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番千手忽然哈哈大笑,「有趣,我今日便要做这个武林盟主!」
此话一出,场上人人色变,三指老人暗暗叫苦,脸上却不动声色,「这是中原武林的事,神君只怕不便插手吧?」
「为何不能?」他转过身去,朝上一拱手,「小王爷,西域难道不是我朝疆土?」
三指老人想不到他竟有这等机智,只听小王爷淡淡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域自然是我朝疆土。」
「好,就这样办!」番千手越发高兴,「你们谁不服气,只管来与我过招!」
在场武功强过少林方丈的,屈指可数,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要是让这个头陀做了武林盟主,那可真是笑话!」落紫撇撇嘴,「你看那几位座上宾,脸都气青啦!」
韩不及冷冷一笑,只顾仰头喝酒,一言不发。
落紫微感不安,拉拉他衣袖,「公子,你怎么啦?」
韩不及见她脸色苍白,想来是过于担心,心生不忍,便微微一笑安抚地说:「这头陀做不成盟主,你只管放心。」
「唔?」落紫不解,「这是为什么?」
「你看小王爷的脸色——」他淡淡地说,「你道那些锦衣侍卫都是吃素的吗?」
「那——」落紫仍然不明白,「小王爷又为什么不让他做盟主?」这件事,在座最不关痛痒的只怕就是他。
韩不及只是笑笑,并不答话,落紫顺著他的目光望过去,意外地看到一张俏丽的脸庞,原本一双弯弯的笑眼,此时却因为愤怒睁得大大的,平添几分奇异的娇媚。那少女锦衣华服,又站在小王爷身旁,莫非是王府女眷?
落紫心下狐疑,却不便再问,凝神看时,场内形势已然变化,继少林智方后,武当逸尘、崆峒三山、峨嵋定珠,三位武林耆宿相继败北——
番千手哈哈大笑,「楚燕然既做了缩头乌龟,中原武林还有什么能人?谁不怕死就上来吧!」
「山中无老虎——」雀舌轻蔑地哼了声,「猴子称大王。」
场内原本已经静得落根针都听得清,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番千手见又是方才那女娃,不禁大怒,「有胆子再说一次!」
雀舌心里微感害怕,但眼前这人数次辱及爹爹,她已经恼他至极,当下毫不迟疑,「山中无老虎,猴——」
「猴」字方一出口,番千手已经爆起发难,落紫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条人影在空中一触即分,定楮看去,一名年轻男子立在擂台一角,长身玉立,雪白的衣袍在和风中轻轻飘荡,真真的丰神如玉,她几乎怀疑自己眼花,急忙回头,除了一只空荡荡的酒壶,什么也没有,不是韩不及还能是谁?
汤九律站在韩不及身后,左手揽著雀舌,右手持箫,雀舌低声惊呼:「九律哥哥,你的箫——」
箫口已然裂开,裂缝一直蔓延到另一端。汤九律不禁骇然,方才他与番千手并未正面交手,那头陀掌风竟然凌厉至斯。韩不及听到雀舌的惊呼,回过头来正要说话,却一眼瞧见汤九律的左手正落在她的纤腰上,便忍耐地抿了抿唇。
雀舌留意到他的目光,还不及说话,番千手五指成爪,猛地向韩不及抓去,雀舌高声惊呼:「小心——」
韩不及只觉脑后风声飒然,急忙一个后仰,身子直直地仰下去,险险避过那夺命一击,番千手变爪为掌,直拍他面门,韩不及此时起身已经来不及,便单足著地,身子后仰,急速滑开数丈——又稳稳站直。
场上顿时欢声雷动,一片叫好声。
番千手厉声喝道:「楚燕然是你什么人?」
「你管得著吗?」韩不及哼了声,右手往腰间一探,「呛」的一声,长剑出鞘,人剑合一,笔直地朝番千手刺去。
番千手并不惊慌,忽地拍出一掌,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弯刀,韩不及剑锋被他震偏了出去,但他轻功了得,只是轻飘飘地退出数步,伸指弹剑,那剑便发出类似龙吟的啸声——
「龙吟剑!」场上有人高声叫道,「他是落阳谷的人!」
汤九律点头叹道:「龙吟剑,《名剑谱》排名第一,剑若龙吟,杀人无形,也只有这样绝顶的高手,才配得上这样绝顶的剑。」
雀舌却不理会,眼见著韩不及招式连换,步法精奇,剑招更是一剑快似一剑,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剑光不断闪动,连那番僧的影子也瞧不清了——
雀舌看得欢喜,三指老人的神色却越来越严肃,她心下不安,忙问:「怎么了?」
三指老人叹道:「再过一时三刻,必输无疑——」
「谁?」雀舌大惊。
「自然是那少年。」三指老人摇头,「番千手的刀法虽然朴拙,威力却是无穷。要论,那少年也甚是了得,他这一手进酒剑武林失传已久,但这路剑法原是以奇取胜,不能持久,现在的情形已经陷入僵局,只怕——」
雀舌不敢再听下去,走到小王爷面前,「琪哥哥,你要救他!」
小王爷点头,又摇头,皱眉道:「以官压民,若传扬出去,只怕不好听。」
「哪里顾得了那许多——」雀舌大急,「韩不及若不出手相救,我连性命都没了,我——」
小王爷站起来,「也罢——方才那头陀要真伤了你,咱们也是非出手不可。」回身吩咐侍卫,「传我的令,弓箭手——」
话音未落,场上二人已经分开,韩不及退回原处,雪白的衣襟上却多出一抹嫣红,犹在慢慢扩大——
雀舌心头大恸,正要过去,忽见一名青衣少女直冲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她脸色惨白,泫然欲泣,韩不及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抚。
番千手衣襟已经被撕去老大一块,却没有受伤,兀自神色自若,他死死地瞪著韩不及,忽然点一点头,腾身而起,一片红云翻翻滚滚,人已去得远了。
「这人聪明得很。」小王爷冷笑。
「他这样退走最好。」汤九律说,「要真动了禁卫队,老王爷听到必然生气。」
小王爷兴味索然,拂袖而去。侍卫们紧随其后,汤九律正要离开,却见雀舌僵立当场,忙问:「你怎么了?」
雀舌勉强笑笑,「不,我没事。」
汤九律见她脸色雪白,想来是方才受了极大的惊吓,怜惜之心大起,执了她的手,柔声道:「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雀舌忽然想起一事,「那个头陀大概知道我爹爹的下落。」
汤九律还不及答话,身后有人道:「他若是知道,又怎会寻到这里来?」是韩不及。
「可是他一定在西域见过爹爹——」雀舌像是故意和他抬杠似的,不服气地说。
「你不必担心,他一定会回来——」
韩不及话未说完,鲜血已经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紫大急,「先不要管那许多,先裹伤吧!」说完从怀里模出一柄匕首,割下裙摆替他裹伤。
雀舌瞧一眼那柄匕首,脸色顿时大变,咬牙道:「九律哥哥,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五名保护她的侍卫跟在身后。
「等等!」韩不及推开落紫,走到她身后。
雀舌并不回头,「什么事?」
「随我回落阳谷。」他的脸上浮现某种厌倦的神气,像是极不甘愿似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不去。」雀舌仍然不回头,极干脆地回绝。
「楚雀舌——」韩不及咬牙,一字一字地说,「你欠下的债,要逃到什么时候?」
「我欠的债?」雀舌蓦然回首,眉目间全是燃烧的怒气,「我欠了什么?韩大公子,你没有弄错吧?落阳谷八年,我忍受你、还有你那晚娘师父对我无穷无尽的羞辱,我早已受够了!你还要随你回去?回去做什么,继续让你们欺侮吗?」
「你——」韩不及感到心口一阵剧痛,身子如受重击,摇摇欲坠,汤九律就站在他身边,急忙扶住他。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汤九律皱眉,「雀舌,不许再任性!」
他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想来是很生气了——雀舌只得让步,垂著头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