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骆珀不耐的打断道:「你的手指都肿了,即使过来也无法练琴,想学琴,等你完全休养好了再说。」
「手指……肿了?」唐棠愣愣地看向手指,果然,因为过度练琴,双手十指一片红肿。
「回去后先冰敷,舒缓发炎肿胀的情形,隔天再热敷,让手部血管扩张,活络血液循环,最后,要记得上药。」他提醒道,就怕迟钝的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喔喔,好,呼……原来是这样啊,害我吓了一跳。」她轻拍著胸脯,终于松了口气,接著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明天不学琴,我们要做什么呢?」
这里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庭院那些花花草草还没空弄,不练琴的话,他们空下的时间要干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你自己安排。」他跟她不过就是在学琴方面有交集,私下她的任何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如……」唐棠眼楮滴溜溜地一转,忽然有了主意,极为兴奋的提议道:「我们明天去湖边钓鱼野餐吧!」
换来的却是石骆珀极为冷淡的一瞥。「钓鱼野餐?」
不过他的反应完全灭不了她的热情。「嗯,你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一定不晓得山上有座隐密的小湖吧?那里风景超漂亮的,是我小时候来牧场玩时意外发现的秘密基地喔!」很少人知道这附近有那么一个隐蔽的美丽湖泊,对她来说,好东西就是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他嗤了一声,冷笑的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参与这种无聊又莫名其妙的活动?」有时间,他宁愿多看几本医学期刊,研究新发表的医药论文。
「别这样嘛,你一整天待在这栋空宅子里,又不时常出去走走,长久下来很容易闷坏的。」
而且对心理层面来说也不好,不过这句话她可不敢真的说出来,她顿了一下,两手交握,双眼亮晶晶的望著他。「走啦走啦!就当是我拜托你了,难得这几天天气这么好,我们明天就去野餐钓鱼吧,我保证,那儿的风景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石骆珀冷冷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转身步出琴房。
「嘿,你去哪儿啊,你还没答应我呢!西弗、西弗……」唐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掀开毯子,跳下沙发追了出去。「求你了,明天就跟我去吧,不然、不然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她娇软的恳求声不断传来,他却恍若未闻,他就不信她真能一直跟著他。
最后,拗不过唐棠缠人的功力,石骆珀隔天还是硬被她拖出门了。
穿过一大片红枫树林,走过一条布满杂草、曲折隐密的羊肠小道,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石骆珀的心神完全被眼前那如梦幻的美景给吸引住了。
翡翠碧绿的湖泊,座落在两座连绵的山峰间,如镜般平静无波的湖面,在阳光下熠熠折射出耀眼光彩,透澈的湖水,隐约可见其中几条银白鱼儿自在的优游著。
一切,美得不可思议……「怎么样,很美吧?」唐棠提著餐篮,表情骄傲的走到他身边。「我就说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睨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这个地方确实如她所说的美极了,是个能够安静放松、舒缓身心的好地方,但他却不想告诉她实话,省得她太过自满骄傲,得寸进尺。
「你看,还有这棵树!」她拉著他来到湖边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前。「春天花开的时候可美了,黄色的花瓣漫天飞舞,随风飘落在湖面上,映得湖光金黄灿烂,就跟无数的碎光一样……」她手舞足蹈地形容著当时的景致给他听,想将初见黄色花雨时的兴奋心情跟他分享。
石骆珀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表情,伸手轻抚著粗糙的树干。「相思树……」
「什么?」
「这叫相思树,豆科常绿乔木,它的花的确是黄色的,只是不像你说的,是一片一片的花瓣,而是由一小坨一小坨的黄色花序所组成的花团,另外,它的种子有毒,误食会造成头痛、恶心、腹痛等症状,严重时甚至会死亡,皮肤有伤口的人,接触过久还会产生皮肤发炎、呕吐、幻觉等状况,所以我劝你,最好马上扔掉你手上的相思树种子。」
「啊?种子有毒?」唐棠吓得连忙扔掉手中颜色鲜红的种子,并抓起方才搁放至树下的餐篮,猛地向后跳离了一大步。
石骆珀勾起薄唇盯著她,黑眸隐隐透出几抹嘲弄意味,彷佛在嘲笑她的胆小,之后,才轻拍了拍树干,续道:「当然,这树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它开的花,更是无毒,在它的花期到来时,我们依旧能够安心的坐在树下欣赏它盛开的美景。」言下之意是,她该担心的只有她方才手痒去捡来玩的种子而已。
她讪讪的捧著餐篮回到树下,将餐篮放回方才的位置,硬是为自己方才胆小的反应找了个借口,「你说它的种子有毒,我怎么知道其他的有没有问题啊,我这可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保险起见。」
他轻嗤一声,不予置评。
「好了好了,不说树的事了,别忘了我们今天可是来钓鱼的呢!」唐棠从背包中拿出了两支组合式钓竿,将其中一支递给他。「那个……忘了问你,你会钓鱼吗?」
石骆珀斜瞥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组合式钓竿,利落的动手组装完成,接著拎著她带来的折迭矮凳,边缓步走向湖边,边道:「现在才想到要问,不觉得太晚了吗?」语毕,他人已经坐下来开始钓鱼了。
她先是一愣,而后匆匆回神,手忙脚乱地组好钓竿,追了上去。
两人在天气晴朗的湖畔边,安静的垂竿钓鱼,过了许久,他都不开口说话,眼见气氛实在太过沉闷,她只好主动找话题。「那个,今天出来玩,心情觉得怎么样?」
他没有应声,只是闭著眼,一手执握著钓竿,专心感受钓竿传来的细微颤动。
唐棠不放弃,意有所指地又道:「呃……我听说适当的休闲活动,例如钓鱼、登山、慢跑,可以抒解压力,舒缓创伤造成的后遗症,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的话总算勾起石骆珀的反应了,他突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眼楮紧锁著她。「你想说什么?」
「没有……只是我听说,你以前曾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爆炸意外。」在他凌厉的注视下,她不由得心惊,急忙低首避开他的视线。
「听说?你听谁说的?你在调查我?」他紧紧地蹙著眉,表情冷肃。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调查你,我只是关心你……」唐棠急忙摇手解释,「上次意外撞见你痛症发作,事后我觉得有些担心,所以找人问了一下,绝不是要挖你的隐私。」
为了要让他相信,她焦急的从脚边的背包中,取出厚厚一迭数据。
「你看,我还上网查了许多数据,你的疼痛极有可能是爆炸后心理受创所引起的,需要长期固定接受治疗,也要多出来散散心,才能舒缓放松心里的压力,所以我才想著今天有空可以跟你来钓鱼散心,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她只是很单纯的想帮他摆脱那如恶魇般可怕的幻痛而已。
「够了,你以为你是谁,是谁要你这么做的」听完了她的解释,石骆珀毫不领情,还甩开手中的钓竿,愤怒地站起身来。「谁准许你私下探问我的私事,再大摇大摆拿著你查来的数据,到我面前给我所谓好意的建议」对他来说,她不过是想满足她挖人隐私、探知八卦的乐趣罢了。
「不,我那是……」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你只是打著关心的名义,狠毒的刨撕别人沉痛的伤口!」他握紧拳头,寒著脸,怒声说道。
她急急起身抓住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真的关心你,因为我在打扫你房间时,不经意看见床头有一罐已经少一半的药,我不知道那是止痛药还是什么,但我担心那些药吃太多,会对你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才……」
石骆珀用力将她的手甩开,沉声打断道:「我跟你,充其量只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你大可收起你那些无谓可笑的同情怜悯,别把我对你一昧的忍耐,当做永无止尽的默许纵容!」
忍耐是有限度的,而她,已经踩到了他的警戒红线。
「你先听我说,这些数据真的很有用,里头有许多可以帮助你减少幻痛发作次数,以及减轻疼痛的办法,拜托你先看一下……」
唐棠著急的递上资料,并试图翻开其中一页让他看,他却突然扬手一挥,顿时,资料漫天飞舞,随风飞散落至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掀起了阵阵涟漪。
「我不需要!」他眼神锐利的瞪著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你听清楚了,以后你最好别再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对你狠心,连最后一点微薄的情面都不留给你!」语毕,他阴沉著脸,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人。
她呆愣在原地许久,不知何时,阳光不见了,乌云逐渐笼罩了天空。
盯著在湖面载浮载沉的资料,唐棠忽然脱掉鞋子,快步奔进湖中,不顾冰冷的湖水浸湿了裤管,动作急促的捡拾。
这些都是她特地为他找来的治疗方法,每一张都代表她对他最真心的关怀与用心,即使他生气不愿接受,即使这些东西再重新上网找就好,但她却有种错觉,好像她不把这些资料捡回来,就等于她也放弃他了。
哪怕他可能会因此讨厌她,再也不理她,她也要想办法让他收下这些对他有益的资料,只求能帮他摆脱那夜夜不断纠缠著他的可怕无形幻痛,不再受折磨。
她抬手拭著满头的汗,加快捞拾的动作,深怕稍一停下,这些资料便会漂离岸边更远。
这时,天空缓缓下起雨来,而且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