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衣服摊在床上像座小山,曹雅花了三个多小时不断地讲述色彩的调性及具体搭配给宝蝶看,希望她能培养出一点品味来。
教会宝蝶打扮自己,是她和宝蝶之间的协议。
宝蝶和她约定。「你把我教得和你一样会打扮自己,我就告诉你,‘蓝’喜欢我的原因。」
非常君子,两人私底下达成协议。
当宙和曹策忙著处理公事的时候,宝蝶也忙著向曹雅学习如何把自己打扮成淑女。
雅告诉宝蝶:「在和‘蓝’有过亲密关系之后,我更想要得到他的心。」
「和他上床是什么样的感觉?」宝蝶好奇心十足地问雅。
这问题把雅吓住了。「你自称是他的小老婆却和他没有亲密关系?」
宝蝶搔搔头。「他觉得我还太嫩,不够成熟,所以亲热的事就由你们这些成熟的女人代替就行了。」她理所当然地说著。
曹雅目瞪口呆的,好一会儿又问:「你不吃醋?」
曹雅不敢相信宝蝶完全不在意。
「不会,因为我拥有他的心,那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吗?」她很开朗地笑著。
「没错。宝蝶,看在我对你不坏的分上,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他喜欢你的原因。」
宝蝶正在照镜子,镜子中的她穿著一袭恩伽贺紫红色的雪纺纱,那女性化的线条,强调身体摆动时的柔媚风情,加上缤纷绮丽的花纹图案,展现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甜美和华丽。
「雅,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造型师,谢谢你把我打扮得这么美。」
「其实我非常不愿意把你变得更美。不过我也想清楚了,你再美也美不过我,可见这不是‘蓝’宠爱你的原因。」雅不但聪明而且理性。
雅知道和宝蝶当朋友比当敌人对她来得有利,如果她嫌弃宝蝶,蓝只会更讨厌她,她不会这么做。
宝蝶的五官经过雅高超的化妆技巧,显得更亮眼夺目。雅知道把宝蝶打扮得越漂亮,蓝只会愈生气,因为陈少城对宝蝶可从没死心过。
她要「蓝」生宝蝶的气。她要宝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
宝蝶并不明白雅的想法。
陈少城是曹策的哥儿们,和曹雅自然也熟。
曹雅和陈少城两人打的如意算盘便是拆散「蓝」和宝蝶,他们各取所需,岂不美妙!
雅的心机是经年累月从事公关工作培养出来的。
和宝蝶达成协议,雅认为自己已成功了一半,她一边制造机会让陈少城接近宝蝶,一边从宝蝶的口中多了解「蓝」一些,这样她才会更有胜算可以得到「蓝」。
曹策不止一次劝曹雅。「别打‘蓝’的主意,你不清楚他有多坏。」
「不,哥哥,我就是爱上了他的坏,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不帮我的话,那你也别劝我。」她气呼呼地,对曹策不满极了。
「他不会爱你的,不管你如何努力。」曹策实话实说,却被妹妹当成泼冷水。
「冲著你这句话,我非得到他不可。」曹雅赌气道。
「你真是愚蠢极了,根本不够资格当我妹妹。」曹策以恶毒的话斥责曹雅,打算骂醒她。
但曹雅根本不领情。「够了,够了,我才不喜欢当你妹妹,你登报和我脱离兄妹关系好了。」她毫不在乎地说。
为了蓝,曹雅就算和哥哥冷战,她也丝毫不以为意。
宙对于曹雅和宝蝶走得太近也颇有微词,他曾对曹策表示,希望雅疏远宝蝶。
「我现在和那丫头处于冷战中,她已多日不和我说话。」曹策表明了自己中立的立场,不愿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她借机把宝蝶带出去和陈少城见面;宝蝶自然是不以为意,但对于雅心中打的主意,我太清楚了。」宙冷冷地对曹策抗议。
「陈少城对宝蝶是真心的,你有什么权利反对他追求宝蝶?除非你自己娶了宝蝶。」
曹策这一席话让宙哑口无言。
「你费劲栽培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她将来有个好归宿。现在她也许很需要你,但请记住她不是八岁,而是十八岁,五年内你要拒绝的追求者,可能多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宙知道曹策说的没错,尽避宝蝶现在还不想嫁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永远留住她。
除非她嫁给他……当下,这想法轰得他震惊不已。永远只爱一个人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他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做得到,他……他感到害怕,原来他长久以来想要逃避的人并非宝蝶,而是他自己。看著宝蝶日渐明媚动人,而他的目光无法自拔地追随著她,更使他困惑、挣扎,也许他能以担心她为自己找到借口,但事实呢?啊!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愿宝蝶成长,不愿她成为美丽性感的女人,他怕自己越来越迷恋她,他怕他们的关系,不能维持像现在这样如亲情般美好。
宙刻意地逃避了,他夜夜笙歌,饮酒作乐,努力地劝戒自己,如果爱上宝蝶,这样的生活就要永远消失。
他给宝蝶请了家教,要她充实自己的生活。他自欺欺人地认为宝蝶还小,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晚归的原因。
这天他一如往常般三更半夜才进门。宙一进客厅就闻到补品的味道。
他已经醉得差不多了,随手脱掉鞋子,他瘫在客厅的沙发上。
宝蝶听见宙回来的声音,手中捧著一锅补药走到客厅,笑咪咪地说:「‘蓝’,你回来了,真早,比我想的还早一个钟头。」
「是吗?」宙反射性地抬起手表,当他看到现在时刻已是凌晨三点多时,不禁有点微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
「老师明天要带我去做英文检定,你忘了吗?」宝蝶可无辜了。
「读书适量就好,以后别读这么晚。」宙随便打了一个呵欠,虚应了过去。
宝蝶把补品的陶制锅盖打开,用汤匙舀了一碗。「这是特别为你炖的,你非把这一锅汤喝完不可。」
宙皱眉看了一下,好大一锅汤。「你开什么玩笑?」
「雅说你天天上酒家,早晚被那些女人榨干,要我多注意一下你的身体。」
宙打量了一下宝蝶,她身上是一袭透明的蓝色睡衣,已有一段时间没晒太阳的她,皮肤越来越白皙,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材,曼妙的令人想去踫触。
她的仪态经过雅的指导后,显得优雅而性感,也许是他太久没仔细看她了吧。
宙觉得她全身散发出一种璀璨、华贵、高雅的媚态,简直让人无法移开眼楮。
他感到喉头发紧,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体内有一股他不知道的渴望迅速地燃烧起来。
糟糕的是宝蝶也注意到了他的窘况,但她却误会成——
「你肚子很饿?」
她急忙地把补品端到宙的嘴边,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
「好——难吃。」宙苦著一张脸道。
「是吗?」宝蝶自己喝了一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我忘了加盐和味精,我马上加。」她跑向厨房,不一会儿,又转回客厅,把盐和味精放进去,搅拌均匀后又喂了宙一口。
「味道好多了,不过,你先放著好了,我保证把手边这碗汤喝光,你快去睡吧!」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侵犯宝蝶,这意念逐渐在脑中扩散开来,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忍耐多久。
「我今天精神很好,‘蓝’,我们很久没聊天了。」宝蝶放下手中的汤。
「是吗?对不起,我忽略了你!」宙口中说著抱歉,但心中明白知道自己是刻意的。
「‘蓝’,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她抱著他的手臂撒娇。
「什么事?」
「陈少城想约我,可以吗?」
懊死,他就知道,这家伙透过雅游说宝蝶,真是卑鄙无耻。
宙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挂著笑容。「宝蝶,男人约女人的最终目的,就是和她上床,你还小,对男人还不够了解,你是如此的纯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你,明白吗?」他搂著她的肩膀,一抹女性的馨香窜进他的鼻端,顿时令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体温迅速提高。
宝蝶发现了,柔嫩的小手贴上宙的额头,测量他的体温。宝蝶的抚触令宙心惊,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欲念。
「怎么了?你发烧?」宝蝶忧心地问。
宙捉住宝蝶的手放嘴边,轻轻地咬了一下她修长的手指,稍稍满足自己沸腾的欲望。
「我没事。你答应我别见陈少城,好吗?」
「当普通朋友不行吗?」她并不讨厌陈少城,她不想连朋友也做不成。
「不行,我无法忍受他看你的眼神。」宙坚持不肯让步。
「什么样的眼神?」
「剥光你衣服的眼神。你别傻了,他心里想什么我太清楚了。」
「你跟他又不熟,你怎么会清楚?」她嘟嘴不以为然。
「因为我也是男人。」他没告诉她,因为自己和陈少城一样,对宝蝶有著深不见底的渴望,他无法忍受自己在她心中失去地位。
「‘蓝’,你是不是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交男朋友?」
他的独占欲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显现出来。
「不是,等你大一点,满二十岁的时候,好吗?」
「好。到时候你会教我更了解男人吗?」她认真地注视著他。
「当然。宝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宙不知道他爱怜的目光,其实已透露出他喜欢她的讯息,他看她的目光再也不是看孩子的目光,而是看女人的眼光。
「要像你一样这么有魅力,对待我的方式要像你一样温柔专注,但我希望他能比你乖一点,只爱我一个人。‘蓝’,我喜欢女人们偷看你的样子,她们羡慕的眼光,使我觉得好骄傲,我真想大声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她用认真、骄傲的语调说著。
「傻瓜。」宙模了一下宝蝶的头,觉得她可爱极了。
「和雅上床的感觉如何?」她突然问。
宙吓了一跳。这不是孩子该问的话。
「是雅叫我问的,她想知道如何把自己变得更好一点,让你更喜欢她一点。」
「我不想你和雅太亲近,我怕她把你教坏了。」宙担心不已。
「可是我好寂寞,你每天都这么忙,只有雅愿意陪我。美琪和爱珠都要上班,白天都在睡觉,我真的好需要朋友。」宝蝶委屈地抱怨。
「我知道,我不该冷落你的。我答应你会改进。」宙拍拍她的头,承诺著。
「‘蓝’,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常常觉得没有女人可以绑住你。」
「你不就办到了?」他掐掐她的小鼻子。
「不,你从不把我当女人看,也不希望我变成女人,我没说错吧?雅嫉妒我,正如我嫉妒她一样,至少她曾经拥有过你。我表面上得到你的宠爱,却从未了解你的内心,‘蓝’,有时我会觉得我们距离好遥远。」宝蝶瞅视宙。她常常觉得宙有心事,而她无法触模到他深沉的内心世界,她常常因此而觉得寂寞。
「怎么会呢?我就在你身边,你正靠在我肩上不是吗?这么近的距离——」
宝蝶打断宙的话语。「是的,这么近的距离,但你的心却好遥远,我完全无法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觉得夜夜笙歌的你并不快乐。」
「我的快乐对你重要吗?」他讪笑著,迳自点起烟来。
「非常重要,如果和我一块生活的你无法快乐,那生命对我的意义将大大的减落,所以我非改变你不可,我要你快乐。‘蓝’,告诉我你的心事,好吗?」她搂著他的脖子用鼻子磨蹭他。
「我非常想。」但他做不到,他不想她恨他。
「那就说啊!」她的脸颊贴著他的脸颊。
「等我想清楚好吗?我需要一点时间。」他很高兴宝蝶比他想像的关心他、爱他,但他不想因为说实话而失去她。
???
棒日清晨。
宙拨了国际电话给琳达。
琳达劈头就说:「你的麻烦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的病情恶化了吗?」
宙幽默地说:「大概到癌症末期了。」
「你在那里仍是继续残害东方女性同胞吗?」
「这是我唯一的本领。琳达,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再也忍不住了,想找人透露实情。
「是吗?这名可怜的受害者是谁?」琳达讪笑。
「就是我领养的邱宝蝶,糟的是我父亲是设计她和她父亲坠机的凶手,我想告诉她真相,却说不出口。你觉得我该如何是好?」他内心的痛苦仿佛止不住般的要往外溢出。
琳达在那头沉默了一会。从宙的声音中琳达感受到他凝重的心情。
「你真爱上她了。你这早已习惯撒谎的家伙,从来不对女人说真话的。」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是说真的,没有半句玩笑话。」他抽起烟来。
「宙,国际电话太贵了,我想如果方便麻烦你写信到我的信箱来。我给你我的e-mail址,这件事我们慢慢研究,你先别急著对她说实话好吗?」琳达担心他一不小心会搞砸这事。
「好的,谢谢你,琳达。」
「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著要不要告诉你。我有一个病人因爱上你而心神俱碎,她非常恨你,我为了消除她对你的恨意,所以擅做主张告诉她你的病情,希望她能原谅你。她现在人正好在台湾。」「那个病人是李浅草吧!你这次做错了,你不该告诉她的,我宁愿她恨我。算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们下次再聊。」宙烦恼地挂掉电话。
???
「宙,我永远不会放弃你的。」
浅草躺在宙的身边,宙因四肢被绑著而动弹不得。
他再怎么挣扎都没用。
浅草从身后拿出一把刀,那白亮的刀光在宙的眼前闪烁。
「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你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你病了,我有办法能为你治病,你需要换一颗好一点的心脏,别担心,我马上帮你换。」浅草温柔地说著。
他看见她割开他的上衣,挖出他的心脏。
他狂吼。「不要——」声音凄厉。
「‘蓝’,你怎么了?怎么了?」宝蝶正要出门去检定她的英文程度,经过宙的房间,听见他痛苦的喊叫声。
她捧著他俊俏的脸庞,用面纸擦拭他额际的冷汗。「你作噩梦了?」
宙猛一睁开眼。「噩梦?」入眼的是宝蝶。
「别怕,有我保护你。」她半戏谑半认真地说著,整个人趴在宙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跳声。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宙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蓝’,早餐在桌上,我要出门了,你多睡一会见。还睡得著吗?」她以手指玩著他的五官。
「现在几点了?」宙眯起眼楮。
「早上九点。你还很困吧?」
宙没说话,愣愣地望著面前的宝蝶发呆。
「怎么了?」宝蝶以为自己太重压伤了宙。
「你真美,我看傻了眼。」
宝蝶格格地笑著,从宙的身上站起身来。「别这么幽默,我知道比起你那些女友,我还差得远呢!」
「乱讲,没有人可以跟我的宝蝶比。宝蝶,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他以手指轻拂过她的脸颊。
「你刚刚梦见你失去我了吗?」
他的头发凌乱,赤果著胸膛,性感的胸毛和他的头发一样乱。
「也许我不配守护你,你是这么美好,纯净的像朝阳下的露水,我怕有一天你会叫我离开你。」
宝蝶不知道宙在害怕什么,他的眼神很忧郁。
「我不会叫你离开的,顶多我自己走。‘蓝’,我爱你。」
「你所谓的爱,如果有一天全数转成了恨,你会怎么对待我?」这是宙最担心的。
宝蝶突然狠狠地咬了宙的肩膀一口。
「我会变成吸血鬼,吸光你的血。」她放开宙的肩膀,露出狰狞的面孔,假装自己变成了吸血鬼,呵呵笑倒在床上。
「‘蓝’,痛不痛?看,我的牙齿长得很漂亮,烙下的齿痕也很不错呢!」她专注地看著宙肩膀上的咬痕。
宙侧过脸去,爱恋地亲吻著宝蝶的脸颊。「你还玩?我说的全是真话,你不信就算了。」
「我不会恨你,我养父曾经恨过一个女人,结果最痛苦的人是他自己。‘蓝’,我不会恨你的。我得走了。」她从床上慢吞吞地溜下来,站在床前看著宙,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
「别看了,快走吧!要迟到了。」他出声赶她。
「我至今没看过你的,雅说身材很棒哟!」她举起拇指,一副调皮的坏模样。「下次等你不作噩梦时,我再溜进来偷看。」
她说完就溜了,跑开时那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宙的房间回荡。
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忘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宙想追出去,但宝蝶已经走远了。
他恍恍惚惚地继续昏睡。
梦境里,他这次看见的是宝蝶的母亲。
她穿了一袭墨色瓖珍珠的低胸礼服,非常迷人。
那是他唯一见过她的一次,却印象深刻。
她很豪爽,个性很男性化,外型却像柔弱的小女人。
在宴会上,她和宙的父亲共舞。
宙记得自己穿著滑轮鞋,穿梭在宴会里。
对于父亲的风流史,他已经受够了,他故意撞开父亲和宝蝶的母亲,还把一杯鸡尾酒倒进她低胸的紧身礼服里。
案亲很生气,她倒毫不在意,宙带著她上楼,到了母亲的房间,他随便拿了一件家居服给她换上。
「你最怕的是什么?」他不知为何这么问,他不讨厌她,至少她的开朗坦率吸引了他。
那时他正值青春期,个性阴阳怪气的,父亲也不了解他。
但她没有把他当成孩子,她当著他的面要他找根烟给她。「其实我很神经质的,并不像外表这么开朗。」她耸耸肩,抽起烟来。
「是吗?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唇角绽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得答应我,别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没问题。」看她这么看重他,他也很有义气地回答。
「我很怕寂寞,所以非常爱参加宴会。可是我又怕稍纵即逝的欢乐之后的痛楚
「稍纵即逝的欢乐之后的痛楚?」他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这个就是稍纵即逝的欢乐之后的痛楚。」她指著脖子上的一道疤痕。
「谁弄的?」他对她的疤感到心痛。
「一个爱我至深却被我深深地伤害的男人。」她又笑了,可能已经喝醉了,所以才这么坦率。
「不是你丈夫?」
「不是。嘘!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她神秘兮兮地。
「不会。你有小孩吗?」
「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你有女朋友吗?我女儿很漂亮,你可以考虑一下。」她开玩笑地说。他要求抚模她的疤痕,她没反对。
一阵刺耳的电铃声传来,宙从梦境中醒过来。
是宝蝶回来了吗?他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了!
这个捣蛋鬼竟然忘了带钥匙。
他随手套上一件裤子,走到楼下开门。
结果看见的不是宝蝶,是浅草。
他迟疑著并不想开门。
她温顺地微笑著,一如往常般纤细修长地伫立著。
「宝蝶不在。」他这么说,明明知道她找的人是他。
「宙,我是来看你的。」
他料想的事果然发生了。也好,当面说清楚总是好的,他终于开门让她进屋。
「喝什么?」他冷冷地问。
「伏特加加雪碧,有吗?」那是他们热恋时最爱的饮料。她想唤醒他的记忆。
「没有,喝果汁好吗?」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企图。
傍她倒了一杯果汁,他跑回房里穿上T恤。
「你有什么话请直说。」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时这么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了这种病?我可以和你一块面对的。」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可恶的琳达,为何告诉浅草他的病情。
「不需要,你不该和琳达讨论我的事。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何你不愿面对现实?」他激动忿恨地说道。
「宙,我仍旧爱著你。」她的声调悲伤极了。
「浅草,我们已经分手了,永远不会有机会复合。」
「是因为宝蝶吗?」她情绪激动了起来。
「我爱她,不会离开她的。」
「如果她主动离开你呢?」她咬著下唇。
「那我宁愿寂寞一辈子。」
浅草仰头狂笑了起来。「宙,别骗你自己了,你最不能忍受寂寞了,你离不开女人的。你虽然孤僻,但你太喜欢女人了。而她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离开你的。」她诅咒著。
「你看过那封信?」宙猜测著。
「这不是重点,宙,你希望她怎么离开?这才是重点。是由我告诉她,还是你主动离开她,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前?」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宙生气地怒吼。
「是的。你会主动离开她吗?」
宙倔强地说:「不会。决不!」
「你不怕她知道真相后恨你?」
「就算她恨我,我也必须照顾她。」
「宙,你变了。你从来不对女人有感情的,是因为你愧疚吗?」她自我安慰起来。
就在这时宝蝶回来了,自觉考试考得很理想的她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蓝’,你起来了吗?」
走进玄关,她看见女人的鞋子。
「哇!这么风流,一刻没女人都不行。」
进了客厅,听见浅草近乎歇斯底里的吵闹声,她吓了好大一跳。
浅草一看见她,就冲过来拉住她的手,狂喊著:「宙根本不爱你。你可知道他肯要你的原因——」「浅草,你敢。」宙大声地咆哮道,甩开浅草拉扯宝蝶的手,把宝蝶拉到自己的身后。
「我当然敢,为了你我没有不敢做的事。」浅草豁出去了。
宝蝶眼珠子转了转,举起双手,站到浅草面前。「我懂,我懂,浅草,你别激动,这男人是你的,没有人会跟你抢,他根本不爱我,他爱的是你。」
这宝贝丫头,宙快被她打败了。
「住口,你胡说什么?」宙简直受不了宝蝶。
「现在需要住口的人是你,你给我到厨房去,我来和她谈,相信我,拜托你进去。」这天真的家伙,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大局。
宙不肯。
宝蝶继续安抚浅草。「你别生气,喝点果汁消消火,我马上搞定他。」
宝蝶把宙推到厨房。
「她很可怜的,爱一个人这么深,你就不能暂时成全她吗?」她同情心泛滥不已。
宙心想不能再欺骗她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反正迟早要面对的。
「宝蝶,其实我就是宙‧明得拉丽。对不起,我不是蓄意要骗你的。」他艰涩地开口。
「什么?你就是宙‧明得拉丽?」
「没错,我也正是她口中的宙,她是我前任女友。」
「你之前一直欺骗我?」宝蝶愣住了,不敢相信宙所说的。
「我不是蓄意的,你生气了,对不起,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你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不准离开我,我真的很在乎你,非常在乎。」他紧紧搂住她。
「你不爱她了?」宝蝶努力地想搞清楚状况。
「我不爱她,在你之前我不曾在乎过任何女人。我必须对你坦诚,我爱上了你,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我一直没勇气告诉你。」他轻抚著宝蝶的脸。
她原本很有把握的,她以为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但现在,一刹那间心绪全混乱了。
「现在怎么办?」她问他,她已不知该怎么办。
「我必须让她恨我,在她走后,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他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厨房等他。
宝蝶不敢相信,一天之内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在厨房,听见清脆的巴掌声。
浅草在客厅对著厨房的宝蝶大嚷。「宝蝶,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还要跟著他吗?」
宝蝶傻呼呼地仔细聆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宝蝶只知道宙不准备排除浅草对他的恨意,为了爱宝蝶,宙宁可被浅草痛恨一生。
「浅草,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你想用任何方式报复我都无所谓,但请不要伤害宝蝶。」
浅草的眼眶红了。「她治好了你的‘怯爱症’吗?我以为你是我的,我从没有这么迫切想要一个人,想得那么心痛过。你要我怎么放过她?我办不到,真的办不到。」
宝蝶从厨房冲了出来,怔怔地看著浅草。「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父亲是坠机才死的,你为何说他是凶手?」
这次换浅草讶异了。「你没有看你母亲留下的信吗?」
「没有。信上说些什么?」宝蝶望著宙,不明白他究竟瞒了她多少事。
「你和你父亲的直升机被宙的父亲派人动了手脚,你能活著真是侥幸。」
「够了,浅草,你闭嘴,让我亲口告诉她。」宙情绪激动地吼叫著。
宝蝶的脸渐渐地由红润转成苍白,四肢发软。「原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我真傻,一直以为我们的相逢是偶遇,一直以为你对我的疼爱我该好好珍惜。原来你是为了弥补我。」她的眼泪如珍珠般成串落下。
浅草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她讪讪地离去。只要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要别人拥有。
宝蝶瞪著宙。
宙哑著嗓子说:「我也是受害者,你别这么看著我。」
「你不该骗我的。」她放声哭了出来。
「我知道我不该,但我无法对你说实话。宝蝶,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心理医生发给我的电子邮件?我昨晚和她通过电话,告诉她我不该对你撒谎,她要我慢慢来,但我知道我没时间了,你不会给我时间,我们一块分享她的意见,我还没来得及看她发给我的电子邮件呢!这可能是我们共同分享的最后一件事了,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宙到他的房间打开他的电脑,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在他尚未写信给琳达之前,她的信件已经到了,或者她知道他不会再向她求助。
琳达深深地了解他的性情,那是一种自尊过强却兼具懦弱的个性。
他叫出琳达的信件,让宝蝶坐在电脑面前读它。
宙:
你还好吧?很久没有过问你的性生活,距离上次发电子部件给你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昨晚接到你的电话,让我震惊不已,毕竟你已经太久没对我说实话,或者该这么说,你已经很久不再对人坦诫你的心事。
是那个女孩改变了你吗?这个现象是好或坏,我还不确定。你父亲的风流,影响了你的一生,比他更爱女人的你企图把女人物化,不再放入真情,这样就不会伤害到自己和别人;你一直是这么想的,我不止一次跟你沟通,你不止一次地拒绝我的帮助。
久而久之,我们维持一种相当奇异的平衡,我不再告诉怯怕面对爱的你,关于那些被你伤害到痛不欲生的女人的悲伤;而你不再告诉我,你深锁在心底的秘密。
逼迫你到台湾,我也算共犯;但我发誓,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你父亲做了这样的事。我们的确期待著某些事情发生,毕竟怯怕面对真爱的你,令我束手无策。没怒到你会爱上那个女孩,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还有勇气对她说实话,我想,你终于开始面对现实了,但我不禁担忧这可能是失去她的开始。
上天故意捉弄你,我很遗憾,当了他的证人、见证了他的霸道和残忍,一直希望你说实话的我,这次却希望你撒谎,因为我可以预见失去她的你,会沉沦到地狱去。
可以当做这件事完全没发生过吗?毕竟这不是你的过错,若不能,告诉那女孩,让她替你作决定。十八岁还太生嫩,面对这样的挫折很残忍,但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奇迹。
祝幸运
你的挚友琳达笔
宝蝶读著电子邮件,心中百感交集。
「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低头啜泣。
「为了你美丽的母亲,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是个混球。」她痛骂道。
「没错,我也是个混球。我习惯撒谎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你打算怎么惩罚我,我无条件全面接受。」
「我要你离开我。」她抬起头来用她悲伤的眼直视他。
「这是我最不愿意的,能不能——」
她不听他讲完。「你知道不能,你知道的,我不愿意恨你。」
「所以我得走得远远的?」宙心痛极了,难道宝蝶连恨他都不愿意。
「是的,你得走得远远的,我会忘记这件事的。」
「你忘不了,你还想见我。」他亲吻她颊上的眼泪。
她粗鲁地推开他。「够了、够了,你回法国去。」她转过头去,心痛地啜泣。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
「你还想怎么样?我无法接受你的,难不成你要我躲回深山去?」她伤心地大声吼叫,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好,我走。等我为你安排好一切,我会走的。」
「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接受你的安排,你别担心我,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好的。」她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容,眼角还残留著泪光。
「也许你想从我身上要回你失去的。」
「你指的是什么?你的生命吗?就算你把命给我,但它换不回我父亲的命。我不会满足你想要得到的赎罪感,我要你愧疚一辈子。」吼完,宝蝶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