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气短 第十章

天色夹杂在黑蓝之间,只有一抹近圆的清月依旧斜挂。顶著快亮的天色,吉祥才踩著缓慢的步伐走进万福宫里。

走到后院厢房穿过花厅,轻推开卧房的门,见著一抹身影端坐在圆桌旁。

文字慎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红丝布满其间,就连向来意气风发的俊脸也显得憔悴疲累,下巴也布上淡淡的胡髭。

她就停在门前,动也不动地注视著他,水眸偷偷地停在他身旁的一包细软。

他……决定要赶她走了吗?

文字慎微拧起眉,大眼紧眯成一直线,紧抿的唇突掀道:「你上哪儿了?」

圆润的嗓音显得干哑而低嘎,仿若是隐忍著怒气,又像是等上一整夜未合眼、未开口所沉淀的干涩。

「我回老家。」吉祥据实以报。

早猜到他定会问,可是问了又如何?他会信吗?

他若是会相信,就不用开口问了,也不用跟踪她,更不需要坐在这儿守上一夜,无端端地把自个儿搞得狼狈。

「鬼扯!」文字慎猛然拍桌站起。

她的老家在哪儿?难道她的老家是那个男人?

他瞧见了,他知道她到底是同谁在一块儿了!等著,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绝对要让他们也尝尝他的疼!

「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相公所见到的男子……」

「我认得他,他是小包,是茶楼的茶博士!」也就是王敬那时候说的那个小子。她居然背著他和那小毛头搅和在一块儿,混帐!「三更半夜,你趁著夜色去找他,你没料到我就跟在后头吧!你和他之间的事,全都教我给瞧得一清二楚,你甭想要辩解!」

「是,他是小包,也是我的双生弟弟。」她的口气依旧淡漠。

「胡扯,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骗我。」双生弟弟,真亏她说得出口,把他给当成傻子不成?

「相公可见著我和他独处一室,或是我们同睡一榻了?相公若要定罪也得要有证据,空口说白话,好似给我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一般。」吉祥微动气地闭紧唇,倔强得不打算同他再说清楚。

都说了包悦泽是她的胞弟,倘若他不信……她也无法可施。

「我栽了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三更半夜里踫头,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来著?你也该知道自个儿的行为不合礼教!」要不要他拿本女诚给她多念个几遍?

「我说了,悦泽是我的胞弟,我同他在半夜相见,是因为我要回去探望生病的娘,他……」

「我亲眼看著你们两个又搂又抱的,你居然还说他是你的胞弟。」这种天大的谎话,她要说给谁听?以为他会相信吗?「我要把你们两人抓起来一起浸猪宠!」文字慎怒不可边地吼著。

他不会那么简单地就放过她的,绝对不会!

「相公,若是将事情给闹大了,难堪的人会是谁?丢面子的人会是谁?吉祥不过是下等贱民,这么点斐短流长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你呢?你承受得起吗?」吉祥捺著性子对他说理。

被误解的人是她,又何必连其他无辜的人都给卷进来?

懊说的都说了,他再不信,她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只见文字慎紧握著拳头,怒声咆哮道:「你给我滚!滚出南京城!永远别再教我看见你!」

贱民、贱民,亏她好意思频频拿出来说嘴!

是她不自重要犯贱的,怪谁呢?尽避在这个关头,她这一张利嘴依旧不放过机会,抓著了话便要反咬他一口。现下都什么时候了,为何她还能这般沉著冷静,好像她压根儿不在意丢了四少夫人这身分,她可知道城里有多少姑娘巴不得能戴上这名号的?

为何她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同他谈判,然而他却躁得不能自己?

他都气得无法克制了,为何她还是这般冷淡?是因为她从不在乎他,还是她的温顺是骗人的,她的贴心是骗人的,才让她连一点情分都没有?倘若今几个她伺候的主子不是他,想必她也会一样顺从敬重吧。

可能她并不是非要他不可,而他现下就要失去她了,心疼若刀剐……却见她神色未变,不怒不怨、不气不恼,似乎不放心上,难道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饶是他这天之骄子都觉得心如刀割,她何以能不以为意?

六年的相处,她对他只是一般婢女对主子的情分,可他呢?他要的岂只是如此?他要的岂只是这般简单?

可她却给不了!

她凭什么这般伤他!

「那可不成,尽避相公想休妻,可我依旧是文府的奴婢,要滚也是滚回文府,要是相公不想见著我,那就别回文府,不就得了?」吉祥直视著他,见他毫不掩饰的怒气,心头战栗著,险些站不稳脚步。

他真要赶她走了?真要她走?可……她不想走啊。

她没法子如自个儿所想的那般洒脱,说走就走……说她贪图荣华富贵也好,说她爱慕虚荣也罢,她就是不想走。

但他会留她吗?

「你作梦!谁准你回文府来著!」文字慎漾出冷笑。

想留下?可以!只要她低头认错,他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地收她在身旁,但她再也不是正室,顶多只是小妾,他的侍妾!

他要把她给关起来,把她拴在身边,不准她瞧别人一眼、不准她出现在茶楼里、不准自个儿以外的男人踫触她;她的一双眼只能瞧著他,要她只能伺候著他,要她一辈子都顺从著他!

「可吉祥当年卖的是终身契,没有老爷答允,吉祥不能走。」吉祥旁敲侧击著,他会懂吗?

当年,爹决定要将她卖入文府时,她表面上没说,可她心里却是诸多不愿意离家,然她却是说不出一句拂逆的话,顶多也只是从旁暗示著,希冀爹会明白她的意思,然而爹却不懂……

即使是现下,话,她依旧说不出口,若是他懂得她的心意,他会留她;但若是不懂,就当是缘尽。

不想走,也得走。

闻言,一股恼火无力边抑地冲向脑门,他拿起搁在身旁的行李往吉祥身上一丢,狂咆怒吼道:

「给我滚!区区一张卖身契,本少爷说无效就无效,你现下就给我滚,本少爷这一生一世都不愿再瞧见你!」

事到如今,她心系的居然是一纸契约……

她的膀子就这么硬,硬得不愿低下;她的心就这么狠,狠得不愿求饶认错,难不成她是冀望他这主子留她吗?

做不到,就简单的一句话,他做不到!

做错事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他先低头?他怎能为了她低头?就算她真的不在他身边,他的日子一样逍遥、一样快活,横竖老管事早就不在,他也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替他串应了。

吉祥怔愣地睇著砸在胸口掉落在地上的行李,缓缓弯腰拾起,再缓缓地屈膝跪下,俯首一拜。

「吉祥拜别小爷。」

他不懂……那就当是缘尽,是她的命。

文字慎怒瞪著她拜别,在她抬起小脸,乍见一滴泪从她眼中滴落,仿若是滴在他心头伤口上,疼得他无以复加;见她起身,要走,他是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踉跄著脚步,走到门边瞅著她的背影。

她就走得这般决绝,毫不留恋,就连回头再瞧他一眼也不肯。

「可恶,你走了就不要给我回来!」他对天怒咆著。

倘若她不在乎,他也不会在乎的,他一点也不在乎!可恶,他的心好疼,他是不是病了?

***

数日之后——

「老板,没有茶了……」掌柜在万福宫的后院厢房窗前,小小声地说著。

「你不会去找老板娘啊!」文字慎倒在床榻上,放声大吼著;厢房里酒气冲天,从窗台往里头探,还可见著床榻边上摆了几壶酒。「混帐东西,我不是说过了,不准来烦我,为何还是不停地跑到我耳边喳呼著?」

现下是怎么了?造反了不成?没人要听他的命令了?

「老板,不是我想要吵你,而是老板娘不知道上哪儿去,这万福宫里头有些杂务没人处理,我……」

「她不在,你不会自个儿去处理!」文字慎怒咆一声,随手拿了一只酒壶就往窗外丢。「我要你这个掌柜做什么?连一点小事都不会处理。你再敢来烦我,你就准备回去吃自己!」

掌柜接住砸到窗外的酒壶,二话不说地便往前院跑,就怕再多待一会儿,又会飞出好几只酒壶。

文字慎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将另一只拿在手上的酒壶丢到一旁,随即软倒在床榻上头,失焦的大眼直瞪著屋顶。

可恶,每个人都在同他作对不成?

他知道吉祥已经走了,知道她不要他了。不要就算了,他何时需要他人怜悯?要走就走,别奢望他会低头去求她!

只有他不要人,没有别人不要他的道理!

是他不要她才赶她走的,才不是她抛下他。吉祥没资格,她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不要他?

她不够格!

「酒啊!混蛋,给我拿壶酒来!」文字慎胡乱地吼著。

多喝点,他再多喝一点,大醉个三天三夜之后,他就不会想起她了。才不管当时她滴落的那一滴泪……

她为何在那当头哭了?她到底是在哭什么?

不想走就说啊,同他认错嘛,他是这般宽宏大量的人,只要她乖乖听话,只要她同以往一般温顺,他岂会不原谅她?

可她偏是吭也不吭一声地走,真的说走就走,教他找也找不著人。原以为她八成会回文府,可想不到她没回去;想知道她老家在哪儿,偏偏老管事已经过世,而爹又在京城,大哥又醉得不省人事。居然没半个人知道,就连那个混蛋小包也失踪了。

南京城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他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他可不是想要找她回来,而是要找她认错,只要她肯认错,什么事都好商量,是谁要她说走就走的,是谁准的!

「混蛋!?文字慎恼火地从床榻边捞起一只酒壶便往窗外砸。

「哎哟,暗器……」

突地听见耳熟的声音,倒在床榻上的文字慎随即撑起身子,涣散的大眼望向窗外,果真见著他。

「你……」他倏地跳下床,跟著踉跄的脚步跑到窗台边,一把抓住他的襟口。「说,你到底是把吉祥藏到哪里去?你把她还给我,她是我的,我没准她走,你敢带她……」

话未完,他便教包悦泽一把推倒在地。

「好臭的酒味,这房是酿酒场不成?」包悦泽挥了挥手。

「你敢推本少爷……」文字慎咬紧牙站起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有几分杀气。「你信不信本少爷教人把你给拖出去,把你浸死在湖里?」

他居然敢踫她,她是他的人,他居然敢对她下手!

非杀了他不可!

「哦?若我淹死在湖里,你就永远不知道吉祥在哪里了。」他咧嘴笑著,对文字慎的胁迫根本不放在心上。

嘿嘿,那是因为他的手上有王牌啊。

「把她交出来,本少爷可以饶你不死。」他拖住椅子硬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该知道我爹在朝为官,就连本地县府都得要给几分薄面;若我真是要一个人的命,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是没杀过人,但若你不把她交出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好怕哦!」包悦泽拍了拍胸口,笑得万分得意。「可是你若动我的话,就怕吉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多可怕的威胁啊。哼,看来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外头的人说,文家四少不知道是怎么了,关在房里大醉数天,完全没出大门半步,压根儿不管万福宫的生意;大伙儿还说,肯定是和少夫人吉祥莫名失踪有著相当大的关联。如今一看,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呢。

文字慎狼狈极了,居然放任自个儿如此邋遢,和以往光鲜亮丽的外表大相迳庭,而现下一开口就是找他要人。这代表他猜对了所有的事。

虽说吉祥那丫头一声不响地跑回家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提,整天恍恍惚惚,心神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过,如今两相比对之下,他便知道自个儿猜对了;遂这事,他是管定了。

他可受不了两个笨蛋分散两地相思。

「哼,你果真是她的姘头!」文字慎怒瞪著包悦泽,手里又抓上一只酒壶。

包悦泽见状,忙阻止他。「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姘头,我是她双生大哥耶!」他再不赶紧把话说清楚,岂不是要被这只沉甸甸的金酒壶给砸死了?

「大哥?」文字慎不禁仰天大笑,却倏地敛笑瞪著他。「她说你是她的双生弟弟,你却说你是她的双生大哥。想撒谎,好歹也先串好供词吧!」

当他是傻子不成?

「哎呀,她真是这般同你说?」包悦泽不禁气恼。「我没骗你,娘同我说是我先出生的!吉祥这丫头肯定还气我,气我害得她落到被卖的下场;我也是很内疚啊,可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是爹说要卖她的,当初我也是坚决反对,可六年前我还小,爹根本就不听我说,我也是很无奈啊,我……」

杵在他面前的文字慎听得一愣一愣的,双眼直瞪著他生动又鲜明的表情,蓦然发觉他和吉祥还真有几分像。不知是他喝醉看花眼,还是真的像?

「你……」如果吉祥也有他这般生动的神态,那么还真是愈瞧愈像了。

「我跟你说,我真的是大哥,这是真的,只是她……」

「谁管你是大哥还是小弟?我是要问你,吉祥到底在哪里!」听他聒噪个没完没了,文字慎不禁发火地暴吼。

他们若真是兄妹,那可真是绝了。

两人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一个静默、一个聒噪;一个清冷、一个热络。这是哪门子的龙凤胎?

可不管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知道吉祥到底在哪里!

「等等,你说我同她像不像!」包悦泽根本无视他的怒火。

「我……」文字慎一把扯住他的襟口。「我才不管你和她到底像不像,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在哪里!」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包悦泽挑起浓眉,笑得很坏。「你很在意我妹子啊?」呵呵,一个心高气傲又不可一世的官宦子弟,居然能为吉祥这般狼狈憔悴;倘若不是真心,那可真是有鬼了。

「我不是在意。」他咬牙道。

「既然不在意,何必找她?」包悦泽不禁冷笑。「乖,叫声大舅子,大舅子我就帮你撮合,你觉得怎么样?」

「我……」文字慎咬紧牙敛下双眼,听著心头正在哀泣,泣诉著他正准备向他低头。「大舅子,你让我见见她吧。」

他最好真的是她大哥,要不然……铁定教他尸骨无存!

「你想她啊?」

「我……」该叫的都叫了,他还想怎么样?

「在大舅子的面前,不需要逞能,尽避说清楚,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你说,是不?」包悦泽笑得很得意。「大舅子都唤出口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都是男人,我懂你的心思,可若是你不直接同吉祥说,我保证她不懂;所以啦,我不介意同你演练一次,待你演练好了,咱们再去见她。你说,好不?」

呵呵,好过瘾啊,可以这样支使他,真是爽快到不行哪!

谁知道文字慎敛下沾染肃杀之气的黑眸,擒在他襟口上的力道又加上几分,将他拉到面前,恶声地道:

「不好,我现下就要见她。」

包悦泽瞪大眼,干笑道:「要见她……不难,倒是你,要不要先去梳妆打扮一下?」真不是他要嫌的,一头长发乱成一团,衣衫也沾上了酒渍,襟口散开,浑身酒臭味……

「你别想要乘机支开我!」文字慎怒眼瞪著他,一副快要将他拆吃人腹的模样。「我要你立即带我去,大、舅、子。」

他在威胁他耶……好个妹婿!

算了,看在他唤他一声大舅子了,他就好人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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