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飘。
他沿著湖畔,寻找著那据说只开在早春融雪时节的花,那对她父母的爱情具有象征意义的雪花莲,他希望,也能同样见证他们的爱情。
天很凉,虽说已经是春天了,透过厚厚云层锭放的阳光仍显得太微弱,深碧色的湖面浮著几块未融的冰。
安著皑皑白雪的山峦映在湖面上,像水晶里结著雪花冰。
他却无暇欣赏周遭美丽的景致,只顾著寻觅,她口中那柔弱又坚强的雪花莲,他找不到。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他有些急了,拿出背包里的手电筒,慢慢地往几块嶙峋的山岩爬去,也许是藏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
风变大了,飘雪落在他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他伸手抹去,忽地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
怎么回事?
他抬头仰望,没发现什么异样,又低下头来,走过一块生著杂草的荒地时,眼角瞥见一抹洁白。
他定神一看,那是几株蔓生的野花,如雪的花瓣,在风中娇弱地颤著。
他呼吸一紧,心跳加速,连忙调出手机里的相片对照,是雪花莲,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柔弱又坚强的花朵!
他忙从背包里取出事先预备的玻璃罐,将其中一株雪花莲连根拔起,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罐里。
才刚将罐子封了口,他又听见那奇怪的声响,这回响得更剧烈了,轰隆轰隆地,如低低的雷鸣。
他胸口一窒,脑海浮现某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细想,便依著本能迅速逃离现场。
雷鸣声由远而近,绵绵不绝,伴随著大块大块的落雪,由山头坍落。
是……雪崩!
若是逃不过被埋在雪里,不用几个小时他便会因失温而死,可他不能死,他答应了她会赶回家替她庆生,他要将这朵好不容易摘得的雪花莲送给她。
他要告诉她,就像她爸爸深深爱著她妈妈一样,他也深深爱著她。
所以,不要离开他,无论对他怎么生气怎么失望,都不要离开他……
「心心,别走,不要……离开我……」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吐出模糊的呓语。
可心坐在床沿,沉痛地看著,双手怜惜地抚模他脸颊。
她搭机赶来加拿大后,便接到警方通知,说他们找到他了,原来他离雪崩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只是地势险峻,他一时不察摔倒了,头部撞伤,在雪地上昏迷了一夜,严重失温。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出差吗?怎么会跑到落矶山脉来登山?
瞧他头部一圈一圈地裹著绷带,据说还发烧昏迷了两天……
有人敲病房门,是主治医生来巡房了,可心连忙让开,让医生检查关在齐的生理状况。
「他怎样了?」她惶惑不安地问。
「你是他的太太吧?别担心,你先生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医生的英语带著轻微的欧洲口音。「其实他昨天便醒来过一阵子,只是太疲倦了,需要多休息。」
「那就好。」听过医生解释,她总算稍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你在这边陪著他吧!等他醒来后,再请护士送一些流质食物过来。」
「是,谢谢医生。」她恭敬地道谢。
「对了,这是他被送来医院时的随身物品,交给你保管了。」医生转头对一旁的护士示意,护士送上一只背包。
「谢谢。」可心接过背包,礼貌地将医生护士们送出病房,回到床边坐下,见关在齐嘴唇发干,她心疼地用棉花棒沾了水,替他润唇,然后低下头,亲了亲。
怔怔地看了丈夫好片刻,她才打开那只背包,察看里头的物品,一个裹在软布里的玻璃罐引起她注意,她揭开软布仔细一瞧,原来罐子里封著一株雪花莲。
生长于落矶山脉的雪山下,露薏丝湖畔的雪花莲……
可心心弦抽紧,忽然懂了,他一定是听说了她爸爸在露薏丝湖畔摘雪花莲给她妈妈的故事,才会想著也送她一朵。
他这笨蛋,笨蛋!就为了这一朵花,差点丢掉一条命!
「笨死了,你笨死了……」泪珠成串碎落,一颗颗热热地滚在颊畔,可心哽咽著,喉间噙著浓浓酸楚。
他怎么就这么痴呢?雪花莲又不是只生长在这个地方,何必巴巴地跑到加拿大来?还骗她说是出差……
愈想愈难过,可心哭得梨花带雨,想著这男人是如何孤单无助地在雪地里昏了一夜,她就心痛,好心痛!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拿到这朵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啊!」
她趴下来,靠在他肩头,哀声饮泣。
他似是被她的哭声惊动了,微微动了动,口中逸出申吟,她一震,连忙扬起脸。
「在齐,在齐,你醒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是可心。」
「心心……」他依然闭著眼,眉宇痛楚地拧著。「别离开我……」
「笨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就在这儿啊!就在你身边。」她握住他双手,紧紧地握著,一根一根地吻他手指。「你快醒来,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也不知是否听见她温柔的呼唤,他挣扎片刻,终于缓缓地扬起墨睫。
「心心?」彷佛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么美、盈著星泪的娇颜,像是雪地里柔弱又坚强的雪花莲。
「是我。」她浅浅地绽开笑容。「我来找你了,我来了。」
他怔忡地望她,许久,那迷蒙的墨阵亮起了点点笑意,宛如静谧的黑夜里,那一颗一颗升起的星子。
两日后,关在齐跟主治医生商议过后,得到出院的许可,可心原以为他是急著回台湾,岂料他却是雇了个当地的导游,开车载两人游览落矶山脉。
森林、湖泊、冰河、瀑布,导游以流利的英语为他们导览当地的美丽风光,一路上两人都是手牵著手,合影时姿势也是亲密和谐。
导游看著,笑著说自己从来没看过比他们感情更好的新婚夫妻。
清晨,他们共骑一匹马,踏过林边小径;午后,他们在河畔野餐,吃著烤牛肉三明治,喝著加拿大最出名的冰酒;黄昏,他们沐浴著绚烂的霞光,在温泉池里懒洋洋地泡汤。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地,露薏丝湖。
必在齐早在出院前便订好了位于湖畔的城堡饭店,面湖的豪华套房,透过窗扇望出去,是一片绝美景致,缀著皑皑白雪的山峦围抱著一方翡翠湖,湖面闪烁著粼粼波光,湖畔几株树木,冒出嫩绿的新芽,枝头上尚有未融的残雪,在夕阳下清透如珠玉,薄染著迷离色晕。
「好漂亮!」可心惊喜地赞叹,一时按捺不住,放下行李就想出门玩耍。
可回过头,见丈夫一脸倦色,想他才刚刚出院,玩了这几天也该累了,不禁犹豫。
「我们去湖边散散步吧!」看出她的渴望,他温柔地笑。
「你不累吗?」她轻声问。
「不累。」他朝她伸出手。
她立即回应地握住。
他牵著她出门,下楼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她却拉了拉他,临时转了方向,两人来到一旁的咖啡厅。
他讶异地挑眉。「不出去吗?」
「坐在这里也可以看风景。」她绽开甜美的笑颜。
他看著,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太疲倦,才宁愿坐在这里喝咖啡看风景。「我没关系的。」
「可是我有关系。」她撒娇地摇晃了下他的手。「以前我爸跟我妈也是坐在这边喝咖啡,他们还有合照呢!」
「真的?」
「真的!」
听她这么说,他顿时也兴致勃来,拉她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坐下,临著一扇拱形玻璃窗。
他点了黑咖啡,她点了玫瑰花茶,两人一面欣赏窗外风景,一面小小声地说话,他见四周没别的客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她抿唇偷笑,放松地偎著他胸膛。
他把玩著她柔顺滑溜的墨发,卷在手里,然后放开,又卷起,又放开。
她被他玩得芳心悸动,胸臆甜甜的,像融化的巧克力,脸颊微微地发烧,如染霜的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