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早 落雪无声

荆州,靖王府。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李忠一脸愁郁,在偌大的账房里踱来踱去,把整齐的柜架重新归理了一遍,叹了口气,踱出门去。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了几天,日头终于露了出来,两个粗仆正在打扫积满雪的甬路,见他出来,招呼了声:「忠叔。」

李忠点点头,忍不住拿起扫把,把积雪堆在树下,特意堆成雪人的形状——多少年的老习惯了,一时也难改。

正巧江楼端著刚做好的梅子炖鸡经过,讶然道:「咦?忠叔,堆雪人吗?」

「唉。」看著一个个小圆葫芦似的雪人,李忠停下扫帚,怅然低语,「咱们王爷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堆雪人玩,淑妃娘娘怕他冻伤了手,让奴才们把积雪塑成雪人,哄咱们小主子开心……」

皱纹密布的老脸浮现出暖暖的笑容,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神情中带了淡淡的伤感,江楼心中不忍,提议道:「那忠叔就别回去了吧,王爷也是想留忠叔在府上颐养天年的。」

李忠摇摇头,道:「落叶归根,儿孙们都成人了,一直想接我回去,我是放心不下这府里,才一直留到现在。」

江楼对上李忠忧心忡忡又弃满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忠叔放心,一切有我。」

三天之后,靖王府元老级的管家李忠告老还乡,荣归故里,而嘴上没毛的嫩雏江楼,走马上任。

避家管家,就是要管钱管粮管产业,管奴管婢管家丁,具体到江楼这个管家,却比别的管家多管了一样:李昭棠。

入秋以来,李昭棠就开始好吃懒动,再加上心情舒畅、进补及时,江楼成天炖一堆美食勾著他吃,不知不觉秋膘贴上了身,到冬天衣服厚重还不觉得,直到某日江楼模著他略显松软的腰侧,又亲亲他带了点婴儿肥的脸蛋,色眯眯地笑道:「我的小棠越来越绵软可口,好模又好抱。」

而当时趴在他身上喘个不停的李昭棠回过神来,七窍生烟,不顾腰酸腿软,一脚踹在江楼胸口,然后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江楼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没把他哄出来,为避免十七王爷活活憋死在被子里,尽职尽责的江管家只好动武,一番厮打过后,生闷气生得正起劲的小王爷被赤条条地从被窝里拖出来,上又挨了几下,一时羞愤交加,死命地把江楼踢下床,看著对方依旧劲瘦匀称的身体,又是眼红又是不甘,咬牙切齿道:「我要和你分房!」

啊?江楼垮下一张脸,阴云密布。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紫嫣事件后,两个人再次分房而治,这一回,轮到江楼郁闷了。

次日,靖王爷下令,王府上下斋戒一月——别人只当是王妃的忌日将至,小王爷孝心可表,只有江楼心里明白:他想减肥。

愁眉苦命地批著帐目,江楼越想越不爽。

有什么可减的呢?只是松了点软了点丰腴了点,离胖还远著呢!

枉费他一番辛苦,天天窝在厨房当伙头军,好不容易初见成果,把情人养得鲜嫩松软,结果那家伙居然无视他的苦心,坚持要抹煞他的心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说,就算想减肥,也犯不著在口腹上亏待自己,多做点爱做的事不就好了?全身运动,燃脂又塑形,还能出汗排毒呢,百利而无一害,偏偏小王爷自入秋以来就懒洋洋地万事打不起精神,他们还真没做过几回。

任由他这样下去,自己为人夫者的威严要往哪里摆?江楼合上帐册,起身一抖下摆,去找李昭棠的晦气。

穿过长廊,正踫上同样愁眉苦脸的小满,带著几个丫头,端著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从李昭棠房里出来,看见江楼像看见救星一样,只差没掉下泪来:「江公子,王爷就吃了半碗米饭,六筷子菜,两口汤,就让小的们撤了下来,江公子去劝劝王爷吧,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了啊。」

江楼面色凝重地点头,没敢说明李昭棠之所以痛下决心减肥,自己是罪魁祸首。

曾经玉树临风俊俏无瑕的小王爷现今依然白皙俊美体态风流,脸上虽然带了点婴儿肥,却比以往高贵傲慢的面容显得亲切悦目,喜人多了,可是他本人显然不这么想,江楼推门进屋时,李昭棠正对著一本摊开的拳法秘笈,笨拙地东挥西挡——他本来没有多少武功底子,又一向娇生惯养,练了几个套路就累得呼嗤呼嗤直喘,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水。

江楼忍不住笑出声来,得到李昭棠狠瞪一眼,硬生生憋回笑去,上前给他擦汗,柔声道:「何必这么辛苦呢?我做卤鸭给你吃好不好?」

李昭棠模模仍旧空虚的肚皮,咽了口口水,坚定地摇头:「不吃。」

啧,他堂堂靖王爷居然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都是这浑帐害的!

江楼仍不死心,一手模上李昭棠的腰,道:「也没长什么肉嘛,穿上衣服谁看得出来?小棠何必为难自己?」还为难他的性福。

李昭棠脸红了红,声势不足地吼:「那脱了衣服不就看出来了?!」

真是死心眼啊!江楼拍拍他弹性良好的小,暧昧地笑道:「脱了衣服就给我一个人看,我又不嫌。」

李昭棠忿忿不平地挣开他,咕哝道:「那你为什么……就没长肉?」

「因为我动得比你多。」江楼厚著脸皮答道,「贴著床的那一方比较容易长肉,小棠,今夜,你可以在上面试试哦。」

李昭棠眼楮一亮,差点以为江楼良心发现肯让他反攻一回,但想起此人先前的斑斑劣迹,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为好,他扭过脸去,不屑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江楼好话说尽,见李昭棠也没松动的迹象,心想只能来阴的了,晚上,他要夜袭。

吃过几次亏的李小受看出了他的企图,眉头一皱,威胁道:「你敢胡来的话,我就回宫里过冬,明年开春再回来。」

摆明了要釜底抽薪,江楼模模下巴,道:「你敢走的话,我就卷了王府的珍宝细软远走高飞。」

李昭棠打了个呵欠,没精神地挥挥手,完全不当回事:「你倒是试试,我还怕你不成?」

沉默了片刻,江楼认了下风,嬉皮笑脸地搂住李昭棠,捏捏他柔软的脸蛋,道:「我若是想跑,必然先把你塞进包袱里带走。」

温柔的气息拂过耳畔,李昭棠身体一软,靠在江楼怀里,态度也软了下来,江楼正想乘胜追击,冷不防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从李昭棠胃部传来,弄得极其爱面子的十七王爷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江小饱的温情攻势功亏一篑,捶心肝都挽不回来。

吃猫食一样用过晚膳,江楼拖著半天没出来的李昭棠到后花园里,只见每棵树下,都堆这个半人高的雪人,连房顶上的积雪,都被扫下来塑了雪人,李昭棠惊奇之下,细看那些圆圆胖胖的雪人都仔细地描出了眉眼,并用红枣点出嘴巴,生动可爱,不由得心中暖融融地,偏偏嘴上还要别扭:「你把我当小孩子?」

江楼从身后抱住他,耳鬃厮磨,指著面前的雪人,道:「我的意思是,你就算胖成那个样子,我也照样爱你爱得要死。」

算不上甜言蜜语的一句话彻底瓦解了李昭棠的顾虑,情迷之中,被江楼拖回房里,直接带上了床。

次日清晨,吃饱喝足的江管家笑眯眯地从十七王爷房里出来,宣布斋戒解除,全府上下一片欢腾,而窝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李昭棠,由江楼亲手喂了一碗卤鸭面,虽然懊恼,却已失了先机,悔之晚矣。

至于谁上谁下,天知地知,江楼知。

至于小王爷减肥成功了没,天知地知,江楼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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