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的时候,浴室里弥漫著一层烟雾缭绕的蒸汽,时而传来拨弄著水的声响。
「你真的是靳东痕的老爸?」浴室里传来女子漫不经心但微带讶异的声音。
「千真万确,这还有假啊。」老家伙——靳远行,被迫站在浴室外对答。
那该死的女巫,把他挡在浴室门外也就算了,还给他施了定身咒,说什么一看就知道他是色鬼,怕他突然闯进去。喂,帮帮忙,他承认她看得不错,他是有点色,但他也不是个饥不择食的色鬼。
首先她是他儿子的女人,他怎么会对她有色心?
再说他的标准向来是很高的,她既不是性感妩媚,也不超凡脱俗,他玩过的女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把她比下去,而且绝对比她听话乖巧。也不知道儿子什么眼光,以前他还觉得虎父无犬子,身边每一个女人都是人间极品,并且都服服帖帖,现在居然带了这么个脾气古怪我行我素一不高兴就把未来公公摔到草坪上啃草的女人回来。
他看那个森冈惠子就挺不错,日本女人就是懂事,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那个黛丽莎也还行,身材火辣做事干练,而且年年他的忌日都会去拜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古怪女人躺在儿子的床上,就知道她会是他的未来媳妇。
「你什么时候死的?」浴室里再次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死的」跟问「你什么时候吃的午餐」是一样的口气。
「二十五年了,那时候阿痕才九岁,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死后,阿痕就成了孤儿。」他顿了一下,忆起往事,语气非常不平:「我是含怨而死的,怨气不散不能投胎,所以我错过了上一轮投胎,现在在冥府等下一次机会,每年农历七月我都会回来看看。」
「你被人害死的?」
「是车祸,刹车突然失灵。」
「又是车祸?」她嘀咕,但隔著一道门,靳远行并没有听到,只是继续道:
「但我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就是当时跟我称兄道弟的合伙人,他为了夺到我手里的股份,设计陷害我,还假仁假义的收养了阿痕,当了阿痕的监护人,并用哄骗的手段把已经成为阿痕名下的股份转到他的手里。还好阿痕没有让我失望,他很聪明,十六岁就脱离了他的控制自力更生,二十岁创了自己的公司,二十四岁就把失去的一切都夺了回来,还有这间原本就属于我们靳家的房子。」靳远行骄傲的说。
「你是说的那个合伙人,是前际方集团董事长纪欧?」她问。
「除了他还有谁!」靳远行冷哼。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一无所有还能怎么样?卷铺盖滚蛋呗。痕儿搜集到他十种不同罪证,那些罪证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但我儿子心地善良,没有赶尽杀绝。」
「他?善良?」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这个词用在靳东痕身上,老爸看儿子果然不够客观,估计即使靳东痕自己听到这样的评语也会觉得可笑。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以前不明内情会觉得靳东痕得到际方集团的手段有些阴险,但现在看来,靳东痕居然放了纪欧一条生路,的确是难得的仁慈。一个极可能是杀父仇人的伪君子,一个处心积虑夺走属于他一切的真小人!靳东痕居然只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收利息,的确算得上善良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的善良或许用错了地方,显然那个人还怀恨在心,两起车祸看来是同一人所为,一个会巫术的人,他险些因为他的善良送了命。只是上次她以巫门鲜血破除结界,必然重创了设下结界的人,他或许一辈子也不能用巫术害人了,她也就懒得多说什么。
「丫头,我的手脚都僵硬了,你还是先解了我的咒吧,我可是你未来公公。」靳远行真的很纳闷,自己当二十五年的鬼是白当的吗?连个小丫头都可以随意摆弄他!真是太可气了。
「未来公公?我可没打算嫁给你儿子,还是让他娶那个温柔娴雅的森冈小姐吧,听说日本媳妇挺孝顺的。」说完,她里好浴巾出了浴室。
罢进门的靳东痕,就听到这最后一句话。
「你在跟谁说话。」他很少这么早就下班回来,原因只是为她。
「你爸。」她耸耸肩,朝与卧室相通的更衣室走去。
「天哪,这些衣服……」更衣室一排的高档女装,休闲的、高贵的、嬉皮的、典雅的,正装睡衣内衣到晚礼服一应俱全,而且清一色没有撕标签,这一排衣服上写的价格加起来,够她买一层楼了。
「我让萨利按你的尺寸买的,如果不够或者不喜欢可以再去买,今天先凑合著吧。」靳东痕说。
「凑、合?」用一层楼的价钱来凑合?她记得她来的时候有带两个行李箱,有一些随身的物品,当然还有水晶球和桃木剑。
「有钱人。」她一边咕哝,顺便从架子上取了一件最简单的衣服。
「你刚才说我爸?」他来到更衣室门口,刚好看到她除掉浴巾,白皙泛著水气的肌肤上还印著昨夜缠绵的痕迹。
「恩哼。」她换好衣服,的确很合身,看来她的尺寸都被他模清楚了。想到这,她不觉双黠绯红。
他的冷眸闪过异样,用平淡无奇的音调说:「他死了很久了。」
「所以是你的死鬼老爸。」她说。
「喂,臭丫头,阿痕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你别吓他!」靳远行焦虑的声音传来。
「怕什么,他自己也差点成了鬼。」她走出更衣室,敲了下手指解了靳远行的定身咒。
「唯唯。」靳东痕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带入怀里,让她正视他的存在。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现在对著空气说话而忽视他的样子,虽然那个人可能是他的——死鬼老爸。
「你想不想见见你老爸?」她巧笑著抬头看他。
「我只想要你。」他低头吻著她上扬的嘴角,低哑的说,现在的她,让他几乎控制不了要她的欲望。一整天,他的脑海里都只有她。他原以为,把她变成他的女人,她对他的影响就会消失,但结果,却更糟。
「臭小子,有了媳妇连老爸都不要了!?」靳远行本不想现身的,但此刻已有些怒不可遏,狠狠在靳东痕后脑勺拍了一下。鬼和灵魄的不同则在于,鬼可以控制力量比较集中,特别像靳远行这样当了二十五年的贵,更有了一些法力。
靳东痕被猛的拍了一下,抬起头,皱眉看著巫浅唯。
巫浅唯两手一摊,表示与她无关。
「他在哪里。」他半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侧什么都没有,但经验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在,他几乎可以肯定是什么。
「你身后。」她说:「正吹胡子瞪眼楮看著你。」
「让他离开这里。」他说。都死了二十五年了,还跑来这里搅什么局?
「他是你爸,」她提醒:「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应该不是假的。」
「我知道。」就算是老爸也不应该在他的卧室里,在这种时候拍他的后脑勺,很明显是他不识相。
「臭小子!」靳远行又不客气的拍了一下,虽然这小子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但还是他儿子。
「唯唯!」又被莫名其妙的拍了一下,他脸色不悦道:「我知道你搞得定!」
「臭小子!你居然让这个巫女来对付你亲生老爸?」
「刷」的一声,靳远行终于现身了,怒目瞪著不肖子。
终于看到死鬼老爸就站在眼前,他依然不悦的看著他:「我已经三十四岁了,你还拍我后脑勺?」
「你三十四岁也是我儿子!」靳远行跳脚。不得了了,儿子比老子的气势还足。
「你搞清楚,三十四岁的儿子跟九岁的儿子是不一样的!」
「哪、哪里不一样了!」靳远行被他看得有些吞吐,不就是拉长了几倍而已,在父母眼里不都一样?
「比如说,」靳东痕耐著性子说:「三十四岁的儿子,会有生理上的需求。」
「呃……这个……呃……」靳远行看了看自己三十四岁的儿子,又看了看在一旁看戏的巫浅唯。
「你们父子俩慢慢讨论九岁和三十四岁的问题吧,我饿了,要下去吃东西了,现在,那才是我的生理需求。」说完,巫浅唯挥挥手打开门、出去、关门、下楼。开玩笑,她可不想成为三十四岁男人的生理需求。
「我跟你说,晚上,不要进这间房。」关门之前,她听到靳东痕这样说。
巫浅唯越来越觉得,她在过著一种少奶奶一样的生活,而不是情妇的生活。
一个自称是她未来公公的灵体总把她当作未来儿媳妇挑挑剔剔,一个朴实的佣人萨利把她当作未来女主人伺候得妥妥当当,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她情夫的男人,每天都会回来,每晚都要做那种做的事,甚至每天早上都在她身边醒来,说一些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话,那样温柔,那样柔情,让她几乎愿意在那样的温柔里死掉。、
她甚至要忘了,不久之后,森冈惠子就要成为靳宅真正的女主人和准儿媳妇了。
算了,她也懒得去解释,这样乏味无聊的少奶奶生活,她也不想跟那位森冈小姐争。她有点苦涩的想。
无聊,的确,每天一觉起来,靳东痕就已经去公司了,她知道哪一天他的离开就是永远离开,然后是等不到边的白天,直到晚上,有时候要很晚他才会回来,她也不确定哪一天他会不回来。
真的很无聊!
于是那天午饭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宋盈雨,电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她上楼到靳东痕的书房——靳东痕让人把她的水晶球放在了他的书房。她盯著那个平凡无奇的水晶球研究了半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她穿了件黑色外套下了楼。
「萨利,晚餐我不吃了,晚上可能会回得比较晚,靳先生问起,就告诉他一声,不问就算了。」还没有等萨利反应过来,巫浅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在某些时候,巫浅唯的动作的确是很敏捷并且迅速的,于是当萨利追到门口的时候,连半个影子都没见著。
然而,她的晚归一直到凌晨五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