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 第五章

圣凯提卡兰的军队很快就出发了,军容庞大,我固然没有兴趣亲自去检阅一番,可是光是从巨大的军费开支和王宫里鸡飞狗跳忙成一团的样子就能猜得出来。我想他们大概是想一举歼灭敌军的。

印象中行军总是和混乱,疲劳,风尘仆仆或是栉风沐雨结合在一起的,做为法师我从不喜欢和那些军人混在一起。事实上对于我来说,某种位置上改变都已经是件足够烦心事儿了。

至于这一仗的乐观性我并不怎么看好,我制造出的孩子我清楚,它们绝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打败,实际上以它们现在的推进速度来看,我确信那些家伙的使用并不得法,否则它们也许早已横扫大半个大陆了。

所以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弗克尔斯为什么还能有工夫总赖在我的房间里。他似乎也曾经和我说过具体军情,可是我并不感兴趣,并没有刻意记下,此行似乎我做足花瓶的架式就可以了,至于他们要怎样打以及死多少人,我是半点也提不起关心的兴致。较之那些,还是我手中的书和药材更加有研究的意义。

我一个人坐在营帐里看书,这是我费了不少力气争取到的,之前弗克尔斯坚持为了「保护我」两人要用同一个营帐,我觉得我的耐心似乎难以经受得起他继续的消磨。

据说到达最前线无非是两天之内的事,军中有些紧张,但那些情绪并不能影响到我。实际上那些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月朗星疏,夜风习习,是个看书的好天气。一路上因为战争我收集不到少药材——虽然因为这个倒霉的身份的关系不能亲自去寻找一些枯骨,但一路飘荡的死魂灵还是让我收获颇丰。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弗克尔斯也没叫士兵通报,打开帐帘,径自走了进来。这些天我也习惯了他的无礼,没有理会他,径自低头看书。他在我对面坐下,绿色的眼楮直直盯著我。我决定当做没看到。

「殿下,」他开口,「你知道,明天就要到最前线了。」

我点点头,虽然实际上我并不知道。

「可不可以拜托您坐到前面的马上去,现在这样子士兵们根本看不到您。」他说——这些天我一直呆在颇为豪华的军车里。

我蹙起眉头,花瓶比想像中难当,他依然在盯著我。「殿下,现在军中有些猜测,而且您知道那些死灵有多么可怕,这一仗并非很乐观……」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我回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这可真是个大挑战,我这辈子骑在马背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讨厌那种不安全的移动方式,实际上我讨厌任何和运动有关的事情。

「如果你肯呆在那里的话,一定会没问题的,」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轻松下来,抬手勾起我的一绺金发,「这头耀眼的金发走在军队的最前面,绝对能够很好的鼓舞士气……啧啧,如果不是战势需要,我可真舍不得,这么美丽的东西,真让人有冲动独占……」

他凑过来,轻轻亲吻了一下指尖的发丝,我看也不看他,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可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整个人凑了过来——这些天我已经放弃了驱赶,反正他也不会走,只希望他觉得无趣了自己会离开。

实际上这些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真是糟糕透顶的旅程!

***

第二天我还是坐到了马上,我印象中唯一一次骑马是在我十九岁那年「同学」们一次糟糕的陷害上,那次我被扭伤了脚,足有一个星期无法下床。我努力回忆著那时唯一记得的几句骑马的规则,一边诅咒著这该死的交通方式。

还好无论情况有多糟,总算是要结束了。

——那位传说中的死灵法师在卡蓝山脉临时改道,直接来到前线,应该就在这两天到达。而我的诅咒发作日期也已近在眼前,如果一切顺利我能救自己一命,而一想到结束了关于救世主和性骚扰的日子即将来临,无论如何都让人松了口气。

迪库尔军由鬼尸骷髅打前锋,后者行近过的土地被变成了一片了无生气的坟墓沼泽——那是我所熟悉的环境——而军队则负责在后面拣便宜。

本以为可以到自己熟悉一点的工作环境,却意外地发现这里没有一个我可爱的孩子,只有人类令人厌烦的气息而已。

「我没有看到一个鬼尸骷髅的影子,」我向弗克尔斯说,「这里不是前线吗?」

他像看著一个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一样看著我,「当然不会有,我们不能让有血有肉的人类去和鬼尸骷髅那种地狱来的鬼东西对上。」胡扯什么,那些可爱的骷髅才不是从地狱来的,是从我的炼制间里来的,我不满地想,他继续说,「我们现在在人类的最前线,直接与在鬼尸骷髅后面的人类军队相接,四天前我们就绕道了,我只想一定程度上隐瞒迪库尔军,可没想瞒著身在军中的你。」他好笑地说。「难道你完全没发现?」

是的……我完全没注意到。光是旅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我头昏脑胀,何况还得分神应付一个男人的骚扰,当然我对战争怎么打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反正只要坐在马上当花瓶就好了。

他继续道,「迪库尔军发现我们改道后会立刻驱使鬼尸骷髅往回赶,这至少一个星期——他们因为惧怕死灵魔法所以把战线拖得较远,而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取得最大的战果。接著……」

「接著就是那个死灵法师的事了,而他会在这一个星期内赶到这里。」我说,对面的人点点头。很好,这是我唯一关心的问题,这个国家的存亡与我无关,我平静的生活已经伸手可及。

事实证明任何和人类有关的事件都和魔药炼制中关于「一系列的正确程序必然导致合乎心意的结果」是不同的,那里总是充满了让人心烦的意外性,而无意混入其间的我,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必须得忍受各种各样莫明其妙的插曲。

当天晚上有人袭营。

虽然圣凯提卡兰军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但岗哨还是不能少的,全军处于戒备状态。这时袭营除了赔上士兵的性命达不到任何出奇不意的效果。可是迪库尔军就是在这时候来袭营了。

那会儿弗克尔斯正在我的营帐里——他总在这里,美其名曰商议军情,实际上全是在无聊的语句骚扰上浪费时间。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他似乎有些意外,从营帐里走了出去——虽然看上去并不很担心,可总不能在有人袭营时模鱼。

我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走出营帐,撕杀的声音比想象中接近,我不屑地撇撇嘴,我厌恶这种刀枪相交的野蛮味道——大部分法师对战士没好感,我不否认我认为他们是一群四肢发达的笨蛋。

不过弗克尔斯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想,独自站在那里,夜风有些凉,拂过王子殿下那头漂亮的金发。火光和喊杀乱成一团,我可以远远看到他的身影,那些偷袭的士兵看上去很强悍,但被剿灭是早晚的事。这种情况下的厉鬼怨气深重,凄厉凶猛,也许我今晚可以有点收获。

我正这么盘算著,突然感到不对劲——一簇人马突然不知何时斜斜地冲了上来,虽然穿著圣凯提卡兰的军装可是显然是迪库尔的人!士兵们全被敌军吸引了过去,只留我独自站在那里!

「凯洛斯——」弗克尔斯大叫,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愤怒担切的情绪,可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赶来。这些偷袭者初来时就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吸引注意力,而另一队才是来执行他们的根本任务——他们根本就是冲著我来的!

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看到火光下那些杀气腾腾的双眼,看上去都是些万里挑一的高手。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想杀死我,我从来不想介于人类的任何事,我被迫参于了这场战争,像我曾经被迫为他们制造死灵血海一样,我只想在我的小屋研究我的法术,可是那些带著血腥味的刀剑一次又一次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哎克尔斯理也没理身后的敌军,疯狂地向我奔来,一边大叫著什么。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大约是猜到以自己的距离肯定跑不过迪库尔人,而又知道我现在是运动神经失调,毫无反击能力。

是的,我不是个剑士,可是我个法师。我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却可以面不改色干掉一支军队。他们的架式也许真对付得了那位能舞刀弄枪的王子殿下,但对一个高段法师毫无用处——只要他们不是突施暗箭,区区几个人类我不放在眼里。

我甚至小小盘算了一下使用哪种防御魔法,它们分成好几个型号,从光明阵营到黑暗阵营,从炎系到水系——我自然不能使用死灵魔法的防御术,考虑了一下,我决定使用时空魔法的防御法。

——大部分防御魔法都太夸张,比如光明系的圣光防御,那层防壁且不说在阳光下的可怕效果,光是在火把下都能璀璨地跟在四周堆满了钻石壁一样五彩缤纷,一旦有外力攻击,圣光照得几里外都看得到!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魔法时面部的抽搐,实在不能理解边那群表示赞叹的同学的心态——那种麻烦又华丽的魔法只适合在舞台上表演,比如什么大神降世之类的小丑剧码之类的,作为真刀实枪时的防御太蠢了!怕别人不知道你的位置吗?

苞在最前面的士兵转眼已到眼前,他的剑在火光下反射著寒光,接著,它毫无阻碍的,全部刺进了我的身体。那个人类离我如此之近,我看到他面露喜色,他看到我的眼楮,先是愣了一下,大约是奇怪为什么将死之人有如此冷漠嘲讽,甚至不耐烦的眼神。

他身后的人打了个 哨,「成功了!」我听到他大喊。

瞬间,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下来。

几乎是有些诡异地,刚才的喊杀声像是被突然消了音,士兵们愣愣地看著他们的王子——一把剑插入他的小肮,直到没柄。

哎克尔斯像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我惊讶于他的眼神竟如此的痛苦和悲哀。他们以为我会死,我做出总结,但我很意外会有人在意我的死,我的离去会让一个人呈现如此悲哀和绝望的、近乎哭出来的神色。

不,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从来不会有人在意那种事,我扯出一个嘲讽地冷笑,他们在意的是凯洛斯,那个会被剑刺死的年轻王子,而不是我个人占领了他身体内会使用防御术的阴冷法师。

我看到迪库尔士兵脸上呈现的喜色,我倒是更习惯于有人对我的死亡露出这样的神色,从很久以前我选择了灰袍我就知道我选择的是怎样的生死。而这个身体呢,那也是一个多么绝妙的反讽,他被推到了浪尖——伟大的勇者,给世界带来光明的救世主,这「少女偶像」式的英俊形象足以让迪库尔像个邪恶的反角。怪不得他们想杀他。

可现在我在他的身体里,我很不习惯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这会儿所有的眼楮都在盯著我,好像怕错过我落下的一根头发。那个士兵慢慢把剑抽出来,他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剑上为什么会没有血。

我看到弗克尔斯的眼楮慢慢张大,我转过身,我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衣服也是周正的没有一点破损。这就是空间防御魔法的原理,我把肉身移到了另一个位面,虽然他们仍能看到我,可是当剑刺过来时,即使看上去刺穿了我的身体,但实际上只是刺中空气罢了。

这是任何一个高段时空系法师都会使用的伎俩,而魔法在大陆虽然有一定的神秘性但还不至于毫不为人所知,所以我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非常不能理解。

行剌的士兵连退两步,像是见了鬼,他拿剑的手颤抖著,铁器无力地落到地上,满眼惊骇。「你……你真的……」他磕磕巴巴地说,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恐,这时,不远处一个不可置信却掺杂著足够喜悦的声调传入我的耳朵。「救世主……」那个声音说。

那句话像是引信上突然泛起的一朵火花,迅速燃及整个军队,变成了好几千人在私语和重复!

「看到了吗,剑完全刺进去了,可没有一点损伤!」「光明之神在上,看见了,剑上一点血都没沾!殿下……果然是救世主!」「没错,神不允许有人伤害他!因为他是引领大陆抵抗黑暗,走向光明的勇者!」「我第一次看到神迹!太神奇了,你看他的金发,你见过如此灿烂的金发吗,那是光明之神降临的暗示……」

无数双眼楮盯紧著我,我站在那里,披肩的金发映著火光,在夜风下微扬,我想像得到王子殿下挺拔年轻的身体傲然立在刀剑中,再加上刚才「神迹」起到的该死的效果!

「等一下,这只是一个……」我试图解释,那些人崇拜的眼神让我起了身鸡皮疙瘩!

「殿下!」弗克尔斯扬声高,走过来打断我的话,在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后他又恢复了那种掌握一切的沉稳,他突然单膝在我身前跪下,扬声道,「新的救世主降临圣凯提卡兰,正义永存,邪恶消亡,勇者啊,请带领您忠诚的子民打破黑暗,光明之神在上,让梅莎柔斯神的圣光洒遍大陆的每个角落!」

他的声音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和蛊惑性,一个士兵突然高喊道「救世主!」接著那声音变成了几百个人,几千个人,他们一齐高喊著那个单词,声音大得足可以把方圆几百里睡觉的耗子都惊起来!

哎克尔斯看著我,我捕捉到那双绿眸中一丝狡猾的笑意。他身后那些人狂热地大叫,声震云霄!

「那只是个空间防御魔法!」我叫出来,可是他们仍高喊著,没有人听到我的话。一只有力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看到弗克尔斯近在咫尺的双眼,他凑进我的耳朵——不凑进我跟本听不到他讲话,周围全是震耳欲聋的「救世主」!

「你知道这些天迪库尔的鬼尸骷髅杀了多少人吗?包括误伤的国家,七个大城市,不计其数的村庄城镇,死者超过千万,所过之处连只蛆虫的命也剩不下!你知道民众的恐惧已经达到什么程度了吗?他们需要一个神!」

我看著他,他直直盯著我,「所以你看,他们,已经为你发疯了!」

我站在那里,火光下数万士兵们的脸写满了狂喜与崇拜,那是一种让人恐惧的狂热!每一寸空气都被感染,加入疯狂的行列!迪库尔的士兵也放下刀剑加入了高喊的行列,因为他们也对自己国家借助死灵魔法心存不安。我张张唇,却觉得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黑暗之神在上,我是个死灵法师!

才一天而已,看看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我揉著眉心,卡菲尔在我眼前兴奋地喋喋不休,好像他才是被认定为救世资格的那个人。

「可惜我不在场,」他万分遗憾地说,「听说当剑刺入您神圣的躯体后,立刻溶化成水,而您的身体浮现出淡淡的金光?」他崇拜地看著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时空魔法还有这么个作用。

「啊,据说当时虽然是半夜可是万鸟齐飞,叫声婉鸾,庆贺救世主的诞生!」他激动地说。

那些鸟是被他们愚蠢的大叫声吵起来的!

「大神殿对您的救世主资格正式认可时也没现在这么热闹啊!您知道,当时您在敌军的刀剑中宛若天神,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没人可以直视!现在大街小巷都传开了,关于您阳光般的金发是光明之神的礼物,足可和太阳争辉,您湛蓝的双眸是看不见边际的晴空,可以让任何人迷醉其中,您傲然挺拔的身姿是神才有的姿态……您现在是全大陆少女的偶像……」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闭嘴!」我怒气冲冲地叫道,站起身走出去,卡菲尔不明所以地看著我,脸蛋仍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似乎觉得和一个救世主说话很荣幸。

可怒火蚕食著我的理智,救世主,光明之神,勇者,少女的偶像……这些词换了任何一个情况都是我嘲笑的对象,可现在它们偏偏都加诸在我身上!而且是全大陆性的疯狂热潮,这头该死的金发像剑尖一样在顶端闪耀,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一想到他们脑中是怎么样我的,恶寒就会准时地冒出来!为什么我会弄到这个愚蠢的身份,这太荒谬了!

哎克尔斯!我怒气冲冲地想,刚走出营地正撞见他,「准备一下,要开战了。」他披头盖脸地把这句话丢给我,脸上挂著算计得逞的笑容。

我坐在马上,紧紧抓著缰绳,那种晃动让我有些想吐,还好路途并不远。

「身体放松,」弗克尔斯柔声说,「别那么紧张,殿下,有我在身边。」

我不理他,我这辈子很少有机会心情如此郁闷,我被卷入了一件愚蠢的毫不感兴趣的事里头,扮演一个最可笑的角色!

他看著我笑起来,「你的金发真美,殿下,如此纯粹,像乱军中的旗帜,有一种嚣张和高傲,仿佛某种的象征,只要它在那里,光明不灭。」

扁明,我冷笑。多妙的反讽,光明象征的内里是个灰袍者,换了一个皮囊变成了让人崇拜的救世主,这便是人类可笑的地方。

「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他柔声说,突然抬起握住我的一绺金发,我毫无反应地任他做。「我想像昨晚那样跪在您的膝边,向您宣誓一生忠诚,为您生或死,让您主宰我的一切。不是因为你是王子,而是我想成为你的骑士……」

他突然收回手,似乎有些讶异自己说出来的话,半晌,他喃喃说,「多有趣,我从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向凯洛斯说出这种话,我总觉得你不是他,可明明就是同一张脸……你知道,那天我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空间防御魔法,可是当你站在那里,火光映著你的金发,你不知道你有多么俊美,你的气质有一种全然不被束缚的高傲……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是救世主,只是一种感觉……」

他笑起来,「我有跟随您的荣幸吗,殿下?」

不可能,我在心里冷笑,一旦消除了诅咒我便会不告而别,回我的亡灵森林终老,这是我一直以来从未放弃过的打算,也是我现在骑在马上做这种蠢事的理由。不会有人知道我去了那里,从此人间的斗争撕杀和我毫无关系,至于这位「骑士」,他自会找到别人效忠,他被这个外表所迷惑,而不是里面这个邪恶的死灵法师。

那双绿色的眼楮牢牢盯著我,几乎像是发现了我在想什么,接著他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感到一阵疼痛,他凑进我,他的语气带著某种誓言般的坚决,「不管你怎么想,我绝不会放开你!」

一瞬间我有一种心慌,但是……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他不知道我是谁,也无法找到我,我对那些关于感情的执念丝毫没有兴趣,也不想陪他瞎搅和。

「这战有胜算吗?」我岔开话题。他并没如我所预料地爽快地应答,而是迟疑了一下。

「凯洛斯,你认识费迩卡吗?」他突然问。

我一僵,他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紧张地看著他,他没看我,只是盯著远方。「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他说。

我皱起眉,对于这件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印象中我的生活里除了书籍就是法术药材,没有这个活人来过。

他笑起来,「不过只是画像,在大法师之塔里,他曾经代表灰袍者当过一年值,在找到要找的书后,第二轮当值就因为嫌麻烦不干了,而按规定在那里当值是要留一副画像放在陈列室的。那时他还……非常年轻……」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画像的过程非常无聊,我在以椅子上背足了三天的咒语,最后几天实在因为不耐烦怎么也不肯继续了,画师只得自己想象著画完。

「我现在仍记得很清楚,棕色长发,眼神冷漠讥讽,唇角的弧度傲慢又严苛……他的皮肤那么苍白,从五官到身形都显得非常瘦弱,却又高傲的让人不敢直视,那时我还小,却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只能仰视’……」他笑笑,我盯著他,他继续说,「你知道吗,他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为了知识,我愿意出卖灵魂。’你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这句话的吗?」

他盯著前方,「他那时太年轻,可是他的法术却已超过了大部分的年老法师——他是个天才。他们在他当值期间试图让他穿上白袍,条件宽大地让人嫉妒,只要他放弃灰袍,他们可以继往不绺——要知道灰袍对任何人可都是一生难以磨灭的黑暗历史啊。他们答应给他贤者之位,他可以作为白袍法师当值,一年后升为白袍的首席当值者,相当于大陆白袍的领袖了。真是难以想像的巨大引诱对吗,他将可以站在大陆法术界的最顶尖,成为光明最高的掌权者,名留青史!

「我有时总想……当时是怎么样一种情况,他那么削瘦,却傲然地站在有三十个大陆顶尖法师的最高议会上,向那么强大的世俗和诱惑说,‘收起你们的自以为是和傲慢,名利对我什么也不是。为了知识,我可以出卖灵魂!’

「那是怎么样一个场面,那些大法师们的脸色又是如何尴尬……我自认做不到这个程度,没有人做得到,他的神经是怎么长的,竟如此坚韧没有一丝空隙?他离经叛道,他出卖灵魂……我没见过比他更可怕的对手……」他盯著我,「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和他对上,凯洛斯,老实说,我很没底。」

那双绿色的眼楮是我从未见过的不确定,「是的,他已经死了,可鬼尸骷髅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遗物,我没有把握战胜那样的人,他的神经不是血肉做的!在神殿听到罗西安的话时,我就觉得也许……是注定的,注定我会踫到他,那个为知识出卖灵魂的人。我很没底,直到那天看到火光下的你……」

我在心中冷笑,显然他也被自己制造的表象迷惑了,他应该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个骗局。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如此愚蠢的温柔坚决,「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人,但也许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我们可以战胜他,只要我们在一起——你笑什么,凯洛斯?」

我控制著大笑出声的自己别从危险的马背上掉下来——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说和那个出卖灵魂的死灵法师有对决的宿命,还深情地说他迷上了我这个俊美的「救世主」(哦,他还说主要迷的是内在),相信我们强强联合便能打倒邪恶的费迩卡。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这便是一个外表的用处吗?

我并不知道他对我为何会有如此了不得的印象,拒绝那群老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记得当时他们向我提出那古怪的要求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想笑。

我追求知识和力量,我渴望那种指尖力量的堆积和满足。我的「同行」们却把它们划分领域,像在水库堆起数条鸿沟,而我渴望的却是大海。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光明,投入黑暗。

那些名利对我什么也不是,我渴望最百无禁忌的研究,不管那是正义还是邪恶!名词派别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狂热地追求我深爱的东西,才不会和他们一起犯傻还自以为满足。

那么,现在费迩卡是黑暗阵营的大BOSS,我则是光明阵营的俊美王子……?我感到一阵好笑,但后者的身份又让我反胃——这么久了我从没法习惯它。还好,一切终于要结束了。那个死灵法师最迟明天就将到达前线。

「哦,你会赢的。」我说,敷衍那双紧盯著我的眼楮,顺利的话三天内我就会离开这个国家,那到他们存亡兴废,和我毫无关系。

我只是个死灵法师,我只忠实于魔法。人间诸态,和我无关。

***

接著是战争,远远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批军队,刀戟在阳光下闪耀著铁器让人心烦的白光,黑压压一大片让我觉得心烦。

整个空间的气压像被压到了最低,让人呼吸困难。虽然万军对阵,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仿如暴风雨前的那大片的沉窒,等待腥风血雨的到来。

哎克尔斯坐在马上,慢慢从军前走过,他的姿态十分放松,仿佛那只是平时最普通的骝马,却多了份沉稳,让人忍不住把目光盯在他身上,紧绷的心情稍变得轻松。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为什么打仗,」他扬声说,「为了你们后面的那些!妻子,儿女,父母,家乡!我们是男人,所以站在最前面!今天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我们身后的家乡而流!不许后退一步!今天,我们非战不可!」

最后一句猛地拔高,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站在最后一排士兵的双耳,带著至强的蛊惑!身后狂热的情绪呼啸而来,万军开始欢呼!那种高昂的情绪被拔到了至高,身处其中的任何一个灵魂都足以被狂热巨大的漩涡所彻底淹没!

哎克尔斯坐在跑动的马匹上,高举手中的剑,和士兵们高举的剑尖相撞,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那是大战开始前的序曲。它被淹没在千万士兵的高呼中,却无比清晰地预示著死神来临的脚步。

我不是没看过打仗,却是第一次站在两军对阵的最前端,身后的士兵们眼中散发著不惜一死的坚定杀气,双眼被血丝染红,为了他们的家乡,为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为了他们的生命。战争就要开始了。

那狂呼似乎带动了沉睡在空气间的风神,它们撕扯著我的长发,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挺直背脊,任凭那一片金色在阵前醒目地狂舞著。我慢慢抬起手,拔出手中的剑,高高举起。「进攻!」我说。下一瞬间,战争疯狂撕咬的利齿将我淹没。

我看过的某本书上说战争是个「绞肉机」,在那里每一个人都变得卑微和不起眼,但它们却组成最强大的军队,而和另一支军队遭遇后,便形成了产生无数死肉的机器,它们堆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迸时的战场上总有著大量的素材,惨叫的茫然的不甘心的凄厉的死灵,各式各样,枯骨遍地,那一片土地就是由骨肉所组成,是伫立人在人间的冥王府邸。每当我在那里游荡,可以呼吸到那让人愉快的幽灵气息,阴冷的死地总是让人愉快。

而今天一天都我就是在观赏产生过程,那并谈不上愉快,甚至是糟糕的,我回到营帐时想,大量的血腥味和过高分贝的嘶喊折磨著我的鼻腔和听力,让我现在胃部翻涌,听东西也有点失真。

至于战果倒是不错,不过我只顾著应付奔跑的马匹,以及用防御魔法进行自我保护。弗克尔斯确实是勇不可挡,不过总得分心护著我,要知道我骑马走在平地上都可能会掉下来,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让我回去,反正撕杀正酣,没人会发现他们的王子殿下开溜。

不想继续听卡菲尔聒噪,便借口想一个人散散步独自走了出来,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草木在微风中打著摆,空气中却飘著淡淡的血腥味,显示著战场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转到营地后面,那里很少有人来,我喜欢一个人呆著,过于热闹的环境让人心烦——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喜欢成群结队。

我的职业是死灵法师,施法的素材包括大部分和死亡相关的物品,可是我并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在试图杀死彼此,这是个完全不可理解的混乱世界。我越发渴望我森林中的小屋,那里只有静谧,死灵的呢喃,力量聚集在我指尖,没有任何无意义的事件。

微风在树叶上拂起一阵波涛,碧空如洗,我伸了个懒腰,信走向前走去。突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凯洛斯殿下,或者我该说圣凯提卡兰的救世主?近来可好?」

我一怔,回过头,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我身后,同色的眼罩更显得他的另一只眼楮如刀锋利锐利,我费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他来——我对活人的长相不太敏感,骷髅我倒是可以快速地分辨出它的性别年龄,甚至生前特征——弗罗卡,战羽佣兵团的团长!

「我真不能相信,凯洛斯,大陆的新勇者。」他用阴冷的语调说,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可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被他几乎送入冥府的。

「真了不起,全大陆人类光明的象征,圣凯提卡兰的精神领袖,倒是震作起不少士气来。」他冷哼,唯一一只黑色眼楮死死盯著我,「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凯洛斯,你难道已经忘了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的表情很严肃,我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尴尬,天知道凯洛斯的母亲怎么死的,这想必就是宫里「阴谋」的缘由,但我并不感兴趣。他继续叙述著旧事,「可你现在在替你父亲效力,别告诉我你已经不恨了!他为了推卸自己犯下的荒唐罪行,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母亲身上,他赐她一死,为了他的王位,为了圣凯提卡兰……如果他为了得到那而害死她,你就要毁了他想保护的那些!你已经忘记你说的话了吗?凯洛斯,我清楚地记得你来找我时的眼神,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殿下,可是你眼中的恨让我改变了主意!」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想,看来这个弗卡罗是来替迪库尔当说客的——他了解凯洛斯的底细,知道他的伤心事。如果换了另一种情况也许真的会成功。

「你为毁灭那个国家付出了多少?是你向迪库尔提议去找死灵法师,那时我就知道你可堪大用,居然想出如此狠绝的点子对付自己的国家!我派你去给费迩卡打下手,为了能让你亲手杀了他,为你的灭国大业奠基!可现在却是你在用和他学到的技术毁灭鬼尸骷髅,拯救圣凯提卡兰?」他质问。

我在心中冷笑,这点把戏骗得了凯洛斯可骗不了我,他早就想除掉这个王子,怕他的身份麻烦,所以想借我手杀了他——而实际上王子殿下确实死于我手,却没想到本该被同样被除掉的我却进入了凯洛斯的身体。

「那又怎么样。」我说。

他笑起来,「不怎么样,你猜,如果圣凯提卡兰的人民知道他们心中救世主的真相会怎么样呢?知道他破解死灵血海的手段是以替一个死灵法师打下手,接著卑鄙地杀死对方的方法得来、知道这场浩劫从头至尾都是他出的主意,只为了他一个人的私怨会怎么想呢?你不会再是勇者,凯洛斯,你会成为民众的仇人,最黑暗无耻的代名词!他们会把你送到绞架上,以叛国罪,然后把你的灵魂封印在罪人之盒里永远号叫!」

是威胁,我盘算,也许这是他对付凯洛斯的杀手 了,对于他算计中的年轻人也许很可怕——无论是遗臭万年送上绞架,还是灵魂封印永不超生,都是一个人所能遇上的最糟的事。

但这些对我并构不成威胁,我本就是个受世俗诅咒的灰袍者,也没有任何一个罪人之盒封得住九级死灵法师的灵魂。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我想,若他谈判不成翻脸,于我这个敏感的身份并无任何好处。

「你想怎么样?」我问。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跟我走,凯洛斯,别理那该死的圣凯提卡兰,让他们为‘勇者’的消失而慌乱溃败吧!」

接著他便会有足够不信任的土壤散播关于凯洛斯的卖国谣言,然后顺应民心宰掉他?我想,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你有什么别的提案吗?」我还得留下来等那个死灵法师呢。

哎卡罗脸色微凛,也许他想不到我会如此回答。他突然上前一步,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他一把抓住我的金发,凑进我,语调冷森。「别背叛我,凯洛斯,你该知道你的身份!」

我皱眉,我不习惯和一个人——特别还是如此危险的人靠得如此近。「我是圣凯提卡兰的王子,这就是我的身份……」我说,接著我僵在那里,因为对面那个不可一切男人的脸越凑越近,那刚才还在吐出威胁字句的温热嘴唇牢牢堵在了我的唇上!

这就是……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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