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工夫,竹篮全空了。
宇文决模著肚子,满足的微笑,虽然不到五分饱,却是这十多天来吃过最像样的食物,总算不用再虐待自己的肚子。
突然,结实的木棍划过空气,习武的敏锐让宇文决下意识的朝右边一闪,同时转身,出掌还以偷袭者颜色,但在下一秒瞧清楚对方的脸孔时,要收回气力已经来不及。
啊!季娃被这一掌击中肩胛,强大的力道冲击让她往后倒,更别提被击中的肩胛在瞬间像是被大石击中,疼得她泪水四散。
宇文决虽然收回六分功力,并且在下一秒顺利阻止她继续往后倒栽葱,但是仍然听见细微的卡一声。糟糕!这是脱臼!
「你……你这无耻的小偷!」季娃疼到惨白著一张俏脸。她见过厨房里的大柱子被石臼砸到脚板,当时他也是疼得说不出话。「你还不放开我!」
确定她站稳后,宇文决才放手。「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吃,实在是这饼太香。」吃人嘴软,他当然懂得陪笑。
因为笑,他露出白得跟笋心一样的牙齿,让一张脸显得更脏了。
季娃见多了黄板牙,连年轻的大柱子都少了一颗门牙,很少见著这么漂亮的白牙齿。娘常说要把牙齿维护好,才能尝尽天下美食,所以每晚都要她拿著柳条清洁牙齿,只要发现她敷衍了事,还会命令她再到门外重新清洁。
或许是这个原因,平常她见到人,第一个观察的就是牙齿,不用友善的眼神或鼓励的笑容,莫名的只要有一口洁白的牙齿就能赢得她的好感。
她觉得自己对他人的好感给得非常廉价,只是换个想法,也没有多少人希罕她的好感。
「这是借口吗?你这小偷,连祭品也敢吃。」季娃只是气充丹田,试图让声音饱含力道,就已经扯疼了肩胛骨,气弱的声音毫无半丝威胁感。
「我可以拿其他东西跟你交换。」
「呿!」她又不是瞎眼,怎么可能没发现他衣服上的补丁多得媲美满天星?他这副模样,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交换?
「我的手脚功夫不错,可以打些野味送你。」
「你不是本地人。」她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瞒姑娘,在下是跟著商队前来,本来攒了些银两,想要买些皮料或编织品回家乡转手买卖,想著可以见世面,最好的状况是能再赚点花红,谁晓得……」宇文决苦笑一声。
「你被商队讹诈了!」季娃在脚店待久了,虽然不负责招呼的工作,但是营商来往的场所,最不缺乏的就是小道消息。她还听赵师傅提过,一样米养百样人,尤其人心隔肚皮,还曾有人沾沾自喜,也不懂羞愧的在客栈里宣扬自己讹诈人的经过。只是赵师傅也不是什么实心眼的家伙,他的身影留连各大驿所、脚店,只要踫上外地来的生面孔,就会想尽办法搭上线,见缝插针,说什么都想讨些好处。当然,这是地头蛇的权利,在这儿屡见不鲜。
她很爱听赵师傅吹嘘,毕竟有些事情对她而言,真的很新鲜。
宇文决顺著她的台阶,故作神伤,「虽然损失没多少,但是我攒了好久。只能说得一次教训,学一次乖。」
季娃心有戚戚焉,「我娘说银子四条腿,人只有两条腿,所以一辈子都会追得很辛苦。换个角度,你还年轻,损失不多。如果你现在已经白胡子一大把才损失,那真的是欲哭无泪。」
这女娃本来还气得骂他小偷,现在却露出同情的神色,心地真是善良。
从她的穿著打扮,宇文决判断她的生活应该很拮据才对,可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对于被吃掉的食物没有太过心疼,也没有一直追问他能拿什么交换,她的个性太单纯,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更辛苦。
「你娘说得真好。那你娘呢?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山?」
「我娘不就招待你吃饼了!」赏了他一记白眼,季娃把采回来的仙客来种植在坟旁。娘生前最爱仙客来,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是再过几个月就进入花期,届时娘就可以闻到花香。
「真是抱歉,我并不知道。」宇文决充满歉意的说,在她的身边蹲下。
季娃转头,疑惑的看著他。「为什么要说抱歉?难道你还偷了什么?」她四处张望。不对啊!她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之所以说抱歉,是因为提到你的伤心处。」
「喔!你说我娘啊!」季娃以早慧的成熟看著他,「我娘说,她只是时间到了。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是跟佛祖签了契纸,时间到了就该回家,她只是回她的另一个家。」
「你不难过?」
「或许另一个家在等她的家人也曾经难过。」
「你今年才十岁吧!居然把生死看得这么淡。」是因为太年轻,经历的生离死别还不多。宇文决讥诮的扬起嘴角。
「十三了。」
十三?他不禁错愕。她完然没有姑娘的模样,瘦削的身子骨,连手腕都只比柴枝粗一丁点,没想到居然还有两年就及笄!
「你叫什么名字?」
「宇……宇文仲,伯仲的仲。」宇文决报上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隐瞒身份,或许这女娃也不晓得他是谁,毕竟这里离南方有百里之远。
「你识字?」季娃瞪大眼,虽然她也识字,但仅止于娘留下的册子,有些文字甚至还看不懂,只能凭借记忆,偶尔遇上投宿的旅客,看起来肚子里有些墨水,也只能偷空问几个字,毕竟掌柜对她的这种骚扰行为很不能谅解。
上了年纪的掌柜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更别提只是在厨房里打杂,识得几个大字也敢说嘴。
「早年家境谈不上丰裕,但过得去,所以在娘的安排下,跟著夫子念了几年书。」宇文决带著赧意,挠了挠后脑,「只是当时年纪小,对书本实在没什么兴趣。」
「那你的字漂亮吗?」
「你想做什么?」她的急切不寻常,引起他的警戒。
「帮我在石板上写几个字。」
石板?眼角余光瞟见石碑,宇文决当下明白她的意图。「你想自己做墓碑?」
「人死留名,等我攒够银两都不晓得要等上几年,才能帮我娘换一个能入眼的墓碑。」
「不如交给我,我的手艺还不错。」
「你会石雕?」
「做过凿刻一段时间,糊口挣钱嘛!」宇文决嘻嘻哈哈的带过去。如果让这丫头知道他的凿刻是用内力运气,集中于食指,直接在石板上落款,恐怕会认为他在吹牛皮,或者直接当他是疯子。
「真的?!太好了。」季娃欣喜万分,连忙双手合十,「娘,您听见了吗?这位受您招待的大哥为了感谢您,愿意做一个石碑送咱们。这叫什么……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嗄!宇文决差点翻白眼。这丫头是打算卖弄腹中「一点」墨吗?应该是好人有好报吧!
「那你呢?你的名字?」
「季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