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开罗
十月了,这里还是热的像火焰山。
热风夹带著沙尘,教人吸的每一口都发干。
一下飞机,乌娜就忍不住想拿头巾遮住抠鼻,她离开斯洛伐克时,哪儿都开始下雪了,大风雪。
十月雪,不是没见过,但一天连降十几度,也够呛得了。
她的身体都还没适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开罗。
气温,三十度。
而她知道,这地方一入夜,气温一样会一路降到十几度。
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但她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和另外两个男人扛著大量的设备与器材上车。
埃及是阿浪的地盘,他和凤力刚就是一对活宝,一路斗嘴,要是在平常她早笑著同他们一起闹著玩了,今天却只是任那些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安静的看著窗外景物飞逝。
车子一路往前开,到了旅馆之后,凤力刚下了车,不让她帮忙,只道:「丫头,你别忙了,瞧你一副快挂点的模样,屠鹰他们的班机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到,我们明天才会出发到地头去,你先去房里睡一觉吧。三六号房。」
说著,他把房间钥匙扔给了她。
她接住钥匙,没多客气,抓著自己那袋简单的行李,拖著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这里不是什么五星级豪华大饭店,虽然有五层楼,却连个电梯也没有,但至少还算干净。
她被分到的房间面对大街,房里没有中央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冷气,而且它不会冷,她干脆的关掉了它。
除了窗帘遮不住的阳光,这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家俱,和悬在天花板上,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的吊扇。
她打开那吊扇的电源,它吱了一声才开始慢慢转动。
娜娜瞧著它,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和它一样老旧,她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里冲去一身尘沙,这里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就连冷水的部分也是热的,但怎么样都比她体温低。
她把自己清洗干净,随便套了件背心倒在床上睡觉。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响,它虽然会动,也确实带来了些许微风,但她很快仍睡出了一身汗。
她热醒过来,看了下时间,才过了一个小时。
这里是下午三点,老家那里已经是晚上九点。
九点,平常这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准备要上楼洗澡睡觉了。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盘腿坐在床上,看著手机,叫出耿叔家的电话,她看著那个号码,又退了出来。
饼去这一个多月,有时候,她可以从红眼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住在耿家,在那儿架设了实验室,没有坚持要回山上。她知道,他每天作息都很规律,天天运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她知道,他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她知道,假日人手不够时,他会到桃花的餐厅帮忙。她知道,他适应得很好,过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从来没有打听过她。
一次也没有。
她应该要死心了。
他不是真的需要她,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什么也淡了,还是眼前模得到、看得到的人真实。
远在天边的人,就像浮云一般,久了,总是会消散。
她看得多了,却仍觉心酸。
她将手指滑过手机,轻抚著桌面上那个戴著眼镜专心工作的阿呆。
只是喜欢而已,不是爱。
如果她不和他连络,他很快就会忘了她的,她知道。
她会变成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曾经很在乎,却渐渐想不起脸孔的女人,然后连相处的细节也开始淡忘。
四十七天了。
很快就会变成四十八天,然后五十天,六十天,半年,一年……
很快她也会把他忘了,只要她把这张偷拍的照片删掉,几年后她也会想不起来他判底长什么模样。
很快。
她叫出删除键,手指悬在半空,却怎么样也点不下去,只有心头紧揪著。
半晌过去,她放下手指,却只是取消了那个视窗,等她发现,她已经拨打了耿叔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又响一声。
她屏住了气息,突然后悔起来,想取消这通电话,电话却在这时通了。
「喂,耿野。」
「耿叔,我是娜娜。」她硬著头皮开口,「晓夜姐在吗?」
她听到那男人回过头,大喊:「老婆,你电话,娜娜打来的。」
闻言,她心头一紧,瞬间有些狼狈。
这男人喊这么大声,八成整栋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然后,分机让人接了起来。「喂,娜娜?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她咬著唇,闭著眼,喉头紧缩著。
那女人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的等著。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转著,太阳在屋外强力散发著热力,汗水从她背上滑落,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口中大力跳动。
这里好热,真的是热死了,而她该死的想念那个男人。
她不想让他忘记她,她不想把他给忘了。
她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哑声开口。「高毅……在吗?」
她屏住了气息,等著晓夜姐叫他。
「他不在。」
有那么一秒,因为过度期望,她无法理解这句话。「什么?」
「高毅出去了。」晓夜告诉她,「我有他的手机号码,你等等——」
「不用了,我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因为惊慌,她匆匆说著,「我再打就好,谢谢你。」
她飞快按掉了通话键,但没有再次试著拨打。
她是有他的手机号码,可她不认为她有办法听著电话声一直响,而不去猜测他是不想接她的电话,还是只是没听到手机在响。
包糟的是,他很可能有和屠爱出去看电影了。
上个星期,耿念棠和她说这件事时,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那八成是这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到电影院去看电影。
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她。
应该是她。
那一秒,她第一个反应是想疯狂的拨打他的手机,质问他怎么可以和屠爱去看电影,然后她想起来,他不是她的。
他不是她的男人,她不是他的女人。
他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更不是情人,她把他抛弃了,丢在红眼的老家。
就算他不在电影院里,就算他没有关掉手机,看到她的来电号码,他也不会愿意接她的电话。
热气莫名上了眼,她抬手㧑著眼。
这不应该这么痛苦,她不应该这么想他。
但她该死的好想他,好想他的声音,好想他身上的味道,好想他腼眺的微笑,好想他温暖的怀抱,好想他专注的看著她的眼,好像全世界他只在乎她——
只需要她。
心,好痛,那么痛。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响著,一圈一圈的旋转著。
她将身体蜷缩起来,环抱著自己,闭著眼,他的模样却仍在眼前。
还以为,来得及割舍,哪知道他在心里生了根……
她让自己离他很远,怕离得不够远,会想回去抢,会想霸著他,然后再次经历那种不被需要的赤果难堪。
她不想丢脸,不想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怜悯的眼神,她不想再次感觉自己是没人要的、被挑剩的,不想再次感觉自己好可怜、很可怜。
谁晓得,会那么痛,会那么想,如此渴望他在身边。
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渴望,几乎要淹没了她,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觉得再也无法忍受。
她不想放弃他,不想忘记他,她想要握著他的手,和他在一起,看他吃她煮的饭,看他对著她傻笑,看他在她身边当机发呆,看他专心的、全心全意的,和她——
被了!丢脸就丢脸!可怜就可怜!她再也受不了了!
娜娜翻身坐起,用手机上网替自己订了单程机票。
她要去把他抢回来!她要让他爱上她!她至少要去试一试!
也许他不会原谅她,但他喜欢她,他她知道,而且他是个阿宅,还不知道这是个花花世界,她还是有点希望的。
不试她不甘愿——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她点选著航空公司的网页,起身朝门边走去,打算告诉门外红眼的人,她完成这次的工作就要回去。
她拉开门链,打开门,抬眼。
门外站著一个戴著眼镜,穿著正式西装的男人。
她僵住,呆瞪著那个她朝思暮想四十七天,应该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男人,然后下一秒,因为太过惊慌,她做了一件无敌白痴的事——
她当著他的面,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把门甩到了他脸上。
斑毅瞪著眼前那扇门,有些怀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她,他知道,虽然她剪掉了她的头发,换了造型,但他很确定那门里的女
人确实是乌娜。
他不敢相信她看见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把门甩到他脸上,关门的力道之大,让他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都因此震落些许。
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反应是好还是坏,但既然他已经人在这了,也只能举起手,把眼镜推了回去,用指节再次慢慢的敲了敲门。
那扇门紧闭著,就在他以为必须要再次敲门时,她霍的一下把门打开了。
门内的女人,紧握著门把,身上只套著一件T背,而且她没穿内衣,又没穿内衣?,那件单薄的白色背心根本遮不了什么,因为汗湿,它几乎是直接贴在她身上,让她柔软的女性曲线完全显露出来。
他忍不住微眯著眼,有点恼她穿这样就来应门,还没开口,她已经抢先发难。「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浪弄了些食物回来,」他看著她说:「他要我来叫你吃饭,我们在三七。去冲个澡再过来,你全身都是汗。」
说完,他转身就走,听见她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怎么会在这?他在这做什么?等等,他刚刚真的在外面吗?还是她眼花?不要是因为天气太热,出现了幻觉吧?
娜娜惊慌的想著,脑海里乱七八糟的。
虽然她已经决定要回去争取他,但他这么突然出现,真的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是故意把门甩上的。
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他来找她吗?
这念头,让心头莫名狂跳一阵,但她随即又将其压下。
不,他不一定是来找她的,他刚刚的脸色看起来可没好看到哪去。
她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把门甩他脸上,可不是个重新开始的好主意。
她转身脱衣,回到浴室,却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活像个男孩。shit!她不能这样过去,她必须看起来辣得要命。
她回到房里,拉开行李袋,东翻西找,希望找出补救的办法。
可恶,她真希望自己是个大奶妹,那样就算她把自己剃成光头,也没人会以为她是个男的。
那女人敲了两下门,没等人应门,就自己开门进来了。
斑毅看见她换了一件白色衬衫,但领口一路往下敞开到胸□,让人几乎能看见她的内在美,八成是故意的,他现在比较了解她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那让她很不开心。
她知道她依然能影响他,所以才换了这件轻薄柔软,性感得要命的白衬衫。她剪掉了原本过肩的长发,削成简单俐落的发型,那应该要让她看起来像个小男生,但没了长发的遮掩,她敏感又白皙的颈项完全露了出来,敞开的衣领拉长了线条,让人不由自主的跟著往下看,陷入那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之中。
这女人看起来该死的性感,而且他很确定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斑毅坐在床头吃他自己手中那份烤饼,看著那女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摇著只套著黑色小短裤的小,抬手和坐在床尾的阿浪打了声招呼,直接走到靠窗那张摆
满食物的小桌,一坐到椅子上。
「为什么你们这间的冷气会冷?」她靠在椅背上,将桌上那盘沙拉整盘端到身前霸占,边吃边问。
「它本来不会。」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凤力刚笑著说:「高毅修好的。」她闻言,横来一眼,说:「别告诉我,你是特别来帮他们修冷气的。」
「我不是。」他丢出这三个字,看到她挑眉等著下文,他把烤饼塞进嘴里,再咬一口,慢慢咀嚼。
发现他依然没有要给她答案,一丝著恼闪过她的眼,她想追问,他知道,但她忍住了,只将视线拉了回去,拿叉子戳了一片番茄放到嘴里。
「所以,屠鹰和肯恩他们几点会到?」
她话声方落,原本紧闭的浴室门被人打开,谈如茵拿毛巾擦著头发走了出来。「嗨,娜娜。」那女人看见她,微微一笑。
娜娜呆住,反射性的回道:「呃,嗨。」
她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也跟著被人打开,屠爱提了六杯饮料走了进来。「我买了白甘蔗汁和薄荷红茶,有谁要?.」屠爱笑著关门。「太好了,我要。」凤力刚举手。
「我也要。」阿浪上前拿了一杯,顺便帮老婆也拿了一杯薄荷红茶。「娜娜,你要薄荷红茶还是甘蔗汁?」屠爱瞧著她笑问。
娜娜瞪著她,脱口就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打工啊。」屠爱笑著说:「屠鹰和肯恩有事赶不过来,武哥找我和茵茵帮忙,我想说闲著也是闲著,就找高毅一起来了。」
娜娜闻言一愣,下一秒,她回过神来,「你开玩笑?」「没有。」屠爱见她不回答饮料的问题,干脆绕到床头,让高毅先选了饮料。「你要喝什么?」
斑毅伸手拿了甘蔗汁,屠爱朝他甜甜一笑。
她看了一阵不爽,伸手揪抓住对面凤力刚的衣襟,将他拉到身前低声质问。「屠爱就算了,我也知道如茵为什么会在这,只要阿浪在,谈如茵就是个稳定的人体雷达,但高毅只是个普通人,他来能干嘛?.」
凤力刚拔下一只烤鸡的腿,边瞅著坐在对面的娜娜,露齿一笑说:「他可以帮忙守门口啊。」
她瞪著他,莫名恼火,还想张嘴,眼角却瞄到屠爱和高毅要他那杯甘蔗汁。「借我喝一口。」那女人对那家伙说。
斑毅想也没想,就把那杯刚插上吸管的饮料递给了她。
屠爱没伸手接,只低头张嘴直接含住那根吸管,喝了一口。「好甜喔。」她皱起鼻子,笑著和高毅说:「还是你喝吧,我喝茶好了。」
斑毅扯了下嘴角,抓握著那杯饮料,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烤饼。
娜娜紧抿著唇,揪紧了手中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