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宜嫁娶。
一个半月转眼即过,对区明海来说依然像是在作梦。
他不止一次在古装戏里见过成亲的场面,当时已经觉得够麻烦了,真的轮到自己上场,才晓得有多累人。
由于纪家不想太过铺张,只邀请了至亲好友,朝廷官员送的贺礼也一律婉谢,区明海真的很欣赏岳父这一点,尽避曾经身为太医,又得到皇帝恩准,辞官之后开了这间六安堂,专为百姓们看病抓药,自然不乏想要巴结之人,能够不为所动,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待吉时到来,区明海穿著新郎袍,生平头一次坐在马背上,跟著迎亲队伍从六安堂外头出发,绕了一大圈,在鞭炮锣鼓声中来到纪府大门,依照礼俗,进门迎娶新娘子。
于是,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之下,拜别了双亲,然后步出大门,坐进花轿,又回到六安堂,由于男方没有亲人,便拜了天地,简单隆重。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听到司仪这么喊著,区明海心想终于告一段落,他的两腿早已发软,背也快挺不直,这辈子真的只要结一次婚就够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宴客,然后是闹洞房,他不禁想起参加过医院同事的婚礼,新郎还要用海碗喝酒,结果当场昏倒送急诊,实在有够糗,还好身旁有人帮忙挡酒,才幸免于难。
仪式进行得相当顺利,也没有突发状况,当区明海踏进新房的那一刻,还保有七分清醒,不至于太醉。
「祝福新郎和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喜娘说著吉祥话。
就连小菊也改口了。「见过姑爷!」
区明海露出迷人的笑容,也没有忘记依照这里的习俗,给了她们大红包,让两人笑呵呵地离开新房。
直到新房内只剩下新郎和新娘,没有人盯著,也就不用太拘束。
「阿公,我娶老婆了……」
他在心里对著挚爱的亲人说著,看到自己结婚生子,也是阿公的心愿之一,今天终于实现了。
接著,区明海用喜秤揭开红头巾,还没说话,又低低地笑了。
「你笑什么?」新娘子淡抹胭脂的脸蛋上透著薄嗔。
「我居然会在这里娶老婆……」因为地点和对象根本不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这样的人生倒也有趣。「光是这么想,就忍不住想笑……」
「在这里不好吗?」冬葵有些不安。
「好,怎么会不好呢?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家,还有这么多的家人,真的再好不过了。」无论是不是超级月亮的关系,还是老天爷的恶作剧,才有这一趟时空之旅,区明海都已经可以敞开心胸去接受它了。
她缓缓地吁了口气。「那就好。」
「接著来喝交杯酒……」他依照步骤来走。
「相公……」冬葵接过酒杯。
「娘子,我敬你!」区明海憋著满腹的笑气,连肠子都要打结了。
见他嘴角不住地颤抖,冬葵没好气地横睨一眼,这才喝了口热辣辣的液体,眉心也跟著皱了皱。
「好了!」区明海将两只酒杯摆回桌上,拿下她头上的凤冠,一下子便将新婚妻子扑倒在床上。「可以正式洞房了……」
「相公,等一下……」她伸手推了推。
「我不能等了……」他将脸孔埋在冬葵颈窝上。
「等一下!」
额头好像被什么硬物给敲中,让区明海低呼一声,理性也全回来了,揉了揉泛疼的部位,这才发现她手上拿著一本医书。
「它是从哪里来的?」他哭笑不得地问。
冬葵垂下眼睑,小声地回道:「方才坐在这儿,也没事可做,就想把还没看完的章节……赶紧看完……」
「你还真懂得利用时间……」区明海不禁捧腹大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却被喜娘训了一顿,还说新郎官知道了会不高兴,以为我没规矩。」
「我是无所谓,你想看随时都可以,只不过别再用它打我了。」他一脸委屈,让冬葵笑到双肩抖动。
「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她笑到下巴都酸了。
区明海搂著她绵软的娇躯。「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说……呃……都怪你,我忘了要说什么了。」冬葵不禁嗔骂。
他咧高嘴角,笑不可抑地说:「那就等你想到再说好了,现在……可以洞房了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冬葵又羞又笑地偎进他怀中,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娘子……其实多叫几次就习惯了……」区明海又将她压倒,尝到了冬葵嘴上的胭脂,滋味还不错,索性把它们一一吃了。
她羞怯地伸臂揽住身上男人的颈项,吐露著心愿。「我不想只当你的娘子……也不只是得力助手,还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大夫,咱们可以……一起合作治好病人……」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可是太医署不肯让我进教学厅习医……更别说参与考试了……」这是冬葵心中最大的遗憾,总算有个人可以听她倾诉不满的心情。「因为是女儿身……就不得不放弃……太不公平了……」
「只要不放弃,绝对有机会的……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永远支持你……」区明海褪去她身上的霞帔和红袍。
「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吗?」明知不是他能决定,冬葵还是想要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他与她四目相对。「我全心全意地希望能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
「嗯。」她喉头微哽,就算只是安慰也好。
「我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原以为这个女人不是他的菜,不可能会心动,一直到两人合作完成手术,更了解对方,感情才开始萌芽,让区明海头一次有了归属感,冬葵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女人。
能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冬葵娇喘吁吁地唤著他——「相公……」
「全部都交给我……」他将心思专注地放在身下的女人,褪去两人的衣物。
……
许久之后,两人相拥著,累了一天,都有些昏昏欲睡。
大红蜡烛响起细微的爆裂声,让新房添加喜气之外,也多了宁静。
「……快睡吧。」感觉到怀中的女人看著自己,区明海不用睁开双眼,也能察觉到她心底残存的不安。
闻言,冬葵这才闭上眼皮,将耳朵贴在他心口上,只要听见心跳声,就能确定这个男人还在身边,并没有离开。
成亲第二天。
冬葵今早难得晏起,身子还有些酸疼和倦怠,在丫鬟的伺候之下,才得已下床梳洗。「相公呢?」她问。
小菊摇了摇头。「奴婢一来就没看到姑爷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冬葵直到这时才想到昨晚原本要提的事。
「想起什么?」
她连忙起身,走向一只衣箱,从里头拿出一本医书。「前几天书铺的高老板命人把它送来,一直想告诉相公,结果因为太忙,都忘了有这回事。」
「大姑娘跟姑爷果然是一对,把这些医书看得比成亲还要重要。」小菊真是想不透有什么好看的。
「那是因为你不懂。」冬葵失笑地回道。
「是,奴婢不懂。」小菊只能附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只见区明海换上青色袍服,头发又比之前长了些,已到肩下,更方便扎成马尾,整个人焕然一新。
「你已经起来了,肚子也饿了吧,快来吃……」他去了一趟纪府的厨房,亲自把早膳给端了过来。
冬葵有些惊诧地起身。「相公,这事让小菊去做就好。」
「只是端个饭菜,又没什么,我可以自己来。」区明海也不习惯让人服侍,更不想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纪家姑爷。
「可是……」她面有难色。
「被人伺候惯了,以后就会变成不想自己动手做,那并不是件好事,何况伺候老婆……娘子也是应该的。」他说出自己的理由。
「那就照相公说的意思吧。」冬葵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当今男子都认为妻子该服侍丈夫,只有自己嫁的男人不一样,不过也因为与众不同,让她心中始终有一道阴影,就怕留不住他。
区明海笑意晏晏地将饭菜摆在桌上,盯著正在让小菊梳头的新婚妻子,因为看得太久,让冬葵都不好意思了。
「相公在看什么?」她薄嗔地问。
「当然是看我的娘子。」他大方地承认。
「又不是第一天见到。」冬葵斜睨地说。
「因为现在身分不一样了,感觉自然就不同了。」他油嘴滑舌地拍起马屁。「现在才发现我的娘子长得真是漂亮,没有女人比得上……」
冬葵从镜中见到小菊在身后偷笑,不禁娇斥。「好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我说的是实话,不怕被笑。」
等到梳洗好了,冬葵将那本医书拿给他。「先看看这本《外科图说》是不是相公要的?」
区明海马上正经地接过那本有些陈旧、被翻阅过上百次的医书。
「就是它……就是这本没错……」才不过翻了几页,就看到里头介绍大约三十多种传统外科器械,像是柳叶刀、尖头剪、药竿、烙铁等等,不禁欣喜若狂。「你也过来看……」
她也跟著坐下。「听书铺的高老板说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平阳县找到,原本的主人听说就是一位八十高龄的老大夫,不过已经过世十年,他的家人直到最近才在整理遗物……」
「太好了!里头也有记载一些内服药……」
「在哪里?」冬葵把头探了过去。
「就在这里……」
夫妻两人就这么聚精会神地看起那本医书,把桌上的饭菜都忘了。
「大姑娘、姑爷,等吃完再看吧!」小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说了两次,都没人理她,只好由著他们去了。
而摆在桌上的饭菜也自然拖到午时过后、都凉了才吃,不过两人都不以为意,还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