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昨天,不是,是前天晚上不是在东海碉堡吗?」她啜了一口咖啡,突然想起。
一提这个霍玄就来气了,脸色越发严肃难看,冷冷一哼。
「和高中女同学有约是吧?」
她抖了下,那口咖啡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我记得你说你们是要去聚餐?」他盯著她,忽然微笑了。
笑得她后颈的寒毛纷纷站起来了。
「呃……」她小心地、慢慢地吞下咖啡,迟疑地对他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而且还不用我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嗯?」
「对对对不起啦!」唐秋生把杯子往旁一放,乖乖地抱头认错。
「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怕你生气……」
「明知我会生气,为什么还去做?」眼见「犯妇」认罪态度良好,霍玄愠怒的眼神总算缓和了些许。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被他一瞪,她赶紧改口,「工作、是工作。」
「你到底是去工作还是去送死的?」他的怒气又蹭地往上冒了。
「啊就……」她瑟缩了下。
「了不起,胆子最近是见风就长了吗?还敢一个人跑去东海碉堡地下通道,你当真嫌自己小命活太久了是不是?」
「也没你讲的那么严重啦,很多人都去里面夜游探险过的,以前我也常常听我同学说他们曾经结伴进去过,虽然恐怖了点,但大家最后都很平安的出来了呀!」唐秋生在他凌厉的目光下,越说越小声,「是真的,我事先都搜集过很详细的资料了……」
他冷笑,「你跟别人能比吗?」
「什么?」她一愣。
「你这种体质……」霍玄深吸了一口气,改口道:「总之,以后不准再去做这么危险的行为,你知道自己差点挂掉吗?」
「我?」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楮,蓦地,脑海中闪过了某个模糊的记忆,冷冰冰的吹气,若隐若现的喋喋笑声……
「你是说……」唐秋生只觉心脏重重撞击胸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越发惨白。
他脸绷得紧紧的,「想起来了?」
「我那时候好像听见……」她的胃阵阵发冷,「我、我真的撞鬼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管她怎么努力回想当夜在地下通道里发生的事,可脑海中的记忆还是大半空白,就像天线坏掉的电视萤幕,让人茫茫然看不清楚究竟。
见她惶惶不安,又极力苦苦思索的模样,霍玄胸口一抽,手自有意识地将她抓进怀里。
「算了,不记得也好。」他的语气紧绷,却又带著一丝别样的温柔。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被牢牢地圈靠在他强壮温暖的胸前,一开始惊慌得动也不敢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子也乱成了一团。
可是渐渐地,倾听著他胸膛里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地跳动著,她所有的慌乱失措和抗拒,在这一瞬间突然都不见了,代之而起的竟是某种期待已久的安心、妥贴的暖和感。
好像他们之间,理应如此。
可是……不对呀,她没打算爱上谁,更不想爱上他啊!
「我我我该回去了!」她软软暖暖的心瞬间惊悸了起来,猛地一把推开他,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就想逃离现场,可是脚才一触及地板,两天来狂欢过度的后遗症全上身了,害她腰疼腿软地扑了下去。
「当心!」霍玄急忙接住她,「你又想干嘛了?」
唐秋生紧握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惊魂未定地低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什么,别扭地挣扎了起来。
「霍先生,你的手可不可以先……」
「秋生。」他的气息在她耳畔轻拂,温热又令人感到阵阵骚动发痒。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嘴边,耳际嗡嗡然,浑身又升起了熟悉的炽热感,僵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他的嗓音更低沉了,「面对我吗?」
她一颤,无法呼吸。
「秋生,我不能违心地告诉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像这样的鬼话别说你不会信,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他的语气不知是欢喜还是苦恼,「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又发生得太快,快得你和我都措手不及,就这样一路纠缠到现在,若我现在再说要和你划清界线,我的理智同意,我的……心里也不愿意。」
她愣住了,甚至忘了要再挣脱。
所以这是……他是说……难道是……
唐秋生的心神忽冷忽热,上上下下,想笑,却又觉得不该,可是心却早一步反应了过来,怦怦怦地狂跳了起来。
就在那抹管不住的喜悦正要逸出嘴角时,脑中倏地又闪现了爷爷独自坐在少了一个人的大床上,那孤零零的背影,灼热激动的心瞬间像被浇了盆冷水。
「霍……」她脸色有些苍白,咬牙低道:「我,我们不适合的。」
霍玄浑身肌肉一紧,语气依然很温和,「慢慢来,我们两个都需要时间适应。」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她还是挣脱开他,后退了一步,抬头迎视他灼灼目光,声音却异常平静,「就像你说的,我也不能骗自己,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是我的确很害怕。我怕有一天会太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最后连分开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话让他眸光亮了起来,随即又蹙眉问:「如果真的相爱了,为什么要分开?」
「再相爱的人,最后都要面对死亡的分离,如果我没有那么喜欢你,或是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做对平凡、相敬如宾的夫妻也不错。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个很稳重、很值得侬靠的男人,你会对我好的。」她犹豫地停顿了一下,「可是现在……」
霍玄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对她说的话既感喜悦,又感到深深的不解与困扰。
她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喜欢他还是不喜欢?是愿意和他在一起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她说的话,明明每个字分开他都听得很明白,可是凑成整段却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个彼此不怎么喜欢对方,你就愿意考虑和我有未来?」他思索醒悟过来,胸口那股闷气却烧炽得更盛了。
「这是什么话?」
「实话。」她惶乱不安的心慢慢恢复如常,反倒生起了种「豁出去了」的痛快感。
「我跟你说过我爷爷和奶奶的事吧?」
他点点头,脸色依然沉郁得很难看。
唐秋生见状迟疑了一下,才复开口:「我爷爷和奶奶很相爱,一辈子都形影不离,可是就是因为这样,当奶奶过世后,爷爷怎么也走不出来,所以他选择封闭自己,住在过去的梦里。」
霍玄闻言,眼神变得温柔,隐约可见一丝感伤。
「恩爱夫妻最怕生死离别,这个我懂。」
「所以你就懂我的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忧郁。
「我不想以后变成那样。所以,或许我可以和一个爱我的人在一起,平平凡凡过日子,但我不想和我深爱的人共度一生。」
「唐秋生,你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顿时火了。
「那依你的逻辑,反正人最后总是要死的,干嘛还要出生?」
「这……这又不是人自己可以选的。」她缩了缩脖子,呐呐道:「可是怎么过日子,是我可以选的。」
「就为了不愿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人感到孤独,所以你中可选择一辈子过没有爱、没有幸福的日子?」霍玄怒瞪著她,简直不敢相信。
「你是大笨蛋吗?」
「我……」她呆呆地望著他的一脸怒容,明明该觉得理直气壮,可是不知怎的,却在他愤怒又失望的目光下,一颗心绞拧不安了起来,小小声道:「也许你觉得我这样想很蠢,很笨,可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霍玄却沉默了,良久不语。
见他不再开口说话,唐秋生非但没有感到松口气,反而越发惶然紧张,左手跟右手紧紧交握著,指节逐渐泛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打破他们之间僵凝的氛围--
唐秋生跳了起来,慌乱地四下张望,好像在找地方躲。
「你那是什么反应?」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著明显的不悦。
「有人来了……」她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自在地拉了拉宽松的衣服。
「我先回避一下?」
「回避个鬼。」他心头怒火又起。
「你就那么怕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吗?」
她不敢点头,因为他眼里已经在冒火了,只能努力保持原来坐姿,一动也不动。
「呃……门铃还在响。」
霍玄深吸一口气,强捺住想抓住她肩头一阵狠狠摇晃的冲动,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著的俏生生女郎笑容灿烂,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更是快乐得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光芒。
「霍大哥!」
他背脊蓦地窜上一阵寒意,随即脸色一沉,「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呀!」余容笑意嫣然,自来熟地拉住他的手,热切地往屋内走。
「我带了好喝的鸡汤来给你,快快快,趁热喝。」
「余小姐……」他像被烫著般急急要甩开她的手。
可是余容却紧紧攥住他的手,嘟起了粉嫩的小嘴道:「霍大哥好无情哦,人家担心了你两天,今天好不容易问到你的地址来看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凶嘛?」
「我跟你不熟。」霍玄脸色铁青地把手自她掌心硬生生抽离,退后了一大步,不安地瞄了唐秋生一眼。
唐秋生像是被雷劈中了般呆若木鸡,有种陌生的酸涩感不断往喉头上涌,五味纷杂得茫茫然不知所措,第一个闪进脑中的念头是,她是谁?
可是她嘴巴刚张开,话还没问出口,又突地噎住了。
是她自己先要跟他划清界线、保持距离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和权利问他,这个和他举止亲昵的美丽小姐是谁?
「霍先生。」她眸光有些黯淡,努力挤出一朵笑容来,「你招待你朋友吧,我先走了。」
「她不是我朋友。」霍玄冷冷地看著她,心里愠怒的火气越加炽烈。
「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又想当缩头乌龟了?」
唐秋生被他隐含怒火的灼热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你别多想,我只是……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坐著,要回家也是我送你。」他霸道地命令。
「霍大哥,你有朋友在呀?」余容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突然吃惊地睁大了水灵灵的眼楮。
「难道你们……」
「这是我女朋友。」他干脆倒落地道,「余小姐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就请你先回去吧,我还要送我女朋友回家。」
「霍大哥,白阿姨说你没有女朋友啊!」余容娇嫩脸蛋上满是震惊和伤心之色,彷佛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有没有女朋友似乎不用向余小姐交代。」他脸色极其难看,尤其想到唐秋生就在一旁,不知道脑袋瓜子又会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方去,更是懊恼焦躁了起来。
「霍大哥,我真的是来关心你的……」余容委委屈屈地皎著下唇,眼圈儿立刻红了。
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尽避唐秋生满心酸甜苦涩,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可是一看到这么娇美动人的女孩泪光闪闪的模样,脑中立刻冒出了这八个字的形容词。
霍玄真的对她太凶了。
眼见气氛僵窒,一个是脸色黑如锅底的死硬派,一个是满眼怯怯委屈的娇弱女,唐秋生看来看去,还是只能由自己硬著头皮出来打圆场。
「不如,大家一起去喝杯咖啡吧?」话一出口,她就接到霍玄的一记眼刀。
笨女人,这是你当烂好人的时候吗?
「咳咳!」唐秋生呛到,眼神忙心虚地飘开了。
「好哇!」余容双眼亮了起来,粉嫩小脸上的喜色如花绫放。
「不好。」他极其干脆地拒绝,超级不爽地嘲讽道:「我没空,要喝你们两个自己去喝。」
唐秋生瑟缩了一下,「霍……」
「对喔,那也行呀!」余容兴奋的回答几乎令他们俩下巴掉了下来。
这、这女人有脑子吗?
霍玄不敢置信地瞪著余容娇艳天真的笑脸。
他最近的生活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遇到这种怪命?
他头疼地揉著突突剧跳的太阳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肯定越发难熬了。
不行!
要是唐秋生真的和这个不知是少根筋、缺心眼还是心计太深、演技太好的娇滴滴女人去喝咖啡,这么三言两语地谈下来,搞不好又会傻乎乎地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来。
丙然情人眼中专出小傻瓜,在霍玄的眼里,单纯的唐秋生绝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容易被骗、被拐,不好好多护著点怎么行?
「她也很忙,不能和你去喝咖啡。」于是他一脸恶霸地道,「余小姐,很抱歉,不过我们真的没空招待你。」
「霍大哥……」余容泪汪汪了起来。
这下反倒是唐秋生看不下去了,她对他使使眼色,要他别对人家女孩子太凶巴巴的,保持点绅士风度可好?
她频频的暗示又令他火冒三丈,危险地睐起双眼,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目光。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她则是回给了他一个无奈又讨好的苦笑。
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人家哭成泪人儿吧?
「笨蛋。」霍玄恨恨地踩了她一眼,俊脸紧绷,语气僵硬地道:「那就去星巴克,不过喝完咖啡就散会,谁都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好。」余容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地道,「就知道霍大哥最好了。」
他只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刹那间有种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花痴的惊骇感。
霍玄趁余容欢快地率先往屋外走时,一把揽过唐秋生,不忘在她耳边抛下了一句:「你惹出来的,由你收拾!」她猛地抬眼,不可思议地瞪著他。
世上还有比他更颠倒黑白的人吗?明明那个「楚楚可怜」就是他招来的桃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