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呆住。
「你就代表龙帮?」
「同样的话,你要听几次才能确定?」雷没兴趣当鹦鹉。
「你到底是谁?」
雷低首,「龙帮玄龙堂堂主,雷。」
玄龙堂,龙帮四堂之一,主掌帮规刑责与暗杀任务,堂主同时也是帮主不在时的最高指挥者。
「你……」凌曦混乱地看著他。
他是玄龙堂主,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最冷酷无情的男人……真的是他!?那么,她父亲的死……真的不是龙帮所为!?
可是……为什么那两人却以龙帮的名义出来行事?连那个接头的走私者都相信了。
「任何人都可以打著龙帮的名义招摇撞骗,只要他有本事躲过我的追踪、有本事不被龙帮的人找到。」雷嗤笑一声,「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冒用龙帮的名义后,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冷漠的表情,对别人的生死丝毫无动于衷,凌曦忽然意识到──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冷酷。
「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是玄龙堂主?如果她父亲不是死于龙帮之手,那么,杀她父亲的人又是谁?
「我的话,从来不需要任何证明,你信不信,都无所谓。」这男人,狂傲地不屑多说什么来证明自己。
奇怪地,凌曦却相信他的话。
「不是你杀我的父亲?」她再问,语气没有那么尖锐了。
「就凭FBI的那些本事,想混进龙帮,还是再回去练十年吧!」说这种话简直是狂妄的让人很想扁他。
凌曦忽然联想到──
「那么,你会出现在哈德逊河,是为了要逮住那些冒名的人?」
雷瞥视了她一眼,终于给了她一句类似称赞的话:「你还不算太笨。」
凌曦没好气地回他白眼,继续问道:「那么,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知道又如何?」
「告诉我。」凌曦眼露恨意。
她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知道了,你有本事去杀他吗?」雷嗤笑一声。「别忘了你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还轻易被人丢下河。」
她这条命,跟捡回来的没两样,最好自己保重点儿吧!
「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我来不及──」
「不论人多人少,事实证明,你失败了。」他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不论为了什么理由,既然是杀人,那么就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结果,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凌曦倔强地道:「如果是你面对那么多人,就能赢吗?」
「能不能赢不重要,但我想杀的人,从来没有人活的成。」还是那种令人想海K他一顿的狂妄。
凌曦迅速出拳,却被他轻易挡下。
「想试我的身手之前,需不需要先把你身上的被单拉好?」他懒洋洋地提醒道,深沉的眼扫过她全身。
凌曦闻言立刻低下头,这才发现,经过刚刚的一阵乱打、哭泣,她身上的被单早就滑落腰际,露出不著寸缕的上半身,她低呼一声,收回手火速拉回被单。
就算……他早就把她看光光了,但她可没有在男人面前的习惯。
「你瘦归瘦,身材还算有料。」他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不太满意。
「我……我有没有料,跟你无关!」凌曦发誓,只要有机会,她非常可能一不小心就把这男人给杀了。
因为他的话真的会气死人!
「既然看的人是我,我当然有权利选择让自己看了不厌恶的身体。」
凌曦顿时气红了脸。
「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雷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审视著她的脸。
「你在看什么?」她的手忙著拉住被单,决定再也不要让他吃到免费的冰淇淋,这么一来,也使她没空拨开他的手,只好用问的。
雷轻笑一声。
「想不到,我带回来的,是个漂亮的女人。」
没有想到他会称赞她的容貌,凌曦一时怔住。
「就是脾气差了点。」他啧啧摇头地放开她。
「我的脾气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他那是什么表情,不满意?
「啧。」懒得回话,他把书拿回来看。
凌曦咬了咬唇,考虑了一会儿,空出一双手来,摇摇他的膝盖。
「喂。」
他不理。
「雷!」她又喊了一次,摇得更用力。
雷勉强抬起眼。
「你到底有多厉害?」
「不论厉害与否,我都能在一分钟之内摆平你。」
「自大。」凌曦压根儿不信,再度出手。
虽然空出一只手来拉被单,但这次她有准备,双腿迅速站起,并且朝他踢去。
雷一跃而起,避开她腿锋的同时欺近她身,只以一只手便轻易制住她,并且两个旋身便让她趴在床上。
凌曦气息微喘,回头看著他。
「放开我。」
「不急。」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畔,没制著她,却扯住被单。
这是个非常明显的警告。
如果她不想又暴露出她美丽的身体,最好乖乖趴在床上别乱动。
形势比人强,凌曦只能放弃起身的意图。
「不公平。」
「哦?」
「我没穿衣服。」
「所以你有偷袭的机会。」
「我只有一只手能用。」凌曦再辩。
「我也只用一只手就制伏你,你并不吃亏。」
凌曦被堵的哑口无言,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法、武术和移动速度,都远远超过她,根本不是她能比的。
她苦练半年的武术,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三岁小孩在挑战大人,只有被耍的份,完全没有胜算。
「教我。」她低低吐出两个字。
「嗯?」
「教我──能够让我报仇的方法。」
这次连回答都没有,直接哼了一声,起身走开去。
凌曦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他身后。
「拜托,雷,教我。」她低声下气。「只要让我能够报仇,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什么代价都可以?」他不以为然。「我要的代价,没有人付的起。而你,又有什么可以支付?」
「我。」她站到他面前,昂起脸,神情傲然,毫不退怯。「我自己。」
雷低眼,望著她,道:「要女人,纽约多的是,而我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你又有什么特别?」
若不是为了替爸爸报仇,她绝不会把自己当成交易的条件,而他竟然……凌曦这辈子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她咬紧下唇,不再求他地转身走开。
就算要穿著湿衣服走出去,她都不要再跟这个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半分钟!
「你报仇的决心,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他嗤笑的语气,让她顿住脚步。
「你想怎么样?」
「连这点侮辱都受不住,让我非常怀疑,你真的有骨气吗?」
凌曦气愤地走回到他面前。
「你可以轻视我的能力,但你不可以看轻我的人格!我是要报仇,但我没有必要站在这里被你侮辱!」凌曦生来倨傲,刚刚的低声下气,已经是她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求人,她绝对不会再求一次!
「所以说,你不适合杀人。」雷看著她,语调过分平静。
「适不适合,不关你的事!」旋身走向浴室,开始想办法把衣服弄干一点。
「凭你现在的本事,再想报仇,就是提早送自己上天堂,跟你亲爱的父亲来个相见欢。而凭你现在的心态,你根本没有能力杀人。」
不是每个人都会杀人,那种血腥的行为,如果不是必要、如果不是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会在下手前犹豫。
而这一秒钟的犹豫,就足够让她送掉自己的命。
「那是我的事。」
「要玩命随你。」他不再多说,转身坐回原位继续看书。
凌曦在浴室忙了半天,结果悲惨的发现,她的衣服湿也就算了,还脏的不得了。
想到要把飘著河臭味的衣服穿在身上,凌曦就觉得一阵不舒服。可是她宁愿回家再清洗个彻底,也不要待在这里继续看那男人的脸色!
三分钟后,凌曦已经穿回原来的衣服,走出浴室,来到他面前。
「欠你的救命之恩,你可以随时找我要,我不会有第二句话。」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门。
可恶,连门都要跟她作对!这栋公寓,简直是跟她八字不合!
「雷,打开这扇门。」知道这扇门一定有特殊的开关方式,她回头不甘不愿地说道。
「想要离开,就得靠自己的力量,不要妄想别人会帮你。」雷冷淡地道,姿态悠闲地翻阅了一页书。
凌曦大步走过来,一把抢走他的书。
「开门。」她命令。
雷缓缓抬起头,然后她只看见他抬手的动作,接著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雷慢条斯理地拿回自己的书。
「不要尝试命令你命令不了的人,否则你是自找苦吃。」求人,不如求己。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动不了?
雷抬眼,对她缓缓一笑。
「东方的武术之一──点穴。」
凌曦呆了呆。
点穴?而这男人……居然在笑她!?
可恶!
凌曦作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任人摆布的一天,偏偏在雷面前,她的确是只有听他话的份,想起来就令她忍不住生气。
他救了她的命,她很感激,虽然他狂妄的态度很欠扁,她可以勉强忍耐。但是,他点了她的穴,嫌弃她身上的味道太脏,就趁她动弹不得的时候又剥光她的衣服,当她的面丢进垃圾筒,然后将她抱著放到浴室,解开她的穴道带上门──
「洗干净。」这三个字是命令。
凌曦再度有种很想掐死他的冲动,可是……好吧,先洗澡再说,因为她也受不了那种河水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她从头到脚都洗干净了,却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根本没有替换的衣服。
忍住叫那个男人帮忙的冲动,她用浴巾牢牢包住自己,才打开浴室走出来。
「过来。」他坐在床沿,示意她过去。
「做什么?」她不情愿地走过去。
「放开浴巾,躺下。」完全没有半点旖旎的口吻,却讲这种很暧昧的话,凌曦瞪著他。
「不要。」
雷抬起眼,微勾唇角淡淡问道:「你是要自己躺下,还是要我再点你的穴?」
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威胁她!?
凌曦闭上眼,深吸口气,忍住想臭骂他的冲动,她放开浴巾,背对著他躺下。
雷微微皱眉。「转过来,仰躺。」她是故意的吗?
「你又没说。」终于气到他了,凌曦心里稍微高兴一点点。
雷掏出药膏,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的伤处揉抚。
他的手心温温热热的,被他揉散的药膏散发出一种清新的香味,闻起来让人精神很放松,而经过他揉敷的举动,药效轻易渗进她皮肤,让那股温热的感觉更加明显,疼痛的瘀肿与筋脉酸痛的症状,也变得缓和。
他似乎非常清楚她的身体哪里有疼痛,连没有瘀青的地方他也搽上药膏。他擦过药的地方都变得很舒服、很放松,刚洗过澡加上他的按摩,让她完全褪下防备地昏昏欲睡……
反正这男人也不知道看过她的身体多少遍、模过多少遍,却一点也没有意乱情迷的迹象,她也不必这个时候来担心自己的贞操。
可是,觉得不必担心的时候,往往是最应该担心的时候!
搽完药膏,望著她不再苍白、微微透出瑰红的白皙面颊,他低头轻触了下,凌曦才警觉地睁开眼,他已经攫取住她唇瓣。
凌曦一惊,才想出手攻击他,他却已经退开。
「你做什么!?」她直接以手背就想抹去唇上的感觉。
他却捉住她的手,然后把脉,左手把完换右手。
凌曦怒眉瞪向他,他却是拉过她的手,将放在身后的衣服交到她手上,然后转身走开。
凌曦呆在当场。
「如果你不想穿衣服,可以继续发呆没关系。」
熟悉的嘲弄口吻让凌曦立刻回神,忍不住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穿上衣服。
「你干嘛吻我?」穿好衣服,总算比较有安全感了,她立刻炮轰他。
「我高兴。」
「你高兴?这就是你的答案!?」
「对。」他坐回沙发,看他的书,不忘再加一句:「床头柜子上有一包药,先吃下去。」
「不吃!」她简直被他气死了。
雷抬眼,以著过分平静的口吻问道:「你希望我亲自喂你吗?」
凌曦望著他,心底立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当这男人愈平静的时候,就是她愈该小心的时候,除非她能胜过他,否则最好不要轻捻虎须。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凌曦从他的目光里转开,打开那包药,和著白开水吞下。
「厨房里有食物,如果你饿了,自己动手。」看著她吃完药,雷放下书,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雷没有回答,打开门就走出去;凌曦只能干瞪著那扇门。
这男人不仅狂妄,更是一点礼貌也没有,对女人随便出手、更随便亲吻,简直跟野蛮人没两样!
凌曦举起手背再度想抹去唇上的感觉,却在踫上唇的那一刻停住。
他干嘛突然吻她?
苞他的举止相比,他的吻显得非常君子,一点也不过分,只是在复住了她的唇后就放开,没有深吻,也没有趁机侵犯她。
凌曦低头看看自己。
他整天整夜面对著不著寸缕的她,却半点动情现象都没有,她该认为他是性无能,还是赞美他算是个君子?
还是……她的身材真的那么差,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龙帮纽约总部──
「雷,逮到你想逮的人了吗?」鲜少踏进龙帮的帮主「龙」,居然突然出现在总部,实在叫人感动的不知道该不该赶紧去门口放鞭炮?
「如果你指的是以龙帮为名做走私生意的人,没有。」雷直接回答。
龙笑了。
「我不相信有你逮不到的人──除非,你另有要事。」
「你会来,不就表示你已经知道前天晚上的事,何必再多问一次?」雷淡淡回道。
龙再度笑了,把带来的药包和外用的药罐交给他。
「这是瑛琪要我交给你的,还要我转告你,你欠她一次。」瑛琪堂妹不想再来忍受雷的冷脸,所以干脆要他转达。
「另外,她还和我打赌一万美金,赌我问不出你救的那个女人的身分,还有救她的目的。」
「我没有必要满足她的好奇心。」
「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决定救人,而且放过你原来的猎物吧?」
「不算放过他,只不过先给他一点教训,把真正行刑的日期延后而已。」雷不可能放过他想惩治的人。
想到昨天纽约各大报刊登的头条新闻──哈德逊河上游艇莫名遭雷击,引起火烧,警方在河上发现几名黑人尸体……
不必多看,龙也猜得到,这道雷击绝对不是偶然,而是雷引发的。
「知道主谋是谁吗?」
「一个新成立,或者该说是成立许久,但最近一年才开始浮上台面的帮派。」雷回道。
龙一脸深思。
猛帮?一个有听说过,很不出名、实际事迹不多的帮派,成员隐密、行动隐密。只不过,它的行为模式类似龙帮,不难猜测,顶著龙帮名义行事之余,或许更想取而代之,成为美东黑帮之首。
龙其实不太担心自家帮派的存亡,他相信雷会搞定一切。他现在比较好奇的是瑛琪口中的漂亮女人──
「那么,那个你救了的女人……」
「她是华裔FBI探员──凌宗正的女儿。」
雷只这么说,记忆力绝佳的龙,立刻想起半年前从FBI档案里得来的消息──
凌曦,今年二十岁,父女感情极佳,在得知父亲死讯时,立意为父报仇,苦练武术,不分日夜。
龙帮拥有最好的情报搜集网,不论是那种别人多不想被发现的事,他们都会知道,这当然包括了任何号称防火墙严密的国家单位。
「你救她,是为了让她有能力报仇。」龙了解地说道。
「或许。」
「或许?」龙瞪大眼,夸张地摇著头:「我不相信,一向坚定不移、总是确定自己在做什么的雷,会说出这种不确定的话。」
这是十二年来,他第一次听见雷用这两个字。
不会才一个身负父仇的女孩,就让雷晕头转向了吧?
雷淡淡瞥他一眼。
「我已经替你赢了一万美金,你该去领赏了。」
就算是最好、最信任、能够让雷为他付出生命也在所不借的朋友,当雷不想说某件事时,他依然不会说。
所以龙常说:「雷的脑袋是‘钢筋包成的脑袋’,打不破也刺不穿,而且固执己见,完全懒得变通。」
「好吧,我明白了。」龙走向门口,伸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话:「雷,她不是该属于黑道的人。黑道的恩怨,往往会波及到身旁的人,你要考虑清楚。」
雷默不回声,龙旋身离开。
这个世界从来不完美,属于黑道的,更是永远无法见光的黑夜。而曦,却是清晨里那一道最纯然、最动人的白光。
不是该属于黑道的人吗?
雷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他却想知道,究竟是她那道清晨的白光,会光明的让他不得不退出黑暗;还是他的黑暗,会吞噬她这道微弱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