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半,菊池凤先准时出现在T大校门口。
俊朗的脸庞、斯文的气质,加上修长的身形,与一干错身而过的在学学生就是不同。
即使不特别突显自己,他就是很抢眼。
远远的,他看见夏川夜从教学大楼里走了出来,身边还跟著几个男同学,而她笑著不知道说了什么,换来那些男同学们一致哀怨的表情。
脸上笑著,可是事实上,她的眉头蹙著,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模样──
「夏川,我们是很诚心的,星期六的系聚会,妳一定要来。」
「我不是学会干部,并不适合出席。」这些人怎么都听不懂啊?
「没关系,只要妳肯来就好了。」如果她愿意,会长让她当都没关系。
「那么,我不肯。」
「夏川同学……」除此之外,还伴随著学妹、学姊之类的称呼。
这群男生里,不只有她的同学哪!
「如果各位坚持要我参加聚会,那么,同样的条件──胜过我的成绩或者在单项竞技赛里胜了我,或是打赢我的保镳。你们有好几个人,只要胜过我任两种项目,我就出席。」
「呃……」众人面有难色。
「如果没有人要挑战,那么请恕我先失陪了。」她看见他了,所以快步朝他走去。
「怎么了?」当她来到面前,他立即问道。他问的,是她的精神状况。
「昨晚没睡好,而且一早表叔就到家里来,爷爷生气了,表叔也生气,然后早上有两堂随堂考试。」每一件事都很耗精神跟体力,加上他昨天晚上给的刺激,不累才怪。
「好可怜。」他同情地伸出手轻触她疲惫的眼角。
夏川同学居然没反抗耶!
后方男同学们差点看呆了。平常随便接近她的人、不是被她闪开,就是被她打退,再不然就是被保镳打趴。
但是这男人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先离开这里吧。」在学校里谈什么都不方便。
「好吧。」他拿过她肩上很重的袋子。
「喂,我的──」
「嘘,妳累了,别和我争。」他哄道。
她白他一眼,以表示她不赞同他现在这种行为。但是算了,她现在确实没体力和他争来争去,就随便他吧。
「对了,等我一下。」
「做什么?」
就见他回身走向那群男同学,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顿时,那些男同学的表情不是惊恐就是目瞪口呆,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好,我们走吧。」
「嗯。」她点头,跟他往校门口走的同时,还回头看了那些男同学们一眼,发现他们还是维持相同的姿势。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她还是问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问他们,认不认识东山教授而已。」
「然后呢?」经济学最强名师、商学系的红人,在T大,谁会不认识这个教授?
「想平安Pass过东山教授的课,就别再打扰妳,如果不信,可以向东山教授请教一下,菊池凤先的话是不是能算数。」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威胁他们?」会不会太小人了?
「我是啊。」他点点头,非常大方地承认。
她瞪视著他。
「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像你。」他们只是小事,她还可以应付,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眼前,能让妳少一点事总是好的。」拂开散在她颊边的发丝,他轻搂著她的肩,让她靠向自己。
「如果你动手,一样能令他们闭上嘴。」在这个有名的学府里,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都心高气傲,自认本事过人。只要赢过他们,就可以让他们因为丢脸而不敢再找麻烦。
以他的能力要胜过他们,太容易了。
「非不得已,能不必出手就尽量省下来,不必太浪费力气。再说,有现成的‘武器’可用,何必太节省?」
把东山教授比喻成武器,还是很凶猛的那种,会不会太失礼了?
「你和东山教授是什么关系?」他中学毕业就离开日本,怎么会有机会认识东山教授?
「中学二年级那年,我家的祖父大人,拿了我写的经济学报告给东山教授看,东山教授立刻要保荐我上T大,不过我拒绝了,但却因此跟东山教授交起朋友,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有联络。」他俩是彼此欣赏多多的忘年之交。
当时,祖父大人根本只是为了睹一口气。因为东山教授说,学龄比他年轻的人,没有人可以超越他研究所时期提出的经济学论文,于是祖父大人就把他一时兴起写的市场经济研究报告,拿给东山教授看。谁知道东山教授一看便惊为天人,当下就要保荐他越级入学。
举凡天才型的人物,个性多少都有些奇怪,而东山教授就是特别礼遇那些能力被他认可的人,那年开始,这个名单中就包含了他。只要他开口,东山教授绝对会情义相挺。
「你的‘恶势力’真大。」眨了眨眼,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男人,就算人不在日本,也到处都有他能动用的人脉关系啊!
「你说过,今天会告诉我怎么回事的。」算了,那些男同学们的事不重要,重点在他们今天见面的理由。
「在那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事,从我们离开校门口开始,就有两到四个人在跟踪我们,妳发现了吗?」他微笑地问道,一面不动声色地搂著她继续走在人行道上。
「有。」她点头。
长久培养出来的警觉性,让她在没有保镳跟随的时候,会特别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
「如果他们动了手,妳能对付几个?」他再问。
「如果不是很难应付,这样的人数还难不倒我。」她想了下,才回答。
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敌人,她的回答让他笑了。
「那么,能不反抗就不反抗,就算要反抗也意思意思一下就放手被捉住,妳能不能演得很像?」
「为什么?」
「这些人,应该跟昨晚那个黑衣男人有关。如果要派人再刺杀妳,不会一次这么多个。」暗杀,当然是愈低调愈好,像昨天晚上。「所以我猜,他们一次这么多人,大概是想抓住我们两个。」
当然,不排除另外会有其它帮手出现。
「被抓住之后呢?」
「如果不知道真正想伤害妳的人是谁,那么这件事永远都不会结束,妳也得生活在随时会被攻击的恐惧里。被抓,是为引出幕后的人,一次解决这件事。」
「真老套。」老套到让她想叹气。
「如果不必太费力就能解决的事,何必一定耍弄得惊天动地?」很简单的诱敌策略,应付背后原因太复杂的事件,通常很有效。
「呐,你确定我们两个都被抓,还能平安脱困?」
「那当然。」他是什么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困住吗?
「你真有自信。」她想翻白眼。
「不对,是睹注。」
「拿我的命去赌哦!」她倏地转过头,瞄他。
他真是大方。哼!
「还有我的。」他笑笑地补充。
别忘了,他也会一起被抓。
「为什么要保护我?」他大可以像之前那样,站在远方什么都不理,她的事,她可以自己解决。
「因为我想带妳一起走。」他知道她的疑惑是什么。「夜,不见妳是因为妳还在学,也因为明白妳的个性,妳不会希望自己一直依靠我,妳希望的,是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不是吗?」
他、他怎么知道……
「真正关心一个人,就自然会懂得怎么去了解她。」何况,只要用心,她并不难懂。而他是一个很擅长观察的人。
「可是我不懂你。」他对她的了解,深到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无处可藏。
可是他对她来说,永远都那么神秘。她不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不要急。」他安抚著她。
「如果……」她停步,抬起脸来望著他。「如果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必须留在日本,你会……放弃我吗?」
「不会。」他含笑地迎视著她,然后坏坏地补充一句:「因为我懒得再找一个女人。」
「你──恶劣!」本来还觉得很高兴,但是他的下句话一出口,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抡拳揍他。
「动手是小人行径。」菊池凤先嬉闹著闪避了第一拳,然后在她第二拳挥来的同时预备好,在胸口受击时抱住她。
「啊!」真的打中了?夏川夜被吓了一跳。「你……痛不痛?」她是用力出拳的,可是没想过自己会打中。
「还好。」他微微蹙了眉,笑容有点苦。
其实没那么痛,因为他适时后退,减缓了一些攻击力,但装一下是必要的,因为──旁边有人在看。
「夏川小姐,菊池先生。」
闻声,夏川夜表情一凛,在他怀里转过身,看著来人。
四周正好没有什么人,僻静的巷道看起来应该也不会有人太多管闲事,走到这里,是他故意的吧?
「为了节省时间,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不只四个,后来又来了五、六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说话的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下令的人。
被围在中央的菊池凤先稍微目测了一下。这么大阵仗,是真的下定决心非得抓住他们不可了。
「是谁要见我们?」夏川夜冷冷地问。
「这个答案,等两位随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如果我们不肯呢?」
「那只好对不起两位了。」就算要打昏他们,也得把他们带回去。
「等一等。」菊池凤先出声喊停。「怎么称呼你?你们要找的人,是她,还是我?」
「叫我Naifu就可以,至于其它问题,请两位随我们来,自然会知道答案。」
「回答我这个问题。」菊池凤先的表情虽然在笑,但是隐隐地有一种魄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容人抗拒。
最先察觉的,是他怀里的夏川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的眼神震慑住。
那是一种……很犀利的眼神,并且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因为他的外表太过斯文,反而更助长了那种凌厉到近乎像杀气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惊胆跳,无法揣测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回答我。」
沉声的三个字,让他们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回答:「夏、夏川小姐。」
「很好。」他顿时笑开,像变脸似的,露出一副完全无害的善良模样,让人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不过请保证,不可以伤害她。」
「只要两位合作,我想我的老板不会伤害夏川小姐。」Naifu迟疑地说道。
「那么,走吧。」低头示意了下,菊池凤先搂著她一同走。
「请。」车子早就准备好,但是在上车之前,带头的人又说:「请两位戴上眼罩,双手也伸出来。」
「真是麻烦。」菊池凤先叹气地摇摇头,还是很合作地伸出手。
他都这么做了,夏川夜即使不想配合,也只能默默戴上眼罩、伸出双手。
两人就这么戴上眼罩、双手被绑住,然后坐进车里,被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
车子行进中不时停止,而后有一大段路是高速行驶,再减速至市区行驶速限,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停了下来。
「请下车。」是Naifu的声音。
车门打开后,他们各被握住一臂扶了下车。
「请再忍耐一下,进了屋里,就会拆掉眼罩。」
说完,他们很快被带进屋里,然后拿下眼罩。
「唔……」突来的光线让夏川夜很不适应地眨了下眼,等到能看清楚的时候,她发现面前的人──
「英人表叔!」
怎么会是他?
「小夜,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妳来,不过只要妳配合,我保证不会伤害妳。」夏川英人说道。
菊池凤先站到夏川夜身边,打算暂时不开口。
「为什么这么做?」难道──
「别怪我,如果不是大伯不肯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做。」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欠缺的资金如果不补足,不只是我的公司,就连生命都会有危险,可是大伯怎么都不肯借我周转,我只好这么做。有妳在,大伯一定不会吝啬。」
「资金周转不灵,你应该自己想办法,爷爷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你。」夏川夜大概明白了。
英人表叔开的公司,这几年受到不景气影响很大,每逢月初、月中、月底,几乎都为了轧票奔忙。
爷爷从三年前开始,就劝过表叔把公司收起来,另外开创新的行业,免得财务漏洞愈来愈大。但是表叔不肯,硬是要撑著公司。
结果,就是变成现在这样,就算卖了整间公司,也无法还清债务。
「他有能力,却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佷子被逼上绝路,又算什么长辈?」说到夏川震,夏川英人就满肚子怨气。
他前前后后求了他多少次,结果他一次也不理,还劝他把半辈子的心血收起来,这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那个人,也是你派来想杀我的吗?」
「我并没有要他杀妳,只要伤了妳就可以了。」夏川英人更正说道。他只是想吓吓大伯,并不想真的伤害小夜。
「所以,寄到夏川家的恐吓信,也是你的杰作?」菊池凤先终于开口。
「恐吓信?」夏川夜一脸狐疑地望向他。
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菊池凤先转向她,简短说明道:「夏川爷爷收到两封疑似国际恐怖集团的预告信,信中明显指出要暗杀的对象是妳,为了妳的安全,夏川爷爷向我家祖父大人求救,我家祖父大人于是电召我回来,保护妳以及夏川家的安全。」
「那跟英人叔叔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后来发现,那两封预告信是伪造的,而妳也提早受到攻击,这让我想到,能那么清楚知道妳的行动,又能刚好掌握到保镳不在妳身边的时刻动手……想伤害妳的人,可能就是妳身边的人。于是,我调查了一些事,决定睹一下。」
以外表看来,那两封预告信的确是恐怖组织所发出,但根据他的了解,真正的预告信,绝不是用这种普通的纸,而是使用一种藏有奇特图纹的特效纸,比一般的纸都略厚一些,而且防水。
而夏川爷爷拿来的那两封信,虽然防水,却没有图纹。
为了慎重起见,他也透过特殊管道查询过,确定那个组织还没有将日本列为行动地区。
于是,接下来就剩下找出真正想伤害夜的人。
「所以,你才要我配合你?」一起被抓、一起找到事情的真相。
「对。」他点头,然后转向夏川英人,「但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没有寄出第三封预告信?」
这样,不是更像那个恐怖组织的行为模式,而且也扰人视听,让人不会把焦点放在他身上。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两天内他就必须拿到钱。
「那么,英人表叔打算用我向爷爷勒索多少钱?」夏川夜问道。
「不是勒索,是借。」夏川英人有些恼怒地纠正:「只要我的公司赚了钱,我一定会还。」
「不管你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就是掳人勒索,爷爷如果不肯妥协,或是你失败了,表叔想过后果吗?」表婶还有小表妹该怎么办?
「就是为了她们,所以我不能失败。」夏川英人早就下定决心了。「小夜,如果妳真的担心她们,就帮我拿到钱,我们全家都会感激妳的。」
「英人表叔,你这种方式,我无法认同。」夏川夜别开脸。
对于亲人,她不是没有同情,也并非不想帮忙,但是这种方式,威胁加伤害,她无法接受。
「不能认同没开系,只要大伯肯拿钱出来,我也不会伤害妳。」他是欠钱,但没有泯灭天良到真的想伤害人命。
「表叔,罢手吧。就算你真的拿到钱,你认为你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吗?」这是重大刑案,不会那么轻易了结。
「无所谓,只要不要连累秀子和小绫就够了。」夏川英人说道。
听到这句话,夏川夜心一软。
「如果真的为她们著想,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软声地劝著:「英人表叔,钱的事并不是不能解决,公司倒了也可以再开,但是如果你被抓了,甚至被判了刑,那不但是毁了你自己一辈子,也会带给表婶和小绫一辈子无法抹消的阴影。你真的爱她们,就不要这样伤害她们。」
「这……」这个道理,夏川英人不是不明白,但是那么庞大的债务,不也等于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
「如果你愿意就此收手,我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爷爷那边,我也会帮你求情。」表婶和小绫都是善良的人,又温纯柔弱得不能没有表叔照顾,为了她们,她愿意让步一次。
「真的?」
「查的。但仅些次。」夏川夜说道。「而且你必须发誓,从今之后脚踏实地工作,生活再苦,也不能再做这种事。」
「我发誓。」夏川英人连忙应道:「只要能解决这次的财务难关,我会结束公司,找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做事。」
只要能与妻女重新过回安定的生活,他就心满意足了,不再求大富大贵。
「老板,那我们呢?」Naifu开口问道。
「你们……」几乎把他们给忘了。他答应过一人给他们两百万。
那些人站到两名人质的左右方。
「要我们做白工可是不行的。既然老板你的问题解决了,那么他们两个就是我们的了。」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夏川英人连忙问道。
「当然是继续这件事。」Naifu笑著说道:「我想,夏川社长能出的价,一定比你高,再加上菊池家的少爷……」
扁是这一笔,就够他们三辈子吃穿不愁了!
「不……不行──」自己的大伯能做的事有限,但是菊池家……菊池家……
一般人不了解,但是夏川英人是有听说过的,菊池家的人,岂是一般人可以动的?
「老板,从现在开始没有你开口的余地,接下来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为了你好,请你最好闭上嘴。」
Naifu冷冷说完,示意手下将夏川英人押到一旁,接著转向两名人质。
「夏川会社唯一继承人的价值,要求两亿赎金应该不算过分。至于菊池家的少爷──五亿。」
五亿?菊池凤先失笑。他的身价还真低。
「凤先。」夏川夜唤道:「现在呢?」双手被绑,这下真的变人质了。
「现在的情况,足够充分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变化无所不在。」嗯,没错,就是这样。
「菊池凤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