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年忘 第三章 琴中交知音

翌日,清晨。

阳光清然地照耀著这个干净的卧室。

这是壬轩的卧室。

丞相大人早早地上朝去了,他的房间永远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只有一盘新生的兰叶,放置在窗栏上,碧绿的叶子抽了几丝,亭亭玉立。

在风中摇曳……

时光慢慢静静地流逝。

憋曦坐在窗棂前那张壬轩常常喜欢坐著沉思的兰花背的太师椅上,神思悠悠。手里拿一件浅蓝色的衣裳,小手在上面柔柔地摩挲著纹理,她最留恋穿著这一袭蓝衣的壬轩。

她曾经问壬轩:「蓝色是什么样子的?」

壬轩很认真地说:「蓝色是万里无云时长空的颜色,是波澜壮阔的大海的颜色,是自由、惬意、淡然不惊的颜色。」

她接著问:「就像你一样吗?」

壬轩笑了,没有回答。

偏偏他的官服却极少有时间脱下来,早朝——进宫议事——在内阁夜里值守,总带著一身的疲倦回来,有时候来不及更换,又已经天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连书房里的那一具古琴,也很少有闲暇弹奏了。

当年当日,那个席地而坐,对著寸寸芳草,幽幽镜湖,舒心轻抚宫商的那个飘然世外的少年……唯剩一抹依稀的记忆,宛如一条蛰伏已久的青龙,腾然拔地而起,磷光耀满苍天。

一种悄然无声的对视!

憋曦想到此处,脸上极淡极静地一笑,有一丝怀念的思绪掠过她的胸臆间,一种熟悉的味道,经久不衰。

她怔怔地坐著。

日光已经从一边的身侧,转移到了另一边的身侧,浑然不觉。

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癸曦倏然一惊,回过脸来,却闻到了壬轩淡然的气息,近在咫尺,小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她立刻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壬轩拍拍她的脸颊,转身把她抱出了屋子,在他心中她一直是个纤柔的孩子。

一道强烈的日光立刻照在脸上,耳边听他缓缓地说道:「都已经晌午了,难道我还不能回来?你这小表,比皇上还不喜欢让我闲下来?」

壬轩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我们去哪里?」癸曦习惯地抱住他的脖子,柔声问。

「去用饭……难道你不饿?」壬轩看了她一眼,神色里带著宠爱。

「你……你不把朝服先脱下来?弄脏了可不好!」癸曦的语气俨然是一个大人。

壬轩抿唇,「我自己是不会弄脏的,除非……是曦儿你把脏东西弄到我的身上!」

憋曦的脸更红了些,却也没有生气,微微笑道:「你这帽子多碍事……顶在头上不累吗?」

壬轩立刻捉弄般地把帽子解了下来,一只手戴到她的脑瓜上,顺便一指点点她鼻头,「那送你戴了……你觉得重不重?嗯?」

憋曦忙伸手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帽子,一本正经地低嗔他:「你把它戴在我头上……那是亵渎皇家的权威,若让皇上知道了,非治你的罪不可!」

壬轩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看著她的眼楮,说得正经:「我不怕……为了我的曦儿受罪,我乐意得很哪!」

憋曦脸上的热气刚刚退下去,被他一说,又猛地升了上来!

「贫嘴!」癸曦低哼了一声,却没有半点怒意。

转角就到了云芝斋,下人们都已经把午膳准备好,一一摆放在了桌面上。糕点菜肴一应俱全,壬轩早已吩咐,一切从简,于是,饭桌上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昂贵的菜色。

壬轩把癸曦抱到桌前的椅子上,「饭后,陪我弹一首曲子!」

「你不休息?」癸曦不以为然地看住他,有一种默然的对峙。

「我要等一个人!」壬轩拿起碗筷,给她盛了汤,简略地说道。他心里想著另外一件事的时候,通常都用最简洁的话应付跟前的事情。

憋曦点头,「好!」

云涛书房里,一大一小对坐窗畔,檀烟袅袅。

窗外,风声悄然……

一片静谧,在彼此之间徜徉而过。

憋曦端坐在琴案前,手指细致,白皙如玉,缓缓拨弄著琴弦,音色清淡,气氛祥和。

壬轩手中捧著茶,闭著眼。

憋曦的琴技往往让人吃惊,她虽然看不见,却将宫、商、角、征、羽五音,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五调,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律记忆于心,加之天资聪颖,一点便透,模著弦丝练习指法,到如今的娴熟无比令人惊叹,她的这种心思,让壬轩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她的缺憾。

壬轩自负平生只有潜先生这位忘年之交是琴中知音。

不料,自癸曦第一次在他面前从容弹出第一首曲子之后,他便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神色。

憋曦望著他,淡淡地笑,笑意至今也令人难解。

壬轩凝住眉眼,那时癸曦才八岁!他没有遇过她这等聪明的女孩子。从前,她总一直默默地坐在他身畔静静地听著,现在她愿意弹给他听!

憋曦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全然不像是一个孩子——

素尺这时悄悄地走来,讷讷地纳在门外。

憋曦首先回过神来,或许说,她一直也没有太用神。抬头望向门外,怡然一笑,柔声对壬轩说道:「你的客人来了……」

壬轩从沉思中撩起眼眸,看住她。恍然间,他看见一种沉默的眼神,清莹之意幽幽地蔓上来,布满了眼眸。她不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有著缱绻心意的幽然少女,神色奇异地看住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什么也没有说。

憋曦默默地从座上起身,拖著裙裾迎著日光一小步一小步地离开了书房。

依然是那么一点小的人。

壬轩谑笑自己,白日做起梦来了?

素尺忙道:「相爷,大人来了。」

「快请!」壬轩一挥袖,站了起来。回首望了望那一具雪弦的古琴,往前走开了两三步。

篁就步入了书房,揖礼:「丞相大人!」

壬轩颔首,算是回礼。

篁看了看他的眼神,说道:「相爷早已知道我会来?」对于壬轩的占卦相术,他早有耳闻。瞧著壬轩一副淡然不惊的神色,篁就知道自己的拜会,已在他意料之中。

既然事事料知在先,篁一时踌躇,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画蛇添足地禀报一次?

最后出于信义,他还是问道:「相爷,可是早有所备?」

铮铮君子,壬轩心中暗谓。这人明明知道这话问得笨,还是坚持要问上一问,他如此急切地赶来,目的是要让自己防上一防。

壬轩不著痕迹地说道:「事情我大概是知道的……就让他们来好了!」他语气淡定,自有一股从容之气,直指人心。

「相爷!」篁看著他眉目之间的旷达,不解道,「相爷既然百般开导下官,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切为著燕洲的前路著想,既然有意让开一条生路给他们,为何一直不把折子呈上给皇上,把你我相谈的一番话禀告皇上,一切风波不就释然而止了吗?」

「假若皇上不如此想法,执意要清理余账呢?」壬轩一回眸,看住篁,微微含著一丝冷锐之色。

篁怔了一怔,皇上要是固执起来,那真是谁也劝不动的!

「可是,下官怀疑他们将要派来的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相爷你一人在府上,应付得了吗?」篁执意地争辩,他心下担忧。这件事,明明是因他而起,现在岂能让别人去替他担当后果?

壬轩看出他的不安,「修大人,这事从你交托给我的那一刻起,已然与你无关!」

「不!」篁的硬脾气,朝堂上谁都清楚,「我得立刻进宫去禀告皇上!版辞!」

「慢著……」壬轩厉声斥道,「难道你要把这次的祸事转嫁到皇上身上,修大人,请三思而后行!」

「下官但求把这次的祸事要回来!」篁脚步一顿,斩钉截铁地应道,神色坚决得不容转圜!

壬轩遥遥地一声断喝:「不成!若然你要把燕洲的江山置之不顾,你就去好了!」

这一句话自他的口中说出来,使人不得不信。

篁再次站住,「为什么?」他为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刻板,但是他勘察的本事,理智的头脑厉害得令人为之瞠目。

「因为……皇上身上将应一劫!」壬轩冷然地述说。

他知道这事不能瞒著这个人!

篁又缓缓转回身来,口气已稍稍软了下来,「你想……替皇上应了这一劫?」

壬轩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敏快捷,微微一笑,不予否认。

篁继而问道:「为什么是你?」

壬轩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为什么是你,别人不行?

「不行!」他如此回答篁,「因为,我就是我,旁的人都不行!」一袭舒缓宽袖的蓝衣在穿堂风中漫漫飘摇,旷荡卓绝,遗世独立,一股仙姿凌人。

篁凝视住他,久久,久久,他道:「好!我再听你这一回……」

壬轩盈住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看住他。

篁郑重地一揖手,「请保重!」

壬轩依然只是笑笑,高深莫测。

篁心中吃醋,暗自懊恼地一拧身,沿著来路出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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