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相思 第五章

虽说妍月无法行走,但慕劭待她极好,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知情的人见了,皆认为他俩是对恩爱夫妻。

这日,慕劭再度请来一名大夫为妍月医治双腿,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再度站起身行走。

大夫先为她把脉,接著再仔细审视她的双腿,然而最后他也只能摇头叹气,表示自己医术不精,束手无策,无法为她治愈。

妍月听了大夫的话:心情十分平静,因为她早已认命了。

然而慕劭却是难掩失望的神情,送大夫离开。

正当大夫准备步出宅第时,在大门前停了下来,转过身语重心长的对慕劭道:「老夫有一事必须相告。」

「何事?」

「尊夫人并不适合生育。」

大夫这句话宛若青天霹雳,令慕劭惊得一句话也开不了口,好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此话怎讲?」他的嗓音不禁有些颤抖。

「尊夫人的身子太过孱弱,倘若让她怀有身孕,就怕往后产子时会对她的性命带来威胁。」

慕劭抿紧唇,沉思不语。

是,大夫说得没错,她身子的状况并不适合怀孕生子,但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倘若她真的怀有身孕,又该如何是好?

「老夫告辞了。」大夫言尽于此,转身离去。

慕劭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前,看著大夫渐行渐远的身影,双手下自觉紧握成拳,最后下了个决定。

他唤来一名男仆,吩咐了几句话。

男仆闻言,神色骤变,「爷,这么做可好?」

「别多问,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男仆离开宅第,朝药铺的方向步去。

见男仆离去后,慕劭缓缓抬起头,仰望苍穹,神情悲痛。

上天啊……但愿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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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静寂。

妍月坐于床铺上,听见门扉的开启声,立即转过头,欣喜万分,朝来人的方向看去。

他来了!

然而只见慕劭面色凝重,手中端了碗汤药,比了个手势,命一旁服侍的秀儿退下。

「怎么了?」妍月柔声轻问。她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

「喝了它。」他沉声说道。

直觉事有蹊跷,妍月瞧著他手中的那碗汤药,「那是什么?」

以往她总是不会多间,直接将汤药饮下,但今夜的他极为不对劲,让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慕劭凝视著她,好半响后才以低沉嗓音缓缓地道:「堕胎药。」

瞬间,妍月俏颜惨白,对自己所听到的话难以置信,

为何要她饮下堕胎药?可是因为之前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他却不愿她怀有他的子嗣?

「非得要喝?」她凝视著他,神情哀伤,但眼底仍带著希望,以及更多的乞求。

慕劭毫不迟疑的点头,不让她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立即地,妍月的眼底浮现了悲痛与哀伤,颤抖著手接过他手中的汤药。

凝视著手中的这碗汤药,她怎么也无法直接饮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待她?

他就这么不希望她怀有身孕,不愿她生下他的孩子?他待她的好,难道全是虚情假意?

她的心在淌血,痛苦的呐喊著。

最后,她将碗轻轻地贴近不停颤抖的唇,缓缓地,一小口、一小口将那碗堕胎药饮尽,之后她将手中的空碗递还给他,以无比哀怨的神情凝视著他。

「你满意了吗?」

他好残忍……真的好残忍!她心底涌上难言的恨意。

慕劭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凝视著她,

她的眼神带著哀怨,变得冷漠,令他感到极为难受,但他不得下这么做,只为了能确保她的性命。

妍月突然觉得头好昏、好沉,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滚滚落下,怎么也止不住,最俊,她以生平最大的力气大声地、愤怒地喊出声。

「出去!宾出去!」

她的心好疼,好痛,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而让她这么痛苦的人却是他……是他!

慕劭眼底有著悲痛,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端著空碗转身离开厢房。

待他关上门,妍月便趴于床铺上,双手紧紧揪著被褥,一颗心哀痛不已,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狠心待她?若是真要如此,那么一开始他就不该待她好,不该给予她希望,却又亲手毁灭她!

站于厢房外并未离去的慕劭,紧捧著手中的空碗,背抵著墙,闭紧双眸,神情悲痛,听著从房内传出的哭泣声,心被彻底揪疼。

他又何尝愿意这么做?心底自然也是千千万万个不愿与不舍。

奈何他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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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妍月腹痛如绞,难以承受,连忙请待在房内服侍的秀儿点燃桌上的烛火。

秀儿燃起烛火,靠近她,「小姐,您怎么了?」

「我……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妍月伸手紧压著腹部,脸色苍白,痛苦的申吟。

「奴婢替您瞧瞧。」秀儿连忙一手拿著烛台,一手掀起被子,瞧见她的下半身,立即惊呼出声,「小姐……您……您流血了!」

妍月咬著唇,忍著疼痛低下头,看见身上所著的素白罗裙已被鲜血染红,她又惊又惧。

怎会如此?难不成……是堕胎药的关系?

「小姐,您等等,我马上告知爷此事。」秀儿立即转身步出厢房,扬声大喊,「爷——不好了!小姐……」

正在书房内独自沉思的慕劭,听到秀儿的叫喊声,心一惊,连忙自案前起身,推开门往外步去。

秀儿一见到他的身影,连忙向前,「爷,不好了,小姐她……」

不待她说完,慕劭已快扩奔入妍月的厢房,只见躺于床铺上的妍月神情痛苦,额头渗出冷汗,罗裙上沾满了鲜血。

顿时他心慌不已,连忙大喊,「快,快找大夫前来!」

「是,小的这就去。」

听到秀儿的叫喊声而赶来的男仆,一听见他的命令,立即转身离开。

慕劭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柔荑,看著脸色惨白的她,脸上满是担忧,不停说著,「妍月,再撑著点,大夫就快来了……」

他在战场上杀敌万千,从来不知何谓恐惧,如今深深的害怕正紧紧包覆著他的心。

不,他绝不能失去她,说什么都要让她活下去!

妍月全身发冷,只觉得好倦、好累,眼皮不断垂下,怎么也撑不起,黑暗更是缓缓地将她包围。

她知道自己就要昏过去了,但仍使劲抬起双眸,深深的、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力气尽失,闭上双眸,就这么失去意识,

「妍月!妍月!」慕劭声音嘶哑,不停叫唤著她。

悲痛、懊恼、担忧、自责……种种情绪一次涌上心头,他头一次尝到何谓痛心疾首的滋味。

天,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他究竟是对她做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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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凉风,潇潇细雨,吹得妍月心冷,滴得妍月心碎。

昨夜,大夫连忙赶来,虽为她止住了不断自体内涌出的鲜血,但也宣告了她今后再也无法生育。

「秀儿。」她轻唤一声。

「奴婢在。」

「可否麻烦你替我上街买几疋布?」

「小姐要裁衣?」

「嗯,劳烦你了。」

「奴婢这就去买回来。」秀儿转身离开厢房,

待秀儿离开后,妍月下了床,缓缓地朝前方爬去。每往前移动一些,她的心就更疼一分,泪水更是早已模糊了视线,令她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屋外下著细雨,地面满是泥泞,但她毫不在乎,淋著雨,任由罗裙沾满污泥,咬著唇往宅第后方的一口水井爬行。

倘若这一切只是场梦,那么,她宁愿时光一直停留在冷宫里的那段生活,独自相思,也不愿发现慕劭这般残忍无情的一面。

最后,妍月终于来到水井前,伸出沾满了泥的柔荑,攀著水井缓缓站起身,泪眼朦胧的看著井底。

她已没了力气再活在这世间,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正当她准备投井自尽时,冷不防地,一只强而有力的长臂一把抱住了她的织腰,将她抱离水井旁,

「你这是做什么?」慕劭瞪著她,低声咆啸。

当他从宫中回来,尚未进入她的厢房,瞧见地面上爬行的痕迹,立即感到情况有异,连忙沿著痕迹奔来,竟亲眼目睹她准备投井自尽。

懊死,若他再晚回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妍月拚命挣扎,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槌打他的身躯,粉颊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抑或是雨。

为什么不让她死……为什么要救她……

「别这样!」慕劭连忙握住她的双腕,以免她太过激动而伤了她自己。

她身子赢弱,打超人来更是柔弱无力,但她所挥出的每一拳却令他的心疼痛不已。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妍月泪流满面,不断嘶哑的哭喊著。

每吼一句,她的心就宛若刀刮,好疼、好疼……

慕劭神情悲痛,低哑著声,「我知道你恨我……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寻死?」

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揪紧,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

闻言,妍月却笑了,在雨中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如果你带我离开冷宫……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那么你成功了,…你办到了……现在我除了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身为女人唯一的骄傲……教我如何能活得下去……如何能……如何能啊?」

无法行走又无法生育的她,彻彻底底成了个废人!

她活著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慕劭感到眼眶一阵酸涩,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不,不是的,他并不打算折磨她,更不是存心让她失去生育能力啊。

在他怀里,原本狂笑著的妍月最后悲痛的大哭。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待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我不想活了……再也不想活了……我的心……我的一切……全都被你毁了……我恨你……我恨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遇见你……我恨你……」

恨,取代了对他的爱。

如果爱一个人竟是爱得如此痛苦,爱得如此折磨,那么她不爱了……不爱了……再也不爱他了!

慕劭紧咬著唇,就算咬破了唇渗出了血也不在乎,就是不许自己因为过于悲痛而痛哭出声。

「不要让我爱上你之后又如此残忍待我……求求你……让我死……让我死了吧……」妍月闭上双眸,哭哑了声音,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紧搂在怀中。

泪,再也流不出来,只因早已流尽。

心,再也感不到痛,只因早已破碎。

慕劭紧拥著她,神情哀痛。

「妍月,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是不希望……万一你怀了身孕,最后却因为身子太过虚弱而难产身亡……我真的没料到情况会这样……」

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他始料未及,若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绝不会这么做,绝对不会!

「呜呜……呜呜呜……」妍月偎在他傻里,小手紧紧揪著他的衣袍,再次痛哭失声。

上苍可是惩罚她?她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为什么?为什么……

慕劭紧紧拥著她的身子,怎么也不愿放开,缓缓拾起头,任由雨滴不断落在脸上。

眼泪和著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流下。

内心的悲痛难以言喻,一切不该如此的,不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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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窗外仍下著蒙蒙细雨,一片凄迷,

妍月任由慕劭为她洗净身躯,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坐于床铺上,面无表情的看著自己的双腿与平坦的腹部。

慕劭自然也瞧见了她那依旧哀伤的神情,他坐于她身旁,轻轻地伸出大手将她的娇躯拥入怀中。

偎在他怀里,倾听著他的心眺,最后,妍月轻轻开口:「上天可是惩罚我?」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皱眉问。

「因为我救不了慕氏所有被皇兄与吴普杀害的人,所以上苍如此待我……」无法行走又无法生育的她,不正是被上天所严惩?

「别胡说。」慕劭轻拾起她的下颚,要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上天不生无禄之人,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一命。」

她的这双腿是为了救他而被废,而她无法生育也是他的过错,她怎能说自己是被上天严惩?不是,绝对不是!

妍月凝视著他那双带著自责、哀伤以及深情的深邃黑眸,「我……」话虽到了嘴边,她还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未来究竟会如何?而她是否又能再次为他心动?

她怕,真的好怕……若是再次把心给了他,对他充满期望,如果最后却又再次失望……

深深看了她一眼,慕劭收回手,站起身步出厢房。

妍月坐在床上,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离开。

没一会儿后,慕劭返回厢房,手中多了个以绸缎方巾裹成的包袱。

见状,妍月觉得那条方巾好眼熟。

瞧见她眼里的困惑,慕劭并未开口多说,迳自在她身旁坐下,在她面前揭开那只绸缎方巾。

里头是许多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一块皇族令牌,以及一块刻有凤凰的瓖金玉佩。

瞧见了那些东西,妍月想起了过往的事。「这些是我之前交给王贵的首饰,请他拿去变卖,好让你们到远方过活……」

慕劭不语,凝视著她。

以前,他误以为这些是她交给王贵,请王贵杀了他的酬劳,如今他已知道,是她请托王贵带他离开,这些珠宝是作为他们往后生活的花费。

看著那些珠宝首饰,妍月缓缓伸出柔荑,将置于其中的那块玉佩拿起来,随即又放下,神情满是哀伤。

「为何难过?」他伸出手轻抚著她的粉颊。

「我虽贵为公主,却无力制止皇兄听信奸臣谗言,造成慕氏一家上百人丧命……像我这样的公主又有何用?」

她痛恨自己的身分,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闻言,慕劭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够了……你有这份心意,这样就够了。」他声音低哑,心因此揪紧。

她用不著将所有责任全担在身上,更用不著一直将罪恶感紧系于心,这一切并非她的错啊,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傻?这样的她实在令他心疼。

偎在他怀里,妍月轻轻闭上眼,阵阵痛楚依旧从心口传来。

「说真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想要什么。」谁能给她答案?

「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慕劭低语。

缓缓抬起头,妍月凝视著他的黑眸。他……要的是什么?

「找大夫洽好你的双腿。」他沉声道,神情认真且严肃,眼底更有著前所未见的坚定。

他活在这世间唯一的心愿,是医好她的双腿,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你……」她十分诧异,瞪大双眸,无言以对。

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他明明知道她的腿已经废了,这世上无人治得好啊!

看著她的眼神,就算她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心事也已全写在脸上,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慕劭伸出手轻轻地复上她雪白的柔荑,「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放弃。」

妍月轻咬著红唇,「若是那位大夫住在极远的地方呢?」

「我会带你去。」

「住在毫无人迹的深山里?」

「我会带你去。」

慕劭那双凝视著她的深邃黑眸蕴藏著只给她一人的深情。

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使得妍月那原本破碎的心再次狂跳,难以自拔的再次为他动情。

她的双唇掀了掀,最后终于启口,「慕劭,求求你……」

「嗯?」

「别待我太好,别让我再次爱上你……最俊却又再伤我的心……」

她好怕,真的好怕,如果再经历一次那种椎心泣血的痛楚,那不如让她死了吧,她承受不住,真的承受不住啊!

「不,绝对不会,我在此向上天保证,绝不会再伤你的心。」慕劭立即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下颚轻抵在她的肩窝上,喃喃细语,「妍月……我的妍月,你是我的唯一,我的所有……」

以前,他总认为上苍让他活下来是为了向她复仇,如今,他明白了上苍真正的安排,让他活著,是为了与她相遇,进而相爱。

他会一生疼惜她,珍爱她,带给她幸福。

妍月没有再开口,她轻轻的闭上双眸,伸出手紧紧地揪著他的衣袍,不愿放开。

饼去的种种,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了,她愿意相信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心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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