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华衣男子名叫商水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商大将军的公子,而他跟鸠明夜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起上过战场,可说是有著生死的交情。
鸠明夜出事,这位商公子主动跑到鸠家,抢著接下了寻找鸠明夜的任务,他先是根据老李提供的线索,查出数年前那座山上确实有过一班马贼常出没,但那批人已被官府围剿,虽说被他们跑掉了,但之后也一直失去了下落,而且那批马贼的头儿也并不是个女人。
「我这一路真是千辛万苦啊!」商水瑶坐在沈家,连诉苦水。
鸠明夜抱著肩膀站在一旁看他,鼻子里喷出口冷气,「千辛万苦?你不是很悠哉地在集市上买萝卜吗?」
「我昨天晚上才到这里,想说之前没来过,顺便逛逛嘛……」
商水瑶心虚地看他,「不过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不就遇见你了,我先前还奇怪你是被什么恶人给掳走了,怎么会连个求救信号都没有,这下看来,是你自己不想走吧。」
他别有用意地瞥了眼一旁的沈落霞,但此时她完全没工夫去管别人的调侃,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鸠家的名气那么大,她却从未听过除了鸠白秀外还有别的公子,本以为鸠明夜不过是个借著家庭势力,混吃混喝的纨裤子弟,原来他的名字没人知道,是他根本不在京中,是去了边关打仗。
他在那位名将军的麾下那么多年,而且看商水瑶的意思,商将军似乎对他还十分重视,一直想让他正式加入到他的旗下,这次商水瑶主动来找他,也是为了把他抓回去打仗。
那他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了,鸠家两个少爷,一个治病救人,一个保家卫国,而她却对他百般不信,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真的替她请鸠白秀帮忙。
其实这么想来,从刚才他砍的那刀就能看出,如果他真有心想走,她又怎么挡得住?他又怎么会真的把她一个没势力的贼头子放在眼里?他这样留在这,真的是在「管她的闲事」啊。
是在可怜她吗?可怜她一个女人中了这种毒,又要防著自家兄弟里心术不正的人,又要防著时刻想趁机而入的对头,还要担起这一批兄弟的生计,建立起他们对她的信心。
这么想想,她还真的是够可怜,那时鸠明夜叫她不要射飞刀,她还不自量力地觉得那是为了他,结果他的意思其实根本是怕她因此受伤而已,商将军一手飞刀绝技路人皆知,她还要跟他的儿子比上一比。
以为自己是在护著他,其实被护著的一直是她呢,仗著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完全搞错了自己与鸠明夜的立场。
「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轰走,还把他请进来?」走在院内,鸠明夜跟在她身边问。
「是指我把他安排在东厢的事吗?他是你的生死兄弟吧。」她答得无心。
「他只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讨债鬼而已。」
「你就那么不想回前线?」
商水瑶可是连哭带闹、连哄带吓,那手段连女人都不及,完全不顾大男人的面子,可鸠明夜就是不领情。
商水瑶来找他,不是要把他带回鸠家,是要直接把他拉去前线,他追著他已有好一阵子,鸠明夜见著他才会那么头疼。
「前线现在安定得很,回去做什么?我还想过几天逍遥日子呢!我本来就是编外人士,也不想真的入军籍,就这样悠悠闲闲的挺好,可以看看花看看草,吃新鲜的小玩意,像这样在庭院里散个步!」
沈落霞定下脚步,鸠明夜奇怪地看著她,她想了想,说:「你似乎是头一次这样跟我话家常呢。」
「有吗?」鸠明夜自己也是一愣,「好像是耶,因为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嘛,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联系到白秀就够了,不是吗?」
沈落霞自嘲地笑了下,说:「我相信你了,先前怀疑你的真正用意是我不对,你说要帮我,你不会是言而无信的人。」
「哦?因为我是商将军身边的人吗?」
「嗯。」她点头,却看他脸色有些怪异,「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我也终于有些信用了?那不错,不错啊……」
沈落霞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所幸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对了。」她突然想到,说:「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谢?」鸠明夜挑眉,有些新奇。
「我那么对你,还误会了你,可你还一直帮我,这次也是,你也答应了商水瑶,待你带我回去见过鸠白秀之后就跟他回前线,都是为了我……」话刚说一半,沈落霞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下巴被指节强硬的力道顶住,逼著向上抬起。
她对到鸠明夜一张笑脸,可眼里迸出的是不愉的火花,看著尤其教人心寒,她心跳一漏,意识到自己真的惹到他了,但仍是搞不清错在哪里。
「奇怪了,为了你有什么不对吗?」鸠明夜一字一句地慢慢将话传递给她,道:「别一副好像在向家长反省的样子好吗?」
天下还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
沈落霞话含在嘴里,可被他的气势所逼,硬是挤不出半个字来。
在商水瑶的催促下,三天后沈落霞人已到了京城,不过鸠明夜并没急著带她去找鸠白秀,她只是稀里糊涂地跟著他走,走进了一家很大的宅子,这里不是鸠白秀的家,而是他自己的宅邸。
门房大爷看见鸠明夜回来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他们家少爷被绑架的事,他家人根本不知道似的,反而是看跟他一起回来的人是商水瑶,吃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鸠明夜没有让商水瑶进门的意思,在门口费尽口舌把他打发走后,手在沈落霞眼前晃了晃。
「还愣什么神呢,肚子不饿吗?」
「你把我带你家来做什么?」沈落霞虽然这么说,但也跟在鸠明夜身后进了大门。
「你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要住我家,在太合镇的时候,我不是也住你家?」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别怕,我爹娘这会都去南方避寒去了。」
「我又没说这个!说得我是怕见公婆的小媳妇似的。」沈落霞追上他两步,她讨厌这种被他戏耍的感觉。
「你不是吗?你来京的理由不就是来看未来岳父、岳母的?」鸠明夜见她整个脸都垮了下来,不禁心情太好,笑了起来。
那是她出来时编的幌子,一路上他却总是在拿这个戏弄她,就是到了家也不见安分些。
鸠府的小丫头们都躲在一起,好奇地看著许久未归的少爷,有些胆大的家丁吧脆停下了手里的活,很没大没小地喊道:「少爷,白公子家的老李说您跟个大姑娘跑了啊!」
「我这不是把大姑娘带回来了。」鸠明夜也不恼,倒是沈落霞脸色又红又紫,有种想暴打他一顿,想打死他后自己自杀。
这下,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沈落霞咒骂起鸠家的前院怎么这么大,什么时候能走到头?
可能是他爹娘不在,鸠明夜人显得肆无忌惮,跟谁都能闹上两句,一点没有做主子的样子,他更吩咐人把午饭改在庭院,沈落霞管不著他在自己家要怎么吃饭,但他也执意要她跟著他一块吃,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鸠府的后院,假山灌木齐备,造型美观讲究,一看就是有专人在打理,他们吃饭的地方就是在这美景之间的石桌上。
时至深秋,沈落霞还想著在外面吃不等于活受罪,结果一看石桌上摆的,竟然是火锅。
鸠明夜已经坐在桌前,正举著筷子冲她招手。
「你倒真是会享受。」沈落霞坐下,对著一桌子菜发呆,旁边本来负责涮肉的小泵娘被鸠明夜支走了,说是自己来就可以了。
真是人要衣装啊,沈落霞感叹著,这会的鸠明夜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在这素雅别致的院中悠闲地吃著火锅,看上去倒真像是个不问世事的少爷。
但他也曾被她关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虽然沈落霞并不觉得自己亏待了他,但跟他平日的生活比起来,在太合镇的时候真是委屈了他。
「那话怎么说来著?人生得意需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
「是这么说的吗?」她还真的认真去想。
「管它是不是,这个时节在外面吃火锅感觉最棒了。」
正说著,一个小丫头拿著件披风过来,停在他们跟前,道:「少爷,您吩咐给沈姑娘的披风拿来了。」
沈落霞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说:「我不需要。」
那小丫头看她的反应,忍不住低笑起来,沈落霞脸上又是一股子的燥热。
「这正值正午,再说现在又还没真正入冬,用不著这东西,我身子又不弱。」她补道。
「我知道你身子不弱,这披风拿来又不是要你现在就穿,你慌什么,等到下午太阳落山自然就凉了,我家除了我娘外没有别的女眷,总不能拿我娘的棉衣给你,所以只能先拿这披风将就一下,还怕我焐死你不成?」他吩咐那小丫头把披风放在一边。
仔细一看,那披风好像确实是男款,只是小了点,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
「是我前些年穿的,你可别嫌弃。」鸠明夜笑道。
「你这人倒是奇怪,突然又懂得照顾起人了。」沈落霞不想在这事上跟他纠结个没完。
她不纠结,那边鸠明夜的笑脸却是僵了几秒,不依不饶起来,追问:「我在照顾人吗?怎么个照顾法?」
「是是,你只是在尽‘地主之谊’。」
这答案不是鸠明夜想听的,他仍非要她说出他哪方面是在「照顾人」,沈落霞觉得他这是在没事找事,明摆著的事却在装傻,一定又在想什么主意好取笑她,他越问她越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