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野岸回到雪山别苑时,已是亥时。
总管向他报告远征西夏时别苑所发生的大小事,其中最令他震怒的是——
「阎姑娘搬到楼千户那里去了。」
他骑上马,不顾一身的疲累,奔向她所在之处。
阎芸兮已睡下,尚未完全沉入黑甜乡,重重的心事影响了她的睡眠。
突地,头的上方传来轻吼声:「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她睁开眼,迎上一双盛满怒意的亮眸。
「师叔?」
「还叫我师叔,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盯住她的脸,定定的审视,好个洛神风韵,绮容玉貌,她骗了他。他俯下首吻上她的红唇,相要藉著唇的掠夺一解相思之苦。
一种征服考的蓄意掠夺。
他恨她不如他的痴狂,气她不似他坚定。他不要做她的长辈、她的师叔,他想要她,以男人要女人的方式要她,不允许她排绝。
她在他怀里喘息著,双手下意识地抵著他的胸膛并不推拒。
因为她也要他的吻,原来她并不是被动的一方,她也有情有爱。
强拉回理智的他,气喘吁吁地将头埋在她颈间,低语著:「芸兮,我不再是你的师叔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明白吗?」
他抬起身子,理了理她身上凌乱的衣裳,欲求不满地道:「我差点要了你还没准备给我的东西。」
她红著小脸看著他,有些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能叫你师叔,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的名字,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细致的肌肤,让他流连不去。
「叫我的名字。」他催促她。
她迟疑著,有些腼腆的。「野——岸。」
他又想吻她了。
「为什么把美丽的容颜藏起来?」他问。
「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我这么说显得很自负,因为外貌的美丑是见仁见智的,人们说我生得美,可我无法选择不要这张脸,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美,只是不难看罢了。」
他笑道:「你真的很美。」
他的直率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天生如雪般的肌肤染上一层嫣红,煞是迷人。
「一切顺利否?」她问。
「非常顺利,西夏国王准备纳女请和,并且会献上大量的物资给汗王。」
「纳女请和?那么所纳之女不是很可价吗?」
他爱怜地瞅著她。「或许可以成就一段良缘也说不定,你不需担这个心。」
她含笑回视他。「累了吧?」他摇摇头。「看到你,心就不累了。」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还不够,我要让你觉得更幸福。」深情的男人最是让人动容。
「希望这一刻能够就此停留。」她幽幽的说著。
「说什么傻话!」他笑她。
「饿吗?我给你弄点吃的。」她欲起身。
他拉住她。「我不饿,你别忙。」
「让我伺候你,为你做点事。」她要回报他的柔情。
「我不需要你伺候,相反的,我希望能照顾你一生一世,不论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和我站在同一阵线。」
「呢?」
「答应我,从今而后,支持我,和我站在同一阵线。」
他热切地恳求。
她挣扎著。「我不能害你。」
「又说傻话,你没有害我,你不接受我才是害我,害我受相思之苦,害我牵肠挂肚。」
她感动至极,但又怕自己一旦许下了承诺,会引来更大的风暴,她不知道自己招不招架得住。
「天下人不会同意的。」
「我不在乎天下人同不同意,我只在乎你同不同意。」
他要她的保证。保证她不变,保证她不动摇,保证她和他一样付出真心。
「行不通的。」她困难的说。
他著急地大吼:「行得通,一定行得通。没人能阻止我,除非你不爱我,不和我站在同一阵线。芸兮,给我们的未来一个机会好吗?」
她轻声解释她的想法:「孤身一人的我本就一无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么;可你不一样,你是蒙古的万户统军,威镇八方,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不能眼睁地看著你让世人唾弃。」
「可汗需要我助他一统天下,我的意愿他不会不从。」
成吉思汗是聪明人,不会不懂得权衡利害得失,与一个可以大大利用的得力助手作对。
她漾开一抹笑,点点头。
「睡吧,不扰你了。」
然后,他走了。
可她却久久无法人睡,她何德何能,怎会有此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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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承汝与间涵荪终是见面了。
两人都没想到会相逢于襄阳以外的地方。
「你不在襄阳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易承汝收拾起震惊的心情,哺前自语:「太令人意外了。」
「你怎么瞪著我却不回答我的话?」她丝毫没有见到未婚夫的愉悦。
「我找你找了好久,你是到哪儿去了?」他感性的问。
她看向他手中捏著的泥人。「是我,对吗?」
他点点头,「是的。」
「捏这么多泥人做什么?」她的感动只出现一刹那,亲爹的死未查个水落石出,她无暇在意儿女私情。
「想念你时就边捏泥人边和泥人说话。」
「一点长进也没有。」她仍旧无动于衷。
「告诉我,你希望我有什么长进?三年前,你为了我的一句话大发脾气、不告而别,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现在不想说。」她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人。
他难掩心中的失落,魂牵梦系的人儿,见了面比不见还要痛苦。
「泥人比你对我有感情。」他抱怨道。
阎涵荪愣了愣。「你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他不想吐露太多心里的话。
「他们说阎芸兮在这里,她人在哪儿?」她懒得废话,先解决主要问题,再解决次要问题,儿女情长在她的心里属于次要问题,摆著再说。
「她在她房里。」他说。
「你是谁?」从外头回来的楼祖遥见有陌生女子在房里,好奇的问。
阎涵荪转身。「我是承汝的未婚妻。」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她笑了笑,纤手指著桌上。「我长得好像这泥人是吗?承汝捏泥人捏出兴趣来了,可是捏来捏去就只知道捏我,不知是我的荣幸,还是泥人藉著我而有了生命?」
「不,你不只和泥人相像,你还和活人相像,你——像芸兮。」他上下打量著她,然后说了句很不上道的话,「不过芸兮的美胜过好几分。」
「祖遥!」易承汝在一旁直冒冷汗,怕心直口快的他又得罪了阎涵荪,再失踪个三年,他可受不了。
「你让他说,我想听真话。」她冷哼道。
「你和芸兮是什么关系?」
她笑了笑。「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
「什么?谁是芸兮同父异母的姐妹?」
又来了个凑热闹的郭令雯。
阎涵荪侧过脸给她一朵微笑,「你不认识我。」
「师父从没提过这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易承汝也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一直以为心上人是个孤女,不知父母姓啥名啥,难怪三年前他只说了句:「你与阎深师父有些像父女。」
没想到竟惹怒了她,一别三年。
「说来话长,我想见芸兮。」
冰令雯赶紧拉出师妹对质。
「芸兮,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阎涵荪先发制于人地道:「我并没有想与你相认的打算,尤其在爹死后相认,一点意义也没有。别用那种审视人的眼神看我,抢走爹的人是你娘不是我娘,要不是你娘,我不会自小失去父爱。至于你要不要认我这个姐姐,我没有意见,我所在意的是爹的死因,爹是怎么死的?」
「我记得你,十岁那年爹带著我去钓鱼,你也去了对不对?」
她记得爹要她叫长她两岁的少女姐姐,她听话的叫了,因为年纪小,并未多问。可自那次以后,她和那位姐姐未再见过面。「是的,我也去了,第二天你娘到我家大哭大闹了一场,你娘是个厉害的角色。」懂得保全自己的利益。
「娘从没提过这些事。」
「你娘当然不会提,不要脸的事她怎么会提呢?」
「喂,我师娘死了无法反驳你的话,你可别乱说一通,低毁我师娘。」郭令雯忿忿地道。
「我有事想问你。」阎涵荪望向阎芸兮,「爹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胡说,爹正值盛年,又是练家子,怎会莫名其妙病死?」
「娘死后爹身体就不太好了,也看过许多医生,吃了许多药一直没有起色,令雯师姐可以作证。」
「师娘和师父真是病死的,不然你以为呢?」
然而阎涵荪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说我爹是给人害死的,有人下药害死了他。」
在场的人一阵惊呼。
「你好奇怪,多年没出现,一出现就胡言乱语,有谁会对师父、师娘下药?」郭令雯问道。
「骆野岸。」
「师叔当时人根本不在襄阳如何下药?」
「是啊!你不要含血喷人,野岸人好好的待在蒙古,发疯了才会跑到襄阳下药毒死你爹。」楼祖遥颇不以为然。
脸色苍白的阎芸兮脑子一片空白。不可能的,没道理啊,而且她不记得曾在雪山以外的地方看过他。
「他连师公都敢杀了,何况是我爹,师兄弟的情分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一回事。」指证历历的阎涵荪,咬牙切齿的说著,在她心里早已定了骆野岸的罪。
「承汝,怎么你的未婚妻一来雪山就大放厥辞。」楼祖遥不以为然地道。
「涵荪,没有证据的事千万不能乱说,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有这么大胆的未婚妻实在很伤神。「我才没有乱说,骆野岸是个邪恶的家伙,一肚子坏水。」
「芸兮,咱们走,再待下去耳朵会聋了。」郭令雯拉著师妹就要往外走。
「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不回答你的问题,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如你亲自问师叔去。」
阎芸兮让师姐给拉走后,易承汝好言道:「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我一定要弄明白我爹的死因。」她很坚持。
「我不是阻止你寻找你要的答案,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慎重。」身为未婚夫,他太了解她冲动的个性。
楼祖遥见无趣,也在半晌后离去。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骆野岸。」她低吼。
「休息好吗?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她激浪道:「你们好像很怕骆野岸,为什么?」
「我说了,这是人家的地方,尊重主人是礼貌,我们不能连作客之道都不懂。」
「我问你,我听这里的公主说,阎芸兮和骆野岸不顾世俗的眼光,发展不伦之恋,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为难的叹口气:「你要我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
「这是人家的事,我不方便说太多。」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我?」她发怒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爱你,不然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雪山,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他伤心的说。
「你说你爱我;却不愿意帮助我?」
他无奈道:「帮你?难道非得和你一起指控骆野岸才算帮你吗?」
「当然,否则我无法感受到你的爱。」
他沉默了,不想开口反驳。
对他而言,沉默不语一次比一次容易,因为每一次的反驳,她总有理由糟蹋他的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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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严涵荪等到阎芸兮独处的时候。「你真的不曾怀疑过爹的死因吗?」
阎芸兮正绣著百子被,放下手中的针线,她抬眼看著同父异母的姐姐,以一种宽容的语气道:「爹是生病饼世的。」
「你太蠢了,爹是让人下药毒死的。」
「不可能,没有人有机会下毒,爹一日三餐都是我和师姐伺候著。」
「下毒的人肯定是行家,骆野岸害怕爹把他杀了师公的事说出去,所以才杀人灭口。」
「不会的,野岸不会做出这种事。」
「野岸?你叫得可真亲热,撇开他杀了爹不说,师叔佷怎么可以相恋?你知不知羞啊?」
字字句句都是强而有力的指控。
「请不要这么严厉的看待我们,我们只是平凡人,也会有平凡人的爱和痴。」她暗然欲泣。
「你们可以有平凡人的爱和痴,可也要看对象啊,怎么可以不知羞的违背伦常呢?」
「这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心灵的悸动、彼此两情相悦,就是那么自然的发生了。」
「你真不知羞,这神话都说得出来。」她只差没把无耻、下贱的话说出口。
「如果你非要这么形容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太苦了,她无法面面俱到,满足每个人的想法,在一开始,她就明白这条路的前方绝对是布满荆棘的。
「你这么做真让爹蒙羞。」
多么沉重的话啊,她谁都可以不在乎,可她无法漠视爹亲在世人眼中的看法。
「不是这样的。」
阎涵荪冷哼一声,「你太自私了,只顾自己完全没考虑爹死后还要背负你的罪,人们会说得多难听啊!说爹没把你教好,才会计你做出这么丢人的事。」
对于残忍,阎涵荪一向擅长,孩提时刻苦的生活、不平衡的心理,造成她矛盾的性格。
「你在说什么教?」低沉的男音在僵硬的氛围中扬起。两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惊讶。
他怎么来了?
「阎涵荪,我让你进雪山别苑是念在你和芸兮是姐妹的份上,不是教你来骂人的。」
「你好自为之。」警告意味浓厚的话说完后,阎涵荪识趣地离去。
「你来多久了?」她问。
「该听到的话全听到了。」骆野岸望著她,目光灼灼。
「我想……我们不该在一起。」她低下头,像是无奈又像下定了决心。
他痛心的看著她,「人家的几句话就把你给击倒了?」
她不语。
「你在乎那些闲言阐语?」
「我不能不在乎?」她小声的说。
「为什么不能不在乎?」他提高音量问。
「我不希望爹死后还要让人说长道短的。」这是为人子女所必须顾虑的。
「你在乎你爹却不在乎我?」他苦涩一笑。
她抬眼迎向她,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向她索讨感情,她有著受宠若惊的喜悦。
可是,她配吗?
近旧来一再思索著,一心想要管住她早已深陷的情感,可她却那么不受控制的想要更多。
「太苦涩了,太苦涩了。」她连说两次。
「你准备放弃了?」他从没尝过心碎的滋味。
她能说什么?她有一千个不想放弃的念头,可也有一千个非放弃不可的无可奈何。
「我以为你是个勇敢的女孩。」他难掩失望。
她难过的掉下泪来。
「哭什么?」他对著她苍白的容颜喃语:「该哭的人是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扑向他,他很自然的抱她人怀,她喜欢这样让他抱著,有一种安心的温暖是这一生不曾有过的。
「不是的,你不是一厢情愿,不是自作多情,我对你也有同样强烈的感觉。」
他加重了手劲,将她紧搂著。
「可有骗我?」
「没有骗你,我是真心的。」
他扣住她的下巴,嘴角勾出一抹笑。
「我想要你,愿意给我吗?」
阎芸兮咬著诱人的下唇,纤细白嫩的柔荑颤抖著。
他感觉到她的害怕。
「我会温柔的待你。」
她望向他,缓缓的颔首。
「我的身子只属于你,你想要什么时候亲近它,就什么时候亲近它,我是你的,只为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