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苡洁毫无睡意,手里握著手机,是忐忑、是焦虑。
虽然说是「回电」给他,但是连打了三通都没人接,再拨打第四通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厌烦?
她突然觉得很懊恼,怎么会没接到他的电话呢……
虽然主动提分手的人是她,可她还是很想念他的声音、想听他说话,想知道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
她几乎想破了脑袋。
避他的,再拨最后一次好了,如果还是没人接,她就乖乖认命、上床睡觉,不再多想。
于是,她第四次按下拨出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却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喂?」
彼端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关苡洁顿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僵凝了。
「喂?」彼端再次传来呼唤,「喂喂、这是任宇辰的手机,你是要找他吗?」她这才回过神来。
「是……」她抿抿唇,心脏像是被扭拧了一圈,「请问……」
「你是他的谁?」
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质问。
她愣住,嗫嗫嚅嚅地说:「朋……朋友。」
「很熟吗?」
这可考倒她了。也许算是很熟,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该回答是或否?
半晌,她歪著头,道:「应该算熟吧……」
「那好,」女人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他现在醉死了,你可以过来把他带走吗?」
「醉死了?」关苡洁先是愣住,随即如梦初醒,「那、地址呢?可以麻烦把地址给我吗?我抄一下……」
她手忙脚乱地找寻著纸笔。
抄下了店名地址之后,关苡洁挂了电话,看著那串文字,她有些茫然,脑海里尽是那陌生女子的声音。
她是谁?是宇辰新的女伴吗?他们是一起去狂欢作乐吗?
倏地,她回过神来——不,不对,现在先别想那么多,应该要赶快过去把宇辰送回家。思及此,她匆匆披上外套、拿了字条与钥匙之后就冲出门了。
她赶到了对方所告知的地点。
昏暗的环境、闪灿不停的舞台灯,震耳的电子舞曲、还有忘情狂舞的男男女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吧台边,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趴在那儿不动。
「请问……」她唤了隔壁的女人一声。
女人闻声回过头,那眼神带著一抹打量的意味。
「就是你吗?」女人问,「电话里的那个……」
「对,是我。」
「你好,我叫何韵璇。」美人伸出玉手,「我是他前女友。」
必苡洁考虑了两秒,也跟著伸出自己的手。
两人互相握手问好之后,何韵璇又问:「我叫不醒他,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把他扛上计程车?」
「呃……」她歪著头,想了一想,道:「我试著叫醒他看看好了。」其实是她私心不想让别的女人踫他的身体。
何韵璇耸耸肩,不以为意,一副「你请便」的表情。
「宇辰,」关苡洁靠进他的耳边,唤了他的名,「任宇辰?你是醒著的吗?你听得到吧?」她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用的啦,我看就算拿水泼他,他也不见得会醒来。」何韵璇在旁边笑了一声。
必洁抿抿唇,只能陪著苦笑。
但任宇辰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事实上,他有闻到她身上持有的淡淡香气。是作梦吗?任宇辰皱了皱眉,缓缓抬头,一睁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
「不会吧?真醒了?」何韵璇讶异。
看见他的双眼因为酒精而布著血丝,关苡洁好心疼,却又气他找别的女人到夜店里喝了一整夜的酒。
「你可以自己走吗?」她勉强微笑,伸手要去扶他。
瞬间,那男人搂著她的画面窜上任宇辰的脑海,他不由自主地拨开她的手,「你来干什么?」
在理智下被压抑住的怒火,此刻就像是被解放的野兽。他睨了她一眼,别过头,不愿在这个时候看见她,亦不愿意让她看见这时候的自己。
「回去,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他又道。
何韵璇在一旁看得傻眼,她从来不曾听过或是看过任宇辰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
可是那「严厉」却狠狠地在关苡洁身上砍了一刀。
「我是来接你的……」她咬了咬下唇,强压情绪。
「是啦,我找她来的,谁教你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何韵璇了了圆场。
「不需要。」他拿起刚才喝一半的酒杯,又饮了一口。
「你喝成这样,开车很危险。」
必苡洁是真的担心他,然而她的关心却像几百支细针,扎在他身上。
苞别的男人相好就不要来关心他!他差点儿这样吼出,但他没有,他只是重重摆下酒杯,发出了巨响——幸好店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
必苡洁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连何韵璇都愣在那里久久。
半晌,何韵璇回过了神,尴尬地笑了一笑,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意思意思地摇了一下,道:「嗳,好了啦,你也别这样。好歹人家是三更半夜过来要送你回家,你怎么对人家这么——」
话未说完,语尾被吻进唇里。
他吻了她?
必苡洁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很痛的一巴掌。她差点儿就要转身跑开,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冲出来,她一定早就跑开了——
「你干什么?」
在关苡洁来不及回神之际,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推开了任宇唇。
毫无预警被推了这么一把,他摔了出去,酒杯碎裂。
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像是本能反应,关苡急冲上前,蹲在他身旁,「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头?」
「志鸿!」何韵璇惊叫一声。
「你!」男人怒不可遏,指著女人兴师问罪,「你这个女人!才分手一天你就搭上别的男人,这才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吧?」
「我?我跟你分手?」何韵璇也不甘示弱,「你脑残了吗?我记得提分手的人好像是你吧?」
莫名其妙上演了一场谈判秀,众人纷纷聚上来围观,但关苡洁顾不了看别人的闹剧,她使劲了些,试著将他搀扶离地。
「别过来,有碎玻璃……」他却一副要把她挡开的样子。
「先顾你自己!」她斥责了他一声。
突然,她模到了他手臂上的湿滑。她先是愣住,随后立刻知道了那触感是什么东西来著。
「你流血了?伤口在哪?」她慌了,那模起来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流了半公升的血。
「没关系,应该是小伤。」他站起身,感觉头好晕。
「小伤」她终于忍不住怒火飙涨,也许是气他刚才吻了别人,「我带你去医院。」说完,她搀著他就要走。
「没那个必要……」他甩甩头,试图甩去晕眩感。
「你给我闭嘴!」
必苡洁骂他,埋了他的单,板著一张脸硬带著他走出夜店,站在路边等著拦车。
冷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你来干什么?」他问。
「你刚才问过来。」
「你不该来的。」
「这你刚才也说过了。」
「我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醉成这样的人有什么判断力?」她睨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至少我还比你清醒。」
听了,他嗤笑,最后还是乖乖一了嘴。
到医院后他缝了十二针。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她终于把他年进家门——他的家,不是她的。
她让他躺上床,拉好棉被,本想直接离开,却见他皱著眉,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于是她私心地又多留了一会儿——「担心」似乎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想陪著他」才是真的。
他不停地出著冷汗,她则不停地以温热的毛巾辐他轻拭著额头、颈部。
「好痛……」他突然低呼一声,像在申吟。
「怎么了?」她坐在床边,趴在他身旁,忧心地看著他。
气他是真的,可是心系于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头好痛……」他眉头紧锁。
「可是你喝了好多酒,现在不能吃止痛药吧?」她觉得自己好像白痴,干嘛跟一个喝醉的人解释这么多?「手痛……」换了个名目。
「谁教你要亲别人的女朋友。」她叹了口气。
「女朋友……」他翻了个身,侧卧著,「女朋友……我女朋友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皱了眉。他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前女前……」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关苡洁的脸庞,仍然不知所云,「前女友吗?是前女友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笑了出来。
「那就乖乖睡吧,别耐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听得很累——」
突然,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怔住。
「唔——」她吓了一跳。
他吻她?还是他把她当成了别人?
这样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应该推开他、不该利用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但他这个吻来得好温柔。
他在她的唇上浅尝、轻吮、细啄、舌忝舐,反复不止,难分难舍。这家伙为什么连喝醉了都还拥有这好的吻技?
她好吃味,一想到有那么多女人都被他这样子吻过,她的心就好像被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唇上的滋味是甜的,沉到胸口的时候变成了苦的。
好矛盾。
突然,他放开了她的唇。她缓缓睁开眼,从他的吻里醒了过来。
而他却睡著了。
「你……」这可恶的男人。
她吁了口气,算了,是她自己不好,是她没骨气。
可是,她就是爱他这么多。
因为爱这么多,所以她无法忍受他只当她是个义务;她无法忍受永远是她追著他的身影;她无法忍受他当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无法忍受他对她连一丁点儿的欲望都没有。
她无法承受那一切,那是蚀骨穿心的折磨。
直到至今她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相爱,却还是必须忍痛分手。然而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呢?如果她再多忍耐一天呢……
罢了,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摇摇头。如今想那些都已经太迟了,不是吗?那条名为「后悔」的道路太难走,她不该走。
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著他的睡脸,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她轻轻趴了下来,靠在他的胸膛前。
她想,以后是否还能这样靠在他的胸口上、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握著他的,贪恋这即将不属于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