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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泪 第八章

三百年前仙洞阴湿的气息飘进鼻间,挽泪昏沉沉的张开眼,见到洞顶有一线阳光进来,这是哪里?她虚弱的爬起来,低声叫道:「你在哪儿?快去救他啊──」回音响了几次,似乎身在洞穴里。

才转眼间,为何会在这陌生的地方?想起冷豫天当日在火场里救了她,也是在一刹那间到了数十里外的破庙,这是神仙的法术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我送到地府之中?」她勉强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腿软的倒下地,手肘撞到凸起的石块上,好痛!

「神仙,你快出来啊!」挽泪叫道,随手扶著高大的石块站起来。

石块顺滑而冰凉,不由得抬起脸瞧去,一瞧骇极,差点再度昏厥!

那神仙竟然将她送回当年娘与村民诛杀她的洞穴之中!

「该死,送我回去啊!」她低吼,他送她来有何意义?「谁?」苍老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是谁在里头?」

挽泪的身形一僵,张大了眸子。

「有人在里头吧?」老妇拿著烛台走进山洞里,见到石像前背对著她的身影。「是哪位姑娘?」她的身影不像村里的居民,是外地来的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挽泪迟迟不敢回头,她究竟是到了什么年代?为何这苍老的声音这么的耳熟?

「姑娘,这山洞不能随便进来,你还是快快出去吧。」

老扫愈走愈近,挽泪忍不住回身相望,随即往后跄跌数步。

老妇也是一怔,脱口:「姑娘……好眼熟!」眼熟到几乎以为是她死去的孩子长大了。怎么可能呢?那孩子如活著,还只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啊。

挽泪在颤抖,全身抖不止,目光胶著老妇的面容,难以调开。

人世间的百姓寿命最多百岁,再多也多不了一两年便会见阎王,一个普通人要活上三百岁是万万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时光倒流,那个神仙不只将她送回山洞里,还将她送回三百年前。

为何要将她送回三百年前?为了见曾经杀她的娘?他有什么目的?让她再见到娘亲,就会忘了冷豫天?

他以为她会惦记一个曾经杀她的人?

她要赶回去救人啊!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挽泪低语,随即仰首向洞顶喊:「该死的神仙,将我送回去!」这里没有冷豫天,她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姑娘,你迷路了吗?」

「不,你莫要理我。」她撇开脸,不愿再瞧老妇。

老妇见她似乎极度厌恶她,心里怅然若失的走离几步,便将饭菜拿出来,坐在地上。

「挽泪,娘来了。」

挽泪一震!以为她认出自己的容貌,正要讥讽几句,却发现她垂泪对著正前方,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你在哪儿呢?过得好不好?娘很想你,每晚都睡不著觉,只盼你偷偷回来瞧娘一眼也好……」

「偷偷回来,只怕是死无全尸。」她冷嗤道。

老妇一怔,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瞧她。「姑娘……」

「少装模作样了,当时是你亲手杀她,杀了人再来道歉,能人死复生吗?」

老妇张大眼楮。「你……你怎么知道?」这声音多像是挽泪,但挽泪活泼又孝顺,说起话来娇声娇气的,一点也没眼前姑娘的愤恨讥讽。

她举起烛台,烛光照到挽泪身上,熟悉的容貌让她一惊,烛油淌在手背上,也毫无知觉。太像了……像到是挽泪长大的模样,可是挽泪不会长大啊,她永远就是那个样子,不曾稍加变化过,也正因挽泪不会长大,而遭村民视为妖怪诛杀。

「你……你是挽泪?」

「我若是挽泪,必定回来杀掉全村居民,以泄心头之恨。」眼底有恨有怨。

老妇掀了掀嘴皮,抖著音道:「我……我正等著她回来泄恨啊。」那样怨恨的眼神,永远也不会遗忘,当她的匕首插进挽泪眉间时,就是这样一双眸子盯著她,盯得她日日夜夜辗转难眠。

挽泪的视线直觉投向洞穴口。「你们见杀她不死,又设了陷阱等著她?」

「不不。」老妇上前欲拉她的手,却让挽泪避开。「没有人知道她没死,也没人敢进这洞穴中,他们怕挽泪的魂魄纠缠,所以禁止旁人进来。」

「那你来是为了确保她死?」回忆当日种种,只觉恨意难平,挽泪咬牙道:「是啊,你不杀她,你会被她的妖气害了。你不杀她,你怕你会大小病痛不断,搞不好还死在她手下,下如先下手为强,她究竟做过什么,让你以为她会害死你?连辩解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我……我后悔了啊,挽泪!我杀你之后,我后悔了啊!」老妇不顾她的拒绝,硬是抓住她的双手,泪流满是皱纹的老脸。「你究竟有什么罪呢?自从我在山间遇你之后,你跟著我回家,陪著我这老婆子,什么事都打点得好好。我有病痛,你为我煎药守夜,我半夜咳声不断,你背著我去大夫家,除了你不会长大外,你就像是我亲生的女儿,是我一时被鬼蒙了心眼,自私自利,怕你危害了我,怕村民排斥我。事后,我好后悔,心想你不能曝尸山洞里,至少得将你埋起来,我趁夜进来,发现地上尽是一摊一摊的血,你却不见了,我就猜你还活著,总算老天有眼。」

「老天有什么眼?」挽泪冷冷说道:「若有眼了,怎么不见你们的报应?若有眼了,为何总偏爱天下人们?我没做错事,却遭你们如此对待,你只需一声对不起就能了事?你是对不起我或是你的良心?人心多丑恶,我多庆幸自己是妖怪,至少不必与你们同流合污。」

「挽泪……」

「没有这个人!她死了,死得很惨!从你那一刀下去,她就一直活在地狱之中,足足活了三百年,没有人理会。这算什么?她爱的人为她下地府而死,当时她在地府间,见到救命的摆渡老妇,还以为……还以为是你,怎么可能呢?」她嗤笑,撇开视线往石像瞧去,顿时错愕起来。

石像是个年轻男子,她曾见过这石像,但因记忆过于遥远而淡忘了,如今再见,只觉……眼熟得不能再熟了。石像分明是冷豫天,他的石像怎会立于此?

她的惊诧表露在脸上。老妇见了,急忙答道:「是不是石像对你不好?不怕不怕,娘把他遮起来……」更深露重,连忙将外衣脱下来,老迈的身躯费力爬到石像上,将他的脸盖起来。

挽泪看著她的举动,银色的眸子忽然起了雾气。没有眼泪,只有雾气,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眼泪了,不是不想流,而是泪水在那一夜流尽了。

老妇爬下来,跌了一下,挽泪硬生生的站在那儿不动,握紧拳头,任她跌到地上。

「这石像是神仙……」老妇揉著扭到的脚,满脸大汗,却慈爱的笑著:「你忘了我告诉你的床前故事吗?是几百年前有名村民遭他点化,从此潜心修行,他感恩便回村落,在此为天人造石像。」见她怔忡,老妇忍著肿大的疼痛,费力继续说道:「流传下来的天人故事还有其它,你愿意听吗?」

挽泪望著她,脑海不停交错当日杀她的娘亲。那时的娘多丑,现在的娘多慈祥,为何同样一个人却有不同的面貌?

她……老了很多,衣衫也多了好几个洞;她的视力老化很多,压根儿无法补衣。她每天都得要听著小挽泪唱歌才易入眠……曾经想过,这样好的娘亲,就算侍奉到百年,也要等娘转世后,再侍奉她……

老妇见她沉默,以为她想听,便高兴的提起精神说道:「流传最久、也最特别的,要属天人普渡众生。不止对人,连对妖怪也心怀慈悲。他曾救过小黑狐,因它其性顽劣无比,见人伤人,便将它化为人身,忘却过往种种,重新以人之身修道。瞧,挽泪,你好好修行,说不定将来也会有幸得遇天人……你……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妇咬著牙关,硬忍痛向她走了两步。

挽泪迅速退后。「你胡扯!你胡扯!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他呢?!」

「挽泪,你……」连忙举起烛台往她看去,只见她脸色又白又青,仿佛十分痛苦,尤其近看之下,才发现她的眸子……变了色!

老妇倒抽口气。银色的眸子岂是人之眼?那像极走窜山林之间的动物野性的眼眸!

「你怕了!」她像在笑,笑得有些轻狂。「谁都会怕我啊!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头来,我什么也不是!到头来,我的娘想杀我,我心爱的男人原来是制造这一切的罪首。我可以为你们舍命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愈笑愈疯癫,明明心痛到以为心会碎成千万片,为何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挽泪……我……」

「什么慈悲心!今天我才搞清楚从头到尾没有他的慈悲心,我会这样受尽欺凌吗?如果我只是一头黑狐,没有长生不老的寿命,就不会遇见你、不会遇见他、不会遇见这世间所有的不公!我宁是狐啊!什么修行、什么慈悲!我要什么慈悲!什么叫慈悲?我宁愿要他的无情……哈哈哈……」

她疯狂大笑,老妇扑上去紧紧抱住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好女儿!谁敢来伤你,我就跟他拚命!挽泪、挽泪,娘会疼你一辈子,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她的笑停了,癫傻的看著老妇。「即使──我是个妖怪?」

老妇老泪纵楼,点头。「我要,我要你这个女儿!我好不容易才盼回你啊!」

「即使,我永远都长不大?即使我的眼楮永远都是这样?即使我真会让你一病不起?即使我杀光全村的人?」她摇摇头,缓缓的拉开老妇的手。「我不再相信了,反正不管我抱多少希望,到头来都是一场破灭,我要的是什么,你们了解吗?我没有娘了,我还有我心爱的男人。他虽然是天人,但我此心不变。在地府摆渡船上,我真以为他有些喜欢我了呢。我喜欢的男人竟然是让我变成这副德性的罪首。没有他,我不会遭遇到这些……这算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是嫌她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里头……是不是有声音?」外头传来村民的声音。

老妇大吃一惊,连忙要将她推到石像后头躲起来。「如果他们进来,你要怎么办?」挽泪忽然问道。

「我……不要怕,挽泪,娘跟他们拚了,不会再让你受苦。」驼背的身躯显得老迈而矮小。

挽泪望著老妇背影,喃喃道:「如果当初你能这样待我,该有多好,那我就不是今天的挽泪了──」

一片静默,老妇怕她吓到,回头安慰她:「别怕……」

她身后已空无一物,老妇东张西望,没见到挽泪的身影,方才的那一切是梦,没留得一点痕迹。

「挽泪……挽泪……」老妇跌倒再爬,在山洞里寻找,脚板肿大到无法走路,她又爬又跌的喊道:「挽泪!挽泪!你回来啊──」

≡≡≡≡≡

三百年后眼眸一张,心智已显麻木。

烈日当头,又回到泰山之巅。

「你回来了。」男人亲切的声音响起。

挽泪仍然跪在地上,无力的垂下视线。地上的斑斑血迹是她的,是她宁愿流尽全身血换他的命,如今再见已有几分陌生。

「告诉我,你还想要他回来吗?」

她抿嘴不语,无数痛苦的日子历历在目,罪首是他,没有他,她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人人都说人间有情。人间是有情,情又分多种,每一种皆是短薄而利己之爱,如今你看透了吗?挽泪。」

他是想来点化她?所以方才让她再回三百年前吗?

她的肩抖动了下,似在冷笑。

「看透什么?」

「人间有爱也有苦,由爱生苦,你一生经历多少苦头你是知道的,能看透便跳脱红尘,同时你不会心伤、不会身伤,也不会再痛苦。」

「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不就是无情吗?」

「那不是无情,那是大爱,爱众生而无分私己,没有利己私利,天下则太平。」

「你是来渡化我的吗?」挽泪嗤笑,缓缓抬起脸,冷冷说道:「你要我修行,我偏不,我就非要与你的想望背道而驰。把他还给我,我只要他。」

「你可知你娘的下场如何?」

「人非长命之身,到头不过一死,还能如何?」

「你不是没去过死后世界,你的娘在石洞里遇见你之后,收养一子,死后魂归地府,你猜她甘愿做什么?摆渡人,守著那条河数百年,为的是等你,等著救你。你还记得吗?挽泪,你能逃离地府,除了他功不可没之外,还有一名摆渡老妇助你,她舍弃了转世机会,永生在那里划船载魂。」

本以为受了这么多的刺激,再多加一桩也已麻痹,但乍听之下,仍饱受惊骇。

怎么可能?那地府老妪真是娘!

身子猛然一软,必须用双手撑在地面,脑海不住啊现老妪熟悉的音容,她以为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不敢料到是同一个人啊!

再者,娘怎知她会走地府一遭?

「方才你回到三百年前,不就这么告诉她逃离地府全仗一名摆渡老妇吗?」

三百年前娘就死了,死后就当摆渡人,为的就是她的一番话吗?为什么?当日是她亲手诛杀她的啊──

挽泪的双肩在颤动,难以相信,视线在模糊,为什么?因为要昏过去了吗?还是心疼当她在痛苦度这漫漫岁月的同时,她的娘在地府一日又一日的等待她,就为了救她?

脸忽然冰冰凉凉的,透明的水珠不停的淌在手背上。一滴、两滴,是泪吗?怎么可能?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流过泪了。

如果她早知道这一切,方才她不会那样对待她的娘,如今后悔已太迟,喉口好痛,泪流下止,她一直以为全天下欺负她、舍弃她,现在才发现人世间并非对她全然不公,还是有人爱她、疼她、怜惜她的──

她开始轻笑,泪水混著她的血,笑不断,不得不咳起嗽来;即使轻咳著,她仍在笑,泪花愈落愈多,难以克制。

「你究竟想要让我发现什么?人世间的无情或者有情?」她泪眼婆娑的笑颤道:「你让我获知这一切,是想让我发现人世间短薄私己的爱有多苦吗?我……要这种苦,请你把冷豫天还给我吧。我不再在乎他是否是这一切的罪首,若没有了他,我只是一只黑狐,不会遇见我的娘、不会再度遇见他、不会知道人间多情多苦,说到底,我该感激他才是。若有生生世世,我愿再经历这一切苦难,我愿再受尽天下折磨,只要我能再度与他相遇,我甘愿吃尽天下苦头,请你将他还给我吧。」

「就算从此以后,我索回你的长命锁、除去你的道德练?你已借寿给孙众醒数十年生命,没了长命锁,你的寿命不再,仅剩十五年阳寿;没了道德练,以后你心怀邪念,出手杀人,积下恶因,更难登天,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只要你让他回来。」她毫不犹豫。

男子坐著的方向起了骚动。

挽泪看见他站起身来欲走,树叶因他的身影拂开,隐约窥见到他面容的一角,她吃了惊,那面貌如此熟悉,正是冷豫天。

「你执念之深,若不成全你,岂不显露仙本无情而少慈悲。」轻朗的声音愈飘愈远,他的身形背影晃动得难以捉住。

挽泪差点冲口喊住他,心底却直觉否决──不是冷豫天。面貌相同,冷豫天却多了沧桑无情之感。

那么,他究竟是谁呢?

≡≡≡≡≡

黄色晕光点点,渐渐化为黑夜。夜无月,仰头只有一片繁星。挽泪坐在泰山之顶临时搭成的草屋前苦苦守候。

「依我之见……他是不会来了。」

「他会来。」

「他不会来。」「他会回来的。」

「挽泪,也许那只是你梦一场,梦见了有神出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极度渴望遇见神仙,所以就……」

「那不是梦。」

「不是梦,那就是你嘴里的神愿意让冷兄回来,他却不肯回来了。」谈笑生真想狠狠撬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的顽固究竟是怎么做的,做得如此坚硬而难以沟道!

挽泪浑身一颤,疑恋的目光仍落在浓浓的夜色里。

「他说,他爱上了我。」

「搞不好,他是骗你的。为了骗你回阳世,不得不撒的谎。」才说完,就见挽泪瞪向他。

银色的眸子是野性妖美的,像深山里的狐眼,充满噬人的光芒,谈笑生吓了一跳,不由得跑进草屋里,边跑边喊:「我去煮点东西吃!」吓死人了!难道妖怪与人真有不同?那样可怕的眼神,他得练多少年才行?

挽泪收回视线,傻傻的抱膝坐在草地上。

谁怕她,她都再也不恨了,只要他与娘不怕,那就够了。

良久,她未吭一声,目光放在远处的夜景之中,期盼从那里能走出他来。

约莫近四更天的时候,幽幽的叹息传来,她错愕的抬起头来。

「夜深露重,风又大,你一身单薄,难道不怕著凉吗?」话才说完,披风落在她的身后。

挽泪猛然跳起,迅速转过身,眼泪如泉涌,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一串又一串,流不止。

他又叹息,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愿回来了。」谈笑生的推测她不是没听见,只是拒绝承认依他的性子,他确实会无情的一走了之。

「现在,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温和如风。

她迟疑了会儿,抬起脸贪婪地望著他略嫌憔悴的脸色。他的身上已无香气,唇畔是常挂的平稳笑容。

「你……」

「你要问,我将最后的真气给你,现在又如何完好的出现吗?」他略过她炽热的眼神,轻轻推开她,拉好她的披风。

不,她不是要问这个!

他视若无睹她的张口欲言,迳自说道:「我在休息。」

「休息?」不是死了吗?

「原该是魂飞魄散,会迅速腐败而融入尘土之间,从此再无我。我倒在船上,阎罗王将我的身躯送往天上。也许是玉帝怜惜我吧,保我全身不腐烂,而我的意识仍在,脱离身躯,处于休息的状态里。」那样的空间里只有安神自在,几乎甘愿永愿沉浸在那样不会流动的世界里。

若不是一丝恐惧让他听见玉帝的叫声,也许,他会继续沉睡,直到他再度苏醒。

那样的恐惧是对挽泪。

怕她难以割舍对他的情而再度求死,明知她要再死是非常难了,但留她一人在世间孤独永生,他心如刀割。

他的心分成两半,与生俱来的神性让他向往神和的天境,然而堕进七情苦海里的心却又想著挽泪。

真是可笑,她在身旁他不知珍惜,她不在身边了,他的心头却一阵绞痛。

「你……不死,我就该谢天谢地了,但是……是我贪心,你……真的爱我吗?」终究忍不住冲口问他。

他但笑不语,仰首望天。

「什么是神呢?我要你修行当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天地何时开创,我的寿命就何时开始直到现在。你可以想见我活了多久。原本该有的慈悲我已遗忘,也忘了修行当天人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渡众生。挽泪,你了解吗?」

「我不懂。」他的什么神言神语,她就是不要明白!

他露出无奈浅笑,眸光熠熠的望著她:「我要你明白,我回来,仍然是要你修行成仙。」

「我不要!」她握紧拳头,撇开脸,强忍心里痛楚:「我成仙去渡众生?我偏不!」

「我要你登仙位去渡众生干什么?人间有人间的规范,神亦然。我能留下来已是破例,是你的求情与玉帝的钟爱,但我已动七情六欲,该罚的还是要罚,我被打掉所有的道行,虽仍是神体,却要重新修行;我无力再延你寿命,挽泪,你只剩十五年的性命,若不好好修行,难道你要等死吗?」

她闻言一呆,他是为她?他的语气十分平和,一点也不像是有著私情私爱的男人。

「你……是不忍见我死去,就如同你不忍见到天下人死去?」她迟疑的问,心里噗通噗通的跳著,真恨他平静无波的脸色,让她捉模不定他的心思。

「我是不忍见你死去。」见她脸色惨白,他又补上:「但我更不忍十五年后,我得独自一人。我要你修行,不是为众生,不是为你,只为我,这是我的私心。如果你当真不愿随我修行,我也不勉强,我可以等,等你转世之后,我会找到你的。这是你当日不知我是神时对我的承诺,现在,我要用在你身上。」

他的语气还是平稳,但眸里泄露淡淡的情意。

是很淡,却是她渴望已久的。他终于肯爱她,就算只有她爱他的百分之一,她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不知不觉又满面泪痕,颤抖的说道:「好,好,你要我修行,我就做,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骗,我要跟你生生世世的……一辈子也不分离。」她用力抱住他腰际。

他说起生死誓言这么的轻易又温和,一点激动也没有,真的像在骗人。可是誓言不是用说的,她活了这么久,不在乎多活十五年来看他的真心与否。

以往,她想求死,因为世间无爱她之人,如今,她想活下来,因为她的爱得到了回应,哪怕是短暂的欺骗也好。

他抚模她的长发,从草屋窗中射出的微弱烛光里,他看见她的长发里多了好几根银丝。

他闭上眼,有著无限的怜惜与无力感。

她已无长命锁,连番的打击连普通人也会发疯,她能咬牙承受下来,却换来几缕白发。

你真的确定吗?

远方飘来亲切的询问声。

只有他听得见,他张开眸子,看见林中的男子站在那儿微笑。

那男子的面貌极似他的,眼里慈悲又威严。

「七情六欲只是短暂,伤神又伤身,如何兼顾大爱?你若舍下私情,在天界沉睡数千年,我可保你醒来之后,忘却世间种种情爱,重回神心。」

冷豫天勾起笑,笑容也是亲切,却又有所不同。

他搂紧怀里的挽泪,感受她身子的温热,同林中男子摇摇头。

「我二者皆不舍,不舍挽泪,不舍神心,二者之间我会寻求到平衡点。」他答道。

「你在跟谁说什么?」挽泪仰起泪脸。

「我在跟自己说话。」他笑道,忽然轻轻在她脸颊上烙下一吻。

林中男子见状,仍是微笑,转身离去。

「好吧,我就等著看,看你找到人心与神心的平衡点。」他轻笑,声音愈飘愈远。

冷豫天望著他离开。此一别,就算要再见,怕也是数百年之后了,随即他一怔,摇头苦笑。

原来,他也开始懂得想念了,这就是人心的一种吗?

「我陪著你。」挽泪低语:「我不死,绝对不死了,我也不舍你,你要修行,我陪著你,只要你爱我,就算你把大部分的爱分给世人,我都不会说话。」

夜风吹著,他将她的披风拉紧,不再言语。

「唔,真感人。」躲在草屋里偷窥的谈笑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糊了一张英俊的脸庞。「什么时候才轮到我遇见生死相许的姑娘呢?唉……」他忘了他的布包里还有竹册,上头列著无数个条件;忘了他是个很挑剔的男人;忘了他其实有恋童癖,而且恋得很厉害;忘了他其实是被很多女人拒绝过,忘了……

夜风还是吹著,吹著草屋前两人的情意,顺便连带地,把谈笑生的叹息一块吹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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