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终于接见花函萝了。
瑟瑟前来通报消息时,花函萝正在啃梨子。
普通人要是过著如此寂寥枯等的日子一定心生绝望吧?她不确定。
花函萝以为自己会忘了杜狂雪,然而无尽的想念仍然缠上了她,也许是因为太清闲了吧!她这么告诉自己。
瑟瑟要她待在一处凉亭等著,然后离开。
花函萝左等右等,不自觉地哼著:「桃花香,李花娇,春光自是无限好;黄花美,红花开,燕子绕梁唱春暖……」
「不错嘛!你还真是怡然自得。」
花函萝转身,见一名美丽的少女立在她身后盯著她瞧。
「蛇王呢?」
少女娇笑。「我是蛇王。」
花函萝目瞪口呆地嚷问:「你就是蛇王?」这是她来蛇洞后最吃惊的一次。
她以为蛇王该是男的,没想到见到的是个女的,话说回来,这里的一切全透著不协调的诡异,来个女蛇王也没啥好意外的。
原来这就叫名不副实,明明是美丽的蝴蝶谷,却取名蛇洞;美少女成了蛇王?
「吓一跳吧?」少女掩嘴而笑,细嫩的嗓音一听便知年纪不会太大。
「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她恢复镇定道。
「请你来作客,你没受惊吧?」少女客气道。
花函萝微笑,友善地回应:「一开始有一点,住下来后也就习惯了。」
「你算是大胆的,难怪狂雪会看上你,而且你又生得这么美。」少女打量著她。
「狂雪?」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少女显得有些落寞。
「谁告诉你我和杜狂雪……在一起?」她吞了吞唾沫,不会吧!她和杜狂雪翻云覆雨时有人盯著他们瞧?
「我有眼线。」少女淡淡的说。
「你是杜狂雪的什么人?」她破坏了人家家庭了吗?
「他拒绝了我。」少女黯然地笑著。
花函萝愣住,有一种惹上麻烦的不祥预兆。「什么意思?」
「你肯不肯把狂雪让给我?」她上前一步。
「他不属于我。」她退后一步。
少女摇摇头。「他喜欢你。」
「他讨厌我。」
「不对,狂雪一定喜欢你,不然狂雪不会和你有了肌肤之亲。」
她为之语塞。
「花姑娘,你行行好,我不能没有狂雪。」
花函萝想起一件事。
「你是真心喜欢杜狂雪或是想得到那四件神物?」
「什么神物?」
「四件仙界神物啊!」她捉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要以她交换杜狂雪的四件神物?
「你指的可是东海龙王的眼泪,西王母的微笑,南极仙翁的脚印,北斗七星的一口仙气?」少女问。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她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一半是为了那四件神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想得到狂雪的真心。」
「你到底是谁?」她怀疑少女真是蛇王,
「一个爱狂雪如疑如狂的心碎少女。」
花函萝半信半疑。
「杜狂雪知道蛇王是你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本来会是我的丈夫,要不是任瑶仙──」
「你也认识任瑶仙?」
少女眼眶泛著泪光。「任瑶仙是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她原是毅王的姬人,因为被毅王利用,做了让狂雪不高兴的事,惹狂雪发怒。」
「幕后指使者其实是你对不对?」她放胆假设。
少女摇摇头。「我没那么坏心眼。」
「因爱而失去理智,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惨案。」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疑心鬼。
「我不需要那么做,我的身份不容许我那么做。」
「任瑶仙病了。」
「我知道,你不是教狂雪替她治病吗?她的病全好了。」
花函萝僵了下。「你有没有不知道的事?」
少女叹了一口气。「当然有,人心是我看不透的,尤其是狂雪的心。」
花函萝见她一身贵气,大抵是个贵族千金不会错。
「任瑶仙病好了,你不就没希望了。」
「狂雪不会再眷恋她了,现在你才是我要击退的敌人,我希望你告诉我,若狂雪要你,你会怎样?」
花函萝现下脑袋嗡嗡作响,她会怎样?她能怎样?
这个咄咄逼人的少女能不能饶了她。
「不知道。」
「你不爱狂雪吗?」
「谈爱太沉重。」她扶了扶脑门。
少女面露喜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你就是不一样,我一点也没有沉重的感觉,我反而很高兴呢!」
「嗄?」
「花姑娘,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从来没爱过一个人爱得这么辛苦的,如果你肯成全我,我把这座蛇洞送给你,你以后可以长住下来。」
「蛇洞送给我?」
她点点头,「我有了狂雪要蛇洞作啥?」
「这里春光明媚,冬暖夏凉,你真的舍得?」
少女咧嘴一笑。「没什么。」
「谢谢美意,我无福消受。」
「你不喜欢这里?我明明听瑟瑟告诉我你住得挺惬意的,拜托你收下吧!」
「这份大礼我真的不能收。」她摆了摆手。
瑟瑟朝凉亭奔来。
「公──小姐,杜大爷到了,马总管安排他在花厅候著,大爷好像快要发脾气了。」
少女闻言,立即撩起裙摆,朝花厅飞奔而去。
他来了。
多久了,他们分开多久了?花函萝没仔细算过,天啊,没想到他还挺抢手的。
花厅里──
杜狂雪等得有点不耐烦。
「到底还要等多久?」薛秋灵嘟著一张嘴。「什么蛇洞嘛,一条蛇的图腾都没有的蛇洞!原以为可以喝蛇血、吃蛇肉的,白高兴一场。」
「秋灵,你能不能安静点?」裘乐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我真的万分期待嘛!」
「秋灵真大胆,不怕蛇还敢喝蛇血、吃蛇肉。」章可人皱著眉道。
「你忘了?我和函萝小时候还比赛捉过蛇,最后函萝小赢了一场,你只会吓得在旁边大哭。」
「蛇很恶心嘛!」
「狂雪,你终于来了。」
杜狂雪乍闻这熟悉的声音,猛然回首,没想到映入眼廉的会是她。
「长喜?!」
被唤作长喜的少女一见钟情之人,不顾世俗礼教,直奔情郎怀里。
「人家可是想死你了,非要用这种法子才能见你一面,真讨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拉开一些距离斥责道。
长喜又要往他怀里钻。「我好想你。」
「你怎会是蛇王?」
「好玩嘛!」一句话解释初衷。
「人呢?」他问。
「谁?」她装迷糊。
「函萝!」他心里急死了。
「花姑娘是我的贵宾,她很好。」
他板起面孔,冷厉的训诫:「为什么开这种玩笑?你就不能改改娇生惯养的个性吗?」
「你教我怎么改嘛,我很想改,可是不会改,你比我聪明,你要我做什么我全照单全收。」
「我要见她。」
长喜嘀咕道:「她又没怎样,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
「我现在就要见她。」他严酷轻吼。
长喜咬了咬下唇,扁了扁嘴,哭了起来。
「你好凶喔,是不是嫌人家太过分了?」
长喜觉得自己很委屈,一片冰心在玉壶还被人家嫌弃,精心设计的玩笑,本以为杜狂雪会为之欣喜,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张臭脸。
「你是很过分,千里迢迢把我引来洛阳,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
「我是好意──」他打断她。「够了,你的好意总是令人吃不消。」
「花姑娘又没被虐待,她还开心得很呢!不信你一会儿亲自问问她。」
※※※
杜狂雪见到花函萝时,她正立在幽幽碧湖边,两岸垂柳拂过水面,景致怡人,人又比景色美上好几分。
她似是知道有人靠近,转过身,先是微愣,后绽开一抹微笑。
「你来啦!」她只是淡淡的一句问候。
他走近她。「好吗?」
「好,当然好,哪有不好的道理?」她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后者像是刚刚哭过。杜狂雪骂了她?为什么?
「在看什么?」他问。
她回答他:「最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到底是花恋蝶还是蝶恋花?」
「想出来了吗?」他看著她,定定的审视著。
她摇摇头。「没有,很想找个人来问问。」
杜狂雪转过身对长喜说:「长喜,我要和花姑娘独处,你能不能暂时回避?」
「不──好吧!」
「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聊。」他绝然的说。
长喜只好让步。「好、好、好。」连三声好。「你们聊,我到花厅去招呼你的朋友。」
长喜走后,花函萝笑了笑。「这么大的脾气。」
「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说什么实话?」
「长喜是不是威胁你、苛待你?」
「没有啊,你不觉得我胖了很多?」她模了模俏脸。
他摇摇头。「不觉得。」
「你有没有很惊讶,原来蛇王是个少女,看来你大概不会太惊讶,蛇王和你是旧识对不对?」
她觉得他好像没变,又好像有点变了,一时之间恍惚地分辨不出他变在何处?不变的又是何处?
「她是大唐的长喜公主。」
她倒抽了一口气。「什么?」
「你没发现她和一般女孩有什么不同?」
「是有些不同,好像可以呼风唤雨似的。」难怪势力颇大,奴仆如云,身边藏著不少大内高手。
「她被宠坏了。」他说。
「公主没有不受宠的。」
「有的时候旁人会受不了,」就像现在。
他从长安来,原以为将踫上一场硬仗,没想到只是小女孩的玩笑。
「若我是个公主,一定比她更会闹。」她说。
「你会吗?」他不相信。
「一定会,我这个人做老百姓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若做了公主,当然容易无法无天。」她往羊肠小径走去。
「长喜是大唐众多骄纵的公主之一,你千万别学她。」他不喜欢。
「没机会了,至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有时候天生的骄纵得靠出生的环境养成,我没那个环境。」
他跟著她走,觉得一个如此娇小的女人,竟然这么有胆量,遇事处变不惊,真不容易。
「有那个环境,我也认为你不会。」
「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她转身停住看著他,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
「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他坦率地问。
她噗哧一笑。
「笑什么?」他问。
「你以前没这么多情的。」
他被说得有点闷。「是吗?」
「而且没这么缠人。」
「你不喜欢多情的人缠你?」
他以为她和他一样期待重逢,脑中想了许多回,没有一次像现下这么淡然的。
「不是不喜欢被多情的人缠著,而是觉得多情很恐怖,像我师父和师叔。」
「他们怎么了?」
「裘师兄和秋灵的师父是我师父的师妹,他俩原有意嫁娶的,可就为了师父不小心看了别的女人一眼,不但婚事告吹,有时候还会彼此伤害对方。」她想来就害怕。
「所以对感情你一直很小心?」
「也不是。算了,别提那些事了。长喜公主和我一样想要你的四件神物,你会给她吗?」
他好笑的看著她。「我真的没有那四样东西。」
「我不相信。」她朝他扮了个鬼脸。
「真的没有。」他怕是有理说不清了。
「若真没那四件神物,不可能连长喜公主也跟著凑热闹。」她反驳他。
「她是真的凑热闹,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大概又是什么眼线告诉她的。」他很无奈,假做真时假亦真。
「公主在你身边布了很多眼线,你为什么不防?」
「不是不防,是没必要防。」他真的这么认为。
「可是她连……连咱们……的事也知道……就不太好了吧!」她困难的道。
「咱们的事?」
她气他故意装糊涂。「不理你了。」
他追上她,挡在她面前。「生气了?」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呢!
「走开啦!」她命令。
他不动如山。
「麻烦你跟长喜公主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她好像误会了。」她推了他一把。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有奸情啦,你非要我说出来才高兴吗?」她横了他一眼。
「我们是有奸情啊!」他故意逗她。
「胡说!」她脸一红,恨不得打掉他脸上的笑。
「知道这事的人还真不少呢!不信你问问裘乐他们。」
她捂住耳朵。「完了,我一生的清誉全让你给毁了,以后我要怎么做人啊?」
他大笑。「是不是怕嫁不掉啊?」
「都怪你,还笑得出来。」她瞪著他。
「放心,我会负责的,要是真担心没人娶你,我牺牲自己娶你。」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牺牲?!」她怪叫。
「是牺牲啊。」他煞有介事地道。
她越过他。「不教你牺牲了,外头抢著要娶我的人满坑满谷呢!」
男性雄浑的低笑自她身边响起。
「还说不在意我,随便说两句你就在意成这样,真是受不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反击道:「我才没有口是心非。」
「有,你真的有。」
拥有一颗剔透琉璃心的女孩,他该不该掌握?
他已经被伤过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再承受一次。
「我没有……」
她的话尚未说完,他的唇已经堵上她的,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她快断气了,要是每回的吻都是这样,她恐怕不会太长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