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拾露用力甩动昏昏沉沉的脑袋,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地咬著下唇。
这是什么地方?她眨了眨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坐起身,搓动著臂膀取暖,疑惑不安悄悄地盘据她此刻的思绪,而眼前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幽黑,更让人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只要稍一不慎,就会被广大的黑暗所吞噬。
探出手向四周模索,几次落空之后,她总算踫触到一面冰冷粗糙的墙。
拾露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背紧贴著墙蹲踞。这么一来,就算待会儿有突发状况,她也不必担心会再遭人由背后袭击。
脸埋在两膝之间,静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她慢慢地回溯昏睡前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原本在房间里看书,然后江妈上楼说樊伯父有话想和她谈,正在花园里等她,于是她到了花园,却没见到半个人,正感到纳闷时,后脑勺就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
到底是谁呢?
她不相信樊伯父会这么做。虽然与樊伯父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向来对她很和气,闲来时还会和她聊上几句,两人相处的气氛颇为融洽,他没有理由、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叹口气,脑子里一片混乱,孤零零被关在这个不知名的幽黑处,让她回想起那段遭父亲囚禁的日子,瘦弱娇小的身躯忍不住一阵颤抖。
拾露环紧双臂,生怕回忆片段会碎不及防地侵袭脑海,让她失去坚持下去的勇气。
「没事的,我要坚强一点,少野很快就会来救我了,别怕!」她不停对自己精神喊话,想借此强化意念。
「啪」的一声,久违的光明重现,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刺眼的炫目灯光,微蹙起眉,自然而然地伸手挡在前额。
「谁?是谁?」她左右张望,发现这地方家是间用来储藏货物的铁皮仓库。
仓库空间很大,到处堆叠散落了数以百计的纸箱杂物,以及一些类似摄影器材的机器和废弃的胶卷。
她的正前方停放著一辆十分眼熟的白色宾士车。
「闵小姐,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好吧?」
宾士车门应声而开,熟悉的嗓音传人耳际,拾露膛大了眼,瞪视著朝自己缓缓走来的两名男子。
「原来是你们。」她恍然大悟,逐渐对事情的轮廓有了点概念。想不到少野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
「她在哪里?」少野族也似地闯人父亲的房间,双手交抱于胸前,下颚线条明显地绷紧,嗓音压得好低,看得出是在勉强抑制一触即发的火气。
房内的樊允开正对著镜子调整领带,为几个小时后的记者招待会做准备。「谁?」
他停下动作,纳闷著连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儿子,会为了什么事而表现得如此失态。
「不要跟我装傻!」少野爆出一阵怒吼。「拾露!拾露在哪里?」事情关系到拾露的安危,教他完全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
原来是为了小丫头,嗯,这就情有可原了。「小泵娘不是一直待在房里吗?怎么你反而冲到我这里要人广「她不见了!」他的眼神冰冷得骇人。「听江妈说,你上午找她谈过话以后,她就莫名其妙不见了,你还想否认?」
「找她谈话?找她谈什么?我根本没——」樊允开倏地停下欲出口的话语,随即像想起什么似地朝门外大声咆哮,「江妈,叫那三个不肖子滚来见我,马上!」
察觉事情有些异样的少野终于稍稍冷静,抿住唇暂不说话。
「爸爸,你……你找我有事?」一进门,看见仁立在角落、面色不善的少野,樊伯文不自觉地回避开他的目光,连带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仲文和叔文呢?」樊伯文畏畏缩缩的可疑态度,让樊允开更能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们……有事出去了。」他额上冷汗直冒,头垂得更低了。老天爷,求求你,千万别让我露出马脚啊!
「出去了?」樊允开挑起一道浓眉。「我问你,是不是你骗江妈,说我有事找拾露谈的?」
「我……」樊伯文吞吞吐吐,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说呀!仲文和叔文把拾露带到哪里去了?」没耐心耗下去,樊允开干脆挑明了问。
樊伯文猛然抬头,连连摇手,脸上表情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心虚的回答显然是不打自招。
「她在哪里?」一旁的少野淡淡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面对两人的逼问,樊伯文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对于当初没考虑清楚就答应参与掳人威胁的事感到很后悔。
「说话呀!伯文,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快趁事情没闹大前停手!」樊允开劝之以理。
正当樊伯文犹豫沉默之际,少野迈开步伐,全身笼罩著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怒焰,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他一字一字、音调平和却毫无温度地问道。
樊伯文屏住呼吸,感觉到源源不绝的巨大压力朝自己兜头罩下,他突然意识到要是他现在不说,很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在市郊,‘Headline’专属摄影棚旁边的仓库。」
说完后,他垂头丧气地垮下肩,颓倒在地。
得到消息后,少野转身就走。
「等等!」樊允开喊住他,提醒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举行记者会了!」
「两个小时绰绰有余,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少野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纤瘦的抬露打得摇摇欲坠,她稳住脚步,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毫不畏惧的回视樊叔文。「打我也没用,你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常你输了,你们都输了!」
「去你的!」樊叔文挥手又是一掌,力道之大,将她打得跌坐在地。
拾露的双颊红肿,疼得眼冒金星,却无半分屈服之意。「你们除了会欺负女人,到底还会什么?少野做的,不过是把当初你们加诸在樊妈妈身上的痛苦如数奉还罢了!」
「哼!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的骨头倒是挺硬的,人都已经落到我手上了,说话还敢这么不客气!」樊叔文龇牙咧嘴地连连赏她几脚,踢得她脸上血色全失,抱著肚子蜷缩成一团。
「叔文,好了啦,你再这样踢下去会出人命的!」一旁的樊仲文看不下去,赶忙阻止他。
「别忘了,她是我们手上惟一的筹码,你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开不了口,我们还有什么好戏可唱?」
拾露的呼吸急促、形容。憔悴,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惟独玄黑瞳眸中的倔强光芒不曾稍褪。
她死命地瞪著樊叔文和樊仲文,将下唇咬得破皮,只为了不让自己喊痛示弱。
樊叔文悻悻然地再补上一脚,这才转回头问道:「记者会几点开始?」
「四点。」樊仲文瞄了眼手表。「差不多可以打电话了。」
樊叔文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电话很快便接通了。「樊少野,是我,樊叔文。」
他边请电话,边和樊仲文交换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我有笔交易想跟你谈谈……没错,就是关于你心爱女人的事……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急切口气引起樊仲文的关切。「叔文,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当面谈谈。」
少野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人拾露算中,犹如天籁。要不是没什么力气,她早就忘形的大声欢呼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樊仲文张大了嘴,望著迎面走来的少野和孟迁,一脸错愕。
「喔,这都得感谢你那胆小又爱打小报告的大哥罗。」盂迁闲闲地插上一句。
「喵喵!」瞥见在他们身后的拾露,少野立刻冲向她。
由于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樊叔文和樊仲文根本来不及阻挡。
「太好了,少野,你果然来救我了……」拾露万般艰难地扯开嘴唇笑了。
见拾露衣服破了,手臂、脸颊净是青紫淤伤,身上没一处完好,少野心疼的将她拥人怀中,却不敢多使劲,生怕弄痛了她。「对,我来了,没人能伤害你了,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确定她除了皮肉伤外,并无大碍后,才暂时松了口气。
「喂!你不会这么没种吧?事情败露了就想溜之大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孟迁拦下想乘机逃跑的樊仲文。
「那……你想怎么样?」樊仲文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没辙」的峋样。
「嗯,不怎么样罗。」孟迁摩挲著下巴思考了三秒钟,猝不及防地当面赏了他一拳。
「爽不爽呀?喜欢的话,我可以免费附赠一拳喔!」他笑嘻嘻地说道。
樊仲文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赶紧捂住渗血的口鼻,连连摇首退后。「你……你别过来……」少野的冷冽目光射向乘乱溜到车旁的樊叔文。怒气累积到达顶点的他连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也消散边去,安放好拾露后,他快步的逼近樊叔文。
「你不要这样看我!」樊叔文被他冷冽的眼神盯得心底直发毛。「这一切全是你自作自受,是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怪不了我!」
少野仍旧一语不发,凌厉的目光却足以让他死上好几万遍。
「我……我跟你拼了!」眼看无路可退,樊叔文心一横,抡起拳头,发狠地朝少野扑去。
少野侧身闪过他的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他身后,反制住他的双手。
「过了今天,你会懊恼自己为什么只有一条命。」话语一落,一记铁拳不偏不倚地直落在他右腹部的肾脏部位。
樊叔文门哼一声,四肢登时发软,动弹不得。
「感觉到痛了吗?下次要出手打女人以前,别忘了回想一下这种被人痛殴的滋味!」少野的拳脚似雨,一拳一脚地对准人身的致命痛处,毫不留情。
孟迁见樊叔文已奄奄一息,赶紧上前劝阻少野。「够了吧?像他们这种人渣,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根本不值得你浪费力气!」
他的劝说根本起不了作用,少野无视于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樊叔文,出手仍不留情。
「少野,快住手!我知道你气他伤了小猫咪,可是你再这样打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你清醒点行不行?」孟迁傻眼了,没想到向来信奉和平至上的少野居然会因为爱而以暴力相向。
「少野……」拾露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她费力地挣扎起身,拉住他的衣角。「听我说,我没事,我已经没事了!你听见了吗?少野,看著我,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听见她泫然欲泣的呼喊,少野终于停手,狂乱酷寒的眼神也逐渐恢复正常。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拾露搂住他,哺哺地说道。
两人紧紧地相拥,仿佛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拆散彼此。
「少野,今天不是……你接任总裁的日子吗?」拾露突然记起这件重要的大事。
「小傻瓜,」他低头说:「还有什么事比见到你平安无事更重要的。」
她虚弱地笑笑,忽然腿一软、双眼一合,整个人顺势瘫倒在他身上。
「喵喵!」少野惊慌失措地扶抱起她,以耳俯贴在她的胸前,当他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声传来时,原本还喘著大气的他屏住了呼吸,生怕刚刚听见的只是幻觉。
如此寒凉的天气,衣著单薄的抬露兀自颤抖著,少野刻不容缓地脱下大衣往她肩上披盖,双臂—展,将她因围进怀中。
「你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少野喃喃地保证。
「少野,我去把车开进来。撑著点呀,小猫咪!」孟迁飞也似地奔向门外。
「少野,你为什么……在发抖?」抬露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臂有如千斤般沉重,怎么也举不起来。「不……不要担心……」这个傻瓜居然还有心情安慰他?少野的大掌包复住她冰透了的双手,偎近唇边,不停地传送出温暖的热气。
「好……好温暖……」拾露笑了。「少野,你好温暖……」说著、说著,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头一偏,旋即坠人无垠的黑暗中。
握紧她无力松软的手,少野自心底系处发出心痛的凄厉呼号,「不要——」***少野傍著病床床沿,看顾著沉睡中的拾露,视线连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吃早餐罗——」「嘘!」少野对刚进门的盂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再不改掉这个大声嚷嚷的坏毛病,下回我就买副口罩封住你的嘴。」
「嗓门大……」接收到他投射过来的警告眼神,孟迁只好敛起声量,却不忘替自己辩驳,「嗓门大是天生的,又不是我的错!」
病床上,被吵醒的拾露缓缓地睁开了眼。「嗨。」她对少野绽开甜笑,声音还有些沙哑。
「嗨,」少野也笑了,伸手为她拨开鬓边的发丝。「你睡了好久。」
「就是说嘛,小猫咪,你都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守著你足足两天没合眼,简直比超人还神!」孟迁不忘借机调侃他。
拾露怜惜地伸手抚著他明显瘦削的脸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变,紧张地问道:「交接仪式呢?你没错过新任总裁交接仪式吧?」
「嗯,一切都很顺利。」少野知道她宁愿他出席交接仪式而非枯守在医院里,所以一将她安全送到医院后,他便直奔记者会现常尽避记者会中因为挂念昏迷的她而魂不守舍、坐立难安,不过在父亲的协助下,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有趣的是,媒体记者居然十分赞赏他的不多话,还一古脑儿的夸他「言简意赅、不卑不亢,应对进退有乃父之风」,让他颇感意外。
「放心啦,小猫咪,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少野搞不定的事吗?」说著、说著,孟迁还用力地拍拍他的肩。「那些记者爱死他了,报纸摊开来全写满了好话,有的夸奖他风度翩翩,有的赞美他气质不凡,总之呢,咱们这位樊公子初次亮相就横扫媒体、大获全胜,魁力指数简直和那些大明星不相上下了!」
拾露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地道:「太好了,我好担心你会赶不上,真是太好了。」
「你才让人担心,」少野点点她的俏鼻尖,佯装恼怒。「居然睡了整整两天,连眼皮也没动一下,我紧张得每半小时就向主治医生确定你的状况,幸亏他脾气好,否则我包准被送到精神科做检查!」
「你好夸张!」她被逗得格格娇笑。
「这点我可以作证!」孟迁附和。「你就没看见刚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他情绪有多激动,一路上喊得嗓子都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紧张得把汽车当成救护车开,死命地猛踩著油门,车速飘到一百二十公里,还连闯七、八个红灯,要不是我技术够好,恐怕今天躺在这里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少野赏了他一记白眼。「你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吧?」
「怪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话向来很多的!」他理直气壮地道。「喔,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这颗大电灯泡亮度过强、太碍眼了对不对?不劳驾你赶人,我自动退场就是了。」
孟迁果真拍拍走人,连道再见都省了。
少野望著作风率性的好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少野,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拾露一睑期待。
「嗯,如果各方面检查都没有大碍,应该下午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万岁!」她举手高呼,大概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少野俯,关切地问道:「很痛吗?」
拾露点点头,顺势搅住他的颈项,一双大眼眨呀眨的,煞是妩媚诱人。「当然痛。不过,我有一个解痛的方法,可是呢……非常需要你的大力配合。」
「乐意之至。」少野说道,笑开了一口白牙,缓缓地倾身贴近她的唇。
旖旎风光旋即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