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过幸福花?假如你到过非洲,也许你会见过,那是有大片花瓣的小花,有点象丁香,最特别的地方,是两片花瓣都有不同的颜色,白,红,淡紫,橙,奶黄和粉红,它还会发出一些淡淡的,轻轻的,清清的香味。
非洲土人,喜欢用这种小花串成花环,送给新娘子,听说,它能带给人健康、快乐、好运,因此,非洲土人称之为幸福花。
幸福花屋是专卖幸福花的,也许幸福花真的能带来好运,因此,丁太太就凭著幸福花屋赚了一点钱。这几年间,她由独自经营,转变为有资格聘请两名售货员,和一个开车送花的男工。
丁太太是一个接近40岁的中年女人,年纪已经不小,可是,从她的面貌,仍可以捕捉一些将逝欲留的艳影。谁也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儿。
夕阳无极好,只是近黄昏。可是,仍然有不少中年男子,愿意在她旗袍下称臣。可惜,名花有主。
丁雅图是一位留学法国的画家,很有才气,可是却缺乏财气,他画的画,欣赏的人多,买的人少,于是,他不单只不能好好地养活妻儿,而且,还增加了丁太太的负担。
每月,花在油画布上的钱,可真不少。幸好。丁太太生财有道。
把两夫妇连系在一起的是女儿——丁翠湖。
丁翠湖,19岁,是大学一年级学生,本来,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够做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志愿之二,赚钱才是第一目标,可惜,翠湖每次见血都有晕眩的倾向,她胆子小,医生做不成。丁雅图认为女儿极有艺术气质,极力怂恿她到巴黎留学,这一主意,遭到了太太权威性的反对,因为女儿就算不能赚大钱,可也不能尽花钱啊!做生意的人,都有计数的天才。
终于,丁翠湖选了外文系。她除了主修英文与法文,还选修拉丁文,德文,日文……
丁太太颇为满意,她认为翠湖有一天可能会在联合国耀武扬威。
在丁雅图夫妇的眼中,女儿不单只是掌上明珠,而且,也是心肝宝贝。翠湖虽然是独生女,又得到父母的宠爱,可是,她并没有半点娇娇女的傲气,既刁蛮,也不任性。通情达理之外,还加上女性的温柔。
不过,她也有坚毅倔强的一面,这是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的。
丁翠湖并不太漂亮,却长得较匀称。孩子脸上,永远挂著笑容,她样子很甜,最突出的,还是那双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的眼楮。
这天,她刚下课,拿著书,穿著浅蓝色裙子,踏著愉快的步伐,来到幸福花屋。
「怎么又来了?」每次丁太太看见女儿,总是要这样问。
「来帮帮你!」她微笑放下书来。
「这几有小莲、咪咪、亚祥做我的助手。」丁太太严肃地说:「你应该专心读书!」
「下午我没有课,闲著。」
「那么找朋友去看电影,逛街。翠湖。你已经19岁了,你应该多交朋友。」
「妈!」她垂下头:「你认为我已19岁了,仍然没有男朋友,有点不正常?」
「你不是没有人喜欢,是你不肯接近他们,陆太太的儿子,古小姐的弟弟,他们都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19岁已经生了你。」
「妈,」翠湖转了话题:「前街的商店大减价,那儿的东西很美,你要不要去看看?」
「美施公司大减价?难得哦!我真想去买几件衣服给你!」
翠湖问道:「你为什么不去?」
「要做生意啊!我怎能说去就去?」
「我可以替你,又不是第一次。那些顾客对我都很满意。」
丁太太想一想,终于说:「我先打一个电话,看看陆太太有没有空。」
只一会,丁太太笑著回来:「陆太太是个购买狂,一听见大减价,就巴不得飞过来。」
翠湖坐在丁太太办公桌旁,看著收银机说:「妈,放心去吧!我一定会令它增加进帐的!」
20分钟后,陆太太的美国大房车停在花屋的门前,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脸,去了。
4点钟TeaTime。咪咪问翠湖要不要吃一片蛋糕或者喝一杯咖啡?
「不,谢谢,我来的时候刚吃了午餐,你和小莲多休息一会吧!这儿有我。」
咪咪和小莲笑嘻嘻的走进后面的休息室吃下午茶去了!
花屋的生意是有时间性的。早上最忙,中午有点生意,3点至5点最清闲,5点后,那些太太小姐吃完下午茶会来买点花回家,一直到6点,生意会渐渐疏淡。
于是,7点钟关门大吉。
翠湖看著那些多彩多姿的幸福花,再看那冷冷的玻璃门,现在还有谁来?
她拿起一本法国历史,看著,看著,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际,突然有人轻轻敲响桌上的玻璃。
她惊觉地放下书本,站立起来。
她抬头,眼前一亮,她看见一个很英俊的青年——他,皮肤白中透红,高鼻子,白色红润的厚嘴唇,一头深棕色贴服而微曲的头发,不短也不太长。他最吸引人的,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楮,眼珠子是蓝色的,他高大而强壮,象一个有特殊美的混血儿。
他真的很俊,很俏,她迷住了!
这就是神话中的白马王子吗?对!他穿了名贵的「尼丝」白衬衣,白长裤,白皮鞋,他好俊朗,好轩昂,好迷人!
「嗨!」他不耐烦地叫著。
「噢!」她如梦初醒,显得手足够措。
「WhatcanIdoforyou,sir?」翠湖用英语对他说。
「请问丁太太在吗?」
「你……会说中国话?」
「我是中国人,为什么不会说中国话?」他昂首说,样子很骄傲:「我要见丁太太。」
「她有事出去了。找她有事吗?」
「你是新来的售货员?」他打量她一下:「我要买花。50打。」
「你是说,要50枝幸福花?」
「不,是50打。一共600枝。」
「600枝?」翠湖感到心神不属,她怪责自己为什么竟变成糊涂蛋:「先生,幸福花每枝3元,一打是36。5O打要180O元。」
他深锁双眉。
翠湖怕他不高兴,又加以解释:「花是由外国新鲜空运而来的,而且,花的生产量不很多,因此……」
「你是怕我付不起钱。」他掏出一本支票簿,填上字,撕下一张交给翠湖。
「2000元?先生,1800元就够了!」
「余下的200元是我付给你的服务费。」他冷哼著:「想不到吧?」
「先生,我……」
「这是我的地址,准6时送到。」他写下一张纸,放在收银机旁,然后昂然离开幸福花屋。
翠湖直看著两扇玻璃门发呆。
这一个男子多倨傲!他甚至不肯留下来多看她一眼。
咪昧和小莲吃完了下午茶走出来,看见翠湖呆站著,小莲问:「翠湖,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刚做了2000元生意。」翠湖脸上莫名其妙的红起来:「要送货,亚祥呢?」
「早上他忙了半天,下午他有事,请假去了!」咪咪有点担忧:「怎么办?只有丁太太和亚样会开车,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出去了。客人有没有指定时间,要送到哪儿?」
「山顶道,山景别墅。」
「还要过海?路那么远?我们去找丁太太回来好不好?」
「往那儿找?她们可能去吃茶,可能去逛别家公司。而那位先生,说明准6时送到。」
「时间也差不多了!」小莲看了著手表:「山景别墅的赵夫人是我们老主顾,不能怠慢。」
「由我送去吧!」翠湖在翻车匙:「两位请帮忙我把花束好,一打打的放在小货车上好吗?」
「翠湖,你刚领车牌,要小心驾驶。」
「我不会大意,咪咪,拜托你,等妈妈回来,跟她说一声!」
「真对不起,翠湖,我们两个都不会开车,要劳动你,真不好意思……」
丁翠湖把汽车开进山景别墅,有钱人家的房子,都美得象皇宫。
两个佣人帮忙翠湖把花拿进客厅,客厅的入口处,有一张云石桌子,桌上有一个大银盘,盘里放了一把花剪(专剪花枝的剪刀),旁边还有一只很精致的藤篮,藤篮的四周挂著一些颜色鲜艳的丝绒花。
「少爷吩咐过,请你把600朵花剪成同一长度,大约是3吋长。」一名男仆说。
「全都要剪?」
「是的,麻烦你!」
翠湖点一下头,默然无语地工作,眼看快要把花全部剪好,那位傲慢的少爷走出来,他看了看花篮里的花说:「很整齐,不长不短。」
她瞧他浅浅一笑,继续工作。
他把100元拿出来,交给翠湖。
「不,不要给我钱!」
「是否嫌太少。」他又拿多100元。
「我不要你的钱!」她抹干手:「并不是每做一件事都要酬劳的。我工作完了,满意吗?」
「很好!我会告诉丁太太,她请了一个很好的职员。」他似乎友善了。
「谢谢!再见!」她刚转身,突然有人叫她:「翠湖,丁翠湖。」
—一
翠湖回过头去,看见楼梯的中央,站著她的女同学赵天凤。
赵天凤跑下楼梯,翠湖也迎上去,翠湖问她:「你也来了?天凤?」
赵天凤说:「这是我的家呀!怎么?你不是找我的吗?」
「我是来送花!那位少爷在我们店子里买了50打花。」
「什么?哥哥。」她走过去,「你竟然要翠湖亲自送花来?」
「她不是幸福花屋的售货员?」他也愕然;「你们还认识?」
「当然认识!她是我的同学。我认识她快一年。还有,她不是什么售货员,她是幸福花屋的女小开。」
「丁小姐,可以原谅我吗?」他伸出了手。
她毫不考虑的把小手伸进他的掌中:「你始终是我们的顾客!」
「但你是我妹妹朋友,我对你太无礼了!」
「我绝对不会介意的。天凤,我走了!」
「走?我几次请你到我家里来都不肯,你今天来了,我非要你参加我哥哥的餐舞会不可。」
「餐舞会?」翠湖低头看身上的便服:「我这样子,行吗?」
「你是担心没穿晚礼服?那容易呀!我做了好几件新衣,你喜欢那一件,就穿那一件,反正我们的身材差不多。」
「欢迎你参加我的舞会!」他更友善了。
照道理,翠湖是可以拒绝的,因为,她向来不喜欢交际应酬,可是,反常地,她竟然乖乖地跟赵天凤到楼上。
天凤把她带上卧室,那是一间粉红色的房间:装饰豪华,洋化,充满女性气息与幽香,翠湖踏著粉红色的地毡,她小心地,害怕把地毡弄污了!
天凤打开壁橱,琳瑯满目,彩色缤纷的时装,翠湖看得眼楮都花了!
「这几件都是新缝的。」天凤翻著衣服:「你比我高一点点,唔!这件粉红色的怎样?还有一双高跟鞋,和衣服同一料子的。」
「太名贵了,天凤,而且还是你的新衣。」
「别咕咕嘀嘀的象个老太婆,就选这一件。」天凤把衣服拿出来:「我替你化妆好不好。搽点粉,会令你更好看。怎样?不肯?……」
「我早就知道你会拒绝,你天生丽质嘛!」
「别让人家听见了笑掉大牙!我根本就比不上你!」翠湖说。
「我好看?哥哥才好看!你知道他象谁?」
「你的妈妈。」
「不,我才象妈妈,哥哥象外婆,外婆是位苏州美人,好看到不得了。」
「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见他,还以为他是混血儿呢?你知道我有多狼狈?」
「连我妈妈都说哥哥象混血儿。他很迷人,是不是?」
翠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有一个哥哥。」
「你一向不喜欢问别人的家事,况且他由英国回来才几个月。」天凤开始化妆:「以前我们是好兄妹,现在,我们生疏多了!」
「是不是因为他去了英国?」
「那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他似乎不再关心我,你知道吗?他由英国回来4个月,我只见过他5次。」
「他很忙?」翠湖在屏风后换了晚装走出来:「年纪大了,自然各忙各的,见面的时间自然少,你应该体晾!」
「你知道他在忙什么?」
翠湖摇一下头。
「等会儿你就明白了!」天凤转过身来,她欣赏著:「很漂亮嘛!」
「是你的赐予!」翠湖谦虚的说:「佐治会来吗?」
「他胆敢不来吗?」天凤翘一下嘴唇,她对男朋友,凶得很。
天凤穿火红晚礼服,和翠湖拖手跑下楼梯。
「欢迎两位美人儿!」他迎上前,已换上深紫色的晚服,浅紫衬衣,金线蝴蝶结。
他更风度翩翩,惹人好感。
客人逐渐增加,天凤被迫扔下翠湖。
翠湖躲在一角,眼楮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翠湖是个较为内向的女孩子。内向的女孩,大都喜欢幻想。翠湖就是一个乐于织梦的人。在她的梦里,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子,英俊,高大,深情。他是吗?他就是吗?
他是的!在短短时间里他已活进她的心坎。
在暗中观察他的时候,她发觉了另一件事。
每一个来宾,都交给他一份礼物。
为什么不交给天凤?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想著,天凤带了个很洋化的男孩子过来。
「翠湖。」天凤拍了那男孩子一下:「他现在才来,该不该罚他?」
「天凤,我的跑车拿去修理,你是知道的。」男孩子非常焦急,忙不住地解释。
「你家里就只有那么一辆汽车?」天凤冷哼一声问:「翠湖,你信不信?」
「我……」翠湖看了看天凤,又看了看佐治——他是大学电机系4年级男生。
「我就是等司机来送我来才迟到的。」
「天凤,佐治又不是故意迟到,既然他有理由,原谅他吧!」
「不,不,非要道歉不可!」
「天凤,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不,不,没那么便宜。鞠躬!」
佐治果然把腰弯得低低的,天凤可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天凤,我跟你说几句话。」
翠湖把天凤拉过一边,翠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送礼物给你哥哥?」
「今天是他25岁的生日啊!」
「糟糕,我连礼物也没有买。」
「礼物我已经代你送了,你不必介意。」
「是什么礼物?」
「一条领带。本来准备送给佐治的,现在被征用了,算他倒霉!」
「我还你钱!」
「还什么钱?又不是买了十万九千七。」
「天凤,你待我太好了……」
「别婆妈嘛!只要你以后把我当朋友就是了,我不喜欢你对人冷冰冰。」
「和你们这些千金小姐来往,感到自卑。」
「我们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两只眼楮,一个鼻子?」天凤指指点点:「佐治,请替我们拿两杯鸡尾酒过来。」
「遵命!小姐。」
翠湖看著佐治的背影,正要说话,突然,天凤叫了起来:「瞧!」
翠湖转身面向客厅的入口处,她看见一个非常、非常冶艳的女郎站在那儿。女郎披散著的黑发象一匹瀑布,她那美好迷人的身体上,穿了一件露背低胸的黑色晚礼服,那小纤腰处,有一个菱形钻石扣,闪闪亮亮,十分好看。
翠湖瞧著她那梦一般的眼楮问天凤:「这女孩子好漂亮,她是电影明星吗?」
「别让她听见你这样说,她凶起来会打人。别瞧她娇慵无力的样子,其实她刁蛮得要死。」
「你好象不大喜欢她。」
「我有理由喜欢她吗?嘿!她竟然对著佐治说我不会穿衣服,说我土,说我不够型。」天凤气呼呼:「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跟她吵,如果不是爸爸袒护她。我早就揍她一顿。」
「她到底是谁?」
「史芝芝。父亲是个银行家。」
「原来是个千金小姐,怪不得那样高贵。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话还未了,翠湖看见赵天龙奔上前欢迎她,他揽著她的腰。她吻一下天龙的脸颊,把手中的礼物交给他,两个人有说有笑。
天龙拖著她的手,把她带到花篮的前面,她翻著,把其中3朵幸福花拿出来,天龙小心翼翼地,替她把花插在鬓上,然后吻一下她。
芝芝更明艳照人,她挽著天龙的手,甜甜的,可真是人见人爱。
「她……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她轻声问。
「芝芝是我哥哥的爱人,谁都知道的。」天凤说;「其实哥哥由英国回来才认识她,她一看见哥哥就缠上了,现在哥哥已经给她迷死啦!想想她快要做我的嫂嫂,我心里就气。」
「他们是很相配的一对!」她黯然说。
「只有你和爸爸才会说她们相配。」
「你爸爸也喜欢她?」
「当然喜欢。史伯伯和爸爸是好朋友,赵文两家通婚,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好象有一把小锤子,捶在翠湖的心上,她的心碎了,她的美梦也碎了!
她脚步有点轻浮,她极力用手扶住墙。
「翠湖,怎么了?你面如死灰,不舒服?」
「没什么!」翠湖拂一下头发,笑了笑:「也许我肚子有点饿。」
「快吃晚餐了。」天凤发命令:「佐治,替翠湖拿两片三明治。」
佐治走开,天龙和芝芝却走过来。芝芝一手挽著天龙的手臂,另一只手握著酒杯。
「嗨!天凤。你怎么又穿红色衣服?我不是说过,你穿白色和黄色的衣服才好看吗?」
「象我这种土头土脑的人,最适合穿红色。」天凤鼻尖朝天,眼看天花板。
「这位小姐是……」芝芝打量翠湖。
「她是我的好朋友丁翠湖小姐。」
「噢!丁小姐,你好吗?」她仪态万千地笑一下:「你本来很清秀,可惜你不会穿衣服,粉红色是最俗气的,它把你的秀气遮盖了。」
「喂!史芝芝。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侮辱?天凤,你说到那里去了!我只是想帮助你们。善意的批评也算是侮辱?」
天龙立刻替芝芝说好话:「芝芝口快心直,最没有心计,她也常常批评我。」
「她批评你可以。但她无权批评我们。」天凤毫不放松:「你是她的男友,活该你受罪。史芝芝,我警告你,下次你再惹我,我可不客气了!」
「天龙!」芝芝靠著他撒娇:「我早就说过你妹妹对我有成见,你又不信!」
「天凤!」天龙眉心一皱:「以后你跟芝芝说话,可要客气些。」
「装模作样,不要脸!」天凤低哼著。
「天凤,你……」天龙想骂,又骂不出口,对自己唯一的妹妹。总有点偏爱。
「天龙,你看嘛!」芝芝委委屈屈:「我平时老是赞你妹妹,想不到她竟然仇视我!」
「哼!」天凤拉起翠湖,另一只手向佐治一招:「来!吃晚餐去。」
「天龙!你好偏心……」
翠湖拿著碟子,要了一些鸡沙律,叉了一块炸猪排,呆在那儿。
「翠湖!你干吗吃那么少?」
「胃口不好!」
「是不是为芝芝生气?」
「怎么会?说良心话,我真的不会打扮。」翠湖柔声劝她。「天凤,史小姐迟早是你的嫂子,一家人应该和和气气。」
「她嫁进来,我也不会理她。」
翠湖说:「大家住在一间屋子里,难到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她嫁进来,我不会嫁出去?我看见她撒娇就恶心。哥哥真笨,竟然选中她!」
「天凤,你又在骂谁?」一个四五十岁,穿套装旗袍的女人走过来。
「妈咪!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同学丁翠湖,丁太太的女儿。」
翠湖连忙放下碟子恭敬地弯腰:「伯母!」
「是丁小姐!」赵夫人送她一个慈祥的笑容:「丁太太是我的老师。我跟她学插花,学了半年。天凤,丁小姐以前好象没有来过。」
「她呀,是3步不出闺门。今天要不是她送花来,我们才请不到她呢?」天凤说:「她就只会读书,没兴趣交朋友。」
「勤学的孩子,一定是个好孩子。天凤,你要向丁小姐学习。丁小姐以后多来玩?我很高兴天凤跟你交朋友。」
「谢谢伯母!」
「吃晚餐!别客气。」赵夫人拉一下翠湖的手,看样子,她很喜欢翠湖。
「喂!」天凤看著母亲的背影说:「要是芝芝看见妈咪对你这样好,她准会妒忌死!」
「伯母对史小姐怎样?不喜欢她?」
「妈咪根本不喜欢芝芝那类型的人,妈咪喜欢文静温柔的女孩子。象你!」天凤摊一摊手:「不过,没办法,她斗不过爸爸和哥哥,她注定要受气。妈咪不是芝芝的对手。」
晚餐后,舞会开始,那队由7人组成的「园丁」乐队,是天凤请回来的,主音歌手——潘烈,曾经是她的男朋友。天凤迫佐治请翠湖跳舞,翠湖焦急地推辞。一方面,她厌倦活动。另一方面,她心情非常恶劣。她只希望能静静地躲在一角。
偷偷观察天龙,仍然是她最大的兴趣,虽然,他已经有了芝芝。对了,天龙在哪儿?她把头转左转右到处找,终于,她看到了,天龙正在和芝芝面贴著面翩翩起舞。
天龙在她耳边细语,芝芝在他怀中娇笑。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芝芝多么幸福?翠湖轻摇著头感叹。天凤一直在旁边注视她,觉得很怪,便用手推了推她说:「翠湖。你呆看什么?和佐治跳舞呀!」
「我不想跳,让我静一会,好吗?」她轻声问,她的温柔,令你不忍心对她说不!
「好吧!下一个舞你和佐治跳。」天凤拉了佐治出去。留下翠湖独自一人。
她悄悄溜出露台,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时候,她的心境似乎平静下来。
不再想天龙了,能不再想吗?她从来没有恋爱过,但是,她已经开始尝试失恋的滋味!
「小姐,我可否请你跳一个舞?」
翠湖回转头,看见一张诚恳的脸。他,当然比不上天龙,其实,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人比天龙更英俊,但是,他实在也不难看。
她企图找借口拒绝,但一转念间,又不忍心看见他失望的表情,终于,她点一下头。
她随他回到客厅。她耐心地听他介绍自己。
他叫王文彬。天龙的同学。刚挂牌行医不久的年青医生。假如丁太太在,她会鼓励女儿交这个朋友,因为她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家里有一个医生,不管她是女儿还是女婿。
可惜,翠湖的心,早已寄放在天龙的身上。
顺理成章地,王文彬做了翠湖的舞伴。
翠湖不爱他,但也不讨厌他,其实,王文彬这个人也很不错,体贴、老实。况且又是个医生,现在的女孩子70%都希望做医生太太,因为香港的医生最会赚钱的。
翠湖和文彬跳第4个舞的时离在舞池中央,竟然踫上天龙和芝芝那一对。
翠湖莫名其妙地,一阵急速心跳。
「文彬,你好啊!」芝芝低声嚷:「依芙不在,你就追求丁小姐。」
「芝芝,」文彬有点不高兴:「依芙和丁小姐都是我的朋友。」
「依芙是你的朋友?有那么简单?嘿!等依芙由日本回来,我会告诉她。」
「我无权制止你说话……」
「王先生,我们不要再跳了!」
「为什么?」
「我不想引起你女朋友的误会。」
「别听芝芝说,我根本没有女朋友。」
「我真的不想再跳了,对不起!失陪。」翠湖说著,转身便走。
「丁小姐,丁小姐……」王文彬追出去。
芝芝格格笑个不住,天龙问她;「你为什么要作弄文彬?他根本不喜欢依芙。」
「可是依芙喜欢他呀!」芝芝抿一抿嘴:「没眼光,依芙要比那姓丁的好10倍。」
「不会吧!起码丁小姐不刁蛮,而且,她也很漂亮。」
「什么?」芝芝瞪大了梦一般的眼楮:「我和姓丁的比,到底谁漂亮?」
「那怎能比?你和她差远了。」天龙两手围住她的腰。「没有人比你更美丽,你在我的眼中,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那还差不多。」她媚眼儿一瞟。
「你这小醋瓶子……」
王文彬一直追出去,在花园,他情急地拉住翠湖的手臂。
翠湖没有责怪他,只是盯住他的手。
「对不起!」他慌忙放开了。
翠湖坐在一张石凳上,她默言无语。
王文彬结结巴巴地解释:「丁小姐,你听我说,依芙根本不是我女友,我和她不过看过一场电影,跳过一次舞,都是大伙儿一起去的。」
「你用不著向我解释,因为。没有这个必要。」翠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交朋友。我清楚自己,我不是一个好伴儿。」
「我认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了解我。」翠湖站起来,只不过踏了一步。
文彬说:「你不跳舞我陪你在花园散步。」
「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自己有车。」翠湖向他点一下头,回屋子去了!
文彬瞧著她的背影,寒意直透他的心房。
「天凤,我要走了。我想换回我的衣服。」
「多玩一会儿麻!你看!人人都玩得很开心。」天凤死拉著她不放。
「太夜了!这儿离我家有一大段路。」
「叫王文彬送你回去呀!」
「别提那位王先生,他有女朋友的。」
「我从来没听过王文彬有女朋友。」
「叫依芙。史小姐说的。」
「史芝芝?这卑鄙的女人。依芙是她的表妹,两个都不是好人。哼!王文彬才不会要她。」
「算了!我根本无意结交男朋友。」
赵天龙的舞会,给翠湖带来了一分友谊。也结束了一个昙花一现的美梦。
从此,翠湖和天凤做了一对要好的朋友。某天,佐治、天凤和翠湖在香港酒店喝下午茶。
罢要结帐,突然一个青年走过来。
「佐治,」他热情地叫著:「真的是你?」
「罗拔?」佐治跳起来,和他握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一年了!两位小姐,我能坐下来吗?」
「我的女朋友赵天凤小姐。’佐治替罗拔拉了一把椅子,道:「罗拔是我中学时候的同学,后来他去了加拿大。」
「如果我能考进香港大学,我就不会去加拿大。」罗拔看了翠湖一眼:「这位小姐……」
「该死!怎么忘了?她是丁翠湖小姐,天凤的同学。」
天凤盯了佐治一眼,佐治吐一下舌头。
罗拔坐在翠湖的旁边。他主动跟她聊起来。
翠湖有问必答,非常合作。可是从语调中,罗拔感觉到她的冷淡。
「喂!罗拔,告诉我们关于加拿大的一切。」有朋自远方来,佐治不亦乐乎。
「加拿大?房子大,空气好,生活枯燥,饮食无味。」
「那么惨?」
「只要有钱,香港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老头子有病,我迫得抛下学业跑回来管理生意。」
「你回来了一年,竟然不来找我,还算是好朋友呢?」
「由飞机场跑出来,就立刻接管生意,忙都忙死了,还有时间找朋友?最近一个月才算适应下来。」罗拔看看翠湖:「今晚我请吃饭,各位肯赏面吗?」
「我举手赞成。」
「尊敬不如从命。」天凤对翠湖说;「你一定要去呀!你不去,罗拔会失望的。对吗?」
「是的!」罗拔厚著面皮垂下了头。
「可是,我……」
「别管她!」天凤抢著说;「准8时,我们去接她。」
「天风,你怎可以……」
「翠湖,你是年青人,不是老太婆,怎可以一天到晚躲在家里?」
说良心话,翠湖并不想和罗拔去吃饭,不过,既然留在家里胡思乱想,一个人又闲得发慌,倒不如出去走走。
她打开衣柜把一件粉红色的长裙拿出来,忽然,她记起芝芝说过,粉红色最俗,于是,她立刻把长裙放回去,改换了一件天蓝色的。
她换好衣服,拿了手袋,到画室看父亲。
他正在画日落。太阳把大海照成金色,海上有一艘孤帆。
「打扮得那么漂亮,准备出去?」
「和天风去吃晚饭,对不起,爸爸,今晚我不能陪你,」翠湖有点歉疚:「妈妈有应酬,本来我应该留下来。」
「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是女儿,终有一天要嫁出去。」丁雅图继续画他的画:「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翠湖玩弄著手袋的链子:「交男朋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选有钱的,但是一定要能干。起码能赚钱养活一家几口。」丁雅图轻叹一口气:「可不能象我……」
一行四众,他们先去香港仔吃海鲜,然后会金天使夜总会跳舞。
天凤一听见音乐,就拉了佐治出去跳舞,留下翠湖和罗拔两个人。
这时,罗拔关怀地问:「丁小姐!你好象有很重的心事。」
「我没有心事。只是不大喜欢说话。」翠湖浅浅一笑:「我不善词令,怕说错话开罪别人,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会很闷。」
「我喜欢文静的女孩子。」罗拔问;「跳个舞,好吗?」
「我跳得不好!」
「没关系的,玩玩罢了,又不是参加比赛。」罗拔替她拉开椅子,翠湖刚站起税突然被两个人完全吸引了她的视线。
穿银灰色西装的美少年,是她刻骨铭心的赵天龙,挽著他手臂的,穿银白色长旗袍,头发盘在头上,高贵艳丽的女郎,就是史芝芝。翠湖呆呆地站在座位前。
罗拔本已走出舞池,回头一看,翠湖并没跟上来,他立刻回到桌子。看看翠湖失魂落魄,满脸哀愁样子,不禁惊诧:「丁小姐,怎么了?」
「我……」翠湖看见天龙和芝芝已找到桌子:「我……」
「丁小姐,你面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翠湖看了罗拔一眼。她似乎清醒了。「对不起!我不舒服。我想休息一会儿。」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跳舞。坐下来,听听音乐,11点钟有‘科骚’」
翠湖看见天龙和芝芝正喝金黄色的香摈。
罗拔跟她说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耳里。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在看天龙。
天龙的手臂搭在芝芝的腰上,两个人一会笑,一会耳语,一会儿天龙又在吻她。
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和另一个女人亲热,她心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天凤和佐治回来。天凤一坐下来就问:「翠湖,你知道谁来了?」
「我——不知道。」
「咦!翠湖,你的嘴唇为什么发紫?」
「我……」
「丁小姐有点不舒服。」罗拔代她说。
「那儿不舒服?刚才还是好好的。」
「冷气太冷。」翠湖发觉自己最近常撒谎。
「喝杯酒。」罗拔把酒杯放在翠湖的手里:「喝点酒,身体会暖和些。」
「谢谢!」
「翠湖,哥哥和芝芝都来了,就在我们后面第3张桌上。」
「那真巧!」
「嘿!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哥哥回来几个月我才见过他几次。他每天一下了班,立刻就去陪芝芝。」
「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佐治说。
「打什么招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芝芝,如果刚才我在香港仔踫见她,我连晚餐也用不著吃了。」
「他们始终会看见我们。」
「看见就看见,我们又没犯法?」天凤拍他一下:「把脸回过来,不要看!」
佐治说得对,史芝芝已经发现了他们,她已和天龙手拉手的走过来。
「嗨!真巧,我们踫上了!」史芝芝笑著打招呼:「我喜欢热闹,大家一起玩好吗?」
没人公开说不喜欢她,她拉著天龙坐下来。佐治为他们一一介绍。
罗拔注视芝芝超过一分钟,假如翠湖是他的女朋友,翠湖会妒忌。可是她根本不在乎,假如能交换舞伴,她更求之不得。
人,有时候会做错事,虽然,她明知道天龙不会爱她,但是她仍然单恋他,希望有朝一日,会有奇迹出现。
「翠湖!」芝芝似乎很关心她:「你面色不大好,嘴唇发紫,为什么?」
「我……」
「噢!我明白了,你又穿错衣服,这种颜色不适合你。」
「是不是太俗气?」天凤插上一句。
「不,天蓝色很高雅,我就有很多天蓝色的衣服,我每次穿天蓝色,天龙都大为赞赏。」
「那还有什么可批评的呢?」
「肤色。颜色对肤色有很大的影响,丁小姐的肤色不适宜穿天蓝。」
「怎样的肤色才适合?」
「当然是雪白幼嫩的皮肤。」
「你是说,翠湖的皮肤不够白?」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芝芝向来只会针对事,不会针对人。」天龙一开口就偏帮芝芝。
「但她正在批评翠湖的皮肤,我认为翠湖的肤色已经很不错。」天凤忿忿不平:「看样子,全世界的女人只有史芝芝小姐才配穿天蓝。」
「天凤,你真会说笑。」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幽默感,但还不至于笑里藏刀。」天凤站起来:「佐治,我们跳舞!」
天凤和佐治出去了,芝芝问:「翠湖,为什么不和你的男朋友去跳舞?」
「他……」翠湖很想表明罗拔并不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她终于没有说下去。
罗拔有点飘飘然,连忙请翠湖跳舞,翠湖看了看芝芝,带著满肚委屈走出舞池。
史芝芝批评她的衣服,她不介意,但芝芝在天龙的面前说罗拔是她的男朋友,她可受不了。
她不想再回到桌子去,因此,拉著罗拔跳了一个舞又一个舞,罗拔心里感到奇怪,刚才翠湖不肯跳舞,说身体不舒服,为什么突然又是不停步地舞个不休?
罗拔觉得这女孩子很特殊,有神秘感,罗拔喜欢这一类型的女孩子。
史芝芝一边看著翠湖跳舞一边说:「想不到她外表老老实实,竟然还会玩爱情把戏?」
「你说谁?」天龙喝了一口香槟问。
「当然是姓丁的女孩子。上一次她迷住文彬,这一次她又换了罗拔。」
「她很文雅,不象是个滥交的女孩子。」
「她那么纯情,为什么天天换男朋友?」
「可能是那些男孩子追求她。」
「她平凡得要死,又不够漂亮,那一个傻瓜会追求她?」芝芝不屑地说。
「文彬向我打听她家里的电话号码。文彬表示对她很有兴趣。」
「你有没有告诉文彬?」
「当然没有!谤本,我不知道有关翠湖的事,而且,依芙喜欢文彬,依芙又是你的表妹。我怎能帮助文彬追求翠湖?」
「总算你够聪明。」芝芝把她的5只雪白的小手指插进天龙的手里:「打令,我们跳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