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紫色神话 第八章

毫无感情地吻著身下的女人,像是泄愤,但是总没有用,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那双惊人魂魄的紫色眼眸。人与人,相处久了,大约自然而然就会有一种心意相同的本领,更何况,他和她本来就共有著同一个灵魂。

「大少爷,你真的会娶我的,对不对?」女人香汗淋漓,娇喘连连。

裴砚没有回应,他只是把自己埋进更深更深的欲望之中。女人算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计划,即使是韫紫也不行。

「大少爷,你把我弄疼了。」英儿似乎受不住他的粗暴对待,便娇声地说。

裴砚扶正她侧转的脸庞,轻轻地抚弄著她微微有些湿的秀发,他笑著,很邪气的声音,没有丁点的怜惜之情,有的只是嘲弄而已。「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英儿看著他冰冷的目光,几乎痴迷地摇头,「不,我喜欢,我喜欢少爷这样对我。」她一把拉下了裴砚的头,献上了自己的双唇。

然而,裴砚却一把推开了她。

倒在一边的英儿不解地询问:「怎么了?」

「今晚,我没有心情,你先回去吧。」始终是没有办法,因为相通的灵魂此刻正在燃烧。

英儿一边穿衣服,一边试探性地询问:「大少爷,你会娶我吗?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说呢?」裴砚仅披一件单衣走到窗边,斜靠著窗沿。窗外有月,月光流泻,窗外有树,树影婆娑。今夜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

英儿看著裴砚伟岸的背影,以及他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漠,久久无法言语。

裴砚转过头,然后一伸臂,再次把英儿揽人怀中,细腻地吻著她的双唇。

英儿贴著他的胸膛,一声又一声地低喊:「砚,我喜欢你,即使只是当你的一个宠物。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裴砚冷冷地笑,「包括你的命?」

「嗯」「好,真乖。」裴砚轻柔地拨弄著她的长发。裴砚就喜欢这样,喜欢一切尽掌握在自己手中时所拥有的感觉,即使这一切并非是他所要的,「最近,老夫人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二少爷似乎打算带那个妖女离开裴家。」

「妖女?」裴砚的身体顿时僵住了。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那样一句叫骂令他极端不适。

「就是韫紫呀,府里好多人都这么叫她。」

「你刚才说,裴玨要带她走?」裴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阴郁。

「是呀,就在昨天,二少爷向老夫人提起要娶那个妖女为妻,而老夫人也同意了。老夫人还要他们快些离开裴府。」英儿一向不喜欢韫紫,讨厌她美丽无双的容貌,讨厌她可以夺人魂魄的眼楮,更讨厌裴玨,甚至还有老夫人对她的过分关心。韫紫她凭什么?她自己也算是裴家的远房亲戚,在这个府里服侍老夫人那么多年,名分上还是裴玨的侍妾,可老夫人从来就不曾对她起过关惜之情,裴玨也是冷冷淡淡,不把她当回事,就连底下人也只把她当做一个丫头。

韫紫她凭什么?同样是寄人篱下,待遇却是如此不同。

裴砚不自禁地收紧了怀抱,令怀中的女人一时喘不过气来。「你说的是真的?」

英儿抬起头,不解地看他,「怎么了,你不是讨厌他们,巴不得他们走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裴砚再次露出那种危险的表情,「可是你说过,你恨裴玨。既然恨他,如今他走了,你该高兴才是呀。」

「他若是走了,我可会失去许多的乐趣。而且,我也不允许他带走韫紫,韫紫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共有的灵魂,今生今世注定要纠缠到永远。

突然,英儿就明白了。「你喜欢韫紫,喜欢那个妖女.可是……为什么?」如果喜欢,但是为什么裴砚会一而二再而三地伤害她?如果不喜欢,一向冷然的他又为什么会有如此激动的一刻?

「谁说我喜欢她,我只是不喜欢我的所有物背叛我而已。」

看著他痛苦的眼楮,看著他忧郁的表情,英儿知道裴砚喜欢韫紫,而且很喜欢很喜欢。这样一份认知,让她感到又嫉又恨。

「你骗我,你喜欢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那个妖女?我不明白。」英儿完全没了理智,她大吼大叫著,「她只是一个妖女,不但会施妖法,更会杀人,没有道理的。」

突然,她觉得胸口一室,在她的心口中不偏不倚地插著一把匕首。「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你。」

「你不是说过愿意为我献出生命吗?现在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回答的依旧是没有感情的声音。

「原来我真的只是一枚棋子,我好糊涂。」当初,在她还刚刚与裴砚在一起时,裴玨曾经警告过她,她还一直以为那只是裴玨因嫉妒裴砚而恶言中伤,没想到一切真的只是这样简单。英儿终于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裴砚拔出匕首,细心地抹去剑上的鲜血。

「韫紫,你曾经说过,我是个全然冷酷无情的人,因为没有心,没有情,所以也就不懂得去保护什么,去珍惜什么,杀起人来更是毫不留余地的。其实,你错了,这一生,或许我没有顾及过别人,但对于你,我却总是不知不觉地想要保护你。我想,英儿有一件事真的说对了,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无法容忍别人对你的污辱。不管是行动,还是言语。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我不允许任何人责骂你,因为我爱你。

XX

夜很静。有月,月光流泻,有树,树影婆婆。淡淡的旖旎中,裴玨闻了空气中偶尔漂浮的血腥味。

他叹了口气,继续弹琴,不打算理会在树影中已经仁立了许久的裴砚。

就在他弹下最后的一个音符后,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著他的后背射过来,他仅是微微地侧转身,飞刀掠过他,最后定在了瑶琴上,琴弦断了两根。

「好身手,没想到一个瞎子也会有这样的身手。」裴砚边走边拍著手。

裴玨拔出匕首,轻轻地抚模。「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告诉你,你会懂吗?」眼中有著酸楚。

「终于生气了,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生气的。既然你生气了,伤心了,那就说明我所做的一切还是有成效的。」

「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仅仅是为了让我伤心,为了看我生气,可这是为什么?大哥,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说过,回来即是复仇的开始,是你自己太天真了。」

「也许是我天真了。但韫紫总是你的人吧,你何苦要伤害她,让她在地狱里无法自拔。」「韫紫她会在地狱里,这一切也是你造成的,是你的无知令她终于万劫不复。」

裴玨顿时泄了气,脸色惨淡。

「为什么要恨我?」’「因为……」因为我们流著同样的血液、却拥有著如此不同的命运。也许只是这样。但裴砚并没有说出口。「听说,你要带韫紫走。」

「是的。我要带她走,远离你,不再让你伤害她。」他认真地说,这一切他真的是想通了,就像是祖母说的那样,裴砚的恨太深了,他根本是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放弃仇恨的。

「我不会允许的,而且韫紫她也不会答应的,她爱我,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这一点。」

「是吗?」裴玨只是冷淡地微笑,「我认为韫紫会跟我走的。她是爱你,但是你的仇恨以及伤害,已经完完全全地破坏了她心中所有的祈望。那样一份深沉不求回报的爱,你却始终弃之如敝履。」

「你胡说。」

「她不会再爱你了,她已经绝望了,绝望的人会渴望一份平和的生活的,而这些只有我才可以给她。」

「我不允许你带她走,你听到没有,我不允许,不然,我会杀了你。」恐惧,莫名地笼上心头,仿佛又看见了韫紫再也没有感情的眼楮。这是绝望的表示吗?不能放弃心中的恨,但又无法忍受韫紫的离去。

真的好痛苦、好矛盾。

「你不允许,为什么,她不是只是一枚棋子吗?

还是,你爱……」

「胡说,她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不放她走只因为她对我还有用。」真希望他是裴玨,可以爱他所爱的,没有顾忌。

「留她在你的旁边,你会害死她的,终有一天。」

「无所谓的,她只是棋子而已。」心好痛。

恨,一旦植根,就是生生世世的纠缠,放不开了。

「我要带她走。一定。」

明明爱著韫紫,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卜恨真的那么重要吗?

XX

如果,人没有了灵魂会怎么样?

如果,放弃之后,带来的只有一具没有灵魂的,那又该怎么样?他跟她,本来就是一体,他拥有半个灵魂,而她拥有另外的半个。如今,她连半个灵魂也没有了,都死去了。

可是没有了灵魂的牵累,心似乎还是没有轻松多少。体内似乎正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很猛烈的。

她伸出手臂,然后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双手正被一道紫色的光芒环绕。过去很多次,在危难之时,她也曾经见过这种光芒,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猛烈过。这是妖的诅咒吗?

双手在空中一划,紫色的光芒瞬间爆发,光芒所到之处尽是火花闪耀。很不舒服,心和身体一样不舒服。好像已经到了某一个极限,是死亡的极限,她隐隐有这样的感觉。

「啊!」窗外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但是她并不关心,因为她没有灵魂了。

XX

仍然是夜。

只是没有如水的月光。

她还是无法人眠。

突然,她听到有人轻柔地拍打著门板。

「韫紫,你睡了吗?点起灯,开了门。

「我还没有休息。」韫紫客气而疏离地迎进了裴。

「韫紫,我有事想跟你谈。

「我正好也有事想跟你说。

「那你先说吧。」裴迁细心地说。

韫紫也不推辞,她说:「我要走了,可能明天就要动身。

裴玨好像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我陪你去。

韫紫摇头。「不必了,这一次真的不需要了,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谁说我是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记得吗,我说过,如果所有的事没有照我说的那样发展下去,我就要娶你。

「可我也记得,你说你是不会恋爱的。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喜欢你,远远超过自己所想象的。

韫紫温和地微笑,淡淡地。

「让我陪你去吧,天涯海角,让我照顾你。

「不,我拒绝。「为什么?」

「因为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再爱人了,我没有了灵魂。裴玨,你看过没有灵魂的人吗?我就是,从出生时就没有了。后来遇到你大哥,他给了我一半的灵魂。而现在,这一半的灵魂死了,于是我再次成了没有灵魂的人了。」

裴玨走进她,轻轻拥著她,「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一半的灵魂。」

封闭的心,似乎有一点点的触动。

「你好奇怪,我并不爱你。」「那有什么关系,我爱你就够了。我可以陪著你,照顾你。去你要去的地方,说你要说的话。」

爱她吗?好像还真有一点,这样的女孩,谁又能不对她产生怜惜之情呢?

「你要照顾我一生一世,」韫紫的笑声中有著哽咽,「你不怕我吗?我并不是正常的人类,我的身上流著的是不干净的血液。你看,我的手臂,我的眼楮,这些印记都是被诅咒过的标志,这样你还不怕吗?」

裴玨再次拥紧她,用温柔的身体为她驱散恐惧。

「你让我看什么呢?别忘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也是个不正常的人。所以,没有关系的。」

流出了眼泪,透明的眼泪。

她依偎著他,吸取来自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暖。

「为什么当初不是你救了我?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到你?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裴玨,带我走吧。天涯海角我再也不回头了。

我会忘记他的,我会的。」

「好的,我们明天向祖母辞行之后就走,明天就走。」

然后,裴玨轻柔地吻住了她。

韫紫的身体很自然地产生了抗拒,但她极力把这种不适压到了心底。

突然,她感到她的颈脖一凉,低下头才发现她的胸前正挂著一件饰物,针形的模样,发著幽冷的寒光,但贴著胸口却并不觉得寒冷,只觉得很温暖。

「它叫鸣玉,是小时候娘给的,它陪我度过了许多寒冷寂寞的夜,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它也可以给你带来温暖。」

这一个晚上,裴玨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他跟韫紫肩并肩躺在她的床上,很安静地,只是躺著,彼此也不说话。而窗外则有一双阴郁的眼楮正紧盯著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韫紫终于睡著了。

梦到了裴砚。

裴砚的寂寞、裴砚的冷淡。裴砚的挣扎,还有裴砚微笑时的难得的温柔。

「韫紫,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从今以后,我们再不见面。」裴砚推操著把她扶上马车。

韫紫紧紧拽著裴砚的衣袖,只是不肯放手。

裴砚突然动怒了,他怒气冲冲地说;「不是你自己想走吗,可为什么又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真讨厌。走吧走吧,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不,我不走,我不走,我不想走的。」

「不想走也没有用,因为我对你已经感到厌倦了,我没心清再陪你玩了。」他突然抽出扣在腰间的长剑。一剑挥下,衣袖被斩为了两段。

醒了,终于醒了。

没有用的,即使是在没有意识的睡梦中,她心心念念记著得的依旧是裴砚。家是因为裴砚而有意义,未来更是因为裴砚而存在的。如果没有了裴砚,那么她又怎么可能有平静的生活。终于明白,她是永远也无法离开裴砚的。哪怕只是想一想这样的事,她也会产生深深的不安。

没有法子放弃的,她做不到。

「韫紫,你醒了。」裴玨站在床边,温和地跟她打招呼,「我已经叫下人准备了茶水,等一下我们就一起到祖母那里,给她老人家奉茶请安,顺便再向她辞行。

韫紫正要穿衣,一听这话,便僵住了。

「怎么了?」裴玨见她没有反应,就情不自禁地问,「没什么问题吧?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努力了,可还是做不到。」韫紫轻轻地自言自语,双手紧拽著被褥。

裴玨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意思,但是他却预感,这一次可能是走不了了。

「韫紫,你说什么?

「裴玨,对不起。我爱裴砚,我只爱他。

裴玨宽容地笑了,有一点难过,也有一点欣慰。

难过的是,韫紫和大哥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欣慰的是,韫紫终于可以再次勇敢地面对自己了。他们,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可以照顾你呀。

「韫紫,今天是个好天气,等一会儿向祖母请完安,我们可以一起到花园里走走,晒晒太阳。」

「还要向老太太请安吗?」她略略有丝不安。

裴玨温和地鼓励她:「我想是的,因为我已经把你要远行的事向她禀明了,既然不打算出去了,那么就该向她说明一下原因吧。更何况,你怎么说都是我们裴家的人,是我的结发妻子,向祖母请安也是应该的。」

XX

步入厅堂,才发现裴老夫人已经坐在那里了。惟一令人不解的是,裴砚居然也坐在那里,脸上有著一贯的诡异笑容。

丫头递给她一个茶盘,上面放著一杯热茶。

身边的裴玨压低声地安抚她:「去吧,没事的。」

韫紫接过茶盘,在裴玨的陪同下,向老夫人走过去。

「祖母,孙儿向你请安了。」

「老婆婆,韫紫也向你请安。」

老人虽对她的称呼感到不解,但还是接过了裴玨递过来的茶盏。

「玨儿,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们何时起程呀?」

「祖母,因为韫紫偶染风寒,所以打算暂时留居家中。

看著孙儿没有焦距的眸光,老人叹了厂气,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小口,然后再把茶杯搁在了桌上。

「哎,随你们吧。寒竹,上早膳吧。

韫紫的心总觉得不安,难以平静的躁动,一向善感的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正要发生。

丙不其然,饭还没有用完,老夫人却是脸色惨白,浑身上下不停地抽搐著。最后,老人虚弱地瘫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祖母,你怎么了?」

韫紫蹲,为她把脉,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容乐观。「婆婆她中毒了。」是毒,而且是一种奇毒,如果没有解药,只需一个时辰就可以把一切结束。是裴砚做的吗?这样做太残酷了,怎么可以?

中毒了?这孩子终于还是动手了,只是这样太残忍了,玨儿,韫紫,他们何其无辜,他们不该承受这些呀。老人强打著精神,想要坐起身。

「谁说我中毒了,我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有一点不适罢了。」她不能让他们承受这些。

突然地,裴砚就毫无预兆地笑了,诺大的厅堂中充满了他的笑声,「祖母,你还真是嘴硬,明明中毒了,却是死活都不说。我真佩服你。」

「裴砚。我求你了。」老人的眼中满是哀求。

「怎么了,祖母。这样很有趣,不是吗?死在自己最爱的孙儿手中,那样的结果不是很有趣?」

「祖母,他在说什么?祖母,你究竟怎么了?」

裴玨也蹲了下去,他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著,但找不到任何的依靠。

「祖母没事,祖母没事。玨儿不用担心。」老人拉住了他的手。

「可怜的弟弟,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最爱的祖母因为喝了你跟韫紫的茶而中了剧毒,此刻正奄奄一息。」

「砚儿,不要再说了,不要。」老人疯狂地哭喊著。

裴砚还是在笑,笑得流出了眼泪。「死在亲人的手中,这样的复仇才叫痛快。」

「裴砚,你住日。」

裴砚回过头,看见韫紫的眼眶中满是泪水。她伸出手,悲切万分地说:「裴砚,不要这样,把解药给我。」

「你以为我会给你吗?」他寒著脸问,「好不容易才为他们选的地狱,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一句求请而放弃吗?这是不可能的,韫紫,你不要天真了。」

「求求你。」韫紫边说边跪了下去。

裴玨也扑倒在裴砚的脚边,狼狈地喊:「大哥,求求你,如果你要裴家人的命,那就取我的吧,不要为难一个老人。」

「不行。」裴砚决然地拒绝了他。

韫紫缓缓的站起来,脸上再也没有生的迹象。这就是她爱的人,他没有心,果然是没有心的。

「裴砚,你不是人。

裴砚低头,唇角还留著笑。「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人。」以前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韫紫也笑了,「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以后不会了,不会了。」然后,她冲向茶几,在众人一片惊呼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裴砚被眼前的一幕怔呆了,他惊恐地看著,只觉得如五雷轰顶。

他侧转身,不忍心看见韫紫的绝望。这样的神情是多么熟悉,曾经他的娘亲也是这样,义无返顾,决然地选择死亡。

「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而交出解药吗?韫紫,即使你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惟一让我感到不舍的人,但我决不会因此而心慈手软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不会的,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弃的。」

多么欲盖弥彰呀,可见他对她也是有情的,只是呀,只是恨太深了,恨深过了爱,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局面。不过没关系了。

「我从不以为,你会为我放弃什么,我只是自己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活著太累太累。」

心魂俱碎。下腹更是传来猛烈的抽痛。然后,血水渐渐地儒湿了她的衣裙,她脸色惨然,摇摇欲坠。

「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再来阻碍你了。裴砚,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为什么你就不会被我感动。」

地上一摊的血水,周围的人则惊恐地闭上眼,更有胆小者立时便昏死过去。

裴砚托住韫紫正要下坠的身体,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

「你怎么就不会被我感动,你没有心,你没有心的。」

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就让她去吧,生命本就没有意义,死时也该如一缕烟尘般消失。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

在面临死亡时,突然又记起了童年时,第一次见到裴砚的情况,他夸她有一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眼楮。

他很温柔,很温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就是因为这一个温柔的笑容,才成了她生命中永远的坚持。

「砚……」她虚弱地叫唤。

裴砚眼中有泪。

「为我最后再笑一下吧。」还没有等她看见他的笑,韫紫却已然昏睡过去。

终究是不舍的。韫紫.终究还是难以割舍下对你的感情。他看著她睡去的脸,微笑著,「韫紫,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该在阳光下微笑跳舞,飞吧,天涯海角,去找一个快乐的地方,你是属于阳光的。这次,我再不会拦著你了他弯腰一把抱起了昏迷的韫紫,脸上有著难解的悲哀以及不舍。

他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对著裴玨说:「解药就在园子里头,就是荷花池边的醉草,不过她的时辰已经不多了,救得了救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后,他就走了。手中抱著他生命中最后的记挂。

XX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决然的无情,他的内心始终有著温良的一面。一直很害怕他的恨太深太切,最终只会把他自己引人万劫不复的地狱,而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她相信爱可以把恨完全消融。

身体很疲惫,是她该走的时候了。用她的死来换取那孩子的重生,一切应是值得的。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一意孤行,终于逼死了无辜的蓝蕊。这辈子,欠了最多的人,也是蓝蕊。还有她的独子,自己的长孙——裴砚。用命相偿,这是最好的赎罪方法。

「祖母,药来了,您快趁热喝吧。」

药,她还要什么药。没这个必要了,这一次应该可以做个了断了。

「寒竹,快把药拿过来。」’「是」

裴老夫人接过药碗,目光却留在裴玨的脸上。脸上有著不舍。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突然要离他而去,的确有点难过。

「祖母,您怎么了,怎么还不吃药?」

「好,我吃。」老夫人端著药碗,然后慢慢地测转过来,黑色的药汁顺著碗沿,滴落在床铺上,只一会儿,被褥就湿了一大片。

寒竹惊诧地看著这一幕,她张大了嘴,「老夫人,您……」

老夫人哀求地朝她摇头,用目光示意她别说出真相。

「怎么了,寒竹?」裴玨问。

寒竹流著眼泪回答说:「没什么,没事。只是觉得这解药很灵验,老夫人一服下,似乎就有了效果。」

「好了,祖母药也吃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玨儿,你也累了,回房去吧。」

「是的,孙儿告退。」慢慢地退到门边,在转身的片刻,他突然开口说:「祖母,谢谢你把我抚养成人,谢谢你。祖母,我爱你。」

转身。

身后的寒竹分明看见他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眼中的泪水。她有一种感觉,其实裴玨是知道一切的,但他并不说明,他是要了了老夫人最后的心愿。

老夫人见裴玨已然离开了房间,就吩咐身边的寒竹道:「寒竹,去,把大少爷叫过来,就说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XX

「你来了,坐吧。」老人很吃力地讲著话。

裴砚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的一张竹椅上,看见被褥上明显的药的痕迹.他便问:「听说,你没有服解药,这是为什么?」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其实这些,她早就该说了,只是一直没说也没问。

「这些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

裴砚这一次没有回避,「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依靠,一切只有靠自己,冷了,就躲在破庙里,饿了,就去偷一点东西吃,运气好的话,或许还真能吃一餐饱的,若是运气下好,也顶多被人毒打一顿。后来,我觉得这样生活下去,永远也不可能有得以报仇的一天。所以,我决定开始学武。当然,是不会有人愿意教我的,我只能偷学。如果,我觉得一项本领学得差不多了,我就会去找那个被我偷学本领的人,找他挑战,若是胜了,我就杀了他,苦是败了……」

裴砚突然停了下来,唇边有著冷冷的笑容,「不过,我好像在这方面运气一直不错。所以从没有失败过。

总之,我能够活到今天.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脸上有著笑容,但眼中却尽是酸楚。

「裴家是什么人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呀,可我,裴家的长孙却流落在外过著比乞丐还不如的生活。」

心中有怨,心中有恨。怨积压得太久,恨埋藏得太深,所以才没有办法解脱,「孩子,是我们裴家害了你。」

「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难道,你以为现在你说一声对不起,就打算让我原谅你吗?

老人苦笑著,「我从没有打算让你原谅我,我知道我的错误是难以弥补的。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希望一切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有一个好的结局?是的,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重新再活一次。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每一次看见我就会皱起眉头?」

「孩子,你错了,我喜欢你,这份喜欢甚至要远远超过玨儿,你长得是那么像你的外祖父,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可是,每一次,我看到你,面对你,我都会很痛苦。

「痛苦?」裴砚不解地重复著「是的,是痛苦,是你们蓝家造成了我永远的痛苦。严格说来。是你的外祖父促成了我跟裴正的姻缘,可也是你的外祖父使我的生活从此与幸福无缘。

我爱裴正,而裴正,心中惟有他的发妻,心心念念记著的也只有替她报仇。我恨裴正的无情,但我又无法离开他。所以我只能折磨你的娘亲,以此来排泄我心中的恨。对于你,我也是一样,又爱又恨。」

原来这就是原因,出乎意料的原因。

「砚儿,你出走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也曾托人秘密打探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回音。」

老人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不时还有鲜血自口日中涌出。

「祖母。」他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老人笑了,「有你这一声祖母,够了,真的够了。砚儿,临死前,我有一个要求,请你放过裴玨。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毕竞我是没有……」

终于,裴老夫人走了,结束了她寂寞的一生。

裴砚站起身,走近床,然后拉起她的手。「祖母,我原谅你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来生,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好男人,然后好好相爱,共守到白头。」

XX

听祖母说过,太阳是红色的,所以照在身上时才会有温暖的感觉,也不知是真是假;听祖母说过,鲜花有华丽的色彩,所以闻起来才会如此恬适;听说,天是蓝的,空旷辽远,地是广的,无边无垠。

伸出手臂,有枯叶缓缓自树顶飘落在他的手心,模上去有碎裂的感觉。很美的自然,很奇妙的天地。

一切自有来处,一切也自会有归处。

「少爷。」

「祖母去了,对吗?」裴玨的日气很平静。

而寒竹却是泣不成声。「少爷,原来你都是知道的。」

「即使祖母费尽心思去掩饰,甚至为了不发出声响还把药倒在被褥上,可是她忘了,我是个瞎子,瞎子拥有最最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又有什么事是我感觉不到的呢?」

「那为什么少爷不拦著她?」

裴环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对著太阳的方向。

「竹,太阳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是温暖的颜色,对吗?」

「对。」

他看著天空,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空气中另一股气息出现。是裴砚来了。「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平和而没有仇恨的人,可他们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完全没有怨恨。我也有恨,我恨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生来没有父爱,母亲又过早离世,还有,我为什么会是一个瞎子。但是,我知道恨会很痛苦,所以我尽力去遗忘恨,做一个平和的人。这样.生活会简单得多,快乐得多。」

「玨,你还是那么喜欢大讲道理,可是有时候心中的仇怨并不是靠你几句言语就能忘却的。」

「是吗?我以为大哥已经原谅祖母了。」

「的确,我原谅她了,但是,对于裴清,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原谅的……玨,带韫紫走吧,带她去另一个地方,过另一种生活.我相信你会给她幸福的。」

「大哥,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韫紫她不要任何一个人,她只要大哥,惟有大哥才可以给她幸福。既然大哥可以为她而放过祖母,何不再为她放弃一切仇怨,带著她,去天涯海角,这才是韫紫期望要得到的。」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我不懂,」

「你会懂的。」不能因为爱她,而拉著她一起走进地狱。她应该生活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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