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爱美的女人,都不会高兴在睡美容觉的时间被吵醒,然后还被命令立刻赶到某个地方去。
但是,如果那个胆敢吵人的男人,是龙帮的刑堂堂主,一个名叫「雷鸣」、代号「雷」的家伙,那被吵的人最好自己识相点,赶紧爬下床,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定点报到。否则,这个报复心强到没人可以比、独断又自我的男人,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整她。
不必衡量,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赔本的生意不能做,但危害到自己的买卖更是绝绝对对不干。所以,她只好接受被吵醒的命运,赶到他指定的地方。
堂堂天才小名医、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外号「不死小妖精」的龙瑛琪,居然也有害怕恶势力的时候,哀怨哪──
一到那里,提著医箱的她,差点傻在当场。
这里……确定是那个报复心强的雷的市中心私人寓所吗?而躺在他床上的那个人影,是个女人没错吧?
天要下红雨了!
雷居然会救人,而且是女人,她不是没睡饱,还在作梦吧!?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雷冷淡的嘲弄声一出,她立刻回神。
丙然是雷没错,只有他会用这种臭屁的嘲讽语调,没礼貌地对人说话。
她暗自嘀咕,然后说道:「雷老大,你确定你是叫我来出诊?」
「不然你还有什么用处?」真是有够毒的话。
龙瑛琪敢怒不敢言。
「可是,你自己就是医生了呀,干嘛还要我来……」存心整人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吧!
她是美国罕见的合格中医没错,但是论医术,雷老大绝对在她之上,她这个天才,在他眼里根本一点价值也没有。
「她是女人。」这就是解释。
龙瑛琪只能认分地向前,对那个昏迷的女人展开一连串初步的身体检查。
「雷老大,你们是去游泳了吗?」一边把脉,她一边发出疑问。
「她是被人丢下水。」雷简短回道。
「噗!」她忍住一声笑。「雷老大,丢她下水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如果是我,她还会在这里吗?」雷过分平静地反问。
她立刻噤声。
稍微对雷老大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当雷老大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闪远一点。可是当雷老大应该发火却不发火,反而用淡淡的声音跟你说话的时候,那旁边的人就该逃之夭夭以保命了。
「呃,那她……」忍不住好奇心,她一脸疑问。
雷老大显然不觉得有该满足她好奇心的必要,所以他酷著一张脸盯著她。
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龙瑛琪当然不敢再问,快快将人给检查完。
她发现,这个昏迷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清艳的面容连她都觉得很美;虽然溺水,但刚刚雷老大应是急救过了,所以没什么大碍,可是她却发现这个漂亮女人的脉息和肌腱,都有不正常的反应。
「雷老大,我要脱掉她的衣服查看伤势,可以吗?」明著是询问,事实上是表示:男女有别、非亲非故,雷老大最好避避嫌吧!
但是,雷从来不是一个知道「避嫌」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的男人。
「请便。」他就站在一旁,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
她当然是不敢再多话啦,刚刚她已经不小心惹了雷老大一次,现在没有堂哥在场,她最好识相点,免得等会儿走不出那道客厅的门。
但是,雷老大也有够奇怪的,明明就因为昏迷的是女人,所以他找她来诊治,现在又一点都不避嫌,真的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话说回来,又何必找她来出诊呢?雷老大又不是不近,只不过从来没允许任何女人踏进他的私人空间罢了。那这女人到底是因为昏迷,所以睡在雷老大的床上,还是……别有深意?
呃……算了算了,龙瑛琪放弃研究雷老大性格这个艰巨的任务,反正未来要忍受他一辈子的女人不是她,她也就不必多事了,只要注意别被雷老大的怒火给扫到就好。
当著雷的面,瑛琪解下她的衣服,不意外看见她肩口、胸腔上缘,以及腹部都出现瘀青,两双细瘦的手臂没有任何伤痕,倒是两只小腿骨有明显的瘀青,很明显是与人动手后,所留下来的伤痕。
她很专业地仔细检查一遍,听见昏迷中的她发出细细的申吟声。然后,她终于放下听诊器。
「雷老大,基本上她没有什么大碍,身上虽然有伤,但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伤到内脏,不过,她这些瘀伤的地方,需要好好护理,内服药加上外敷,要全部痊愈应该没问题。
另外,我发现她的四肢有活动过度,呈现出受到运动伤害的症状,不管她要做什么,最好都缓一缓。」
她沉吟了下,又建议道:「如果她是要练武术,最好重头再来。练武最忌躁进,古今皆同,再这样下去,她后半辈子就得准备坐轮椅了。」
雷一听,脸上的表情一点惊诧也没有,只是淡淡地问:
「药呢?」
她立刻翻找药箱,拿出药丸和药膏。
「我带来的只有这些,应该够用两天。药丸白、红各一颗,每天四次,药膏则早晚都要敷,而且一定要揉到发热,回去后,我会再配一点药送来。」她说道。
「嗯。」雷点头,表示明白,「你可以走了。」
啥!?
这位大哥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吧?她满腹的好奇心都还没得到任何满足,他就赶人了?
「不走,是要我亲自送你吗?」
雷眼神微转,她立刻收拾药箱。
「不用了、不用了,怎么敢劳烦雷老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她拿了药箱迅速往外跑。
「瑛琪。」还没跑到门口,他一声唤住,她立刻煞车。
「还有事吗?」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别忘了送药来。」
「哦,好。」连忙应是,然后快快离开。
开玩笑,让雷老大亲自恭送是很恐怖的,搞不好他会让她从二十三楼的窗外,直接飞降一楼,到时候她不会摔死,也被吓破胆了。
原谅她胆小又怕高,雷老大的恶势力……还是留给不怕死的人去惹吧!
凌曦一直昏迷著。
「爸爸……」
哽咽一声,泪水从她眼角无声滑落。
她没有醒过来,只是在梦里呼唤著,然后流泪。
雷望著她,没有费事擦干她的泪,只是让泪水自然滑落枕头里。
她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嘶声痛喊,只有这种压抑的伤心。然而,在梦里才流出的泪水,更显出珍贵与心痛的程度。
昏睡中,她一直是处于这样的状态,眉头皱著、小脸苍白,泪水不时由眼角汩汩流落,但雷没有试图唤醒她。
有一些伤心,是必须自己学会抚平,谁都帮不了忙。这种滋味,他再清楚不过。
昏迷了整整一天后,凌曦因为身上的痛楚而醒过来。
一睁开眼,她先是看见一个浑身黑色装束的俊美男人,然后感觉到腹部疼痛的地方被一股热气包围,缓和了疼痛。她奇怪地低下头,却立刻瞪大眼。
「你──」
她全身不著寸缕,而腹部的那股热气,就是他的手在那里揉来揉去所产生的。
「你做什么!?」
她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颊迅速染上两抹不自然的红晕,拉过床旁的被单盖住自己,想退离他远一点,却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太大的力气,也不过就一个拉被兼怒斥的动作,就让她气喘吁吁。
「擦药,看不懂吗?」他淡淡地说。
她看向一旁,的确有药罐,而他手掌上的青绿就是药膏的颜色。揪紧被单,她回想著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没有死。
「你救了我?」
「你有看到这里还有别人吗?」他嘲弄地反问。
凌曦愣住。
「谢谢。」她不自然地道谢,「我的衣服……是你脱的?」
「不是。」
「不是!?」
「是医生脱的。」
「可是,你……」他根本看光了她的身体,他有没有……有没有……
雷抬起头,看见她一脸惊疑不定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冷漠的唇角微微一勾。
「放心,我对睡著的女人没兴趣。」
凌曦听了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掐死他。
这男人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
「我记得……我是掉进河里,而且是在河中央,你怎么会刚好在那里,又救了我?」
雷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手扯住被单一角,轻易将她给扯挪回自己面前,同时拉开她用来遮住身体的被单。
「呀!」凌曦低呼一声。
「别乱动。」雷不耐的口气就像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揉完她腹部的瘀青,接著换到她的胫骨。
凌曦当然知道他是在替她擦药,但是,有必要一直让她光溜溜的吗?
没力气打他,她只好两眼瞪著他,努力瞪、用力瞪。
雷慢条斯理将药膏搽抹完毕,才收好药罐,瞥了她一眼。
「捡回一条命,你不高兴吗?还是你希望自己仇没报成,就被仇人给丢进河里,提早去跟你父亲相会?」
提到父亲,凌曦一阵伤心,泪水差点忍不住掉下来。
「不用你管!」她别开脸,不愿意被人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我是不想管,只不过,要我不管,也得在你把人情还给我之后,你想找死我没意见。」
冷冰冰的口吻,说出绝对会气死人的话,凌曦简直想掐死他。
「我又没求你救我!」再度抓来被单遮住自己赤果的身体,凌曦再度瞪向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雷现在可能全身上下都是弹孔了。
「你是没求我,但仇没报成,命就先丢了,你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
还没找到凶手,替父亲报仇,她怎会甘愿死?
本来被丢下水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没有活路了,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不甘心和恨意。
可是,她却意外被救了,然后又遇到这种莫名其妙、全身冷到底的救命恩人,她到底该高兴自己没死成,还是哀叹自己居然踫上了个大冰人?
「考虑好了吗?」雷不耐烦地问。
听见他这种口气,凌曦又忍不住瞪他一眼。
「如果可以活,谁会选死?你问这种问题,不觉得自己很白痴吗?」顺便再奉送他两颗白眼。
出乎她意外的,这个大冰人没生气,反而终于拿正眼看她,而不是像之前都是瞄一眼算数,然后勾出一抹很让人心惊胆跳的笑意。
「还没有人敢当著我的面,说我的问题很白痴。」
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全身像被冰块包住一样冷。
「那又、又怎么样?」虽然下意识很想搓搓手臂祛除寒意,可是凌曦天性就倔强,遇到别人强硬,她也绝对不会示弱。
「不怎么样。」再度让凌曦意外的,他没生气,只是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对她视而不见地看起书来。
凌曦看著他,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怎么会那么刚好出现在那里?
「因为我和你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你也在找龙帮的人?」
「不,我在找‘他’。」
他?凌曦一怔。
「什么意思?」
「你不必知道那么多。」随便一句话打发掉。
凌曦眯起眼。
「那你就把话说清楚,不要让人听得问号一堆。」这家伙的口吻,分明就是不屑!
雷一向对废话不予理会,也不负责替别人解开疑惑,所以,他说:
「你可以不必听。」完全是令人气结的答案。
凌曦简直是要瞪死他了。
「你是谁?」忍住、忍住,要是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口绕回来,又被这家伙给气到中风,就太划不来了。
「雷。」他继续看书,连头也不抬。
「雷?」凌曦真的被他惹火了。
「雷先生,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不好意思再打扰你,麻烦你告诉我,我的衣服在哪里?」
「浴室。」同样没看她一眼,直接丢给她两个字。
凌曦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男人,揪著被单包裹住自己下床,走向浴室,看到她的衣服全部湿透,就躺在洗衣篓里,跟团咸菜没两样。
这叫她怎么穿啊?没有衣服,她要怎么离开这里?
冷得气死人的低沉嗓音从她身后飘来──
「你身上的伤需要疗养,短期内最好不要过度活动身体,如果你想把身手练得好一点,应该按部就班,而不是过度练习,因为肌腱一旦受伤,又没有及时调养,以后就算你想动武,也没有能力了。」
「什么意思?」她立刻转回身。
「意思很简单,好好躺下来休养,然后把武术基础从头打起,否则将来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残废。」
凌曦一窒。
「欲速则不达,沉不住气,只会害死你自己。」就像她急匆匆跑去报仇,结果差点弄丢自己的命一样。
凌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半年的时间,她从不懂武术,到通过黑带检定,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她日以继夜的练习。
每当她想起父亲惨死的模样,她就更发愤练功,结果过度激进的结果,就是筋骨与背脊不正常的酸痛,但是她不理,依然致力于锻炼自己的身手,练习用枪射击,然后追查走私交易的线索。
「只要能替爸爸报仇,就算会死,我也不在乎。」
雷却是冷笑一声。
「你的命挺不值钱的嘛,或许我不该救你。」
凌曦的眼神立刻转向他,「什么意思?」
「随随便便就跑去报仇,轻易被自己的敌人置于死地,这种方式,跟自杀有什么不同?」
「你懂什么!」凌曦真的被他气到了,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阵乱打。
「你懂什么仇、什么恨?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如果你的父亲被人害死,而且死状凄惨无比,你有什么感受?你不会想报仇、不会想把那个杀了你父亲的人揪出来,亲手杀死吗?
当没有人可以替你查出父亲的死因、抓到凶手的时候,你不会想自己去调查吗?
如果我不变强、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要怎么找出那个人?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骂我!」
呼、呼、呼──
她急剧喘息著,一连串累积的怨与怒从她嘴里说出来,她才发觉,原来她还有泪、原来她还会哭,原来失去父亲的伤痛,是用多少的泪水也洗不尽,那种伤心,永远都无法遗忘……
捶打到无力,她揪住他衣襟、紧抿著唇瓣,不停滑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跪坐到地上,趴在他腿上不停地哭泣。
雷一直让她哭,好一会儿之后,她的哽咽声变得断断续绩、愈来愈小,他才将手上的书放到一旁,低沉地开口:
「哭够了吗?」
她没有回应。
「你真的那么想报仇?」
她深呼吸口气,才沙哑地回答:「想。」
他嘲讽道:「想报仇,你得有本事,还得弄清楚对象才成。」
「我知道对象!」她抬起头,眼楮、鼻子、脸颊通红,「若不是有其他人在,我早就杀了他。」
「是吗?」雷嗤笑。
她与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动手的情形,他不是没看见,说这种话未免太不打草稿。
凌曦显然也没忘记自己身上的伤从哪里来,她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报杀父之仇。」
「哦?怎么报?仇人又是谁?」
「龙帮!」她气愤低吼,「不论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力气,我都不会放弃!」只要有一条命在,她永远不放弃。
雷望著她坚定的神情,还算欣赏她这股毅力,但她的话……真是令人连想叹息她的笨,都觉得无力。
「你确定你的仇人是龙帮?」
「我确定。」她再深吸口气。「那个女人说了,那个男人也承认了。」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他轻嗤。
凌曦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眼望著他:
「难道不是吗?」
「不是。」雷轻易否决。
「你怎么知道不是?」
雷缓缓勾起一抹笑。
「因为──我就代表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