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跪著,看著二哥消失的地方,直到一双手臂抱住我。
我缓缓抬头,说:「我,不想看到你,大哥。」
泪滑落。
大哥身子一震,却将我揽紧,轻道:「我知,我知。」声音里充满苦涩。
楚风良上前道:「三少爷,此事怪不得堡主,他也是为你,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摇摆不定。既然总要有个了断,那么拖得越久大家就越痛苦。现今那人自愿离去,一场大祸也得以消弭,三少爷又何必——」
「自愿,」我笑,看著方才二哥站立之处,那里还有他洒落的泪痕。
「二哥怎会自愿离开,是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逼迫于他,不管我的姿态多么诚恳,语气多么哀婉,话说得多么动听,终是逼走了他。二哥爱我至深,怎忍心见我如此跪地相求,他不走又能如何呢?」
莫可问也道:「不管怎么说,三少爷已做出选择,再伤心也是无益。」
「选择?我怨的不是选择,而是——」我再笑,退开一步,朗声道:「大哥,慕然能有别的选择吗?」
大哥又一震,缓缓道:「不能,我不会允许你有别的选择。」
「是啊,我别无选择,那大哥又何必让我选呢?」
大哥不语。
安平王爷叹道:「那是因为慕诚知道,你必不忍心见你二哥得罪全天下,也只有你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慕然的确做到了,安平王府感激不尽。」
我无话可说,我帮了他们,却伤害了二哥,他们的感激就是二哥的痛。但是,二哥的痛与泪他们又怎会在乎?
二哥离去时的背影是那么孤单和苍凉,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啊?
我与二哥从此天高地远,相见无期了吗?
楚风良又道:「既然他走得并不甘愿,那会不会又对段王爷不利?」
「不会。」我断然道:「因为段王爷根本不在二哥手上。」
「你说什么?」楚风良惊道。
「那他在哪儿?」莫可问急问。连一向无话的楚风奇也挑起眉。
我看向沈东篱,他有好一会儿没开口,必是知道到了什么。
东篱缓步走来,叹道:「慕然如此聪明,当知情之一物,最是伤人,奈何——」
突然出手,抓住在我桌旁持壶倒酒的小厮:「段王爷热闹还未看够吗?」
那人哈哈大笑:「还是瞒不过东篱。」揭下面具,却不是段王爷是谁。
安平王怒道:「段铭枫,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你一直在这里,看我们为你著急,很好玩儿吗?」
段王爷眨眼,一幅无辜的表情:「我可没看出你有为我著急,却听到你说正不想把妹妹嫁给我。」
安平王指著他,满脸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楚风良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王爷却笑了,向我问道:「小兄弟是如何得知我不在苏慕华手上。」
看见此人的笑得愉快,我只觉心中大痛,他把这一切当成是热闹,想必方才看得津津有味吧。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达官显贵都将别人视为草芥吗?
我转过头去,默然不语。心道,二哥走了,我不用再顾虑任何人,想笑便笑,想怒便怒,你们又能奈我何?
见我沉著脸不说话,段王爷尴尬一笑,道:「我得罪过小兄弟吗?」
东篱笑道:「慕然怕是恨死你了,我还从未见他如此样子呢?」
段王爷奇道:「小兄弟为何恨我?我对小兄弟可是一见如故啊。」
我干脆走开两步,看向窗外。
东篱又笑:「你莫再问他,我来告诉你吧,苏盟主扮成你的容貌很容易,但要将一个陌生人连举手投足都扮得如此之象,可就非几日之功了。那么必定有人帮他,而这帮他的人也要对王爷非常熟悉才是。」
段王爷笑道:「我的随从都不知此事,这帮他之人就只有我本人了是吗?」
「不错,但是大理段氏武功何等厉害,能够不让随从知道,擒住段王爷,已是极难。而即使侥幸做到了,要逼迫王爷开口帮他,却是根本不可能。」
段王爷又笑:「那就只能是我自愿帮他了?」
「不错,以王爷的——咳,性子,这很有可能。何况,与其扮成王爷,引人注目,还不如扮成随从更容易做到,更不被人注意,更方便下手做事。」
段王爷还要再说,安平王一把抓起他的胸前的衣物,恨声道:「是不是这样?你竟然自愿帮别人算计我们,自己还在一旁看乐子。」
段王爷立即呼吸困难,艰难说道:「你这样,我怎开口?」
安平王愤愤放手,段王爷揉揉胸口,道:「东篱所言极是。那苏慕华本来的确是扮成随从,却因不懂大理习俗,被我识破。我见他身为武林盟主,却要扮成一个小小随从,自然好奇,于是——」
「于是假装钦佩他的武功,待之如好友,诱骗他说出实情。」安平王冷冷的说。
段王爷大笑:「王爷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武功不如他,自然只得如此。他见我没有敌意,也据实以告,说安平王府扣住了他最重要的人,求我帮他。我还道王爷你抢了人家的老婆,我这人最有侠义之心——」
安平王冷哼一声,道:「什么侠义之心,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是不是还假装同情他的遭遇,义愤填膺的誓言帮助他,甚至主动提出让他扮成你的样子。」
段王爷笑嘻嘻的说:「还是王爷了解我。」
安平王怒道:「你也太过分了,若真出了事,要如何是好?」
段王爷笑道:「有王爷和东篱在,会出什么事?何况我就在这里。不过我还不知,东篱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东篱道:「只怪你看热闹的时候得意忘形,不是东篱责怪王爷,王爷也太幸灾乐祸了,别人那样痛苦,你也能笑得出。」
段王爷抚脸笑道:「我还以为没人注意我,原来是不小心没绷住笑,还是东篱心细。我为什么笑不出啊?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呢,这么精彩的一幕,幸好没有错过。」
听他如此说,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胸口撕裂般的痛,满腔愤恨无处发作。
二哥,你被识破时,定曾擒下他,你没有伤他,他却——。
他假意要帮你,却利用你来看热闹,他欣赏你的痛苦,用嘲弄的语气谈到你,我决不能允许有人这样对你,我定会要此人付出代价,即使他是郡主喜欢的人也一样。
大哥握住我的手,见我颤抖的厉害,将我揽进怀里。
我笑道:「大哥,段王爷也是你的朋友吗?」
大哥看我片刻,对安平王爷说:「轻雷,我们离开黑堡已多时,恐有事要办,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不能参加郡主大婚,还请见谅。」
说罢不等安平王爷回答,拉著我转身就走。
耳听段王爷说:「他们干嘛急著走?」
东篱轻叹:「王爷,这次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