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三十二分,薇如回到家。
开了灯,脱去鞋子,再找片CD放进音响,然后按下PLAY键……总是这么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像她一成不变的脑袋。
自从上星期答应和子曜学长交往后,几乎每个晚上,他都邀她上餐厅吃饭。下午还在公司时,他一样跑来约她,说要带她到台中都会公园。他说那附近有家露天烧烤餐厅,可以一边烤肉一边看夜景。
她婉拒了他,原因是她想早点回来打扫毅翔的住处。
当她那么告诉子曜学长时,他好脾气地笑笑,直说没关系。可惠蒂却在他走后,把她拉到茶水间。
惠蒂说她是一个糟糕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在男朋友面前坦白自己要去帮另一个男人整理屋子?就算是真的要帮毅翔整理,也不要那么老实告诉子曜。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子曜学长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是?那么她对他就不能有所隐瞒啊!
惠蒂听了哇哇叫:「你都不担心子曜会吃醋?」
「会吗?他不会啦!因为他明明笑著说没关系的啊!」
「厚!丁薇如,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爱面子吗?就算他吃醋、他生气、他不愿意,他也不会在公司那么多人都在的地方,大方坦白他的脾气和想法吧?!」
「可是……子曜学长的脾气一直都是温温的。」她还足认为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过是帮毅翔整理住处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再说,她和毅翔的交情,他也一清二楚。
「好好好,就算他没生气、没吃醋、也愿意,但他总会受伤吧?自己的女朋友不陪自己吃饭就算,还跑去帮一个邻居打扫屋子,他的心里不会不舒服那才奇怪。除非……除非他不够在乎你!」惠蒂碎念了一大段后,又补上一句:
「你喔,思想不要那么一成不变。」
薇如把自己抛进双人沙发,笑了笑。是啊,自己好像真的是一成不变,惠蒂说得一点也没错。
子曜学长……真的会难过吗?
唉!何必去想?找个时间再和他解释解释,她相信他不会真的因为毅翔而和她生气。
起身,走进卧室,她换上的裙装,套上一件连身的休闲长衫。然后,她到厨房为自己下了一碗面,端到客厅的桌上。
必掉音响,打开电视,她坐在冰凉凉的地砖上,开始「听」电视,专心吃著面。
吃饭皇帝大,这是她从小就确切明白的一个大道理,所以她吃东西时,总是很认真、很认真,于是,电视多半都是用「听」的。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立冬,代表冬天的开始。相信很多观众朋友一定都有这样的感觉,怎么立冬了还不冷?首先,二十四节气是一种分法,例如……」气象主播滔滔不绝,说明著为什么立冬却还不冷的原因。
薇如没被气象报导影响,依旧专心吃著面,慢吞吞地嚼啊嚼。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很爱漂亮的妈妈就教过她和姊姊吃饭速度要慢。妈妈说,因为细嚼慢咽比较容易有饱足感,那么吃下肚的东西就不会太多,当然也就容易保持身材。
她略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她吃不胖,还真是要感谢妈妈耶!
「各位观众朋友,现在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就在刚刚的晚间七点零一分,台湾的花莲地区发生一起芮氏规模六点七的有感地震,目前所知这个地震属于浅层地震……
「除了花莲地区以外,宜兰、台北……等地,都明显感受到此次地震的威力。就目前传回来的最新消息,花连地区有多处民房出现墙壁龟裂的情况,还有两名路人被掉落下来的招牌砸伤,至于详细的……」新闻主播的语气听来颇为沉重。
唔,花莲有地震?还好还好,她是住在地灵人杰的大台中,所以不怕不怕。
咦?花莲?花莲花莲花莲?本来还庆幸自己住在台中的薇如突然心一凛,整个人坐直身子。
她记得毅翔昨晚有打电话给她,说他人已从台东出发到花莲了。这么一来,他不就……
丢下筷子,她心急地奔到电话旁,拿起话筒。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
「叩!」她放下话筒。连著打了好几通,传来的内容都是一样。
蓦地,她想起九二一大地震那晚,无论是市内电话或是行动电话,都是处于断讯的情况。这次发生在花莲的地震,也是那么严重吗?
她焦急得不得了,毅翔的手机又打不通,只好呆坐在电话机旁苦等著。也许……也许毅翔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报平安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过是等了十来分钟,她却像是等了几十年一样的难挨。
站起身,关了电视,把市内电话设定转接到行动电话后,她抓起毅翔上星期出门前留给她的备分钥匙,带著行动电话直往大门跑去。
开门、关门、落锁,她动作迅速,不花十秒就完成。
她跑过走道,转个弯,快跑著下楼。
也许毅翔以为她待在他的住处,所以他会打电话回家也说不定。所以,她应该试著到他的住处去等他的电话。
毅翔毅翔,你千万不能出事……
毅翔毅翔,你一定要平乎安安……
***bbs.***bbs.***bbs.***
阿宏搀扶著薇如,慢慢地走进毅翔的住处。
三个小时前,薇如踩空了阶梯,一路从五楼往下,滚到四楼才停住。
她的额头肿了一块,紫青紫青的,下巴有擦伤,四肢也有多处瘀血和擦伤。而她的右脚还扭伤,脚踝肿得像菠萝面包。
那时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使不上力,还差点就被疼痛迁出眼泪。拿起手机,她第一个想到的求救对象是毅翔,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就算他没事,他也远在台湾东部啊!
然后,她找出子曜学长的电话,才要按下拨号键时,猛然想起惠蒂的叮咛。她拒绝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再让他知道,她是挂心毅翔的安危才会摔下楼,那岂不让他更觉得难堪?
最后,她想到阿宏。毅翔这趟出门前,有交代她若真的遇上什么事需要人帮忙的话,可以找阿宏。
阿宏送她去医院检查、上药,还拍了X光。折腾许久,他们终于可以走出医院。
「唉!真搞不懂你耶,受伤了还坚持要回来他的地方等他的电话?你应该回你家好好休息才是的。」阿宏搀著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也许他会打电话回来这里。」盯著脚踝上的白纱布,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他。
「哪有可能!你嘛帮帮忙,有谁会在自己出门时,还打电话回自己家里啊?要教谁听电话?鬼呀?」
「很难讲啊,他出门前有留备分钥匙给我,说要是我的电脑又出问题,不能使用时,可以下来用他的电脑。所以我想,他或许会打电话回来。」
「嘿,他对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好耶,连家里钥匙都交给你。」哇哈哈,这个可以拿来当成把柄,下次毅翔要是再否认自己对薇如特别好时,他一定拿出来取笑!
「他对你不好吗?」偏过螓首,她盯著阿宏那一脸看起来像是在算计著什么的表情。
阿宏愣了愣,「你们干嘛连讲话都这么像?」
「咦?」
「啊——算啦算啦!我懒得解释。肚子好饿,先来找找有没有什么食物。」阿宏迳自往厨房走去,仍不忘回头问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唔,不了。」别说她现在全身上下疼得没力气动,她也没有心情。
几分钟后,就见阿宏端著一碗泡面,一面怕热汤洒出,所以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面又不忘碎碎念:「唉,单身男人就是这么可怜,厨房翻来翻去,除了泡面还是泡面。」
薇如盯著他,有些莞尔。
有时她不禁会想,像毅翔那样有些冷漠的人,怎么会和阿宏这种直爽、藏不住话的人成为好友,而且还是自国中时代就开始的友谊?
「阿宏,你怎么会和毅翔成为好友?」她忍不住开口。
「我们是好朋友,你觉得奇怪?」他大口大口吃著面。在女孩子面前,他还是这副不隐藏的个性。
「嗯……也不能说奇怪,而是觉得……像他这么冷的人,和你这么热的人处在一块,你不觉得闷?」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热脸贴冷’?我和他就是这句话的最佳代言人。哈哈哈!」他头也没抬,继续大口吃面。一阵「唏哩呼噜」声后,阿宏自面碗中抬起脸。「其实他以前的个性很阳光,甚至还很会耍宝。要不是……」
「嗯?要不是什么?」耍宝?毅翔?她真难想像。
「喔,也没什么啦!」端起碗,阿宏若无其事地喝著汤。
「不能让我知道?」她不是要窥伺毅翔的隐私,只是……很想了解他而已。
「给你知道是没什么差啦,不过……」阿宏把汤全喝光后,才又继续说道:「你别在他面前提起就是了。」
「好。」她臆测,应该是伤心事,既然会伤他的心,她当然不会提。
阿宏放下保丽龙碗,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几年前,他在之前那家公司认识一个女孩,他们虽然是同事,但不同部门。他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所以常常在中午休息时间,跑到那女孩的部门约她一同吃饭。后来那女孩对他似乎也渐有好感,加上其他同事在一旁凑和,两个人就愈走愈近。
「听说那个女孩在这之前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所以她对前任男友念念不忘。心情不好时,就问毅翔为什么那男的会放弃她?心情好一点时,就对毅翔说著那个男人的好处。
「刚开始,毅翔不怎么在意,时间久了,每当那女孩又再在毅翔面前谈论前男友时,毅翔是心痛到极点。后来听说,那女孩的精神状况其实不怎么好,毅翔也才发现那女孩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过于哀伤,所以把毅翔当成浮木一样地抓紧而已。」阿宏正经严肃地说起这段往事。
「后来,他们没再在一起?」
「没,毅翔放弃了,所以他离了职,跑到现在的公司。」
「在那之后,他个性就变了?」
「嗯……」阿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其实也不能说变啦,应该是说他对人的态度会比较保留。一次痛换一次教训吧!」
一次痛换一次教训?薇如想起那日早上他说的话——
「而生离……若要用伤楚来论,我倒觉得那是一种成长,只不过……满痛的就是了。」难怪,难怪他会说生离是一种成长。
「他害怕再面对分离,只好选择冷情?」薇如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询问阿宏。
「对,为了保护自己,他只好冷情。」阿宏改变一下坐姿,又说:「你有没有发现他手机的来电答铃,水远都是那一首歌?」
「你说……桂花酿?」
「是啊,他决定和那女孩分开的那个晚上,拉著我跑到KTV去飙歌,他唱了一整晚的桂花酿。」毅翔的歌声是真的不赖啦,不过同一首歌听了一整晚,他差点疯掉。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喜欢张宇的歌,所以才不换来电答铃的。」
「哈,张宇又不是只唱过那首歌,他干嘛不挑别首,偏用桂花酿啊?」说著说著,阿宏像是想起什么,他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嚷嚷著:「哇啊啊!快十一点啦?」他看看薇如,又看看钟。
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薇如善解地开口:「你还有事吗?我不要紧,你可以先走。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让你跑这一趟。」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啦,谁教你是毅翔在意的……」他知道薇如是毅翔在意的女人,不过还是要毅翔亲口承认才好。「毅翔在意的好邻居。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他看著对面那东一块紫、西一块青的她。
「没关系的,你先忙。」毅翔在意的好邻居……呵,她该开心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只是明天要出国,现在才想到行李还没整理。」
「又要出外景了?」
「是啊,这次要去新疆。」
「新疆?真好。那赶快回去整理行李,我一个人真的不要紧。」薇如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是真的不要紧啊……心有点痛而已。
阿宏自沙发上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七点前我都还在台中,如果你真有什么事,尽避打电话给我,我会飞奔过来。」他定到玄关,套上鞋子,朝她挥挥手,然后离开。
薇如吃力地自沙发上起身,半走半拖著右脚往门口疟去,三十秒个到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五分多钟才到门口,然后落上锁。
往回走的情况依旧是这样,所以等她回到沙发旁时,已满身汗。
她再也没力气移动自己,只得坐在凉凉的地砖上,右脚打直地贴著地,侧著头伏在沙发上。
电话在沙发旁的小原木桌上,她只要一伸手,便能拿到话筒,这样就不必担心她会漏接毅翔打回来的电话。
「滴答、滴答……」墙上的钟运转著,秒针依旧维持该有的速度,沿著钟面上的刻度在走。
它走过一个刻度,她在沙发上的手指就划过一次。
她花了十五秒写了一个毅宇,翔字则用去十二秒的时间……这么一算,她每写一次他的名,只需要花上二十七秒的时间,但他的电话,还要让她等多少秒?
她重复用手指在沙发上写著他的名,一直写、一直写……蓦地,她开口轻轻唱起歌来,「给你一碗桂花酿,碗底全是碎花办,甜得那么淡,心是多么伤,满脸是泪的我,你看也不看……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远都为你心乱……」
她想像著那晚的毅翔,拉著阿宏在KTV反复唱著这首歌的心情。
她写著写著,她唱著唱著,然后,眼眶热热的。
直到她累得阖上眼皮时,那悬在眶底的晶亮才顺著颊,滑落在沙发上那看不见字体的名字上。
***bbs.***bbs.***bbs.***
凌晨三点十七分,毅翔拖著行李回到住处门口,他一手支在墙上,一手在口袋里翻找著钥匙,他还一边用力地喘著气。
四个小时前,他接到阿宏的电话,才知道薇如受了伤。
薇如找他的时候,他的手机没电,那时人又在外面到处闲逛,偏偏备用电池放在旅馆没带出门,所以薇如才会找不到他。待他回到旅馆换过电池后,才开机。
未料一开机,竟是让他听到这样让人担忧的消息。
当下,他马上收好行李,办理退房手续,然后直奔台北车站,搭最近一班的火车回来。
下了计程车,他拖著行李一路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到现在,连正拿著钥匙转动门锁的右手,都还因为气息不稳地颤抖著。
好不容易开了门,一走进玄关,他就瞧见那坐在地砖上、伏著沙发睡著的薇如。
他关上门,轻声走近,弯,细细审视她的伤口。
脚上有纱布,手肘、脚关节处也有伤,下巴有擦伤……拨开发丝,额上还肿个包。
他心疼地逸出一声叹息,停留在她发上的手顺著滑到她的脸颊。
他轻柔地来回细抚著她滑嫩的脸颊,直到不小心触及她的伤口,她才醒了过来。
「毅……毅翔?!」薇如双眼微睁,她不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毅翔真的回来了?
「嗯。」他的手再度回到她的发上,动作轻柔地顺顺她的发。「怎么睡在地板上?你会著凉的。」
「你……你回来了?」薇如不相信地闭上眼,再用力睁开……他还在。她又再度闭上眼,再用力睁开……真的还在。
「嗯,我回来了。」她孩子气的举动,他见了心怜。「我抱你回你房里休息,好吗?」话落,他伸手欲拦腰抱起她。
「不要!」薇如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有所行动。
「怎么了?」」他俯视她。
「没怎么,脚麻了,会痛……」她拧起眉,抚著自己的左腿。但其实她是想待在他身边,确定他真的是平安的、是存在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他收回搁在她腰上的手,然后往前靠近,手落在她的左腿,轻轻按揉著。「这样有没有好点?」
没料到他有这样的举动,薇如有些羞窘。避开他投射而来的视线,她盯著他身上那件驼色V领毛衣,再看看自己膝盖下那在外的小腿。「外面……很冷吗?」
「回来这里倒是温暖了些,花莲和台北比这里冷多了。」
「花莲……地震很可怕吗?」
「我没遇上,那时我人在台北了。」
「喔。」低垂著脸,她有些难过。「你……你没让我知道你在台北。」
「对不起,我原是打算在外面逛过后,回到旅馆时再告诉你……」
「你手机都打不通。」她委屈地说著。
「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电池刚好没电。」他仍是轻揉地按著她的左腿。
「我很担心你。」她愈说,头愈往下沉。
「我知道,所以我赶回来了。」
「你赶著回来,是因为知道我担心,还是因为你担心?」他和她靠得很近,近到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公分,她就能听到他的心跳。
「嗯?」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轻喟一声,「我担心你,也担心你的担心。」
薇如觉得眼眶好热、好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融化。
「薇如?」他发现她的头一直往下沉,停下按揉她腿部的动作,转而欲抬起她的脸。
「你别动!拜托,别动。」她微向前倾,把脸颊贴上他的左胸口。
他沉笃的心跳强而有力,透过驼色V领毛衣的细致触感,传至她耳间。她听著象征他生命力的声响,莫名感动。
「还好,你在台北。」
毅翔低垂眼眸,凝睇著枕在他胸前的那个身影,脸上不自觉地刻画著难以言喻的深情。他伸出手掌,抚著她的发。「还好,我在台北。」
她就这么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就这么抚著她的发……
良久之后,薇如离开了他的胸前。「毅翔,我……」
「嗯?」
「我……」
他瞧见她一脸的疲惫。「困了?」
「不是,是……」她有些难为情,「我想上洗手间。」
「我抱你。」他环住她的腰身,又想再度抱起她。
「啊,不用啦。」她忙著挥手,「我只是有点使不上力,想拜托你扶我站起身来。」男生抱女生去上洗手间……她觉得那画面很尴尬。
「我抱你过去,你再自己进去就好。」他的霸气在这时候显现。然后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走到卫浴间。
「你慢慢来,我会在外面等著,要是有什么状况,喊一声。」他将她抱到卫浴间内,自己则退到门外。
「好。」关了门,她慢慢移动脚步到面盆前,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哗啦」,应该可以掩饰上厕所会发出的不雅声。
不意,在她转身欲走到马桶前时,发现镜箱是半敞开的。
好奇心使然,她推开镜子。
镜子后方的收纳柜上,一层一层摆放著他的用品。
蔽胡刀、刮胡泡、发梳、洗面乳……唔,全是男人用品。而当视线触及最下层的角落时,她的双眼登时睁大。
那是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毅翔咧著嘴拥著一个女孩。
那女孩有著长长的、黑黑的,象征温柔的直发:圆圆大大的眼楮,感觉上很可爱聪颖;微勾的唇角,恬静中又透著一抹俏皮……她是阿宏提起的那个女孩吧?
拿起相框,她细看著毅翔。
照片中,他的笑容是她没见过的,除了开心以外,还有甜蜜,他看起来就像是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地满足。
看著那时快乐耀眼的他,再想想现在郁郁冷淡的他,蓦地,她觉得自己的眼楮好像又窜高温度。
「薇如?你还好吗?」在门外等候的毅翔突然出声。
「喔,就要好了。」她把照片摆回原位,轻轻推回镜子。然后,慢慢往马桶方向移动。
「砰!」莫名其妙地,她在行进时摔了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姿势丑得有够宇宙霹雳无敌。
「薇如,你怎么了?」毅翔听见了不寻常的声响,紧张地拍著门。她贴著地。
「薇如,我要进去罗?」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紧张兮兮。
拜托不要,现在这样好丑!
「薇如,那我进去了。」转动门把,映入瞳底的是她正面趴在地砖上的画面。「你要不要紧?」他蹲来,她却怎么样也不开口、不抬眼。「是不是很痛?」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问。
她没办法开口说话。因为……
「我扶你起来。」他将她翻个身,伸手绕到她的背后,一用力,她已稳稳坐在他胸前。
这时,他才看见她满脸的眼泪。
「你……」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凄惨,他显得有些无措。「摔著哪里了?」
她的眼泪又快又急,自己也止不了。
「很痛?」
「好痛。」一开口,抽泣声跟著逸出。
「乖乖,不痛、不痛。」他扶著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推,她枕在他胸前。他轻拍她的背哄著,像哄孩子一样。
今天第二次贴著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温热的液体染上他的毛衣。
她在他怀里,用他看不见的角度指著自己的左胸,轻启嘴唇,再用他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是这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