么就不见你这样对他?」他冲动地反问。

江柏恩闻言猛地一呛,食物便在咽喉,差点岔气;张汉霖连忙拍打他的背部,他挥手表示无碍,屏住气静待钱晓竺的回答──

她怔忡不语。为什么她就不会那样对待他?为什么?朱毅的话不断在心底回响,难道这有什么特殊原因?不可能的,她自我否认地摇晃头,就像她告诉亦萩的,这只是因为她不在乎过去的事了。她轻易说服自己。

至于朱毅,她倒是对他太过分了,就算当初是基于对学姊的忠诚,决心唾弃他,但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实在不该故意跟他过不去。

「对不起,我真的对你不公平。」她一个九十度鞠躬。「我现在就去拿一盘食物来跟你赔罪。」

「哎,钱晓竺,我只是……」朱毅被她慎重的态度一吓,半晌才回神赶忙跟上。

余下三人投视江柏恩的眼光都带著怜悯意味──

范亦萩娓娓说著:「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擅于探究隐藏于背后的真相,所以才会轻易任人一骗再骗。」

「你已经知道第二次不是骗局,柏恩是认真的,只有朱毅那个大愣子看不出来。」何秉碁替江柏恩抱不平。

「可是她不知道。」范亦萩打断他,抱歉地看江柏恩。「我试著向她提起,可是她非常鸵鸟地拒绝了。」

张汉霖说:「我跟秉碁可以试试替你跟她解释。」

「没有用的,她的心不敢再相信我了。」他的态度倒是平静。

「我认为她潜意识拒绝爱情,以防止再受伤害。」范亦萩说出她的看法。

「你得想办法突破她的心防。」何秉碁边摇头边说:「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她竟然问我:为什么我到店里或家里找亦萩时,常常带著你这颗大电灯泡?她完全没想过,你是为她而去。」

「我看如果你想有进展,真的得采取些行动,否则就会像某位仁兄──」张汉霖停顿一下,别有用意地瞄瞄何秉碁。「号称追人家追了好几年,原来连开口约过人都没有。」

何秉碁胀红脸低吼:「谁告诉你的?柏恩?」江柏恩挥手否认。他继续猜著:「不可能是朱毅,他不知道──」他怀疑地望著脸色微红的范亦萩。

「更不可能是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位仁兄。」她瞋恼地别过脸。

张汉霖大笑一声,说:「别胡猜了,我告诉你是谁──」他手住前一指。「就是她。」

「钱晓竺!」

正跟朱毅说话的钱晓竺突然被何秉碁一吼,惊吓地眨眨瞪大的双眼,表情十足的无辜。

※※※

钱晓竺掩口打了个呵欠。

「累了吗?」

「大概是喝太多鸡尾酒了。」她摇摇头,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她揉揉眼楮,探向前寻找何秉碁的车子。「别跟他的车太近,要不然等一下到家,一不小心又让我撞见他们□的吻别。」中间几个字她自动消音。「他又会气急败坏地怪我。」

「别管他,看你这么累,还是先回去比较好。」江柏恩加快速度,打算超前。

「我忘了明天早上第一堂就有课了。」她头痛地申吟,不满地看著他觉得有趣的表情,「这都怪你,你还敢幸灾乐祸。」

他别有深意、飞快看她一眼,故作轻松说:「罚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你自己就有餐厅,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里的菜是美食家公认第一的,不去,吃亏的可是你喔。」

「真的?」她半信半疑。

「我敢保证绝对比今晚酒会的餐点更棒,去不去?」

她考虑片刻,重重地点头说:「去,我们找亦萩跟秉碁一起去。」

「不行。」他立刻反对,匆忙找个理由说:「这是你对我的处罚,他们怎么可以也参上一脚?」

「想不到你这么小器。」她微噘嘴。「那我也不去了。」

唉──他无声叹息。「就算你找他们,他们也不一定肯去。」

「那可不一定,可以白吃一顿美食,谁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脑筋一动说:「那就这样决定,他们由你负责,礼拜三晚上七点在我的餐厅见。」心知他们绝对会识相地拒绝。

「没问题。」钱晓竺一口答应了。

※※※

钱晓竺自范亦萩口中得知,江柏恩拥有的不仅是单纯的连锁餐厅,而是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餐厅只是俱乐部的多项服务之一;听说在中南部的连锁俱乐部,还包括由他亲自设计的高尔大球场、私人游艇海滨区、度假休闲别墅等。

钱晓竺大感意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俱乐部。范亦萩笑说这是当然,所谓高级俱乐部自然门槛极高,非一般人能加入会员。

听范亦萩这么一说,她不住想象所谓高级俱乐部到底是怎样的高级法?而现在站在俱乐部门前一看,果然气派非凡──不同一般名厦建筑外露的耀眼光华,这栋五层楼高、占地颇广的建筑,以银、灰两色为主的建筑,在夜色中散发内敛光芒,却显格外高贵气派。挑高的门厅上以雕花的艺术英文字体标出名称──

「Heaven……天堂……」钱哓竺轻声念著,再一次仰望整栋建筑,有股将要进行探险的兴奋感,她喃喃道:「天堂,我来了。」

她迈开大步,朝入口前进。

一位穿著正式黑色礼服的服务生,眼尖地注意到穿著浅色无袖连身裙、背著背包,学生式轻松打扮的钱晓竺,立即上前有礼地询问:「有什么事吗?」

她纳闷地看他,这问题不是白问吗?「我来这儿吃晚饭。」

「请问您有会员资格吗?」

她摇摇头。「可是我跟江柏恩先生约好了。」

「请问这位江先生有会员资格吗?」

「应该算有吧。」她想想说。「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请稍等一下,让我为您查一下订位纪录。」

「你们这儿都要预先订位吗?」钱晓竺好奇问。

「是的,请稍等一下。」服务生投给她奇特的一瞥,几乎已经确定她所说的江先生绝不是俱乐部会员。

钱晓竺无聊地四处张望,数著停靠的车辆,不久她发现多数的会员都拥有私人司机,少数是自己驾车前住的会员,下车后,即把车钥匙交给门口的服务生。这其中最令她感到厉害的是,每个服务生都记得来客的称谓。

「小姐。」刚才的那位服务生回来。

「可以进去了吗?」钱晓竺自动地提步向前。

服务生仓卒地阻挡,态度保留地说:「不,很抱歉,订位纪录里没有江先生的订位纪录。」其实根据他的资料,这位江柏恩并不具会员资格。

「可是我打过电话到他公司,他的秘书说他已经过来了,还交代我一定要赴约。」

「这──我想这其中也许有误会,你最好再跟江先生确认一下。」

她眼楮一转说:「我可不可以进去借一下电话?」

「对不起──」服务生表情为难。

「算了,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他好了,他应该会来。」

这时,在俱乐部四楼──

昂责管理餐厅部的余经理──是位受过正统餐饮服务训练,蓄山羊胡,外表装扮酷似保守英国绅士的中年人──他正在进行最后的审核工作。

他亲自动手调整桌上的鲜花摆饰,同时交代道:「这两个烛台颜色不对。去找副水晶的来。」

费了一番工夫以后,他退后瞇著眼仔细打量每个细节,终于满意地颔首,回头问:「江先生呢?」

「正在厨房跟法尚罗大厨谈话,可能要变更菜单。」女助理回答,停顿片刻,她忍不住又说:「为了这次的晚餐,江先生先是亲自指定菜单,随后又更改了两次,可见他非常看重这个约会,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她期待地望著余经理。

余经理了解一笑,满足她的好奇心说:「我只知道是一位女士。」

女助理张大嘴。「喔──我懂了。」

「你懂了什么?」余经理好脾气地问。

「经理,你不觉得她可能是我们未来的老板娘吗?江先生身边从没出现──江先生?」女助理猝然发现江柏恩正注视自己,她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江先生……」

「没关系,我也希望她能成为你的老板娘,可是这可能需要一点奇迹。」江柏恩脸上挂著淡淡的笑。

「我们会为你制造奇迹的。」女助理元气十足地说。「经理,你说对不对?」

「竭尽所能,为您服务。」余经理肯定地点点头。

「谢谢。」江柏恩看了眼手上的表。「我的客人似乎迟到了。」

※※※

天公似乎总是不作美,钱晓竺在外头等了二十分钟,无预警的,突然哗啦哗啦下起大雨。

她跑到俱乐部前突出的门廊避雨,滔滔雨势落在檐上,形成一道透明雨帘,她好兴致地欣赏趄水气氤氲、呈现扭曲线条的街景。

俱乐部服务生忙碌著为不断到来的客人打伞,站在门廊最前端的钱哓竺,为了躲避不时开启收合的雨伞飞溅出的水滴,她向后移动了一下;却不小心碍著了一位服务生的路,遭他白眼相视。

她歉然地缩缩脖子,住旁移了些;不料正巧接著了廊檐漏下的水串,背部一阵清凉,不得已,她再住内一挪。适才被她挡路的服务生经过她的身边,又给了她不悦的一瞥,她左右为难,不自在地缩著身子。

幸好,夏日骤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转眼间雨势变小,钱晓竺赶忙离开,走入细细雨雾中。突然地又停了下来,偏著头考虑一下,决定不再等了。她旋了回去,走近先前侍她较和气的服务生说:

「先生,我想麻烦你──如果江先生来了,请告诉他我先走了。」

「好的。」他眼带同情地答应,心想她必定是被佯称是俱乐部会员的这位江先生骗了。

「谢谢。喔,还有,请问你这附近有公车经过吗?」刚才她是搭出租车过来的,可是这儿出入的尽是私人轿车。

「你得住前走差不多十五分钟才有公车站牌。」他好心指点。

「谢谢。」

钱晓竺走到路边,在茫茫细雨中等待绿灯。

俱乐部大门开启,江柏恩跟余经理自内走出──

「经理。」多数的服务生并不认得江柏恩。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位小姐……」余经理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还没见过的人。

江柏恩立刻接著说,口气有些焦急:「短发,身穿浅色洋装,带著背包。」

他刚联络过范亦萩,询问钱哓竺是否改变主意、不肯赴约;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已经离开一个多钟头,算算时间早该到了,令他十分著急,立刻下楼来询问。

苞钱晓竺谈过话的服务生,不大确定地开口:「我想我看到她了。」

「在哪里?」江柏恩急切地说。

「她刚刚走──」服务生指著马路的方向。

江柏恩朝那个方向一看,捕捉到她小跑步穿过马路的身影,立即追上去。

「你们谁快拿把伞饼来!」余经理注意到天还下著雨,他接过伞也追上前去。

一位服务生纳闷地看著他们,搔搔头说:「他是谁?怎么经理这么紧张?」

苞钱晓竺谈过话的服务生脑中突然一闪,愕然脱口说:「他就是那个──江先生?」

「你也知道他是我们的老板,难得喔。」一位资深的服务生拍拍他的肩,语气间居然带有赞美意味。

※※※

「这里的感觉真不错!」钱晓竺惊叹地环视四周。

「你的头发都湿了。」江柏恩担忧地纠眉,对于她的关心掩盖了蒙受赞美的喜悦。

余经理快步过来递上毛巾,钱晓竺略感惊讶,嫣然一笑地谢过他。她随便抹了抹头,放下毛巾。

「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们都不来了,就改变主意不请客了。」

「不可能的。」他看不过去,移到她身旁的座位,拾起毛巾,自己动手擦干她的湿发。

钱晓竺瞄了眼在一旁的余经理,别扭地闪避。

「不必擦了,吹吹冷气,马上就干了。」

「别乱动,你连衣服都湿了。」

江柏恩一双大手强制地控住钱晓竺,她脸微微一红,嘟哝说:「我自己擦就行了。」

「我帮你比较快。」他态度坚决、不容反对。

「都快八点了,钱小姐一定饿坏了,我去吩咐厨房上菜。」余经理注意到自己的在场令她不自在,立刻退场。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饿喔。」钱晓竺按著腹部,有气无力地说。

「抱歉,我没想到──」

钱晓竺晃晃头。「没关系,我自己也好笨,没想到跟他们说你就是老板,当然找不到订位记录喽。」

江柏恩好笑地揉揉她的头顶,她抗议地咕哝几声,惹他笑出声来;仍是不顾她的反对,细心地用手指梳拢有些混乱的发梢,确定头发已半干才停手。

「去洗手。」钱晓竺开玩笑地命令道,随后想到:「我也要去一下化妆室。」

江柏恩将毛巾披在手臂上,模仿服务人员道:「请跟我来。」

等他们回座,服务生已等著上菜了。

在浪漫的朦胧烛光、缤纷花影的陪伴下,钱晓竺有如置身梦幻世界般飘飘然。每道菜都惹来她阵阵惊叹,她尽情享用精心设计的餐点,心中有股美梦成真的感叹。

她舀了一匙最后一道甜品「蓝莓香槟慕思」,眼睫弯弯地瞇起,脸上浮出如要似醉的神情:「嗯……这真是──」

「天堂的滋味。」江柏恩替她说了出来。

宾果!她讶异但开心地笑著。「你也这么觉得?」

他但笑不语,她不甚留意,径自陶醉地说著:

「我觉得今天晚上好幸福,幸福到会让人落泪的程度。」

他眸光一闪,道:「如果你喜欢,可以天天来。」

「别开玩笑了。」她不当真地摇头。

余经理捧上了一束扎著无数银色星星的粉红玫瑰花束,摆在钱哓竺桌边。她惊讶地睁大眼,迟疑、戒慎地望著江柏恩。

「你为什么送这么一大束花给我?」

「你不喜欢吗?」他暗沉地问。

玫瑰花=爱情=伤害,潜意识的警报响起,她下意识抗拒地摇头。「我不能收下──」

他突地迸出口说:「是余经理送的。」

「我?」余经理愕然地张口,江柏恩严峻地使了眼色,他立即会意,「请钱小姐务必收下,如果您对我们餐厅部的服务还满意的话。」

警报解除!

「你这样说,那我一定得收下了,真谢谢你。」她脸上渐渐浮出欣喜的笑容。「这束花真是美极了,你一定是个浪漫的人。」

「谢谢您的夸赞。」余经理特意偷瞄一眼表情不自然的老板,隐忍住到了嘴边的笑。他低下头说:「法尚罗大厨想知道今晚的餐点是否合钱小姐的意?」

钱晓竺双眸立刻迸出钦佩的火花。「请你告诉他,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棒的料理,他真是个天才,他所做的每道菜都是精美的艺术。」她突然心生一念,期待地问江柏恩:「我可以当面谢谢他吗?」

江柏恩却开口否决了。「我想这不是个好主意。」

话一出口,正想离开去安排此事的余经理紧急煞住脚步。

钱晓竺的失望清楚地写在脸上,江柏恩心虽不忍,却不愿跟别人分享今晚;他可以肯定他们俩要是见上了面,绝对一见如故,谈得欲罢不能。

「下一次吧,我一定安排你们见面。」他想到个主意。

她再次展露欢颜。「一言为定。」

「我带你参观一下俱乐部,怎么样?」

※※※

江柏恩陪著钱晓竺走近家门口,钱哓竺含笑仰望满天繁星,满足地叹口气。

「我觉得今晚好幸福。」她指的是美食。

他的心跳暂停片刻后怦怦然急促跳动,他觉得自己有如从未谈过恋爱的愣小子,手心微热发汗,良久才记起自己的计划。

「这是我度过最特别的生日。」

她猛地转向他,问:「今天是你的生日吗?我不知道,我应该为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的。」

正如他预期的一般,他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现在还来得及。」

「嗯?」她一脸困惑。

微笑扩大成狡计得逞的满意咧笑,他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缓缓凑近,在她唇角轻声低诉:「我只要一个吻。」

天上繁星为证,他确实只偷取了她一个吻,但那却是个长长、长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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