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英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遍,接著红著眼圈、双膝跑下,自责地道:「都是奴婢不好,回来前没再仔细检一谝,不知那鸟鸣八音盒被少爷给拿走,招惹出了这些事,还让福晋替奴婢受罚。」
折腾了大半天,发现这一切全是常临搞出来的,拂春一时间也不知该怪谁,「算了,找回来就好,以后做事小心些就是。」
见主子没有责怪她,英儿心中感戚激,暗自决定以后要尽心的服侍主子。
「这次多亏了随茵小姐,否则奴婢还不知该怎么让少爷把这八音盒还回来呢。」不过随茵小姐让她转告主子的话,她没胆子说。
「改天回去我再谢谢她。」拂春有些歉疚地望向永玹,「这次的事,连累院里的那些下人都挨了打,我想给他们些补偿,你看可好?」
「你想补偿他们是可以,不过这些人不能再留下来。」
「为什么?」她纳闷的间。
「吃里扒外的下人用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额娘是如何得知我寻来这只八音盒要送她的事?」永玹提示道。
「你是说,是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去同额娘说的?」拂春有些难以置信。
先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然知晓有人将他院子里的动静向额娘禀告,不管是谁,那些下人他一个都不会再留,且对于额娘竟把手伸到他这儿来,他心里也很不悦。
「晚点我再亲自挑选几个下人过来。」
「那我把这鸟鸣八音盒送去额娘那儿。」为了这东西,害她挨了顿板子,她现下越看这东西越碍眼,只想著早早送走。
「明日再送过去吧。」额娘现在八成还在气头上,她这时过去,免不了要挨冷脸。
这整件事孰是孰非,也很难说个明白了,此事拂春虽有过失,但倘若额娘没把手伸到他这儿,那么今儿个也就不会闹出这些事来。
翌日,拂春带著那只鎏金铜胎珐瑯八音盒去向巴颜氏请安,巴颜氏却不见她。在巴颜氏身边伺候的婆子满脸担忧的说道:「昨日王爷走后,太福晋便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昨儿个晚膳和今天早膳都没吃,太福晋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如今又不肯进食,奴婢委实担心太福晋的身子会受不了。」
拂春诧异地问道:「太福晋为何不吃饭?」
「怕是王爷昨日那些话,伤到太福晋的心了。」
「要不我进去劝劝她。」拂春让那婆子领她到巴颜氏的寝房。
婆子略一犹豫,才领著她过去,进了宿房,婆子走到床榻旁,对著躺在榻上的主子说道:「太福晋,福晋来看您了。」
巴颜氏怒道:「我不是说了不见她,让她滚!」
这事说来是因为常临将八音盒拿走而引起的,错在于她,拂春上前好声好气地说道:「额娘,那鸟鸣八音盒已经找回来了,我给您送来了。」
巴颜氏坐起身,朝她咒骂道:「我不希罕了!拿回去!你这贱人,枉我这段日子对你一再容忍,你却在我儿子面前挑拨是非,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我真想剖开你的心肠看看是不是黑的!」
拂春忍著脾气解释道:「这件事是阴错阳差,我不是故意弄丢八音盒的。」
「你还摆著那张无辜的嘴脸想蒙骗谁!自打你嫁进来后,就没一日安分,处处挑唆我与永玹的母子情,如今永玹被你蒙蔽,你很得意是不是?」巴颜氏怨毒的目光狠瞪著她。
「我没有挑拨您和永玹.」事实上是她容不下她,再三刁难挑剔她,她才是一再容忍的那个人好不好。
巴颜氏满脸厉色,语气尖锐的指责,「你还不承认,你昨日故意让我打了你,然后再向永玹告状,存心让他误会我,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毒!」
「我没有向他告状,昨天的事……」
不等她说完,巴颜氏抄起了枕头朝她砸过去。「滚出去,我不想再听你那满口的谎言!」
拂春的肩头被那枕头砸了个正著,无法再与不讲理的婆婆说下去,她心头憋了一把火,转身走了出去。
拂春原以为婆婆气上几个时辰也就过了,却没想到婆婆接下来两天也都不肯进食,就连永玹想去劝她,她也不见。
「额娘到底想怎么样?」婆婆若是骂她还好处理,可她却是不肯进食,这要传出去,说不得别人还以为她早怎么苛待婆婆了,连饭都不给她吃。
「我晚点再去劝劝她。」毕竟是自个儿的额娘,他也不希望她伤了身子。永玹去了额娘的院子,巴颜氏仍是不肯见儿子,还让婆子传话,说他戏然有了媳妇不要额娘,以后也用不要再来看她,她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额娘一直不肯进食,那该怎么办?」拂春担心婆婆万一真饿出个好歹来,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永玹亲自去了趟厨房,回来后对她说道;「你放心吧,虽然送去的吃食额娘都没动,不过额娘房里的婆子这两天都上厨房拿了些食材,多半是在额娘房里开了小灶,另外做了吃食给额娘。」
先前在额娘的寝房外头,他听见额娘吩咐下人的声音依然洪亮,可不像两天没进食的人。
「是吗?那就好。」得知婆婆不是真的绝食,拂春这才略略放心,对婆婆这般心眼,她也是服了,拿她没辙。
「额娘这是在同我闹脾气,你不用管,过两日她气消了就没事了。」
额娘是想借此来逼他服软,且这事若传出去,拂春把他额娘气得吃不下饭的名声也就落实了,往后她头上就得顶著一个不孝敬婆婆的名声。
一家子只有三个人,却如此不得安宁,让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妻子与额娘都满意。
拂春从脂粉铺子里挑了几件上好的胭脂水粉带回娘家送给随茵,多谢她那日哄劝了常临,把八音盒还回来。
「那日的事谢谢你了,对了,我听说你爱看书,所以顺道从永玹那里借了几本书过来给你。」
「你无须向我道谢,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随茵一如既往,脸色冷淡如水,她对拂春送的那些胭脂水粉没兴趣,只对她递过来的那几本书有兴趣。
知道她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拂春这回听了也没恼。
恰好额娘也在一旁,拂春忍不住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知永玹他额娘究竟在想什么,非要同我过不去。」
正在翻看其中一本书的随茵抬起眼看向拂春,一针见血地道:「这事很简单,就是一个守寡多年的女人,嫉妒儿子对妻子比对自己好,在与自己的媳妇争风吃醋罢了。」
拂春婆家的事,她先前已听白佳氏对她提过,因著常临的事,如今府里头有什么事,白佳氏常会找她商量。
「什么?」拂春错愕的瞪大眼,「你说我婆婆是在同我争风吃醋?」
「她守寡多年,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日常里的重心都围绕著儿子打转,忽然有一天,儿子的身边多了别的女人,她觉得自个儿的儿子被人给抢走了,难以排遣这种失落和寂寞,才会处处看你不顺眼。」
白佳氏上头没有公婆,无法传授女儿经验,不过她有个儿子,她试著将心比心地想了想,点点头附和道:「随茵说的没错,你的婆婆早年守寡,只有永玹一个儿子,见永玹在成亲后对你百般呵宠,心里多半有些不平和嫉妒。」
拂春愣愣的问:「那这事要怎么做才能化解?」她怎么也没想到婆婆对她挑皇子挑眼楮,原来是在嫉妒她。
随茵简单的道:「给她找个伴,她就没心思再找你麻烦了。」
白佳氏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让她再二嫁吗?以她的身分,那对象可不好找。」
巴颜氏的丈夫出身宗室,是当今皇上的胞弟,身分尊贵,要再改嫁可不容易。
让她给婆婆找个对象?
拂春努力想了想,然而把京里那些她知道的人都给想了一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回到王府后,她把随茵说的话告诉永玹.
「所以说呢,你额娘老是对我挑剔刁难,问题的根源是出在你身上。」
永玹先前不明白额娘的心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额娘那儿我会再去同她说说。」
「我额娘说,这女人哪,不管多大年纪都一样,想要人宠著疼著关心著,所以往后你尽量多宠著她就是,她兴了,自然就不会再找我麻烦。」拂春说得头头是道。
他含笑著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抱她坐在他腿上,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娘子有命,为夫岂敢不遵。」
她秀媚的脸上漾开笑靥,捧著他的脸也亲了他的唇一下,「不过你先别忙著去见你额娘,我先去见她。」
瞧见她笑得彷佛心中另有盘算,永玹好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一尽做媳妇的责任,劝她进食。」拂春神秘兮兮地道,她已经想到要用什么方法来「劝」婆婆吃饭了。
拂春不顾巴颜氏身边那些婆子的阻拦,直接进了寝房。
瞧见她竟闯了进来,巴颜氏怒道:「你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额娘莫急,且先听我说几句话。」拂春搬来张凳子,大剌剌地坐在床榻前,也不给巴颜氏再骂她的机会,径自又道:「额娘,您这几日一直不吃喝,教我和水玹都要急坏了,不过这会儿瞧见额娘骂人还如此精神,倒教我放心了些。我昨儿个想了想,要是额娘您当真吃不下,那就别勉强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刻意抬眉朝她笑了笑。
「同您说句心里话,这几日您都窝在房里,不见我和永玹,我的耳根子可清净不少,我就想著咱们这人呢,早晚有一死,年岁到了,自然就得走了,哪一天若是您不在了,您也别记挂著永玹,我会照顾好他的。」
巴颜氏气急败镮的破口大骂,「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拂春一脸无辜的举起右手,「天地良心,我若是这么想,就教我天打雷劈。我这不是担心您老是不吃不喝,身子会消受不了吗?我也是忧虑万一您再不迸食,真出了什么事,您心里定会无法放心水玹,所以才同您这么说,好教您别担心。」
「你这是想我早点死对不对?」巴颜氏恨恨地瞪著她。
拂春装模作样的说道:「媳妇岂敢这么想,那可是大不孝,可要再不进食的话……唉,我也只能……」
「只能怎样?」
「身为儿媳,我岂能忤逆您的意思,我也只能继续由著您了。」
「你这狠毒的女人,竟然想让我饿死!」
「冤枉呐额娘,您不吃,难道我能把饭食强塞进您嘴里吗?」
「你滚,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巴颜氏怒赶她出去,接著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命厨房烧一桌好菜送过来!」
在寝房外头听见婆婆的话,拂春得意的扬眉而笑,憋屈了多日的心情,顿时舒朗起来。
拂春的激将法成功奏效后,轮到永玹去安抚巴颜氏。
他先送了些额娘喜爱的物事给她,接著握住她的手,温言软语的说著心里话,「您是我的额娘,我孝敬您是应当的,倘若您和拂春落在水里,孩儿一定先救您。」因为拂春会泅泳。
听见儿子这么说,巴颜氏一直板著的脸总算缓和了几分。
「拂春是我的妻子,而您是我的额娘,你们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母慈子老,家庭和睦,这是人间一桩美事,也是我期盼的事。」他接著自责道:「若是额娘与拂春都无法兼容,夹在你们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连额娘和妻子都无法顾全,这表示我无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区区一个家都治不好,日后还有何颜面替皇上办事?」
巴颜氏舍不得儿子这般自贬,连忙说道:「这怎么是你的错,千错万错全都是拂春的错。」可当她迎上儿子望过来的眼神,好似带著一抹失望和不悦,连忙话锋一转,「额娘是说,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只要她不再挑事,额娘也没什么不能容忍的。」
「拂春年轻不懂事,见识不如额娘,往后额娘不妨多教教她,别再与她置气。」
看在儿子的分上,随氏勉为其难的应了声。
接下来拂春每天总会带著一些吃食或是有趣的小玩意过去给婆婆。
一开始巴颜氏还嫌弃不肯要。
拂春便摆出喜孜孜的表情,「您不要吗?这东西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呢,既然您不要,那我自个儿留著。」她把三两银子买来的东西,随口说成了一百一代代。
巴颜氏斥责道:「什么,那么个破玩意也要一百两,你是怎么管家的,那样的东西也买?」
「哎,我这不是瞅著额娘您可能会喜欢吗,所以才掏银子买下,想讨您欢心,哪里知道被您嫌弃成这样,不过这银子花都花了,您要是不喜欢,我只好自个儿拿回去把玩。」既然明白了婆婆的心结所在,她现下隐约模清要怎么同婆婆相处了。
听她这说么,巴颜氏哪里肯顺她的意让她带走,「我没让你拿回去,给我放下,以后不许再浪费银子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随著拂春每日过来,两人总会在口舌上做些争斗,斗著斗著,拂春便同她说起了永玹的事,也问了些永玹成亲以前的事。
巴颜氏原本不想同她说,但被她一激,便忍不住说了。
虽然每次瞧见拂春,巴颜氏还是不怎么肯给她好脸色,可与她说著儿子的事,同时也从她那里得知一些儿子的事,说著说著,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拂春一得空就过去陪著她,从永玹的事说到了巴颜氏年少时的事,说到她当年与丈夫的恩爱,再说到后来她痛失丈夫的悲痛,还有儿子一度被带进宫里的惶然和无助。
随著婆婆倾吐心事,拂春慢慢了解婆婆,明白她这些年来的寂寞,她认真的思忖著,是不是真要如随茵所说替她找个伴,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
由于随茵的话让她与婆婆的关系改善了不少,这日她回娘家看望额娘和弟弟,准备要离开时,她特地去找了随茵,冷不防一把抱住她。
「你这个妹妹我认下了,以后我罩著你,谁要敢欺负你,都要问过我。」
「你在说什么?」随茵推开她。
见她完全没有感动之意,拂春也不在意,朗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你别害臊,你要真不好意思叫我姊姊也没关系,叫我拂春就好。妹妹,我回去啦。」自顾自说完这番话,她笑咪咪地转身就走。
妹妹爱摆冷脸就让她摆呗,她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就够了。
「我这趟出城办事要几日才能回来,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会尽量赶在额娘寿辰前回来。」临出门前,永玹叮嘱妻子,握著她的手,流露出一抹不舍之情。
拂春拍拍胸脯,「你放心去吧,有我在,我会帮你把这个家看得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照顾额娘的。」
「那就有劳你了。」两人成亲后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离开前,他眷恋的拥住妻子,吻了吻她。
她搂著他的颈子,与他缠绵了好一会,才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