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白昏迷了三天三夜,待醒来时,赵𪥰已经不见了。
「可恶!冰奴、寒奴!」他大声唤来屋外的两人。
「谷主。」两人推门而入,齐跪在地上。
「花奴呢?」南宫白坐起身,披上一旁的外袍问道。
「这……请谷主原谅,那天我们一进店里就被人点了昏穴,直至第二天才清醒,所以并不知道花奴的去处。」
「该死!」南宫白愤怒的一掌震碎椅子,并将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她竟然敢向我下毒!」
想起她施毒前的虚情假意,温柔缠绵,他胸中的怒火更炽。
「难怪她会想尽方法骗我出谷,原来她是想逃走,她……该死的女人!」他无法原谅她的欺骗,她不但骗了他,还骗了他的感情。
紧闭的心门二度开启,得到的结果还是背弃,为什么?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吗?
这次他绝不会原谅她,绝不。
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她找出来,亲自报复。
「走,到江南去找秦千里。」秦千里会来寒谷找人,必定知道她的去处。
「这……」冰奴和寒奴见他这么生气,犹豫著要不要把曾在市集里看到的通缉文书告诉他?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南宫白看见两人站立不动,心下觉得有异,不禁沉声冷喝,「不许瞒我,说。」
「是。」寒奴开口道:「一个月前,我跟冰奴下山添购生活所需时,曾经看到一张告示……」
南宫白挑了挑眉,锐利的目光催促他说下去。
寒奴咽了咽口水,提起胆子往下说:「那张告示上画的人像,与花奴十分相似,上面写明了花奴的本名叫赵𪥰,是潜入皇宫偷宝的刺客,是朝廷缉拿的钦犯,所以属下觉得,花奴的失踪可能与此有关。」
虽然这次下山没有再看到那张告示,但定国侯萧飒和秦千里到寒谷搜人,就足以说明一切,赵𪥰确实是畏罪逃走。
「为何不早说?」南宫白怒焰一炽,一记掌风劈出,立刻将寒奴震得吐血倒地,冰奴连忙俯身护佐。
「谷主请息怒,我们未将此事告知谷主纯粹是为了不愿多事。」冰奴急急的解释,「花奴盗宝与否、是不是钦犯,对谷主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又何必多事的说出来,让花奴尴尬和不自在呢?我们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多生事端,希望谷主跟花奴能够相处愉快而已。」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中途会杀出两个程咬金,破坏了他们的好意。
「原意不错,但你们早该在秦千里和萧飒寻来寒谷时,就将实情告诉我。」难怪花奴会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原来是身分暴露,所以心虚的逃走。
但这并不足以原谅她对他下毒的罪。
他要找秦千里问明一切,逼他把花奴交出来。
如果有人胆敢藏起他的花奴,他定严惩不贷。
抬涝涝
「哈啾!」正躲在勾栏院里,左右手各拥著一个美人开怀畅饮的秦千里,突然感到背脊发凉,连打了几个喷嚏!
奇怪,一屋子的热闹,他怎么会突然感到浑身发寒呢?
懊不会是那个仇家寻来了吧!
不行,看来这里还不够远,他得再往东方逃才行,万一被那人找到了,不把他剥了皮,浸在药水里三天三夜才怪。
推开左右美人,他起身就想快快离开。
「公子,你想去哪?」软玉温香的身子直靠过来,纤纤玉手拉著他。
自命风流潇洒的他,此刻不得不推拒掉美人的邀请。「改日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一定再来找各位美人。」赏给美人们一个吻,可怜的风流才子急忙跳窗离去,又开始了他的亡命生涯。
美人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还是逃命要紧啊!
需糖涝
日暮西斜,晚风微送,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赵𪥰望著天边的残霞,有丝感伤和轻叹。
她回宫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不时回想起在寒谷里的情景,想此刻的南宫自在做什么?他一定很恨她吧?
恨她的离去、恨她的不告而别,更恨她对他下毒。
倨傲如他,一定不甘心接受这种欺骗,势必会到处找她才对。
但他找得到她吗?
心里有份期待,却又冀望不要,她不敢看他的脸,不敢承受他必然的怒气。
「𪥰儿。」赵洛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信步走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懂得这位皇妹,认为她调皮、活泼,有些刁蛮、任性,却不失天真可爱。身为兄长,他是疼宠她的,就因为疼宠才想为她争取最好的一切,包括婚姻和幸福。
他要她尊荣富贵的过一生,不肯让她受委屈,不愿让她屈居人下,所以才会在邻邦众多诸王中,找寻一个年轻有为、又有才干的君主做为她一生的依靠。
可是这个决定似乎错了,他以为最好的选择却成为她最沉痛的负担。从萧飒的口中,他得知赵𪥰心中另有心上人的事。一个行事乖张的神医,这样的人怎堪匹配他护在手心里呵疼的皇妹呢?
别说他不愿意,高丽迎亲的队伍已经进城,眼下这般情况,根本不容许退婚,以免有损两国的友好和威信,所以赵𪥰远嫁已是势在必行。
因为皇室里没有别的适婚公主了,在她上面的宣临和宣喜两位公主在年前都已出嫁,还有一位尚未及笄的妹妹,根本无人可取代。
他纵然有心成全,也无法可循。
「皇兄。」赵𪥰优雅的起身行礼,脸上不复见往日的快乐笑容。
赵洛走上前,轻轻的拉起她,示意她坐回椅上,自己也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一旁伺候的宫女,连忙递上香茗。
「在想南宫白?」他试探地问道。
「没有。」她口是心非地回答。
「你还在怨朕吗?怨朕我的多事和自作主张?」她是该怨的。
赵𪥰唇角扯出一抹轻笑,有丝苦涩的道:「怨有何用,皇兄肯为我罔顾信诺,背弃这门婚约吗?」
「不能。」赵洛答得直接,声音里有著无奈。「如果朕是一介平民,为了找回你脸上的笑容,朕一定会退掉这门婚事。可是朕不行,对方也不是个普通人家,朕是一国之君,必须要信守承诺,而对方也一样。」
「什么意思?」赵𪥰听出他话里的玄机。
「没什么。」发觉自己失言,赵洛连忙转开话题,「天冷了,回去吧,父皇和母后还等著你去请安。」说完,便急著要走。
「请告诉我真相。」赵𪥰叫住他,一双美眸直直的瞅著他。「要嫁过去的是我,我有权知道一切。」
「𪥰儿……」
「我要听。」
「好吧。」在她的坚持下,赵洛重新坐下来,娓娓道来。「日前朕派了些人到高丽,想在你嫁过去前先了解一下高丽皇帝的个性,无意间得知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高丽皇帝仍是太子时,就已经有一位原配夫人了,但却不知何故,在他即位的同时,莫名其妙的死了,后宫里传说是宫里有邪气,克死了这位新皇后,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她是中毒死的。」
「那高丽皇帝怎么说?」赵𪥰好奇的想知道。
「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人厚葬皇后。」
妻子死了,他何以不伤心,难道下毒的人就是他?!
赵𪥰脸色一白,感觉到这位高丽皇帝的深沉可怕。
幸好她没打算嫁给他。
一踏上高丽国的国土,她就会饮毒自尽,算是对大宋、对高丽都有个交代。
「所以皇兄也有些后悔结这门亲事了?」
只是碍于两国友好关系,不容毁婚罢了。
赵洛点点头,「萧飒说得没错,朕做事是欠思虑了些,这次算皇兄对不起你。」
呵疼了十几年,却抵不上一次的错误。
一次的错误就误赵𪥰陷入险境,他心里有诉不尽的懊悔。
「朕会多派一些太医随行。」
「不用了。」赵𪥰淡淡地道,「我不会有事。」
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踏入高丽国的宫门。
「我要去向父皇、母后问安,先告退了。」赵𪥰说完便起身离去。
她的平静令赵洛感到不安,若是以前的赵𪥰,一定会气得找他拼命,而此刻的赵𪥰却这般的平静。
这不是好事,反而令人担忧。
但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头痛啊!还是去找萧飒商量好了。
忿忿需
这一个月来,秦千里从南跑到东,再从东逃到西,甚至远走关外,还是逃不出南宫白的追逐。
南宫白就像长了个狗鼻子似的,不论秦千里怎么躲,也逃不过他的追逐。
喘著气,秦千里疲惫的在沙漠里走著,艳阳无情的荼毒著即将累死的他。在他身后跟了三个人,都是一身的白。
「算了……我不逃了,认命了,可以吧!」秦千里气虚无力的跌坐在沙地上,一只手费劲的摇著。
「怎么?你肯说了吗?」南宫白漫步走来,神情傲然地俯视著他。「可以告诉我,我的花奴在哪里了吗?」
用力的点了点头,秦千里朝他伸出手,哀求道:「好,我告诉你就是了,但你先把水给我。」
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他滴水未进,快晒成人干了。
南宫白唤冰奴拿水壶过来,他拔开塞子,倒了些水出来,但不是倒进秦千里似火烧的嘴里,而是倒在他旁边的沙地上。
「你说不说?再拖下去,这壶水可要倒光了。」
看著南宫白嘴角的邪笑,急得秦千里又气又恼,「好好好,别倒、别倒,我说就是了。」再不说他真会把水倒光。
「花奴不是钦命要犯,也没人敢抓她。她真正的身分是宣乐公主,皇帝的亲妹妹。这总可以了吧,快把水给我。」
趁著南宫白发愣之际,秦千里一个翻身将水壶抢到手,急切的往嘴里倒去,这才悲惨的发现,水壶里哪还有水呀!全被南宫白给倒光了,一滴都不剩。
「哇!你真狠,真的把水倒光了。」他想哭,真的好想哭。
惊讶过后,南宫白一把抓住秦千里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赵𪥰真的是宣乐公主,而且她和高丽皇帝有婚约,所以她不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你胡说!」南宫白大喝,冷寒的目光肃杀的瞪著他。「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我杀了你。我的花奴只属于我,谁也不能带走她,高丽皇帝也一样。」他狠狠的丢下话,随即放开秦千里,带著冰奴和寒奴离去。
秦千里感到不对劲,连忙从沙地上爬起来,拔腿追过去。
「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皇宫,去带回我的花奴。」南宫白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秦千里大惊失色,擅闯皇宫是死罪啊!他不会这么傻吧?「不行,南宫白,你听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赵𪥰是公主,不是……喂——你别走呀,等等我!」
忽需需
夜凉如水,衣衫单薄的赵𪥰站在宫廊上,远眺著前面灯火通明的宫殿,那里正忙碌著她明天出嫁的事宜。
十辆马车、十箱的奇珍异宝,百担的上好谷种、百匹的江南丝锦,千套的四季衣裳,和数不清的农耕、制布、发明等书籍,意在繁荣地小贫困的高丽国。
斑丽皇帝迎娶她,其实是迎娶一大笔的财富跟可以预见的壮大繁荣,可是她呢?她的出嫁赔上的却是她的幸福跟一生的挚爱。
她不愿,却很无奈。
最近的日子,她夜夜泪湿玉枕,常常睡到一半哭醒过来,吓坏了一旁坐更的宫女,日子久了,也惊动了父皇、母后,他们一再的关切垂询,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但她能说吗?能告诉他们自己的哭泣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不应该再想,却又夜夜在梦中想起的男人。
想起他的冷、他的酷、他的愤恨,她的心都拧疼了。
她知道他不会原谅她,一辈子都不会,他不容许背叛,不容许欺骗,更不容许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夺去。
可她还是想见他呀!只要在她出嫁前能再见上一面,即使是死了,她也甘心。
赵𪥰幽怨的目光缓缓移向皎洁月亮。
突然,还处正在忙碌的宫殿倏地骚动起来,一批批的御林军如临大敌的持械前往,惊扰了整座皇宫。
四周原本已经熄灯安寝的宫院,一座座燃亮了起来。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宫女们张慌的互相询问。
「不太清楚,听说是有刺客闯进来,皇上正派人围捕。」一名被拉住的太监说。
「刺客?刺客长得什么模样?」
「谁晓得,听说三个人都是一身的雪白,武功高得吓人,而且还会施毒。凡是靠近他们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躺下了,连侍卫都没有办法。」
白衣、施毒?!
太监的话让赵𪥰的心飞快的跳动起来,拉起裙摆快速的跑往骚动的方向。
是上天听到她的祷告了吗?
她兴奋的跑著,脚步飞快的移动,恨不得背上长了翅膀飞到心上人的怀里。
但赵𪥰一靠近那座宫殿,便被南宫白毫不遮掩的杀气骇住,冷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柔情,有的只是冲天的杀气。
为什么?他来不是为了想见她吗?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可怕的眼神?
「全部走开,我来只是要带走我的人。」低沉的语句清楚的传人众人耳里,掩盖了一切的打斗。
赵洛和萧飒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赵洛尊贵的帝王气势,震慑了在场的众人,但并不包括南宫白,因为他冷傲的对峙著。
「皇宫里并没有属于你的人。」这人够冷够傲,也够胆包,竟然敢大刺刺的到皇宫里来要人。
若不是萧飒及时告诉他,此人就是赵𪥰的心上人南宫白,他早命弓箭手伺候,任凭他是施毒高手,也难逃一死。
「谁说没有?赵𪥰便是。」
呵!竟敢大逆不道的直呼公主名讳。
「你知道赵𪥰是朕的谁吗?」
「是你的谁跟我无关,我只知道她是我寒谷一名种花的花奴。」他向来视权势富贵如无物。
「敢把公主当花奴,你确实够狂。」
赵洛不由得佩服起赵𪥰的眼光,如此冷静出色的男人真的不多见,只可惜他出现得太晚。
「明天公主就要出嫁到高丽,不再是你的花奴,你走吧。」
没有见到要见的人,南宫白的身影动也不动一下,他再次重复自己的目的,「没有带走我要的人,我不会走。」
「你要逼朕杀人吗?」赵洛使个眼色,萧飒立即命埋伏在宫檐上的弓箭手准备。
赵𪥰吓白了脸,抬首看见宫后上的弓箭手,他们手上拿著弓,井架上一支泛著寒光的箭。她的心揪成一团,就怕她的皇帝哥哥一恼怒,当真命人放箭。
南宫白仍是一脸的倨傲,根本不把这些威胁看在眼里。「我敢来,就不会怕这些。」
说话的同时,冰奴拿出一只锦盒,盒盖一掀开,里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和著晚风,轻吹送进众人的鼻翼,下一瞬间,除了南宫自主仆三人,以及站在上风处的赵𪥰外,其余人全软瘫在地上。
「住手,别再打了。」深怕南宫白伤害到赵洛的赵𪥰,连忙冲出来拦在两方之间。
「求求你,别伤人。」只是她这一跑过来,也立刻瘫软无力的坐倒在他面前。
看见身著宫装的赵𪥰,南宫白俊颜上的冷硬线条稍稍放松,浮上一抹柔情,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
「不。」赵𪥰摇摇头,恳求的望向他。「我不能跟你走,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求我放过你?」南宫白声音变得冰冷。
赵𪥰淌泪的点头,「如果你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的话,就求你放过我,让我嫁到高丽。」
「你宁愿嫁到高丽,也不愿跟我走?」南宫白不敢置信地咬著牙问,「是因为权势跟荣华富贵吗?」
「不,不是的……」赵𪥰哭著摇头,费尽全力的站起来,扑进他怀里,用颤抖的唇吻上他的冰冷。「老天爷让我遇见你,在你身边我度过了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这就是最大的补偿了。今生今世除了你,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入南宫白的嘴里,让他感受到她的爱跟无奈。
「那是为了什么?」南宫白再问,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僵硬。
「因为爱你,也因为我是公主,我有我的责任跟义务。」她一句一吻地说,要将这最后的眷恋深烙进脑海里。「和亲不光是一男一女结合而已,而是两国的友好、互信跟承诺,早在认识你之前,便已安排了这桩婚事,我无法逃避、也没法子推拒,因为皇室里能出嫁的公主只剩下我。倘若我毁婚,高丽定然会觉得受辱,万一起兵来犯,届时你我该怎么办?黎民百姓又该怎么办?身为公主,我不能如此自私,不能不顾虑到天下苍生的安危。所以纵然有千般的不愿意,万般的不舍,我还是得离开你。」
如果让她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不会流连外面的花花世界,她会甘心留在寒谷里,做他的小妻子,只是这些都已经成为奢望了。
南宫白虽然冷漠,却绝不是个自私无情和不识大体的人,他明白她无奈的抉择跟痛苦。
「如果你死了呢?」
「也不能。」她靠在他肩上的头微微地一摇,知道他想干什么。「这问题我早想过了,也问过皇兄,他说以前是有在和亲途中病死的公主,只不过依照规矩,还是得把公主的遗体送过去,依对方的国礼安葬,给予名分和地位,以表示信诺,所以你别白费力气了。」
「这么说不论生死,都要有一个公主嫁过去?」
「嗯,所以今生我只能负你。」她泪眼迷蒙地望著他,「你还会恨我吗?」
知道她的万不得已,他还能恨吗?南宫白轻喟一声,摇了摇头,「不会了,但我不会就这么死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
「是吗?」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依依不舍的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再次紧紧的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