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参加当晚的野外宴会,塞林娜穿上色彩斑烂的裙子,上身套一件农民款式的短袖上衣,这是牛仔们的妻子、女友参加宴会时所爱的装束。
她用龟背发夹把金黄色的头发结在颈背,晃晃头,欣赏起差不多齐腰长的、金丝般的头发。她的情绪开始好起来了。即将来临的晚宴似乎没有先前的事儿那么使人害怕。牛仔们,她想,并不象唐‧阿贝多那些道貌岸然的同辈人,对她会好一些,会把她当作朋友的。
温迪很累了,已经睡著,她踮著脚走到她的小床前看了一看,便走下了楼梯。外面的音乐声和欢笑声已隐约可闻。她轻快地下了楼梯,走向唐‧阿贝多通常晚餐前在那里喝点酒的小厅。她走进小厅内,看见只有华安一人躺在一张椅子上,手中还拿著一只杯子,无聊地用手指转动著。
见她进来,他连忙站起身,回答她那询问的表情:「我祖父跟以往一样周到,决定了到唐娜伊莎贝娅家中过几天。」
她眼楮瞪大了:「你是说我们给单独留下?」
「对,除了还有仆人们之外。不过他们住得离这房子不近。」他诡诈地说,「所以,如果我今晚决定你的话,你的喊叫声不会给听见。」
「别胡说!」她说,不理他奚落的微笑。
「你别得意!」他慢吞吞地回击著,她走向门口,「夜还早,如果晚会搞得很好,天知道你会发现我有什么情绪?」
塞林娜挺著身等他踏出门外,但他把手按在门闩上,转过身对她说:「我们是新婚夫妇,亲爱的,就是说,起码得稍稍装出亲昵的样子。新娘应该是因为幸福而显得不知所措,而我,要作出热切的动作,有可能就和你接触。让人家看见我在你耳边轻轻倾吐爱情的说话,偷偷和你接吻。来,先让我们微笑。去掉你眼楮里的担忧,因为无诸如何,」他意味深长地强调,「不管前景怎么吓人,第二次行事一点也不是那么不得了!」
他调子里暗示的痛苦,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他对牛仔们的看法是敏感的,然而,他对唐娜‧伊莎贝娅的撒谎一定已经以光一般的速度给传播出去了。嘿,在他的帮助下,她正成为伪装的专家呢,她能全力支持他,让螺钉拧进他那令人难以容忍的骄傲!所以,当他们走出门外面对众人的欢呼之时,她能够从容地微笑,这连华安也吃了一惊。
夜充满欢宴的气氛,地面上每间隔一段距离使点上一堆火,年轻的牛仔正埋头在琥珀色的火焰上烧著肉,年轻的姑娘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在桌子上端上众多的菜式:土豆饼——那是把土豆挖空里面,塞进肉粒、乳酪、洋葱,然后粘上蛋浆、煎熟;烘玉米;还有用玉米和豆子拌煮,浇上牛肉汤蛋糊,再加上大蒜的菜式等等。周围还放著一桶桶的智利酒和一堆堆的水果。
树下拉的彩灯放著五颜六色的光彩,树下的阴影里走来一群青年,他们拿著吉他飞快地舞动手指奏出美妙的音乐,恭敬地护卫著唐‧华安和他的新娘。人们看见华安,便把手中的杂活都放下迎上来打招呼,向他们称作朋友的人致敬。这位牛仔们的王子就要成为国王了,而今晚他们所要关心的就是他的加冕礼以及他所挑选的那位美丽的苗条姑娘——他们做梦也没跟过这么个绝色美人同床呢。
在热烈的欢迎之后。人们随即便疯狂地抢起座位来了,这时塞林娜和华安已在前面的主桌上坐了下来。烤肉宴开始了,他们用手大块大块撕著带有木烟味的烤牛肉,蘸上用生长在这山谷中部的葡萄酿成的烈味酒,大口尝起来。欢笑快乐的气氛使得人胃口大增,即使是塞林娜,也吃得很满意,她用细小牙齿啃著肉块,和身边大吵大嚷的人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好吗?」她给问了好多次了。
她让人家高兴地回答:「很好,先生!」而且还热情地点点头。很快就有人传开了,人们都认为那英国姑娘——先生的漂亮妻子,与他们的国王很相配。
宴会完了之后,桌子都给搬开了,音乐家们开始奏起节奏强烈的音乐,牛仔们和女人们飞快地跳起舞来。
「这是我们的求爱舞。」华安身往前靠,用手搂住塞林娜的腰部,「首先,女人得引起男人的兴趣,然后,随著跳舞的进展,她便开始赢得他的心。」
她简直没有理睬他的解释。她眼楮盯著一对舞伴;两人头上都举著大手绢旋转,女的用脚尖转动著,做著姿势,让男的注意她。男的跺著脚,马刺发出叮、叮、叮的响声,他们俩搂著,越跳越快,合著音乐的节拍。所有围观的人都在拍手,大声喝采。一对接著一对舞伴加人跳舞,直室舞场都充满了旋转的身体和跺著的脚。
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位姑娘来,她是如此美丽,使塞林娜的眼楮给吸引住了。
「嘉比丽娜,一个混血儿。」他听见急促的一声耳语,「一个混血儿,一个感情暴烈的女人,她找她的男人来啦!」
华安似乎是察觉出她缄默的提问,急忙抽一口气作为回答。她的猜疑一秒钟之后得到证实了,只见那姑娘搜索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接著朝他走来,她凝视的目光表明她既不知道也不理睬周围对他诽谤性的议论。
她以野兽般的姿态停了一下,使路起脚尖立在他面前,让他再多看一眼她丰满的胸脯、苗条的腰肢和性感的大腿,让他把她身段的各部与他那位柳腰新娘作个比较。她带侮辱往地眨巴一下睫毛,似乎是把塞林娜看作一个苍白无力的英国女鬼,配不上这位愚蠢到把她娶作老婆的男人。塞林娜不寒而栗。她感觉这女人并没有因为被甩在一边而急恨,而是把这一行动看作是一个挑战,是一个机会让她去战胜所有的对手,赢得她的男人——而塞林娜却得第一个承认所有的对手对她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华安纵容地把水果推向这姑娘,邀请她喝茶,她两眼不离他的面孔,伸手抓了个只果,爽脆地咬了一口。然后,嚼著只果,仰起脸颊,以伊甸园中第一次诱惑的姿势,邀他分享她的香腮。他象亚当那样飞快弯来了,但正当他闪亮的牙齿只有一寸光景便要咬著她时、她猛把头闪开,咯咯笑著退了回去,眼楮嘲笑地引他跟上来。
跳舞的人们都停了下来围成一圈观看,嘉比丽娜漂亮的双脚踏著音乐拍子缓缓走进圈子,还是缄默不言地催促华安加入去。他没有看一眼塞林娜面部的表情使跨进圈子。这时,观众都让姑娘的优美动作迷住了,按著吉他强烈的节奏,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华安开始跺脚了,马刺悦耳的铿锵声促使姑娘几乎停止了移动。她双眼盯住他的脸孔,绕著他慢慢转动并且扭动著臀部,使得长裙随著身体的每一下挪动而飘动起来。
随著时间的消逝,她此时受他随心所欲指挥了,旋转、曲体、飘忽在他笔挺的身前,身体相近而不接触。如果这就是求爱舞的开端,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完了?塞林娜诧异起来。这姑娘送的秋波令人震惊不已,很显然,她热恋著华安,无情的分手迫使她寻他来了,即使这是他结婚的日子。塞林娜觉得难堪之中杂有对这姑娘的同情,她无论怎么干,也永远不会得到这高傲的、冷酷的、封建的巴迪比阿家族所承认。她疯狂爱著华安是显然的,然而华安并不是以同样的热情爱著她。作为玩物而言他也许发现她逗人,作为伴侣而言他也许会发现她给人以野性的满足。但永远不会允许她成为如此重要的角色。就象传说中他的同名者一样,华安只是一个贵族的花花公子,从一朵花飞向一朵花,每吸干了一朵花的蜜便找另一朵去。他应受到同样命运的回报,塞林娜恨恨地想道,就象那位婬逸无度终归会被带进地狱的男人一样!
在她注视之际,他向她打来一个眼色,眼色嘲讽地警告她,她的思想都坦然地写在脸上了。她对自己、对他都感到恼怒,等他的背一转过来便迅速地、悄悄地溜进了周围的暗处。没人看见她走,她立即跑了起来,一直跑回庄园的大房子,进了屋,直奔卧房去,「砰」一声关上门。倚在门后,直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为止。她厌恶地把转动插入锁里的锁匙抛开,开始脱衣服了。夜——按照牛仔们的观点——还很早,但她觉得累得要死了,似乎在这一个永远不会完结的日子里她已经耗尽了一切的感情和精力。
她伸手去模睡衣,但它不在她意想的地方,她感到有些不可理解,便抽开一个抽屉,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旁边一个是如此,再旁边一个也是如此。于是她打开衣柜的门,发现里面也是空的。一阵恐惧的颤抖驱使她走到床边,往后一仰跌在床罩单上,她发现只有床垫犹存——被单、枕头、衣服,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听见硬实的脚步声在走上楼梯,她连忙用薄丝床罩单裹著打颤的身子,呆呆地站著,这时,脚步声停在门口。门把子咯咯直响,她还是一声不吭,这时,透过门板,传来了华安的声音:「让我进来,妻子,要不我就破门的了!」
他无须威吓,她知道他确实会说到做到,倘若她置之不理,他会毫不犹豫地惊醒温迪的。
只裹著薄薄的丝罩单是很难有什么尊严的,但她努力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跚跚进来之后,眼角扫一下她寻找东西的余迹。
「既然我们结了婚,你肯定不希望住这间孤独的小房间罗?」他嘲笑说,顺手合上敞开的衣柜门,「卡尔曼浪漫的灵魂会让这样的想法弄得无可奈何!是她把你的东西移进我们共享的房间的。」
这暗示使她感到一阵眩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没说过……我从没想象过……」
「那么现在别开始想!」他笑道,「我们住两间相连的房,其中一间——这是安排做我的化妆室的——也有一张床在里面,我将用这房;我起得早,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去打消一切有人宿过的痕迹。这样便不会引起仆人们的怀疑。我看,我们可以聪明地让他们有两三次机会发现我们一起睡在你的房间,这样会是太过份的要求吗,我清教徒般的小狐狸?」塞林娜不能反驳他合乎逻辑的论调。「好吧。」她不愉快地作出让步,「那么现在请你带我到我住的房间去。我觉得冷……」
华安用手抱著她走出走廊。她不敢挣脱,让他抱著下了楼梯,走向楼下的主卧室;隔著丝床单,他的手象是印在她皮肤上的烙印铁。他察觉到她的紧张,大笑起来,他胆大妄为的眼楮不断打量著她不知所措的丽质。
「告诉我,」他停在卧室门前时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跑开?害怕竞争对手?或是你有点儿嫉妒?」
「嫉妒?」塞林娜的声音空虚地回响。「嫉妒你……?」
她怀疑的、变了调的声音使他失去了笑容,他没有多说一句,走进卧室把她放下。当她从他怀里滑下来时,丝罩单也溜开了,使她出肩膀,她焦急地用手抓住床单,半盼望著看见他的手刚才留下的红印。
她不安地迎著他的忧郁目光,不知道他作孽的沉默将带来什么结果。
「不!」他让她吃了一惊,「嫉妒是如此狂烈的一种感情,岂是冰块一样的你所能体验到的!你的冷漠的外表下感觉到什么?你感觉到?你能感觉到?这会是很有意思的!」
他伸手重新把她扯入怀里,她不能抵抗,她的双手都用来抓住薄薄的罩单,若一松手,它就会滑离她的身体。所以,她在他怀中双手在前面紧抓著,拢作一团。他要避开他的头俯下来的企图,只增加了他缺乏幽默的趣致。
「别紧张,孩子。」他劝道,用嘴唇沿著她的肩膀火热地一直吻到她纤弱的弯弯的脖子上。
当他抬起头来,她看见他满意的神情不禁异常恼火,失去了控制,也不稍为考虑一下便扬手给他下巴一击。趁她收回手时他猛然伸手搂著她的腰,并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用力捏,迫使她松开拿著的薄罩单。
一阵楚痛的红雾罩在她的眼前,她用力抵抗,尽量坚持著,但他的力量是超然的,经过一阵猛烈的挣扎之后,她申吟了一声,罩单从她的手指缝中滑了下来。
她怒火冲天,他开怀大笑。此时此刻,给她力量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杀死:
「冰块燃烧了!」他软软地嘲笑,「一切只需要合适的人给予一个火花!"
她象石膏像一般立著不动,灵魂中的感情也象身子一样给完全披露了,恨恨的责骂声从喉咙里爆了出来:「你不是人!你是野兽!我恨你!」
她振作起来,准备忍受他进一步侮辱人的大笑,但他的回答却是低声而热切的:「起码说,我让你有了热烈的感受,比那孩子的父亲所能给予的——我愿意打赌——更热烈的感受!」
提起她的父亲,简直是给予她最残酷的一击。她的心到达了沸点,她极力要堵住伤心的眼泪。
「你为那抛弃你的男人哭泣啦?你还为他伤感?」
「他没有抛弃我,他死了。」她痛心地反驳,「当然,我爱他,他总是要……」
在沉默之后,迟疑了一阵,他弯身从地板上捡起丝罩单,轻轻地裹住她颤动的身体,然后抱起她走过去,放在床上。
擦擦眼泪沾湿的睫毛,她疑心他要进一步折磨她,但他挺身站著不动,黑黑的眼楮含著焦虑。
「放心吧,亲爱的,我不会希望成为死者的情敌的。但你要这样想——你身处尘世,只要在生,就必须容忍那些人的软弱;他们之所以不赞成与具有永恒美德的人相比,是因为他们不再活在世上作错事。忘记他吧,让他安息去,对一个人来说,他没有给忘却就是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