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蛛,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变,贻我彤管,彤管有烽,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经静女
晚膳时间,几个师兄妹才得以叙旧。
「花花姐,你完全看不出被虐待的迹象。」章可人笑道。
「没有被虐待,自然看不出被虐待的迹象,每天好吃、好睡,差一点胖成大肥猪。」
长喜看向杜狂雪,像是在告诉他:我没骗你吧!我真的没有虐待任何小动物。
席毕,章可人提议月下散步。
「月下有什么好散步的,这大半个月你们嫌路走得不够多吗?」薛秋灵就是不想合作。
裘乐直言:「你不想去没人勉强你。」
「我就知道师兄会这么说,不过我没那么笨,你们去散步放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才不要呢!」
「牢骚不要这么多,会惹人厌的。」长喜道。
薛秋灵改不掉口没遮拦的毛病。「干你什么事,我发发牢骚不行啊!」
说时迟那时快,两旁的禁卫队立刻把薛秋灵给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放开她。」长喜命令。
「公主,她对你如此无礼,应该给她一点教训。」左护卫早就想修理这个话多的女人。
「莫对客人动粗,吓坏人家可不好。」
「你是公……主?」薛秋灵这才知道害怕,自己真不走运有眼不识泰山,弄得自己在公主前大放厥辞。
裘乐和章可人亦吓了一跳,从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和公主同桌吃饭。
「和公主相比,我宁可做蛇王。」
「秋灵太蠢了,不知道高贵的公主就在眼前,有不敬之处请原谅。」
「你是狂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要太见外。」她恨不得和杜狂雪的朋友成为莫逆之交,让他们人人为她说话。
「我们不是朋友。」杜狂雪说。
薛秋灵脸色不好看的望向花函萝。
「你呢?你承不承认我们是好姐妹?」
「我一直把你当成好姐妹啊,是你不领情。」花函萝有模有样的喝著茶,心里笑著。
「我现在领情了,你快替我和公主解释。」
长喜骄纵归骄纵,并不是坏心眼的人,知道这几个人之间暗潮汹涌的关系。
「不要紧,我很随和的,没有公主架子,不信你们问问狂雪,我从小就认识他,他还差一点成了驸马爷呢!」
章可人有兴趣地问:「真的?那后来为什么又没当成驸马爷呢?」
「是他不要我。」长喜嘟著嘴。
大家眼光全看向杜狂雪,等他把故事说完。
他清了清喉咙。「没有的事,这全是公主的抬爱,我是个粗人,不配娶皇室公主。」
花函萝插话:「我倒觉得你们挺相配的,没有比你们更登对的了。」
「花姑娘,谢谢你的金口。」长喜高兴极了。
倒是杜狂雪,一脸酷样,他模不著她的心思,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爱同他唱反调。
「我也觉得你们相配。」薛秋灵附议。「真难得我和函萝的看法如此一致。」
稍后,在路上耽搁了一下的铁霸也赶来蛇洞和他们会合。
「你舅舅的病好些了吗?」章可人问。
「狂雪的药方真的很灵,三帖药喝下去,病好了一大半。」他侧身看了一下长喜。「公主还是一样美丽,什么时候造了这么漂亮的蛇洞?」
「本想做洞房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长喜坦白真言。
太明显的暗示了,有点令人招架不住,杜狂雪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用普通人的方法处理。
「公主想成就别人的美事还不简单,不如把蛇洞开放给没有家产的新婚夫妇,让他们在此完成终身大事。」杜狂雪提出他的构想。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狂雪不愧是我朝最足智多谋的御医。」长喜崇拜杜狂雪已到如疑如狂的地步,他提的意见,不管认真与否,她是绝对的追寻者。
「公主爱才,天下人皆知。」铁霸猛拍著马屁,也不怕马屁拍多了有被熏晕的一天。
「你们慢用,我有点累了。」花函萝只想坐在长廊上看星星,只得称病版退。
章可人跟著离席。
一刻钟后,杜狂雪亦离去。
「真没意思,不是说要去月下散步的吗?怎么大伙儿全累了?」薛秋灵托腮道。
「你真矛盾,方才说不想去的是你,现在嫌大伙累得太早的也是你,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
月下看星星的花函萝和章可人吃著花函萝由房里端出来的季节水果,好不快活。
「花花姐,你觉不觉得这一生就属现在最快活了?」章可人有感而发。
「是啊,以前的日子天天练功,没一刻轻松,现下不同,没人逼著咱们天天练功。」
「长喜公主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吧?」
花函萝微笑。「她钟情于杜大爷,你觉得呢?」
「可她当时命令手下捉走你时,要求的条件是要杜大爷以四件仙界神物交换耶!」
「我问过公主的意思,公主告诉我只要我不和她争杜狂雪,一切好说。」她才没力气和公主争丈夫呢!
章可人放下手中的枣子。「什么意思?你和杜大爷有怎么样吗?」
「一言难尽。」她没夸张。
「花花姐,你不会真的和杜大爷……」章可人暧昧的看著她,似笑非笑。
「别胡思乱想。我没那么大胆和公主抢心上人。」她一迳心虚的笑著。
「那就好,我看那公主有点笑里藏刀的味儿,不得不小心,情人的心眼总是很小的。」
「安啦,我这么懒的人最怕复杂的事。」
「而且裘师兄待你一片真心,你莫辜负他。」章可人重新拿起枣子就口吃著。
「省省吧!你没瞧见秋灵的醋劲儿?我不想惹她不高兴,她一发起火来,谁受得了!」何况,她对裘乐并没那个意思。
章可人低笑。「她对公主可恭敬了。」
「大概只有公主的威名能制得了她。」
两人聊著聊著不觉已到丑时,回到房中一沾上枕头即不省人事。
※※※
另一厢的杜狂雪也已睡下,日里见著梦中不知已相会多少回的佳人,心情特别踏实。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天才微亮,他即开始练剑。
长喜为了陪他练剑亦起了个大早。
她的剑术亦不弱,以一个剑客来说,她的剑法已具有不错的火候。
「狂雪,看我。」她喊道。
杜狂雪收起剑,循著她剑身舞动的方向看著她。
一刻钟后,她停了下来,额上布满细汗。
「如何?」她想听他的赞美,
「进步了。」
她不依。「只有这三个字?」
「想听什么?」他失笑。
「更多赞美的话,你总是惜话如金。」她说。
他不答腔,拔起剑开始练了起来。
鲍主毕竟是公主,尤其是大唐的公主,如何再抑制脾气也有个限度。
「狂雪,你比任何公主都骄傲!」
杜狂雪带著剑,几个起落,跃离她的视线,待她想起要追时已晚了一步。
这时,裘乐走近她。
「你爱慕他?」
她知道是他。「没错。」说著便收剑入鞘。
「他喜欢的人很可能另有其人。」他轻声道。
她看都不看他。「又如何?我是公主,位高尊贵,他凭什么舍我爱别人?」
「你要他或要四件神物?」他问得开门见山。
「拥有他就能得到四件神物,有什么不一样吗?」她亦答得干脆。
他吁了一口气。「你不可能又要他又要四件神物。」
「为什么?因为四件神物人人皆有兴趣?」她早已模清裘乐的底细。
「你曾经看过那四件仙界神物吗?如果连身为公主的你都没见过那四样东西,我不禁要怀疑世上真有神物或只是讹传?」
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丝动容。「你呢?你会要花函萝或是四件神物?」
他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我要她。」
她有些意外。「哦?」
「我不贪心,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贪心了?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像她拥有这样殊荣的人难道不应该获得比别人多一些吗?
「你想不想和我合作?」
裘乐一听即知她心里打的主意。
「怎么个合作法?我要的是函萝。」
她自有如意算盘。「你帮我得到杜狂雪等于替自己争取到花函萝。」
「那倒未必,函萝不一定因此依了我。」
「最差的情况大不了我把四件神物借你一用,你不是想救你师父吗?」
他笑著摇头。「你真会算,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想做赢家。」
「我是公主,若做输家岂不太难看?我不做输家,输这个字太恐怖了。」
「杜狂雪若想要你早要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我会以我的诚心来打动他,你只要告诉我你颐不颐意与我合作?」
裘乐犹豫著,合作这一个字眼看起来无害,实际上是有风险的。
「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好为难的?最坏的情况就是你和你师妹回诏州,如何?」
他一惊,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什么底细都让她给调查光了。
连他的来处都瞒不住。
她见他吃惊的模样,不禁笑开。「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怎么啥事都知道。」
「你是公主嘛!」他回答。
她点点头。「皇家的人想要找一个人没有找不著的,除非他有飞天遁地之术,你们是诏州人,和花函萝是远一点的师兄妹关系,你喜欢花函萝,而薛秋灵喜欢你!」
他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太精明了,有的时候男人不喜欢太精明的女人。」
「我知道男人是不喜欢太精明的女人,可我也知道男人不喜欢太笨的女人。你要我做到聪明不外露是一件辛苦的事,我不适合,也做不到。」
裘乐看了看天上的浮云。「今天天候不稳定,影响我作决定的心情,别说我不干脆,明天给你答案。」
她有些愠怒。「下个决定有这么难吗?」
他耸耸肩。「我不是公主,下决定不能冒险,冒了第一个险就得冒第二个险,我不确定我承受得起一连串的冒险,请谅解。」
他作了个揖,然后离去。
※※※
铁霸擦拭著手中的剑器朝走进小抱厅的杜狂雪问道:「咱们何时回长安?」
「想走就走。」
「长喜公主恐怕没这么容易放人。」
「我要走谁阻挡得了我?」杜狂雪不以为然地道。
铁霸以一种钦佩的眼神看著他。「好羡慕你,做什么事都这么有自信。」
「你想跟来冒险,结果什么险也没冒到,会不会有点失望?」他半开玩笑地道。
「还没到最后呢!长喜公主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看来她想一石二鸟。」
章可人端著一杯参茶走进来。「你们谁到后花园看看吧!秋灵又在闹脾气了。」
杜狂雪对那女人的事没有一丝兴趣,遂坐在原位没有离开的意思,铁霸短叹一声:「裘乐呢?这里可是公主的地盘,薛秋灵拚命在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上撒野对大家都没好处。」
「裘师兄和花花姐在湖上泛舟,享受钓鱼的乐趣。」
章可人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轻易就勾起杜狂雪微微的醋意,她怎么可以背著他和裘乐在湖上泛舟、钓鱼?
他又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们相识的时间十分短暂,初见面时吵了一架,第二次见面也是不欢而散,才见三次面就发生了肌肤之亲,她以自己的身体交换他治瑶仙的病,他竟然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不那么恨瑶仙了。
天啊!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心吧?一定是的。
「杜大爷。」章可人唤他。
他回过神,发现铁霸走了,约莫是去处理薛秋灵胡闹的事去了。
「你花花姐很喜欢钓鱼吗?」他很想了解她。
「花花姐喜欢所有与大自然有接触的事,师父常说她是个野丫头,深深庭院关不住她,所以师父特别警告她别嫁入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因为她不适合。」
他同意。「就像鱼离开了水没法呼吸。」
她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裘乐在函萝的心中是什么定位?」他特别急著想要知道,因为他想计量自己夺得芳心的胜算。
章可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意。「花花姐从没告诉我喜不喜欢裘师兄,我们小时候常玩在一块,很习惯有彼此在身边的感觉,倒是秋灵,她很喜欢裘师兄,常常为了裘师兄对花花姐好就打翻醋坛子。」
「你呢?」他看出了些端倪。
她微愣,有丝不自在。「我什么?」
「你喜欢的人又是谁?」
「我喜欢的人?」她装作听不懂。
他点点头。「是的,你喜欢的人,你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人,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她红著脸,让人看穿心事的她有些惶乱。「帮不上忙的,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只能摆在心上。」
「铁霸。」他忽然道。
她顿时僵住,有这么明显吗?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出来吧?其实不只是一眼,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本来我以为你也喜欢你裘师兄,后来我发现,只要有铁霸在的地方,你的目光会不自觉的兜著他转,那几日,铁霸去看他舅舅,你有点魂不守舍,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你不会这样。」
他分析别人倒很好,分析自己大概得花点时间。
「杜大爷──」
「放心,你是个好女人,我会帮你。」
她眉目豁然开朗。「真的吗?」
他的承诺可是一诺千金的,铁霸那个呆头鹅没谈情说爱的经验,自然得靠朋友提点,自己已心有所属,帮帮朋友也是应该的。
心有所属!他爱极了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只是怕弄到最后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
花函萝熬不住正午的烈阳。
「好热,不玩了。」花函萝站起身,把钓起的鱼儿倒回湖水里放生。
「想不想泅水?」裘乐提议道。
花函萝看了看四周景致。「这里太多闲杂人等,不如改成星夜泅水。」
「今晚?」他追问。
「花函萝,快上岸来,有重要的事非现在告诉你不可。」薛秋灵扯开喉咙大叫著。
花函萝摇著桨往岸边去,一旁的裘乐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却只能配合著动作。
花函萝提著竹篓跳上岸。「秋灵,你应该来陪咱们钓鱼的,裘师兄说──」
薛秋灵没让花函萝把话说完,使力一推,狠狠地将花函萝推落湖里。
「你自找的。」她的声音充满仇恨。
花函萝惊叫一声跌入水中,喝了几口水,所幸她会泅水,不一会儿即泅回岸上。
裘乐抓住师妹的手腕,愤怒地道:「你怎么如此野蛮?」
「谁教她要缠著你!」
「是我缠著她,她没有缠著我。」他忍不住地大吼。
薛秋灵哭了起来。
「哭什么?是你做错事还敢哭?简直不可理喻!」
闻讯而来的杜狂雪瞧见花函萝一身湿,立刻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样?」
「本想月下泅水,秋灵怕我等不及,要我先试试烈日下泅水是什么滋味。」
「花花姐,秋灵怎么可以这样?」章可人发愁地轻喃。
「她心里不平衡,发泄一下就没事了。」她得证明自己不想抢任何人的男人,如果她们总是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对待她,她怕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你就不能给我一天清静的日子过吗?」
裘乐越是生气、,薛秋灵哭得越大声。「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会这么惹人厌了。」
花函萝回房换上的湿衣服,不禁感叹道:「再世为人的感觉真好。」
走出房门,不意迎上杜狂雪关心的黑瞳。
「明明知道薛秋灵醋劲很大就不该招惹她。」
她无所谓的笑笑。「死不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有点生气。
「如果有一天我被她们的妒火给烧死了,一命归阴,你会不会用那四件神物救我?」她仰起俏脸探问。
「我不要你死!」他轻吼。
「可恶!原来你这么小气,不肯用四件神物救我,好吧,我算是看透了。」
她不想理他,气嘟嘟的要离开他的视线,他却一把扯住她,拽进怀里。
「不许偷袭我。」她先声夺人。
「你不喜欢我的吻?」他有点受伤。
花函萝老实说:「你的大胡子扎得我发痒。」
这个答案令他发噱。
「是不是没了大胡子你就能接受我的吻了?」
她沉吟半晌。「也许可以考虑。」
「考虑?还要考虑啊?」他有些不服气。
「当然要考虑罗,我现在的处境很可怜耶,只要你或裘师兄靠近我,我随时会有生命的危险。」
「别胡说。」他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才没有胡说咧,秋灵和长喜公主喝醋和喝水一样,可怜的我一让她们给盯上,非死即伤。」楚楚可怜的音调特别具有说服力。
他明白她的意思,搂她搂得死紧。「不会的,长喜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们?」她挣扎了下。
「有疑问吗?」
「我们之间有何问题?离开蛇洞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有点猜出他的心意,但不是很确定。
他捧起她的脸。「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丁点的意思?」
闻言,她环住他的颈子,拉低他主动献吻,惩罚性地轻咬他脖子一口。
「不知道,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告诉我,那是不是你说的‘意思’?」
他龙心大悦,至少证明她不是不解风情,而他也不是单相思。老天爷,他何时需要靠相思来追求女子来著?不过,函萝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光有意思是不够的,还要有具体的行动。」他想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推开他,闷不吭声地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他盯住她寻思的眸。「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