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朝
「喝—— ——喝—— ——」
一阵又一阵响亮的吼声,自广大的习武场传来,三不五时的还冒出求饶的哀叫声和女人清亮的吼骂,只要是蒙朝稍稍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儿是大军操练的地方,玉如意大将军的「发泄怒气刑求场」,闲杂人等误入即判军法,毫不容情。
发泄怒气刑求场?要是有人问起这个刚被玉如意鞭笞的大头兵,他会目中含泪的告诉对方,这不仅仅是刑求,简直就像是血腥的杀戮战场。
血腥?可不是吗?看!那些正在勤练搏击技巧的上等精兵,光溜溜的上半身满是血痕,每个人身上新的旧的伤口怕不只几十条,而这玉如意大将军只消拿著一根竹藤,用了半成功力,就完成了这么「壮烈」的伟业。
「啪!」的一声,一名兵士又在玉如意的鞭笞下倒地,然后痛苦挣扎的爬起。
「搏击斗拳!我说过几百遍了!要害在下颔、下颔!」
清亮的厉吼声音方落,谁也没看见她挥动薄如蝉翼的衣袖,顷刻间,她面前的兵士却蜷缩倒地,痛苦万分的抚著自己的心脏,正如玉如意千交代万叮嘱过的,下颔的神经连接心脏,被击中者必倒无疑。
所有的兵士怔愣的看著这一幕,刚爬起身的那兵士也骇然的点头,浑然不觉脊上那道鞭痕正迅速的发肿淤血,痛不可耐。
怎么可能感觉到痛?他的对手已倒地不起的被抬了出去,依照过去的经验,大概要躺上两天两夜才起得了身,他这点鞭痕又算得了什么?
「继续!」一声清亮的命令又自那张粉红唇瓣逸出,所有人连忙回神的继续攻击对手。
「好残酷的手法!」
一声略带点儿娇嗔却又明显的盛气凌人的女人嗓音传来,玉如意不需转头,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
天香公主——蒙朝圣德皇帝唯一的娇娇女,蒙朝未来的继承者,也是从小同她玉如意竞争到大的儿时玩伴。
所谓竞争之意是无所不争。只要玉如意有的,不论玩偶、同伴、糖果、情书……甚至是喜欢玉如意的男孩,她都有办法让对方转而对她求爱。总而言之,只要玉如意有的,她蒙天香一个都不能少。
不需玉如意转头,蒙天香已领著两名随身丫环走到她面前,盈盈的笑脸表示不允许玉如意执意的忽略。
「日安,公主!」玉如意爱笑不笑的,没弯腰也没行礼,艳丽却充满英气的面容上满是淡漠。
「你——」
一旁的丫环见她如此无礼,正想开口斥责,却被主子伸手制止,「退下,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是!」丫环福了福,退到一旁,眼神却极不以为然的瞪视玉如意比她主子还要高傲的面孔。
论起美貌,玉如意是和她主子不同的典型,她主子美得不带俗世的气息,是一种绝尘的美,而玉如意则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艳丽太过笼统,红玫瑰则太过娇弱,不如说她像玫瑰上的刺吧!
说外貌不相上下是没错,但这玉如意地位不及她主子,却硬是不拉几的,那份傲气就是都她们这些丫环看不过去。
然而蒙天香却不这么想,只见她笑盈盈的凑向玉如意低语:「我不知道我父王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不赞同你这种血腥暴力的训练方式哦!如意。」
相处了二十来年,玉如意明白在这样的艳阳下,最近十分太平的蒙朝又没有什么新鲜事,应该躲在宫里避暑的蒙天香才会「吃饱闲闲」的到习武场来找她的碴。
「踢绣球的游戏玩腻了?」她一语中的,踢到蒙天香的痛处。
丙不其然,蒙天香的脸色立变,银牙咬得嘎嘎作响,看著玉如意转身走向乘凉的高台楼阁,也快步的追了上去。
「玉如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提起我父王逼我成亲的事,我就命人拆了你的将军府!」
「哪!」玉如意递给她一杯茶,「口渴了,解解渴。」
蒙天香二话不说,咕噜咕噜的灌下整杯茶,然后抹了抹嘴的坐在她身旁,「你别以为我父王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再怎么说,我都是蒙朝的公主,地位高你一阶。」
「是!」玉如意淡淡的笑,「可是,你还是逃避不了成亲的命运。」
一句话堵得玉如意痛心疾首。
在蒙朝,女人可以选择不婚或嫁娶的自由,然而不想被婚姻束缚的蒙天香却必须为继承大统而牺牲她单身的幸福,这是她最痛恨的事实。
「如果可以,我会选择逃婚。」蒙天香柔弱的外表下,是和玉如意一样刚硬的心志。
事实上,要不是为了继承大统,也刚好她在五年前生了场重病,大将军的头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落在玉如意的身上——当然,这是蒙天香私下认为。
「逃婚?」玉如意潇洒的丢一粒花生米进嘴里,「你准备好棺材收你父王的尸,提早成婚继承大统吧!」
一席话让蒙天香哀怨得快要倒地痛哭。没错!她比谁都要了解她父王,这也是她至今还未逃出宫的最大主因——恐怕的现实会提前降临。
百转千回的思绪绕了绕,蒙天香敛去的哀怨的神情,冷冷注视玉如意那张事不关己的面孔,心下一阵恼火,恶毒的字句开始成串而出,「你少在那儿幸灾乐祸了,最起码我还有上千个男人可供我挑拣,你呢?你指腹为婚的诸葛郎君呢?哈!懊不是看了小时候满脸豆花的你,就吓得全家逃跑了吧?」
尖锐的笑声刺痛玉如意的耳膜,连带刺中她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隐痛。「喝!」一个巴掌挥向大笑的蒙天香,成功的阻止那放肆恶毒的笑声,却也引来一场骇人的生死之战。
一旁的两个丫环早已见怪不怪,反身关上门,干脆让这两个加起来年纪已有四十出头的大孩子打得过瘾。
「都几百年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这么想不开?」蒙天香边战边叫道,一双细嫩的拳头使得虎虎生风,打从心底不解玉如意耿耿于怀的死心眼,「我父王也说过要给你招个夫婿,你死也不肯答应,干啥?为那溜走的王八蛋守贞操啊?真搞不懂你。」
玉如意咬了咬牙,拳风再次劈近,「再说!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蒙天香冷笑,「方才你糗我糗得可起劲,现在我不拿针扎扎你,怕你一辈子都不清醒。」
「看谁不够清醒。」玉如意放声大吼,一掌轰开蒙天香身后的墙壁。
「要死了!你来真的。」蒙天香尖声怪叫,恰恰躲过一击,眼看另一掌又要劈来,她忙不迭的闪身再闪身。
又是一阵爆破,但是,两人呆了呆。
「你——」蒙天香怔愣的看著玉如意还在蓄势待发的手势。
「我——我还没发掌啊!」玉如意也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心。
然后两人同时转向应破却未破的墙壁,更是一怔。
「难道——」一个不祥的念头窜过两人的脑海,同时喊出声道:「御科官!」
话音一落,两人跟著飞出窗棂,然而两只小手却及时揪住了蒙天香,迫得她不得不留在楼阁内。
「公主!你是千金万金之躯,千千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是啊!玉大将军去就成了,何必劳驾你呢?」
两名丫环拉著她不放,蒙天香气得跳脚,转头瞥见飞在半空中的玉如意那抹对她谑笑的表情,更是气得破口大骂:「玉如意,好玩的都被你占尽了,你等著瞧!下辈子你做公主,我做将军,有好玩的,我绝对不让你玩。」
余音缭绕在空中,只换来玉如意的朗声大笑,气得蒙天香又想飞出楼阁,吓得两名丫环死抱著她不放,两张小脸也吓得没半点血色。
真搞不懂这两个女人是友是敌?一大把年纪了,斗起来却像个小孩子,不懂啊!不懂!
两名丫环苦笑的暗暗摇首。这年头,做丫环的可真难为啊!
☆☆☆
「哎呀!糟糕!」
眼见面前的墙壁被炸开个大洞,御科官——年近五十的白宇文喊了声糟,忙不迭的爬起身子,连灰尘都来不及拍开,急急忙忙的就要搬动身后的书橱去遮挡墙壁的大洞。
「呀!快点……再不然让玉如意或天香公主撞见,整个实验室都不够她们玩的。」
白宇文用尽吃奶的力气推著沉重的书橱,还不时的紧张咕嚷著,「快呀!被她们发现就完了。」
「被谁发现就完蛋了,御科官?」
清亮带著笑意的嗓音来自他顶上的屋梁,白宇文顿时气馁的趴靠在比他身躯还大上一倍的书橱上。
来不及了!天知道玉大将军什么时候就已经飞上了屋梁,看著他湮减「证据」?
「大将军!」他无力的抬头苦笑,看著玉如意轻盈的身躯翩翩的飞落他眼前的地面。
事到如今,还是少轻举妄动得好,白宇文在心中暗暗忖道,说不定玉如意压根儿对墙壁后的「转天仪」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大可以「逃过一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每次实验都很小心的避开那面墙,为什么今天偏偏就忽略了呢?难道是因为酷暑的大太阳晒得人发晕的关系吗?真是邪门啊!
白宇文在心中一边嘟哝,眼珠子一边警戒的注视玉如意好奇搜索的身影,提心吊胆已不叫以形容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这个啊!」眼见玉如意拿起墙壁后的小玉瓶子,他飞快的奔了过去,「这是从前那些蛮族进贡的长生不老药,有补血益气,还有美容养颜的攻效,大将军想不想试试?」
玉如意摇头,把玉瓶子塞进他手里,一双美眸又眯了眯,落在那个半圆形的金属仪器上,「这是——」
白宇文在心中惨嚎,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回道:「哦!那是咱们祖先留下的测日仪,看时间用的,没什么。」
「测日仪?」玉如意忽然转身定定的瞪著他,「你为什么把这没用的东西藏在墙壁后面,是不是怕我和天香公主把这给玩坏了?」
「怎么会呢?」白宇文被她瞪得直冒冷汗,脸上却笑嘻嘻的打著哈哈,「这不过是个废物,我才把它放在墙壁后面,怎么会是怕你和天香公主把它玩坏呢?哈!炳……」
「废物?」玉如意嘴角噙起笑意的逼近他,「这么说,你不介意让我玩玩这个废物喽?」
白宇文一听立刻傻眼,好不容易才结巴的出口,「你……要玩?这……这废物……一点儿也……也不好玩,你还是……还是不要玩……玩它得好。」
「不好玩?」玉如意的笑容更甚,「不会啊!我看它挺好的嘛!你看,还有那么多按钮……」
说著,她伸出食指随便挑了个钮就要戳下去,一旁的白宇文吓得连忙挡在金属仪器前,大有死守四行仓库的态势,还一边鬼叫道:「不行啊!将军!」
「怎么?这个钮不行?」玉如意眼中的笑意闪烁,「那换这个好了,红红的,挺好看的。」
伸手又想戳,白宇文惊骇得赶忙挥动短小的四肢,不让她靠近仪器半步。
「不……大将军!」白宇文一脸的苦瓜,「我们可不可以换别的东西玩?」
「不可以!我就是想玩这个测日仪。」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把推开瘦小的白宇文,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在白宇文的倒抽气声中,半圆的金属仪器像剖成两半的敞了开来。
「好玩、好玩!」二十好几的玉如意仍像个大孩子,稚气的笑咧了嘴」又想再按另一个按钮。
「大将军!不要!」白宇文紧张万分的大叫,一边逾越礼法的握住玉如意的柔荑,跟著在她的严厉目光下,慌忙的又松开了手。
「大……大将军!」白宇文像泄气的皮球,哭丧的垮下了双肩,「不要玩了,这……这不是测日仪,是……是转天仪啊!」
「终于说实话了。」玉如意颔了颔首,瞪著眼前的金属仪器,「这转天仪是做什么用的?藏在墙壁后头,想必是很宝贝的东西。」
宝贝?白宇文在心中暗暗垂泪。
不管是玉如意或天香公主,每次到他的实验室,只要让她们找到她们所谓的宝贝,那些东西不宝贝都不成了——因为都她被她们玩得「濒临绝种」。
「不瞒大将军,这转天仪攸关天下百姓的福祉,要是不小心触动错按钮,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白宇文表情凝重的模著自己垂到胸前的白胡子,试图劝阻玉如意莽撞的玩心。
「攸关天下百姓的福祉?」这老家伙该不是在诓她吧?玉如意眯眼审视剖成两半的金属,随口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白宇文顿了顿,终于犹豫的开口,「这转天之意,意谓著转逆天网,意即四季变化无常,可飞逝可……」
「等等!」玉如意瞪大了眼楮,不信的伸手指著转天仪,「你是说这宝贝可以回到过去和未来?」
白宇文沉重的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痹乖!玉如意惊讶得几乎合不拢下巴。
真的是捡到宝了!蒙朝这几年都是太平盛世,害她这个大将军无聊得都快要发霉了,没想到这白老头却私藏了个稀世宝贝,自己乐乎!
玉如意忽然噙起窃窃的笑容。哈!蒙天香要是知道她错过了什么,大概会气得打死那两个狗仗人势的小婢哩!
「你试过这宝贝了,御科官?」
突来的问题,吓了白宇文一跳,他忙不迭的拱手道:「是!下官试过,所以才说这转天仪攸关天下百姓的福祉。」
「福祉?怎么说?」她挑了挑眉,伸手轻轻抚抚触转天仪冷冷的线条。唔!触感不错,大概真是个了不得的宝贝,就是不知道怎么个玩法?
「不知道大将军还记不记得下官接掌御科官时,约莫三年前,发生的那场水旱之灾?」白宇文的声音仍带著一丝的怯意,像是往事历历。
「当然记得!蒙朝从来没发生过这等怪事,一下旱灾、一下水灾,民不聊生了好几个月,大家都以为是世界末日要来……」一个念头令她顿口,她诧然的挑眉,瞪向面有愧色的白宇文,「不会是你的杰作吧!御科官?」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是下官的谬误。」白宇文冒出了一身冷汗,愧怍道:「三年前,下官才刚接掌御科官的职位,一不小心就开启这墙壁后的密室,又不知轻重的误触了转天仪的机关,所以才……」
想及当年自己所铸下的大错,白宇文不禁惭愧的低下头,欷吁不已。
「圣德皇帝知道这件事吗?」玉如意眯了眯眼。
「下官该死!」白宇文急忙下跪,「圣上并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因为怕将军误触转天仪,下官也……」
「你不用紧张。」她截断他,「想保命是人之常情,你并没有错,起身吧!」
「大将军的意思是……」白宇文喜出望外的直起身子。
「嗯!我不会告知圣上,只不过……」
望著那张绝艳脸孔的冷笑,白宇文的心霎时又凉去半截。他早该知道的,玉如意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物,现在又让她捉到了他的把柄……唉!他真是笨得有够像头猪的,干吗把那场水旱之灾的起因照本宣科呢?!笨啊!
纵使心中哀哉至极,他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弯著身子,必恭必敬的问道:「只不过什么,将军?」
「哼!」玉如意发出一声冷笑,两手背在身后,迈开脚步在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实验室中散步,故意拖延时间,让白宇文心中愈加的忐忑不安。
「将军?」白宇文像小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晃了老半天,终于沉不住气的再次开口。
「哼!」玉如意清了清喉咙,终于在转天仪面前停下,「我说——御科官,你是蒙朝研究科学部门最崇高的首领,这三年来,对于转天仪的构造功能,不会没有一点儿研究和了解啊?」
「这……」明知玉如意的话中有话,但是想及自己从前撒谎无一不被轻易识破的经验,白宇文只得伸出舌头润了润唇,「是!下官是有点儿研究和了解。」
玉如意眼中一阵闪烁,「那你有没有再试过一次?」
「没有!」白宇文慌忙的赶紧摇头,「下官不敢了,三年前那场水旱之灾,就已经吓坏了下官,下官再也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玉如意闻言不悦的瞪眼,「那你所谓的研究、了解是从何得知?」
「是古籍记载的。」白宇文瑟缩了一下,「是下官后来在石壁中找到的资料,上头载明了转天仪的功用和操作方式,但是下官保证真的没有再试一次,真的没有。」
玉如意眯眼瞪了他半晌。看来这白老头真的被那场水旱之灾给吓坏了,这么没有进取的冒险心,难怪蒙朝的科技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想来这点和白宇文也脱不了关系。
「你没再试过一次。」玉如意眉峰耸得高高的,「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世界?身为一个科学家,你一点儿都不好奇未来的科技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
白宇文牙关一阵紧咬,「不想,下官安于现状,已经很习惯了。」
「你不想?」玉如意忽然对他露出一抹绝倒众生的笑容,「你不想,我想,我倒很想亲自去看看未来世界,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德行。」
「将军——」眼见玉如意突然坐进敞开的转天仪,白宇文不禁吓白了脸。
「是这个按钮吗?还是这个?」
初生之犊不畏虎,玉如意这儿模模、那儿踫踫的,几乎快要让白宇文昏厥当场。
「将军!太……太危险了!快点……快出来啊!」忍住昏倒的冲动,白宇文逼出喉咙里的声音,苦苦要求玉如意离开转天仪。
「出来?」玉如意摇了摇头,命令道:「快让它启动啊!我要到未来世界去看一看,快啊?」
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的,难得找到这么好玩的宝贝,不玩玩怎么能过瘾啊?
启动?!白宇文两腿发软的靠在书橱上,结巴道:「将军!你别……别开玩笑了!快……快点出来啊!」
「开玩笑?」玉如意对他露出一抹笑,笑意却甚是骇人,「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快启动它!要不然我把那场水旱之灾的起因传报圣上,包你这颗人头立刻落地。」
「将军——」白宇文被恐吓得一愣一愣。
「快!启动它!」玉如意继续威胁道:「你不按,我就自己按了哦!到时弄得民不聊生,归究原因还是你的错。」
什么?她乱按也是他的错?这世界还有没有正义公理啊?
「还不快点?快啊!」玉如意的吼声足以震破他的耳膜。
被逼急的白宇文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又被吼得吓破了胆,终于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键,又惊慌的往后退去。
只见转天仪突然发出轰隆的声响,跟著缓缓盖起,掩去了玉如意的身形。
「启动了?!」玉如意惊喜的大叫,完全不在乎四周一片黑漆和轰轰隆隆的声音。
然而她的狂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紧跟著而来的天旋地转,晃得她头痛耳呜,几乎快教她失去了意识。
「将军……」白宇文又惊又恐的看著不停旋转的金属仪器,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的快要跳出喉咙。
好不容易,也不知过了多久,转天仪终于慢慢停止了转动,也没有旱灾,也没有水灾的来袭,一切平静得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任何事。
「将军……」白宇文恐惧的唤出声,转天仪却没有传来玉如意的任何回应。
「将军?!玉如意大将军?」
忍住心中的惊惧,他全身发颤的踏前一步,然后颤巍巍的按下开启的按钮。没有!转天仪内空空的荡荡,失去了玉如意的踪影。
☆☆☆
「老爹?御阳他……」
柳敏文做了个要女儿噤声的手势,一边示意她到研究室外头再谈。
柳见纯咬唇的颔了颔首,再一次忧心的审视躺在病床上昏迷的诸葛御阳,轻轻抚模他脸上刚硬的线条后,才不舍的放开手,无声的跟随父亲走出研究室的脚步。
唉关上门,走廓的阳光一映入眼帘,隐忍许久的泪水便夺眶而出,「老爹!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等我挂断电话回到会场的时候,御阳他……他就已经……」
泪水哽咽让她的话无以为继,柳敏文了解的拍拍女儿的肩膀,「没事的,他只是一时受到太大的刺激,等他醒过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刺激?」柳见纯不解的拭去泪水,「你的意思是……」
柳敏文颔了颔首,「如果老爹没猜错,这不可能的蒙朝极有可能是御阳属于的朝代。」
「你是说……」柳见纯眼前一黑,咬牙道:「御阳是因为想起了过去,恢复了记忆,所以才昏倒在展览文物的会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敏文摇首,「这一切要等御阳醒过来,我们才能够确切的了解。」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见纯无力的倒坐在长廓的木椅上,怔忡的重复父亲的猜忖。
难道……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御阳恢复了记忆?再来呢?他会离开这儿?离开她?
绝望的情绪攫住了她的思绪,她不能想,也不敢再想的直起身子,「我进去看看他。」
「见纯!」柳敏文看著女儿转回身,盈满泪光的大眼瞅著自己,不禁心中一阵疼楚,「我说过,爱上御阳必须要有心理准备,难道你都忘了?」
柳见纯嘴角勉强的噙起一抹笑,「我没忘!我……我只是……」
「只是」无法成立,一行滑下的泪水代她诉说了此刻挣扎的心情。
「傻女孩!」柳敏文将女儿拥入怀中,怜惜道:「御阳还在这儿,你伤心什么哪?」
「还在这儿?」柳见纯哽咽的说,「他是还在这儿,但是,我总觉得他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离开我们,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一点安全感……老爹,有没有办法让他永远不走?让他永永远远的留在我们身边?」
望著女儿祈求的眼神,柳敏文为难的摇了摇头,「傻孩子!我连他怎么到这儿来的都无法得知,又怎能控制他,让他永远无法离开呢?再说……」
柳敏文顿了顿,「御阳的身世成谜,我永远都不能忘记他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研究室的那一幕,那使我坚信他在蒙朝一定还有许多未完的使命,而且正等待著他回去完成。」
「这么说……我们是留不住御阳了。」柳见纯的目光像一摊死水,看不见希望的余光。
了解女儿的心情,柳敏文叹了口气,安抚的轻拍她僵直的背脊,「世事难料,老爹也只是猜测。事实上,御阳已经在这儿待了二十几年,能不能回到属于他的朝代还很难说,也许我们担心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也说不定。」
案亲的安慰仍不能让柳见纯稍稍宽心,但她仍然点了点头,勉强的朝父亲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好孩子。」柳敏文拍拍她的背脊,再次在心中叹息。
二十三年前,御阳出现在他生物研究室时,浑身鲜血,明显的脑部受到了震荡,全身上下惟一可追寻他身世之谜的只有他颈项上那块写著御阳两字的玉块,而他也只来得及追问出他诸葛御阳的名字,六、七岁大的御阳就已昏厥倒地,醒来后连自己的姓名都不复记。
冥冥中,当时仿佛有种声音要他担负起照顾那孩子的责任,他照作了,只因为那孩子的眼神令人心悸……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双充满绝望痛恨与愤怒的眼神,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被鲜血包覆的眼神,而那鲜血泰半是沾染的,不知道是谁的血?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样的失记不是因为剧烈的脑部撞击,而纯粹的、下意识的想要遗忘,而遗忘的原动力是因为那孩子无法承受那样强大力量的恨,所以选择了脱胎换骨、选择了逃避。B
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这样恐怖的天旋地转,玉如意紧紧闭上楮楮,从不曾有过的恐惧在心中高涨蔓延,就在她的忍耐力达到极限,剧烈的撞击几乎快教她崩溃哀嚎的最后一秒,她发觉自已被抛了出去,像完美的抛物线一样,「砰」的一声像撞到一堵墙壁,然后重重的摔落地面。
「痛死了……呀!痛!」
就像蒙朝的罪犯被挑筋锉骨一样,从未喊痛的玉如意终于破例的痛苦申吟,好半晌才勉强的撑起身子,吱吱嘎嘎的发出关节归队的声音。
「混帐!要不是我锻炼得一身铜墙铁壁,这把骨头不被那机器拆了才有鬼!」
勉强转了转快要折断的脖子,玉如意一边嘟哝,一边眯起美眸审视自己掉落的所在。
是过去?还是未来?她在心中兀自质疑,双眸溜溜的扫过那些冰冷的仪器,不禁挑起眉峰。「这地方和御科官的实验室好像,瓶瓶罐罐的,又有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金属仪器。」
确定这地方和白宇文那儿没什么两样后,玉如意循著某种规律的嗡嗡声和滴答声,缓缓拉开一旁的帘幕。
男人?!玉如意直觉的倒退一步,反身想躲开,然而眼角余光瞥见那男人紧闭的双眼,不禁又放心的旋回身子。
没错!他在睡觉,又有点像是昏迷,不过,沉稳的呼吸透露他尚在深眠阶段,应该不至于很快苏醒。
玉如意瞅了他半晌,在心中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打算瞧清楚这个不知是过或未来的人类的长相。
唔!长得是比蒙朝那些兵士要好看了许多,不,正确的说法是,她从没见过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就连光果的上半身线条都比那些操练的精兵要来得有看头,这时代的男人都长得像他一样好看吗?果真如此,蒙天香大概就不会直嚷嚷著不结婚了。
玉如意泛起了微笑,出于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的去踫触那男人的面颊。真的是真人哩!
她一踫就急急收手,惊讶且不可思议的看著自己的食指,不敢相信她方才触踫到的是人类真实的体
「我……」他神情有著一半的恼怒,「不记得了,约莫六、七岁大的时候,我就被送到柳教授那儿,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没有半点印象,我连自己确切的年龄都不清楚。」
玉如意闻言僵在当场。不记得了?她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忘了他曾经伤害过她,也忘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那这二十三年的旧帐该从何算起呢?
缓缓的,玉如意转头正视那张惶惑不安的脸孔,原有的憎恨愤怒稍稍软化,冷静的对他开口,「你今年三十岁,圣德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出生,那天适逢蒙朝停雨之日,故你父亲将你取名为御阳。」
「三十岁……这么说我失去记忆那年是七岁。」诸葛御阳怔怔的自言自语,随即又困惑的抬头,「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甚至连取名的由来,那……我该认得你,你是……」
他是该认得她,那年诸葛御阳七岁,她三岁,她相信他永远都不可能忘了她,更不可能忘掉她那张脸。
「我是你……」
「将军、将军!」一名奴婢由远而近的呼唤声传来,打断了玉如意,只见她皱起了浓眉,一个凌空反手便将所有门窗统统拍上。
超能力!诸葛御阳在心中惊呼。
「将军?」那名女婢在外头拍著门扉,「天香公主在外头等著你啊!」
「天香?!」玉如意的眉头更紧,定定注视诸葛御阳半晌,「待在西厢房别出去,也不可以泄漏你的名字。还有,」她翻转身子拿起一套兵士的服装丢给他,「换上它,别让人看见你颈项上的玉筀。」说著,她抛下还在发怔的诸葛御阳,「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玉筀?不自觉地轻抚脖子上唯一能引领他解开身世之谜的证据,诸葛御阳迟疑的看著那套古装。
听那艳丽女子的口气,好像他见不得人,难道他是蒙朝的罪犯吗?还是另有什么隐情?那个奴婢还唤她将军?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换装,莫名的,他对这个女将军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可以全然的信任……希望他的感觉正确。
☆☆☆
「你确定这消息没错?」
「一定不会错的,公主。替御科官砍柴的小厮说他看得清清楚楚的,玉如意将军带著一个上半身光果的男人走出实验室,据说那男人没有束发,大概只有我的小指一般长的头发,而且还穿著一件样式很奇怪的长裤。」
丫环在耳边叨叨絮絮,一席话听得蒙天香眉头打结。
一个光著上半身的男人?实验室?该不是白老头发明了什么新玩意儿,又让玉如意逮著机会大玩实验游戏了吧?
「而且,那小厮还说那个男人好像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的挂在玉将军身上,两个人的动作好不亲密耶!」
一旁的丫环又加油添醋了几句,听得蒙天香更难以置信的不断摇头,「怎么可能?玉如意为了避嫌,一向是对男人退避三舍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特地为了证明这三个字,所以起驾到玉如意的玉将军府来一探究竟。
眼看著玉如意姗姗来迟的身影跨进大厅,蒙天香眯了眯眼,心中的狐疑又增了几分。
「公主,这么晚了还到我的将军府。」玉如意照旧省略了宫礼,抬头看向窗外的天际,「今儿个又没有月亮,难不成你是来找我陪你赏星星的?」
一丝略有深意的微笑浮出蒙天香的嘴角,「星星有啥好看的?我是和我父王吵嘴了,所以想到你这儿来避避难,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欢不欢迎了?」说著,那双明眸浅笑的瞅著玉如意,仿佛带了丝挑衅,瞅得后者眼中升起警戒的光烁。
「金香。」玉如意突然叫唤身后的丫环,「给公主打理西厢房最上等的贵宾房,待——」
「不用。」蒙天香微笑的打断她,「我自己挑,玉将军府有那么多的房间,又不是一定非住西厢房不可。」说著,迈开莲步,领著两名丫环,「走!咱们自个儿找,每个房间都瞧瞧,看哪房间较令人中意的再说。」
「公主。」玉如意在身后叫道,「公主乃千金之躯,除了西厢房,其他厢房你是不会中意的。」
蒙天香闻言转头一笑,「那倒很难说,走!」她又催促奴婢。
两名丫环一边快走,一边压低声量对主子低语:「公主,看玉将军那副紧张样,那个男人一定在将军府里。」
「可能是东厢房,要不然她做什么急著要你住西厢房呢?」另一名奴婢也低声的插嘴。
「嗯!」蒙天香点头,「除了西厢房,其他的房间都给它翻过来搜,非找到那个男人不可。」
眼见蒙天香三人在前头窃窃私语的往东厢房走,跟在后面的丫环金香忍不住质疑的望向一旁的主子,「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蒙天香一行人打开东厢房的每个房间东瞧西瞧,玉如意眼中耀出闪烁的笑意,「没事,她们只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做。」
翻遍东厢房仍找不到男人的踪影,蒙天香忍不住怒气上涨的瞪著两名丫环,却苦于玉如意在场而无法发作。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在蒙天香眼中读出这样的讯息,两名丫环忙不迭的低下头,噤声不语。
「公主,这是东厢房最后一个房间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可以移驾到西厢房去看看。」玉如意插话道,艳丽的面容上有著一抹旁人难以察觉,有点儿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当然,那个恨得牙痒痒的人自是非蒙天香莫属了。
就见蒙天香那双美眸责难的瞪视的两名丫环,然后再一次扫过空无一人的厢房,接著接近磨牙一样的声音迸了出来,「摆驾回宫!」
「公主不在这儿留宿了?」玉如意眼中的笑意闪烁,一副不知死活,老虎头上拍苍蝇的暗暗挑衅著。
蒙天香闻言咬了咬牙,却转过一张甜蜜蜜的笑脸,娇声道:「我这千金之躯,岂能屈就这样简陋的房间?笑死人了,我们走!」说著,怒冲冲的领著两名丫环跨出门槛,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恭送公主。」玉如意似笑非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蒙天香耳里,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更让蒙天香气得几乎咬碎那口银牙。
「将军——」一旁的金香不明所以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不由困惑的注视主子。
「没事。」玉如意的笑意敛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楮倏地严厉的眯起。
走漏风声了!她早该料到的。蒙天香已经得到了消息,看来她得多加提防,免得那女人大声嚷嚷,事情一爆发就不可收拾了
☆☆☆
他的房间、衣橱里的衣服、他的烟灰缸还有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用过的棉被整齐的叠在床角、书桌上还有他的字迹、照片上的笑容依然开怀……这一切的一切,都存有诸葛御阳的影子。
站在房间的中央,那份空空荡荡的无助感,逼得柳见纯掩住面孔,一行一行的泪水渗出了指间。
一只大手突然搁在她的肩膀上,柳见纯狂喜的转头,未料迎上的是柳敏文忧心忡忡的眼神。
「老爹……」她试著挤出笑容,但却挤出了更多的泪珠。
「别哭了,傻孩子!」柳敏文心疼的抹去他女儿的眼泪,语重心长的说:「御阳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回到属于他的朝代,去完成他未竟的使命罢了。」
柳见纯闻言摇首,浮上苦涩的笑意,「不!不只是这样,老爹,御阳他不会回来了,这次是真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样认命的口气几乎教柳敏文心碎,眼底也浮上一层薄薄的泪光。要不是他去而复返,他简直无法相信女儿对那孩子的痴心——她竟然不断用自己的身躯去撞那面墙壁,要不是他及时赶回研究室,见纯怕不早就头破血流。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但是……」柳见纯沙哑的声音一阵哽咽,「不公平!如果他只是暂时留在这儿,为什么要待上二十多年?又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他?为什么要在一切都顺理成章之后,又对我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见纯……」眼见女儿伤心的泪水奔窜而出,柳敏文不禁伸手想拥她入怀。
「别踫我!」柳见纯倒退一步,双臂环住自己的哭哑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老爹,我想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
柳敏文颓然的垂下手,沉重的拖著步子往回走,在握住门把关门的那一刹那,终于低哑的开口:「见纯,别怪老天捉弄,要怪就怪老爹,怪老爹为什么把御阳带在身边,怪老爹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你爱上御阳,这一切都是老爹的错。」
「老爹……」柳见纯含泪的抬头,那扇缓缓合上的门扉却带走了柳敏文的身影。
不是谁的错,她明白!要怪只能怪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放纵去爱的结果才会是伤害。
「御阳……」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相框,恋恋的轻抚他照片上的面孔,脑海中再次窜过那个带走御阳的女人眼神。
谁能告诉她那名艳丽女子的来历呢?她和御阳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憎恨,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御阳……」泪水再次占据她的眼眶。
他的安全是否无虞呢?她希望他过得好,即使下半辈子她无缘和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