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细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觉得自己好像飘浮在半空中,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却能清楚的看见自己变成了小孩,金碧辉煌的韩家大厅看起来好热闹。
大厅里衣香鬓影,有好多好多人,正低声谈笑著。
爷爷则坐在主位上,笑咪咪地喝著酒。
这一幕像是在爷爷的寿宴中,她的小手正被爸爸牵著,妈妈则抱著襁褓中的弟弟。
「细细乖,去爷爷那边。」爸爸模模她的头,要她走向爷爷。
她听话的往前走了几步,小小的身子原本还有些摇晃,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回头看著爸爸和妈妈,他们抱著弟弟站在一起,对她露出鼓励的微笑。
然后,她发现自己突然长大了一点,四周还是喧扰的景象,爸妈和弟弟却突然消失了。
她听见尖锐的电话铃声在韩家大宅响起,然后管家接起了电话……她看到话筒摔落地面,管家说,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都死了……
他们明明只是出国一趟,晚上就会到家,为什么却不能回来了昵?
明明飞机就要降落了,为什么会失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离开细细?
是不是因为她不乖,总是低著头不敢看陌生人,从小就内向得几乎不敢跟人说话?
是不是因为她不好,所以他们要离开她?
她躲在角落一直哭、一直哭,是爷爷温暖的大掌抱起了她。
「细细乖,不要哭,你还有爷爷啊。」
爷爷温厚的声音安慰著她,她则抱紧爷爷的脖子,窝在爷爷怀中痛哭。
不一会儿,画面一转,她突然看见自己在机场对著爷爷挥手。
「细细,出门在外自己要小心一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爷爷担心,知道吗?」
「好……」那时的她虽然有些恐惧搭飞机,可是她知道,只有乖乖出国读书爷爷才会安心。
那班飞机并没有误点,没有坠落,她平安的抵达英国。
后来,她看见爷爷风尘仆仆地来英国看她,带著她最爱吃的东西,温暖的拥抱著她。
但随即,原本还笑著对她挥手的爷爷,已经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了。
冰冷的病房里,只有仪器冰冷而单调的声音,她悄悄握住爷爷的手,只觉得爷爷的手好冰,好冷。
她的世界也一片寒冷。
然后,突然间,苏远拿著披肩裹住了她。
他好温暖,好温柔。
他好像好了解她,懂得她不擅长表达,懂她说不出口的感谢。
她回过头看著苏远,却发现苏远退了几步,像搂著她一样,抱著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长得好美,娇艳如花,小鸟依人般地靠在苏远的胸膛上,搽著鲜红蔻丹的指甲甚至钻进他的衬衫里面。
女人回眸对她嫣然一笑,话语却凌厉如刀,一刀一刀割著她的心。
「苏远是我的,他只是为了报恩才娶你!你爷爷已经死了,把苏远还给我!」
「不……」强烈的心痛让韩细细几乎承受不住,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只能狼狈地看著苏远,低喊著,「不要……苏远……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我只剩下你了!」
她狼狈地扑上前,试图抓住苏远,但苏远已经抱著那个女人转身走远了,也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求求你不要走!拜托!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办完一些手续后,苏远才刚踏进病房,就听见韩细细破碎的梦呓。
从下午在病床前倒不就一直昏迷到现在的韩细细脸色苍白,不停说著梦话,并下意识地咬著唇,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而她的小手握得好紧、好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几乎要把自己掐得流血,也看得苏远一阵心惊。
「细细!」他心急的走到床边,轻轻摇晃著她。
她哭得好厉害,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是做了恶梦吗?
「细细,快醒醒!」他冲动的抱起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低哄著,」细细,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他像安慰著小婴儿一样,轻轻拍著她的背,一边低声安慰著她。
「不要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细细乖……」
「远!苏远!你在哪里?」不晓得是不是苏远的安抚起了作用,韩细细原本深陷在孤单又冰冷的恶梦中,突然发现自己听见了苏远的声音。
她欣喜欲狂的大叫苏远的名字,心急地在梦中奔跑,想要找寻苏远,但却狠狠摔了一跤,跌得她好痛,从梦里苏醒。
她刚醒过来,就发现一股熟悉的温暖笼罩著她。
看著眼前陌生的环境,以及空气中飘浮的消毒水气味,韩细细马上意识到自己人还在医院里。
罢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吧!
爸爸……妈妈……爷爷一…‧还有苏远……她迟疑地眨了眨眼,一下子还无法移动身子,只觉得沮丧又无力。
突然,韩细细意识到,虽然她在医院里,但并不是躺在病床上。
她胸下横著的大手看起来好熟悉,就像过去这段日子总是温柔地牵著她的那双手一样,而她躺靠著的,也不是被褥,而是一具温暖的胸膛。
「你醒了?」察觉她已醒了过来,苏远仍没有放开她,只是轻轻摇晃著她,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著她的纤背安抚。
「远……」她哭得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眼眶好酸涩,全身软绵绵的,—动也不想动。「我……」
「嘘,什么都别说。」他充满耐心的安慰著她。「你吓坏了。」
罢才事情发生得太快,韩老回光返照的醒来,又猝然骤逝的事…定让她难以接受。
她肌肤冰凉,因为作恶梦而冒出一身冷汗,让他万分心疼,
因此他虽然想知道她刚才作了什么恶梦,可是他并不急著问。
韩老就这样走了,接下来才是考验的开始。
他会细心照顾细细,也会尽力保住韩老一辈子的心血。低声轻哄著妻子,苏远暗暗在心中许下承诺。
饼了好一会儿,韩细细的情绪才慢慢平稳下来。
她想起了稍早所发生的事,爷爷醒来,爷爷过世,然后,她好像昏过去了……韩细细这也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躺在苏远怀中。
他怎么会那么温柔?怎么会那么窝心?
他的怀抱好温暖,给她好安全的感受,也让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不愿意破坏这宁静的一刻。
只是,她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冰冷的医院只会让她想到死亡与痛苦,她想要回家……
她想要回去那个有苏远,有外公、外婆、公公、婆婆以及其他家人的家。
「苏远……」决定了之后,韩细细鼓起勇气开口。「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
「我想要回家,回我们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头就将自己埋进他怀里。她紧紧揪著他的衬衫,不敢抬头,只敢轻轻地重复,「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求求你……」
「好。」她的动作没有逃过苏远的眼楮,这撒娇似的举动让他微微地笑了。「我们回家。」
苏远请医生来看看韩细细的状况,待医生表示她可以回家,护士便拔下她手臂上的点滴。接著,苏远帮她拿过摆在病床边的鞋子,然后扶她下床,并将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披上她的肩头。
「我们走吧。」拿起她的皮包,苏远俐落地走向门边,将病房的门打开。
穿好鞋子后,韩细细拉著肩头的外套,看著苏远体贴的动作,她赶紧走向门口,在苏远身前停了下来。
她的小手轻轻滑进他的手里,悄悄地握紧他的大掌,这才羞涩地抬起头来对他一笑。「嗯,回家了。」
「好,回家。」苏远点点头,她不安的小动作他全看在眼里。
她会如此,大概跟她刚才做的那个恶梦有关吧?他听到她哭喊著要谁别走,别离开她,可见韩老的过世对她打击真的太大了。
他会耐心的等待,陪著她,直到她复元,直到……她真的愿意接受他。
苏远就这样牵著韩细细的手,带著她离开医院,一点也没有发现,刚才她的话中所透露出的讯息。
她想回去的,并不是韩家,是那个苏远与爱她的家人们以理解和关心为她构筑的家……
回到苏家,虽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但是朱嫂还是为他们下了两碗热腾腾、香味四溢的面。
为了迟归的两人,一家子除了早早就睡下的外公和外婆外,全聚集在饭厅里。
苏父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韩老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嗯。」苏远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一边说,他一边注意著韩细细的反应。
离开医院之后,她一直显得若有所思。
一路上,她都不安的揪紧著他的外套,抿著唇一语不发。她没有再哭泣,回到家后也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苏远身边,听著他交代著爷爷的后事。
听到他建议火葬,她的眉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她行尸走肉地吃面、喝茶,可是那双总是带著羞怯笑意的美眸如今却显得有些空洞。
「好了、好了,这些事明天再说吧,折腾了一天,细细也累了,你们吃完后就上楼洗澡,准备睡觉了。」看见媳妇苍白的脸庞与沉默的模样,苏母很心疼。「还有,细细,不要想太多,让爷爷好好地走,好吗?你身体要照顾,如果爷爷看到你这样子,怎么可能走得安心?」
韩细细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婆婆对她如此关心,忍不住红了眼眶。「妈……谢谢……」
「好了,时间已经晚了,快去休息吧。」苏母拍了拍媳妇的肩膀,无声的给她安慰。
这一晚,他们没有以过多的关心反复揭起韩细细的哀伤,只是温柔而沉默地支持著她,毕竟伤心的事不该一直被提起,时间总会治愈一切伤痛。
当韩细细泡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苏远已不在房内。
她一边猜想著他是不是去书房处理公事,一边拿起吹风机吹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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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知道爷爷可能撑不过这星期,虽然知道再这样昏迷不醒,对爷爷来说只是rou体上的折磨,但是,她还是私心希望爷爷能够康复,希望他可以醒来……
中午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护士就告诉她,爷爷孱弱的身体可能没办法再撑下去了,他各项指数都显现出情况越来越不乐观,有可能很快就会走了。
这两个多星期来,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爷爷真的过世的那种打击,是她做再多心理建设都没用的。
她的心好痛,好难过……但这一切,都还比不上那个可怕的恶梦!
她已经失去了爸妈、弟弟,失去了爷爷,现在的她,只剩下苏远了……她是真的、真的很不希望苏远也离她远去。
她喜欢苏远,喜欢苏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想起新婚那晚,她不小心偷听到的那通电话,想起电话那端的女子……韩细细不得不承认,她根本不想把苏远还给小艳,
她不想放开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