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升高空,万籁俱寂,躺在床榻上的玄墨才幽幽转醒,他有些迷惘的望著从窗棂外洒进的银色月光。
他何时睡著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最后的记忆便是他咬著牙忍受著毒血冲出体外时全身灼烫麻痛的感觉。
随著疗程的进行,他的意识愈来愈模糊,眼皮沉重的垂下,最后全身的意识只剩下闻见那抹好闻的淡雅药香……
他坐起身想下床走动一下,却看见虞婧坐在桌前,撑著一边粉腮,不停的点著头打瞌睡。
看著她疲惫的睡颜,她前头的桌上还放著两个小炉,正隔水加热著什么,闻味道应该是汤药和鸡汤,不知怎地,他胸臆盈满一股感动和柔软。
下床,走向她,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想让她可以舒服的睡个好觉。
他坐在床沿,看著她被月光照映的柔美脸庞,墨黑的眼眸里有著不明流光浮动。
对她,除了有说不出的感激,更有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刚发芽的藤蔓在心底盘旋纠缠,想将她紧紧缠绕在自己身边。
像是进入黑甜梦乡似的,虞婧舒服的咕败了声,「唔……」翻身继续睡。
她突然间发出的一声呓语,将玄墨有些迷茫心思拉回,看著她连睡梦都会漾著甜甜笑靥的睡脸,他忍不住贝起嘴角,摇头低笑了声。
为何突然间会对她产生这样莫名的感觉?但既然一时半刻之间自己也无法厘清,那就放任它吧,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婧一夜好眠,当她醒来时外头已是阳光普照,小鸟在窗边吱吱喳喳的跳跃著。
睁开睡眼,看著上头床幔,忽然一惊,这不是她房间的床幔啊,是玄墨屋里的。她赶紧翻身下床,低咒了声,「该死的,我怎么会照顾病人照顾到自己睡著都不知道,还睡到玄墨的床上,他人呢?」
「我没事,放心。」窗边的矮榻上传来玄墨的声音。
「你怎么睡到那里去了?」虞婧模了模刚睡醒有些零乱的头发问著。
「昨天半夜我醒来,看你坐在桌边,手撑著头不停的摇头晃脑打瞌睡,怕你摔到地上就把你抱到床上睡了。」他眼底漾著一抹柔光,看著她刚睡醒的迷糊样。
「你醒来怎么不叫我?」她低呼一声,像是想到什么似,连忙拉过他的手腕把脉,确定他的脉象平稳,这才放心下来,可这颗心眨眼间又提了起来,「糟了,我应该事先提醒你醒来后要马上把那盅汤药喝下,拖到现在才喝,你身体会差一点……」
「放心,我喝了。」
「喝了?」
「喝了,就连那盅鸡汤也都喝了,现在整个人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舒服。」他从矮榻上坐起,打算下地。
「欸,你小心点,你昨天放了很多血,身体还很虚弱,不要逞强。」她赶紧扶著他,就怕他会不慎跌倒。
「放心,我说了我很好,不用担心。」
「奇怪,你恢复的速度好快。」她扶著他坐到桌边,不放心的又为他把一次脉。「我想,这可能跟你练的心法有关系,还有就是从黄家拿来的那些药材真是好,疗效惊人。」
玄墨这才知道自个儿在无意中占了人家便宜,「你这么做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我药方上都指明药要多少分量,他们多送来的,我总不能丢掉吧,而你刚好有需要,我就拿来用了。」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错。
「用了多少还给对方吧,别占这种便宜。」
「还给他们?他们还不是随手就丢进库房,这药材放在库房里是救不了人的,只有把它拿来救人,物尽其用,这样才不会浪费。我这叫资源再利用,还可以帮他们做功德。」她自有一套说法。
「功德?」什么歪理!他摇头暗自觉得好笑。
她用力点头,「是啊,功德,他们把这么好的药材丢在那边浪费叫暴殄天物,我们做人啊要爱惜资源,才不会被雷公打。」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是歪理,不过……你讲得也没错,他们收回去最后也只是丢进库房,糟蹋了这些药材,但是,你以后还是别这么做。」
「那是黄府财大气粗,不会斤斤计较这些药材,我才敢这么做,其他病人我就不会了,毕竟有的人要买帖药还可能要砸锅卖铁才买得起,我若还偷他们的药,真是太没天良了。」
她耸耸肩,在他身边坐下,「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会这样提醒你,我是担心那黄府并不是普通的豪富,虽然你只是去医病,不过自己要上心点,别著了人家的道。」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她仔细的观察他的脸色,依旧是黑青色的。
「我有什么不妥?怎么直盯著我的脸看?」
她伸手模著他的脸仔细端详,眉头不由得皱起,「怪了,这千鹤红的毒分明已经完全退去,就算是余毒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只要注意后面的疗养即可,可是……你的脸色为什么还是黑青色的?」
「还是黑的吗?」她的手上总是沾染著一抹清淡药香,气味十分好闻,淡淡药香在鼻间萦绕,让他竟有种沉醉的感觉。
她百思不解的盯著他的脸猛瞧,看得玄墨有些赧然了,尴尬的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拉开。
「男人的功勋不是在脸上,更不用靠脸吃饭,只要毒解了便成,脸黑不黑的不必太在意。」
再说了,这难看的黑青脸色继续留在他脸上,目前对他来讲也算是一种伪装保护,因此他并不是很在意。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再观察看看,要不然我真担心你要求我想办法让你白回来,我可就伤脑筋了。」
「我是男人,对容貌不会太注重,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这种无理要求。」
虞婧模模肚子道:「我好饿,你应该也饿了,你继续躺著休息,我到巷口买早膳,对了,我们今天就别再出去放纸鸢,你身子刚恢复,吹不得冷风的。」
虞婧交代了声后,拿了些铜板便到巷口卖烧饼油条包子馒头的摊子买早膳,这才刚弯出巷子来到摊子前,便听到三名男子正跟一些邻人打听——「知道这附近有人近来出门去放黑麒麟纸鸢吗?」
黑麒麟纸鸢……虞婧偷偷瞄了那三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他们在找放纸鸢的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她得赶紧回去通知玄墨才行。
「黄小姐,往后每天我都会过来帮你做一次针灸疗程,这汤药你除了要定时服用外,还要搭配这个药丸。」虞婧小心的将金针收回,放进药箱里,然后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交给一旁的汪嬷嬷。
「这是我特地为你调配的药丸,每天搭配汤药服用,千万不要忘记吃了。」
「虞姑娘,你放心,我会每天提醒小姐按时服用的。」汪嬷嬷说道。
虞婧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欸,虞姑娘,稍待一下,请问你制作的香药丸是否还有?」黄茹玉在小翠的搀扶下站起身。「能否卖我一些?」
「黄小姐不是都习惯用京城名铺的香药?我这香药丸小姐你看不上眼的。」
「你制作的香药丸比京城里卖的品质更好,这几日我戴著你那天塞到我手上的香药丸,睡得很沉,不再作恶梦,昨天换了别家的香药丸,又开始睡不好了。」黄茹玉红著脸尴尬的说:「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跟我计较……」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日前在市集上她鄙视虞婧所做的香药丸说的话声音不小,虞婧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到她说的,也因此才会要她用京城香药铺的东西,不想卖她香药丸。
看真不出来这位黄小姐挺能屈能伸的,不过虞婧可不认为她会对自己一直隐忍,像她这样的病人,她前世看了不少,等身体医好后,恐怕对待她的态度就会恢复成原来那副高傲的模样。
不过也无所谓,其实她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黄茹玉需要她的医术,而她需要利用治好黄茹玉打响名号,与黄家的高昂诊金,有利于她未来在这里站稳脚步。
虞婧故作沉思,片刻后道:「改天我做新的香药丸时再帮你另外配制吧,现有香药丸里的成分不适合你现在的体质,不过,因为你的香药丸需要特制,也要其他一些较贵的药材,价钱上会高一些,先跟小姐说清楚,价钱同意的话我再做,不成就没办法了。」
「银子方面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能够适合我的体质。」
「好,等做好再为小姐送来。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虞婧才背起药箱打算离开,一名看起来十分干练的丫鬟匆匆忙忙进入内厅,向黄茹玉请安后,在汪嬷嬷耳边说了些事情。
汪嬷嬷顿时十分为难的看著虞婧背影,在她抬脚跨出门槛前喊住她,「虞姑娘,请稍候片刻……」
「有事吗?」虞婧半转过身看著汪嬷嬷。
「汪姑娘,我们老爷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汪姑娘你过去一趟……」
虞婧警戒的看著汪嬷嬷,「你家老爷?何事?」黄百川找她,这……太诡异了。
「老爷有位客人身受重伤,想请你过去帮他看看。」
「汪嬷嬷,当初我们可是谈好了,只为黄小姐一人医治,可不包含为这宅子里其他人看诊。」
她可没忘了玄墨的提醒,这黄百川可能来历不简单,来到黄府除了替黄茹玉看病外,其余的事都不要太好奇,免得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汪姑娘,老爷也知道你只答应医治小姐,贸然请你医治其他人自然是不适合,不过也是因为找了许多大夫,都无法将老爷那位客人的伤势给治好,才会想请你去看看。你放心,我们小姐是老爷的心头肉,为了小姐的身子,老爷绝对不会做出破坏约定之事,若你不愿意,不会强迫你替别人医治。」汪嬷嬷解释后打著包票。
「什么伤势这么严重,换过多名大夫却还看不好?」这点倒是引起虞婧的好奇。
「这……老奴也不清楚,只有请虞姑娘亲自过去看看才能知道了。」
一旁的黄茹玉插话道:「说起那位客人,我也听说了,他那伤口真的是挺诡异的,当时我爹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他给救活,下了不少血本,谁知道却是怎么也医不好,伤口总是不停出血,但也不会失血过多,就是死不了地是吊著一口气,你说是不是很诡异?」
「是很诡异。」竟然还有这种伤,不去看看是有些可惜。
「不如,我陪虞姑娘一起过去吧?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有我在,想来也没人敢对虞姑娘无礼。」
「那好吧,我就跟黄小姐你一起过去看看,至于医治……」
「虞姑娘,你放心,如若你不愿意出手,我绝对会出面要我爹不要为难你。」
「有黄小姐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