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照得人暖呼呼的,很舒服……呃,夕阳余晖?
他不是在工作室吗?怎么打了个盹就过了一天,那他未完成的作品呢?来不来得及赶上参赛?
卫擎风彷佛从混沌世界醒来,比宿醉还难受,他好似睡了很久,全身骨头彷佛都要散了,他感觉到痛,却又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在痛,浑身无力,四肢也抬不动。
跋走眼前的黑暗,盛满万千星子的美丽眸子打量四周的环境,一开始他相当陌生,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人在和室,但他的房间在二楼啊,他怎么会睡在一楼?
卫擎风完全忘记前两天受了伤,更不记得高烧到几近昏厥,六十好几的老管家张伯硬把他从位在地下室的工作室里拖出来时,已经满身大汗,没有力气再扶著他上二楼。
整整两天一夜,所有人都在为他著急,他除了偶尔发出两声呓语外,全无退烧的迹象,大家都在想,如果真的不行,只能送大医院了,毕竟没有人敢承担可怕的后果。
就在做决定的时候,似有感应的他开始出汗了,湿毛巾一遍一遍的擦,冰块一次一次的换,到了黎明时分,身体的热度终于下降一些,维持在三十八度左右,偏热,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不过众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怕他的烧会反反复覆,一直到中午过后体温稳定了,这才放下心来。
「啊!我的‘戏猫’……」想到进行到一半的作品,卫擎风心急的想起身,他有偏执的一面,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好为止,没有人能阻止他自虐的疯狂行径。
骤然坐起来还是太勉强了,强烈的晕眩感袭卷而来,头昏脑胀的卫擎风重重的喘息,掀被的手重如铅石。
蓦地,他睁大眼,讶异离脚边不远处多出一双莹白足踝,他惊讶的视线顺著起伏的曲线往上移动,赫然是一个睡得很沉的女人,她身上盖著一件羊毛毯子,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下。
咦!她连睫毛都染成霞金色,又长又卷,透著一股异国女郎的风情,背著光,侧身睡的她刚好面向他,让他很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细细的毛细孔,粉嫩小嘴微微张著。
她,很有趣。
几天前发生的事,这时像潮水般涌入脑海,卫擎风记得自己不慎割伤了手臂,这个声音很轻柔的女医生为他缝合伤口,上药、包扎,说了一堆他听过就忘的叮嘱。
他不喜欢话多的人,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很好看,没那么讨厌,他想,也许他可以忍受她喋喋不休的聒噪。
只是,她为何要睡在他身边,她没有自己的床吗?借住别人家没向主人打声招呼太没礼貌了。
似乎是感觉到身旁之人的动静,一向睡得很熟的魏青枫带了点清醒前的小娇憨,慵懒无防备的睁开迷蒙大眼,一看到坐起身的他,她赶忙跟著起身。「啊!你醒了。」她下意识的伸直手臂探向他的额头,想模模他是否退烧了。
卫擎风却避开了,防心甚重的盯著她,好像她只要有不轨举动他便要逃离现场。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没人品低劣的想袭击你,我是想看看你的烧退了没。」她这是好心没好报,救了人还遭人质疑品格不够高尚,真是!
「我发烧了?」他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字的说。
「是的,烧得很厉害,几乎认不得人了。」他还抱著她喊妈,问她为什么不爱他,他也是她的孩子。
神智不清的卫擎风说得不多,但能感受得出他很寂寞,渴望朋友和母爱,他很想走出只有他一个人的小世界。
闻言,卫擎风鲜少晒太阳的白皙双颊倏地染上一层晕红。「医生……」
「还好你还记得我是医生,你的伤口我重新上了药,也包扎好了。」魏青枫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纱布。
「谢谢。」他拗口的道谢。
「不客气,出诊费用记得付就好。」她俏皮的调侃道。
为了他反复的高烧,魏青枫特意将排休两日的方佑文叫回诊所代班,她好全心全意照顾这个棘手的病患。
这两天一夜她都不敢睡,有如回到当年在急诊室一般,战战兢兢的等著突发状况,随时做好万全的准备,病人一有不寻常的变化马上急救,分秒必争地以挽救生命为优先。
老实说,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这么拚了,身体好像快要虚脱了,一时没撑住居然睡著了,幸好他的情况稳定了,要不然再撑上一日,她不爆肝也会过劳死,而且还是因为她最喜欢的工作而死。
卫擎风一怔,看著她一启一阖的红唇发呆,接著缓缓的道:「我很痛。」
「那是正常的,你的伤口正在长出新肉,过几天会开始发痒,但你不能抓,要不然伤口会很难愈合,以后也容易留疤。」
看了看伤处,他眉头一皱。「我要工作。」
「你很缺钱吗?」没有健康的身体,其它的都是白搭。
卫擎风摇摇头。「不缺。」小黎说他很有钱,用到下一辈子也用不完。
「不缺干么这么拚命,命只有一条,丢了就没有了,你这次的伤伤得不轻,若是没有好好休息养伤,以后你的伤口会不时的抽痛,一遇到阴天会痛得连筷子都拿不住。」魏青枫朝他伤口一比,警告他勿把小伤养成大伤。
「可是……我答应了……」他急于想表达内心的意思,但越急越说得不清楚,双手摆动的动作很大。
「不要急,慢慢来,我会等你把话说完。」她适度的安抚,给予尊重。
看她毫无一丝不耐烦,心情烦躁的卫擎风慢慢冷静下来,话也说得清晰,「参赛作品还没完成,下个月十号就要截止报名了,小黎不高兴,他歇斯底里的嚷著要跳火山。」
「他要跳就让他跳,关你什么事?何况这次的事情是意外,你也不愿意,你必须去接受它,知道你的能力有限,人不是神,做不到万能。」她想他口中的小黎就是那天送他去看诊的黎志嘉。
一听让小黎跳火山,他开心的笑了,露出颊边好看的酒窝。「小黎会生气,他最恨赚不到钱。」
「他很穷吗?」钻进钱眼了。
「不,他很有钱。」
小黎跟他都是富二代,只是小黎家很热闹,他有五个兄弟姊妹,大家都住在一起……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也想有会抱他的父母,轻言细语的对他说他不是怪物,他很正常,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很配合的接受治疗,蒋医生说他进步很多,由中度转为轻度,等他多接触人群,试著把心胸敞开,他就能跟一般人一样,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躲进自己的保护壳里。
「既然他不是穷光蛋,那就不用理会他的意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身体好了才有本钱继续工作。」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可不容许他随意糟蹋。
「可是……」
卫擎风还想开口,却被魏青枫举手阻止。「你先喝口温水润润喉咙,补充补充流失的水分。」他需要喝大量的水好排除体内积存多时的杂质。
「不喝。」一看到清澈的水他便摇头。
「为什么不喝?」坏习惯要改正。
「不好喝,没味道。」他喜欢带著香气的可可奶。
「有比药水难喝吗?」
包痛恨药水味的卫擎风不自觉轻轻拧起鼻子。「不喝药水不打针,我两样都不要!」
她看著他的小动作,没想到他连皱鼻子都这么帅气,不过她可没忘记她身为医生的职责,再次劝道:「你可以不喝药水不打针,但要多喝水,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如果不爱惜,其它人也不会懂得珍惜,人要懂得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倒了八分满的温开水,塞入他手中。
卫擎风的表情看起来比上断头台还抗拒,他厌恶地紧皱著眉头,但还是听话的把水喝完,一喝完,他立即把空杯子放到一旁,活像杯子有毒似的。
「像这样的水量,一天要喝十杯。」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水分,水对人的身体机能很重要。
他一听,惊恐的瞠大眼。「十杯水?」
魏青枫看著他害怕的表情,不免觉得有趣,笑道:「不喝水才会生病,听医生的话,不会错的。」
「我不生病,很健康的。」卫擎风据理力争。
「那这个呢?」她指向他的手臂。
「意外。」他抿著唇。
「对,意外,但对一般人而言,伤口发炎顶多发点小烧,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可是你却严重到发高烧,全身热得像火炉一样,那就意味著你体内抗体不足,你看起来健康,其实很虚弱,一遇到病毒攻击就抵挡不住。」
「我要工作。」卫擎风再次强调。
「工作不是生命的全部,若是你病得动不了了,工作照样做不成,量力而为才是好病人。」魏青枫虽然耐著性子好言劝说,但她不得不承认,和他沟通挺费劲的,而现在的她累得不想动,只想好好泡个澡,狠狠睡一觉。
「医生,该吃饭了,我替你和二少爷送晚餐来。」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张妈拉下倨傲的嘴脸,露出和善笑脸。
闻言,魏青枫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魏医生。」张妈拉开纸门,将七、八样菜色放在和室桌上,一人还有一碗米饭和一碗味噌鱼汤。
这样的菜色对魏青枫来说是大餐,惹得她口水直流,她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留在白屋,除了照顾卫擎风,更是因为冲著张妈媲美三星级主厨的厨艺。
「难怪我肚子饿了,你煮得真丰富,光用看的就让人食指大动。」魏青枫不客气的捧起碗,一口白饭一口辣炒鲜蚵,吃得好满足。
美食在前,谁还顾虑形象。
可是当虚弱的卫擎风试图拿起碗吃饭时,她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筷子拍开他的手,看得心疼自家少爷的张妈立刻表情一沉,差点要翻脸,破口大骂医生心狠。
「他还不能吃饭,这一、两天只能吃稀粥,而且要少量多餐,等他的肠胃适应了再弄点清淡的饭菜,在养伤期间尽量别煮这种辛辣的料理,免得伤口不容易愈合。」他是没口福,便宜她了。
张妈一听,怒容趋于和缓。「原来如此,二少爷你忍一忍,张妈去给你煮稀饭,很快就好了。」
「张妈,稀饭里加点白糖,也好入口。」吃著美食的魏青枫非常开心,一口接一口。
「好,我知道了。」张妈又赶往厨房忙去。
「为什么我不能吃?」肚子也饿了的卫擎风怒气不小,口气也变得不太好。
「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突然吃太多或太重口味的肠胃会受不了,先控制好饮食才不会胃胀气或是胃酸分泌过多,饿太久及暴饮暴食都会对胃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你要养胃。」魏青枫很想开中医药方让他食补固体,但是她此时的身分是西医,为免引来非议只得作罢。
「你吃得未免太香了。」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以前他不觉得张妈煮的饭菜有多好吃,陈师傅、李师傅比张妈煮得好吃太多了,可是看她一口一口吃得香,他感觉更饿了,好想抢下她的筷子一个人独占所有的饭菜。
她当他是无害的小动物,笑著模模他的头,安抚道:「乖,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焢窑,有好吃的荷叶鸡和烤地瓜。」
「焢窑?」是什么?
「你没焢过吗?」看他一脸迷惑,魏青枫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卫擎风摇摇头。「听过。」
「啧!可怜的孩子,姊姊疼你,下个月我们焢窑活动,到时我来接你。」一起玩才有趣。
他想了一下才回道:「好。」
「不过你要休息,不能再工作,不管事情有多急,都要先放下……」魏青枫眼尖的瞧见正走过房门前的张伯,连忙叫住他,「张伯,我的脚踏车呢?你有没有收好,别弄丢了。」
「我已经帮医生把脚踏车牵到铁门旁边了,你一下坡就可以看到,就是粉红色那辆吧?」张伯咧开真诚的笑容。
魏青枫笑著点点头,继续埋头吃著她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