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气,蓝霏霏趁著无人注意,闪进丁尔健的书房里。
她的心脏几乎跃出胸腔之外,一时之间竟无法适应书房里的黑暗。她蓝霏霏虽然天生胆大,但除了在十二岁那年偷采过果树的经验以外,对于「大宗」的窃盗行为还从未尝试过。不过为了玛丽亚修女、为了院内儿童,她并不打算临阵退缩。
成功与否端赖此举。如果成功,将免于一大家子露宿街头的命运,如果失败……
她将名誉扫地,或许更多。
她抹干汗湿的手心,拒绝再想失败的可能性。目前她所要做的就是专心去做她该做的事,无论代价多高。
她蹙起眉,睁大双眼试图镇定下来,藉著月光打量书房内的摆设。
她毫不犹豫的走向第一个目标––丁尔健的书桌。
紧张之余,她不慎撞倒身边的花瓶,但她视若无睹,只忙著想办法撬开锁住的抽屉。她甚至敢打赌抽屉里必定有什么重要文件,否则丁尔健不会锁住它。想到这里,蓝霏霏更使劲用发夹撬开抽屉的锁––即使这不过是她第一次的尝试……
毫无预警的,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沐浴在灯光之下。
她没想到大厅正在举行宴会,竟还会有人跑到书房里。出于直觉,蓝霏霏惊慌地矮著身子,撞到皮椅,霎时眼前一片模糊;但她无暇顾及,直缩在书桌下,祈求上帝让来人尽快离开,无论他是谁。她该死的隐形眼镜竟然挑上这时候掉落!
这还不打紧,她甚至可以想像玛丽亚修女到狱中探望她的情景。想到这里,她冷汗直冒,暗叫不妙。
舒毅微微一笑,注意到她身手还算矫捷的闪进书桌上,但他一看见倒在地毯上的花瓶,眉头就忍不住皱起。
他摇头直叹息。如果大眼楮真是小偷的话,她可能算是他所见过最差劲的小偷了。他懒洋洋的踱进来,小心地把门合上,悠闲的态度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霏霏不舒服的缩在书桌后,懊恼地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如果她被发现,非但她名誉净赔,连玛丽亚修女及孩子们都将流浪街头,而这正是她所无法忍受的。
即使这意味著她必须继续躲在这里,忍受莫大的不便,她只祈祷慈悲的上帝能站在她这一边。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舒毅佩服她的忍耐力。不过,现在该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了。他可不希望会有人突然闯进这里,破坏他全盘的计划。
他打开灯,霎时一片刺眼的光线亮了起来。他几乎可以想见她的反应。
「你打算躲在那里一辈子?」他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声响。
显然他是被吓呆了,他想她可以理解一个女孩天生的柔弱。
他改以较温柔的口气避免吓到她。「你可以出来了,或许你希望我拉你出来?」
缓慢地,她不情不愿的爬出来。舒毅满意的发现近看之下,她过份柔弱的气质似乎显而易见。父亲会喜欢上她纤细的外貌,他判断。
霏霏只能瞪著眼前模糊但感觉颇具威胁性的高大男人。
「你是谁?」她先来个下马威。
「我是谁?」他双臂环胸,好笑的看著她。「问得好!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雇佣的侍者。」
她连想都不用想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必是丁尔健众多宾客之一,她只求能毫发无损的离开这里,至于其他,可以再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休息。」她脑筋转得快。「在书桌下?」
她镇定的看著他。「事实上,我是在找东西。」
「找东西?」他慢吞吞的走过来。「我能帮上忙吗?你在找什么?」
「一根微不足道的发夹。」她强调著:「我可以自己找。」
「发夹?」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推开她,露出插在抽屉的发夹。「掉在锁洞上?」他注意到她的娇小不及他的肩膀。「踫巧,你信不信?」
「如果是白痴就信,很可惜我不是。」
她勉强忍住惊慌。也许,只是也许,玛丽亚修女会羞于承认她出身孤儿院,即便这办法是玛丽亚想出来的。「这不关你的事。」
他注意到她全身僵硬。「我是这里的宾客。」
「而我是这里的侍者。你想喝些什么?我可以调给你喝。」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有意结束他们之间无聊的话题。「你尽避放心,我不会报警的。」
「报警?」她光想到这两个字就冷汗频出,她急促一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或许你需要我把警察请来了,你才肯承认?」
「我又没偷东西,就算你找警察来,我也不怕。」
「你没偷东西,会溜进主人的书房?」「我只是休息一下。」她强调。
「那么发夹在锁洞,你又做何解释?」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的。」「好解释。」
她苍白的脸蛋因为她的嘲讽而抹上两朵红晕。「既然误会解释开了,我们何不到大厅去。」
「然后任你悄悄溜走?」他态度悠闲得很。对于她在人赃俱获的情况下仍强辞夺理颇感有趣,她似乎不知道绝望为何物。「我说过,我不是小偷!」
「我也说过,我不会报警。」他平静道,与她激烈的反应成对比。
「那还有什么问题!」她暗松口气。
「我不报警,并不代表你不是小偷。你今年几岁?」
她怔了一下。「不关你的事吧!」
「好奇罢了!我必须确定你不是未成年少女。你是吗?」「不是。」
他也松了口气,对于自己挑选的对象相当满意。她有一副纤纤柔弱的外貌但伶牙俐齿,十分符合他的要求。
他相信她有足够的智慧应付舒家老小咄咄逼人的烦人问题,也有惹人怜爱的外貌让舒大刚相信她是他挑选的新娘。他简直满意极了。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怀疑的看他。「我没有义务答应你任何事吧?」
「是没有。如果你想让后半辈子的青春都埋葬在牢里的话。」
她眯起眼。「你到底打算怎样?」
「我说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我绝不会报警。」他简直是半威胁。
「什么条件?」她暂居下风。「未来两个月属于我。」
「什么?」她失声叫道,无法置信的看著他。
他好笑的看著她误解的表情。「你不愿意?」
「绝不。」她即使坐牢也不愿出卖自己的身体。
「这么肯定?」他几乎笑出声。「你不怕坐牢?」
「坐定也比出卖好多了。你报警吧!」她大声宣布道。
「出卖?是谁灌输你这种邪恶的念头?」他含著笑意。她瞪著他。「除了你,我不以为还有第三者在场。」
「我并没要你出卖,只希望你在未来的两个月属于我。」
「多好听的谎言!」她讥诮道。
「这里不是谈话的场所。」他担心随时有人会闯进来。「在宾馆如何?」
他面无表情的看著她。「或许在牢里更好。你想在这里人赃俱获?」
她不安的望向门。「我身上没任何一项属于丁家的物品。」
「显然你是个差劲的小偷。你不介意把名字告诉我吗?」
「当然不介意!我叫李阿花。」
他耐住性子看著她。「你想毫发无损的走出去,或是由丁家的人押著你出去?」
「你的条件我做不到。」她坦白道。
「而我甚至还没说出口呢!」他喃喃道。
「你敢冒险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代表你的条件一定很难办到。」
「聪明。」「谢谢。」她略带得意的补充:「这是天生的。」
「所以才非你莫属。」他微笑道,同时拉起她的手。「如果我们再继续谈下去,我保证过不了几分钟,会有一大群好奇的人围观我们。」他带她走向门。
她没异议,因为九百多度的近视让她无法看清楚。
「不过是一个生日宴,就有这么多人喜欢逛书房。你带我出去吗?不会送警察局吧?我背景清白,没有犯罪记录,必要时我会反咬你一口。」
「你放心!我只想带你出去,难道你愿意呆在这里让丁家人发现?」
「当然不。」她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要我答应你一个‘小小’的条件吗?你会好心的带我出去?」
「我让你离开这里,只是不希望你在帮我完成计划之前,被丁家人抓到。你会答应我的条件的。」他自信道,同时打开门,趁人不备,拉她走向后门。
她不安的东张西望,为没人注意而松口气。「你是丁尔健的什么人?」
「我们有合作关系。」他微笑道:「在不久的将来,我是他儿子的大舅子。」
她停下脚步,无法置信的瞪著他的侧脸。「而你会放过我?」
「为什么不?我所做的不过是有利于我们两个人的事。」他硬拉著她走出后门绕到车库前头,招来自己的车。她脑子迅速转动。「我不会偷东西。」
「看得出来,我也没打算让你这个跛脚小偷展现你窃盗方面的才华。」
「我也不会出卖。」她强调。
他好笑的打量她全身上下。「你似乎还没有足够的本钱。」
她气得涨红脸。「有没有本钱,不关你的事。」
他耸耸肩,不再激怒她。「你住在那儿?」她看看停在他们面前的车,再看看一脸诚意的他。「我要计程车。」
「免费的车不好吗?」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不介意我叫计程车吧?」
她蓝霏霏虽不属天才之流,但也不笨,不会让他查到她住在哪里,然后让他来骚扰她。如果幸运的话,她会在今晚摆脱他,从今以后没有任何瓜葛,然后她要重新做人。「如果你坚持的话。」
他温驯的为她招来一辆迎面而来的计程车,让她吃惊不少。
他口口声声要她为他做一件事,现在却为她招来一辆计程车,难道他不担心她自此消失不见?她趁他未改变心意前,赶紧坐进车里,隔著半开的车窗,她得意的看向他。「谢谢你的帮忙。」
「改天再谢也不迟。」他允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除非她疯了才会。她没说出口,只是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他也报以同样的笑容。「台湾很小,台北更小。我相信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那时候就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我期待著那一天。」她得意洋洋,确定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台湾虽小,但他想再和她踫面简直是异想天开。她转向计程车司机说道:「开车。」挥挥手告别了他。她没想到今晚那么幸运。
舒毅也朝她挥挥手,微笑的看著计程车消失在转角后,弯对著新来的司机小张说道:「跟著前头的车,确定她到家,把地址记下来。」他命令道。
司机小张像接了什么大任务似的,立刻踩住油门,车子像飞弹似的弹出去。
舒毅皱起眉头望著两辆车消失在转弯处。
明天他必须提醒这个年轻司机,他是雇一个司机,而不是雇一个飙车手,他可不希望把生命交给一个热血青年。
不过,今晚的插曲暂时移转了他的注意力,他想起她就不自觉的含笑。
他相信很快就能解决目前棘手的一切,如果顺利,五年之内他仍为自由身。只要她肯答应他的「小小」要求。
他想起她的名字。李阿花?好名字。急促的门铃一响,唐佳佳弹跳似的抛下嘴边的零食,冲向玄关。她打开门。「霏霏,事情办得如何?成功了?你回来就表示没被抓到吧?还是你已经供出有个共犯了?」唐佳佳不安的看向霏霏身后。「你知道我不会承认任何事的,必要时我甚至不认识蓝霏霏的存在。」她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堆。
「这就是我的好朋友。」霏霏眨著眼楮,无奈的说道。
「废话少说,有没有警察跟来?我敢发誓要是你连我也供出来,我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唷!」唐佳佳把丑话先说到前头。「你真想知道?」
「废话!你要不说,我就不让你进来。」
霏霏干脆推开她,自己走进来。虽然她比唐佳佳矮上十公分以上,但她的力气可是惊人。唐佳佳立刻探头四望,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的关上门。
她随著霏霏走进客厅。「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姐,你总要先让我喘口气、喝口水吧……!顺便麻烦你到我房间书桌上拿我的隐形眼镜过来,好吗?」
「你房间?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是我房间,我出的房租钱。而你蓝霏霏不过住蚌几天,我的生活就被你搞得天翻地覆,我真不敢想像未来两个月你会把我整成什么样!」「不欢迎我?」霏霏盘起腿,舒服的坐在沙发上。
「你有自知之明是最好的了。」
「如果你再这么计较下去,你就得不到你想知道的消息。」霏霏干脆用一双大眼含笑的盯著她瞧。唐佳佳瞪了她一眼,不情愿的进房间拿备用的隐形眼镜。
「你隐形眼镜在半路上掉了?」唐佳佳有些好奇。
「可以这么说。」霏霏做个鬼脸。「你绝对想像不到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她戴上隐形眼镜,眼前顿时大放光明。她甚至很开心看清楚唐佳佳愤怒的脸蛋。
「大小姐,我可不是来听你扯一些汤姆历险记,我要知道结果。你把房屋地契偷出来了没?」她挫败的摇摇头。「来不及。」
「来不及?」唐佳佳又惊又奇。「我没听错吧?现在才不过十点左右,丁尔键的生日宴已经结束了?」「没有。」
「而你却说来不及?」她无法理解大好机会竟然让蓝霏霏就这样放弃浪费掉了。
「是的。」霏霏慢吞吞的回答她:「我才刚进丁尔健的书房不久,就给人发现了。」「发现了?」
唐佳佳的高分贝几乎震破屋顶。她的表情像是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相信霏霏。她怀疑的看看态度悠闲的霏霏,最后决定板起脸孔。「你骗我。」
「我没有理由骗你,毕竟我们是同党,不是吗?」霏霏好脾气的笑笑,同时慢条斯理的继续吃著先前唐佳佳一人独享的夹心饼干。
唐佳佳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态度还能这样……悠闲自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关她的事。「蓝霏霏,你不是被吓傻了吗?」她怀疑道。
「我像吗?」
「非常像。」她迫切的想知道下文。「你被人发现了……是丁尔健本人吗?」
「不是。是他的朋友。」唐佳佳几乎想掐死她这个老爱吊人胃口的死党。
「好吧!在你想开始你的故事前,你必须先警告我,可不可能会有警察来突袭这里?」她打算先做好心理准备,或是先打包行李一走了之。
「没有。」霏霏憋著笑说道:「看你样子似乎快吓坏了。」
「我是被你吓坏的。」唐佳佳双臂环胸,瞪著她。「你最好从实招来,如果你还想免费住在这里,」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零食。「免费吃我的话。」
「小佳佳,女人生气是会长皱纹的。」
「你觉得吊死怎么样?」唐佳佳一副想杀死她的模样。
「好吧!好吧!我是被人发现了,不过他好心的没把我送警察局,也没告诉丁尔健他家里有个小偷。」
「就这样?」唐佳佳不可思议。「他是丁尔健的朋友?」
「听说未来还有姻亲关系呢!」「而他却放了你?」「聪明。」
唐佳佳偏著头开始打量起她。「你是用什么计谋封住他的嘴巴?」
霏霏怔了怔。「你是什么意思?」
唐佳佳依旧喃喃自语。「说美人计嘛,你又没那份气质,说苦肉计嘛……」迎面飞来的座垫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喂!我不过二十出头,年轻貌美、秀外慧中,就算称不上是个美人,也不至于难看到那种地步吧!」
唐佳佳失笑。「如果你有魅力,你早就有男朋友啦!」她最爱跟霏霏这个死党抬杠。「五十步笑百步。」霏霏反唇相稽。「我们同病相怜,谁也不说谁。」
「成,只要你一五一十的把今晚发生的事全说给我听。那是个男人吧?」她指的是发现霏霏的人。「除非他变性,否则他百分之百是个男人。」
「帅哥?」唐佳佳扬起眉。「我不知道。」她坦白说。「不知道?」
唐佳佳再度楞住了,她怀疑玛丽亚修女把孤儿院的前途交给霏霏是否是明智之举。「你没看见他?还是他是蒙面侠?」
「都不是。他甚至还站在我面前嘲笑我,只不过在那之前,我的隐形眼镜掉了,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罢了。」「看来你要报恩难了。」唐佳佳有些惋惜。
「谁说我要报恩了?」霏霏对于这个说辞相当不满意。「我很高兴没有看清楚他长得是丑是美,是落腮胡还是娘娘腔,否则难保下回在祈祷时,参他一本。」
「你对救命恩人是这种报答法?」唐佳佳鲜少看见她愤怒过头的样子。
「他是救我一次没错。我也承认如果进来的不是他,现在你可能要到警局保我了,不过我讨厌他的自大狂妄、目中无人、厚颜无耻,外加居心叵测,当然还包括他的大男人主义。」她像是把一股闷气发泄出来的拚命吃著零食。
唐佳佳不动声色的望著她。「原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能了解他了解得如此透彻。」霏霏的手停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说,很少有男人能引起蓝大小姐强烈的注意。当然,这个男人例外。」
「我识人功夫一流。」她流利说道:「而他天生就讨人厌。」
「那怎么办?我是指丁尔健。」唐佳佳回到主题,忍不住忧心起来。「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谁知道下回还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运气是靠人创造的,只要你肯帮忙。」
唐佳佳瞪著她。「你是非把我弄垮了才甘心,是不是?要是丁尔键发现我从中搞鬼,不仅孤儿院的孩子们流浪街头,连我也遭受其殃。」
「我不会连累你的。」
「说得动听。霏霏,我先警告你,事情别弄得太过火,在必要时我可是六亲不认,虽然我不欣赏丁尔健的为人,不过他给人的薪资优渥,我可不想丢了这份差事。」唐佳佳天生只为自己著想,自私的个性,霏霏清楚得很。
「我知道。」霏霏打个哈贝站起来,桌上的零食一点不剩。「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就知道唐佳佳三个字代表势利,我会小心的。当了一晚的Waiter,还真有点累。明天我还要去找钟彻,如果我来台北,不去找他,他会亲自砍了我脑袋,你去不去?」唐佳佳的表情有些变化,变得落寞、变得哀怨。
她摇摇头。「你忘了我还要上班?我必须为你探听最新情报,不是吗?」她声音有些疲倦。霏霏没有发觉到,她伸个懒腰走进房间。
「我先去休息。晚安啦!小佳佳。」唐佳佳宠溺的笑笑,看著她进卧室。
「晚安,霏霏。祝你有个好梦。」
舒毅在丁家送走蓝霏霏后,无心继续参加丁尔健的生日宴,就随口编了个说词离开丁家别墅,回到市区的公寓里。
这是他刻意买下的公寓,为了逃避父亲逼婚的犀利言词,心兰姑妈策划的阴谋及苓苓的……他停住思绪,叹息地脱下西装,不愿深想。
今天他好不容易发现「大眼楮,」应该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他唇边绽出微笑,他相当肯定「大眼楮」必定会赢得父亲的赞同,甚至为他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例如……电话声响起。
他皱起眉头,打算交给电话答录机应付,但他考虑到也许小张查到了「大眼楮」的住址,想到这里,他决定先记下她的住址。他拿起电话。
「舒公馆。」「老哥?」电话彼端传来愉快中带点吃惊的声音。
他的脸色迅速淡漠下来。
「老哥,你不是听了我的声音才失望吧?」舒奇意味深长。
「我以为目前你忙著物色新娘,没空联络亲兄弟。」
「就算我再忙,我也要抽空来问候一声。」他无辜的说道。
「一通电话只有问候?这不像是舒奇。你有什么问题直问,我在等一通电话。」舒毅不耐的说道。「好吧!我想知道小不点。」「小不点?」
「今晚在丁叔别墅里遇见的女孩嘛!」
舒毅蹙起眉。他没想到会被人撞见他跟「大眼楮」在一起,看来他必须加快脚步了。
「老哥?」舒奇早想到他的反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伟恩凑巧看见你跟一个小不点的女孩在一起,而且亲昵程度不下于时下一般情侣。」「看来你和伟恩改写历史了。」舒毅嘲弄道。「历史?」
「有没有听过多嘴婆?我怀疑你和伟恩当之无愧。」电话筒内传出爆笑声。
「自从被老爷逼婚后,很久没听到你这么幽默的话了。」舒奇笑著说。
「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的饭后消遣,我以为你会亲自守在门口等著拷问我。」
「知我莫若你。说实话,我是有这个意思。但现在不巧得很,我身边有个既大方又美丽的女人。」亲吻的声音从电话里模糊的传来,显然舒奇此刻正分心,没多久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知道我向来抵抗不了漂亮女人的魅力。」
舒毅看看表。「在晚上十二点钟?我祝你玩得愉快,顺便替我谢谢你的女伴,如果没有她,我今天晚上别想休息。」
「你别想岔开话题。就算我不能到你那里亲自审问你,至少我得先搞清状况,老哥,伟恩没说谎吧?」舒毅停顿会儿,淡淡回答。「你认为他在说谎?」
「他说得绘声绘影,就算要我不信也难。」「那你就信吧。」
好半晌,没有任何声音。
「你是说,你真的有个弃儿眼楮的女朋友?」舒奇迟疑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显然伟恩说得十分详细。」舒毅涩声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舒奇这么好骗?老哥,你没开玩笑吧?」
「我开过玩笑吗?」
他想了会儿。「是没有。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我所认识的舒毅可不是谈恋爱的料子,你确定你是认真的?」「我从不玩假。」
舒奇缓缓的摇著头,连身边迷人的女伴的存在都忘了。
「老哥,你以往所认识的女人跟伟恩所形容的小不点一点都不像。」他提出疑点。
「有些女人适合玩玩,有些女人天生适合当老婆。你告诉我,你身边的妇伴适合做你老婆吗?」「呃……我懂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老爸说。」
「愈快愈好。至少要等他先拿到她的住址。有机会,我会当大家的面公布。」
「我期待见到她,我是说那个小不点。」舒奇恢复原先滑溜口吻。「我一直相信只要你一动凡心,结了婚让老爸先抱孙子,我这个次子就不用赶鸭子硬上架,胡乱找个女人娶了。」他低低哀嚎一声,被身边的女人给捶了一记粉拳。
「那也要父亲长命百岁。」电话里再度沉默下来。
「在某些时候,我总有个想法。」舒奇迟疑道:「我总认为老爸在使诈,想迫我们两兄弟趁早结婚。」
「如果只是这么单纯就好了。总之现在我有个女朋友,你也该趁早收收花心,认真交个好女孩,舒家事业早晚会交到你手上。」
「我拒绝扛上这么重的包袱,况且我又没有商业头脑。事业交给你,我做个小喽口罗就行。」
「我有自己的事业。」舒毅再度看表,也许小张电话打不进来。「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好好玩吧?」
「玩才是我的天性。改天我会杀到你的公寓去一探究竟。我没有商业头脑,但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轻易的就让人给骗了。」
「欢迎随时验证。」他挂掉电话。
叹了口气,他坐到黑色的沙发上,等待小张的电话。
他相信那个热血青年会把他交代的任务完成。除非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这个念头令他蹙起眉,他不希望大眼楮会出任何事,他还需要她来完成他的任务,这个想法蓦地让他不满,让他自己觉得有些……冷血。
他拒绝再想这一团模糊的困惑以及怪异感。
他仍然在黑暗中等待著电话再度响起。
程世甫算不上是英俊的男人。
一双浓眉大眼加上宽厚的嘴唇,使他看起来虽拥有出色的五官,组合起来却只能称得上眉清目秀。当他不苟言笑的时候,整张脸更化为木然,常使不少女人为之怯步,尤其他左脚行动不便,更让被他吸引的女人逃之夭夭。
不过,詹小卿一点也不介意。她并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女孩,她对程世甫有十几年的浓厚感情,以至她未曾注意到旁人以为的缺点,相反的她能一口气列出程世甫所有的优点。
在她眼里,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木头,不曾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不过,在有些时候,她怀疑是程世甫故意装出不解风情的呆样来让她死心。而她费了十年功夫终于认清事实,在不得不死心的情形下,她再度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这就是她回国的主要原因。
她给自己一个机会,给程世甫一个选择。不过如今看来,她似乎是做错了。
眼前的程世甫比以前成熟许多,在她记忆里他鲜少有笑得开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总是挂著一张忧愁的脸孔。如同现在。
她柔情似水的凝视著站在阳台上的程世甫。他一直是她生命中的重心,无论是过去、现在,甚至于未来。
而他似乎不作如是想。对于她的归国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兴奋,这让她伤心、失望透了。她在国外念书时,不知拒绝过多少同学的追求,为的全是他。但他竟全然没有知觉,她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做对了没……把一生幸福全赌注在他身上。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一声低柔的叹息让阳台上的男人全身僵硬起来。
「世甫哥?」
程世甫怔了会儿,将目光从夜景移到缓缓走至他身边的詹小卿。
「世甫哥,你晚餐吃得不多,不舒服吗?」软软的腔调一如五年前般熟悉。程世甫不禁怀疑詹元亮私下的警告。小卿变了,变得坚强、有主见,变得伶牙俐齿,懂得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程世甫却不以为然,她是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漂亮,依稀中带著五年前那个小丫头的影子。他认为詹元亮根本是在吓他,小卿的性子完全一如当初的温柔害羞。「世甫哥有心事?」
「不!」他回过神。「我只是在想爸很高兴你能回来。」
「你呢?」她直接了当的问他。「我?」他哑然了。
「对!世甫哥对于我回来似乎没有太多的兴奋。」
「我和爸一样高兴。」他保留道。
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高兴,反倒像是刚谈些无关紧要的天气问题。高兴?詹小卿眯起细长的眼。他全身上下没一丝开心气息,倒像刚死去什么亲人似的,她忿忿想道,在他心里她一点份量都没有。该是她为自己反击的时候了。
「我出国念书五年,世甫哥从没捎过只字片语给我。我还不知道世甫哥近况如何呢?」她沉住气问道。程世甫怪异的看她一眼。「我很好。」
「就只有这三个字?」「生活平淡,没什么好谈的。」
「包括女朋友?」她逼问。
皱起眉,程世甫困惑的眼光再度调到她咄咄逼人的脸孔。
「世甫哥不愿说?」「小卿,你变了。」程世甫终于相信詹元亮所言不虚。
她耸耸肩。「我是变了,在异乡求学不变也难;尤其是在亲人的冷淡对待之下。」她讽刺道。「爸时常去看你。」「我说的不是爸!」
她恼怒的回答,愤怒的表情让程世甫惊讶不少。十几年的相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驯的小卿发怒。「没话说了?」她冷笑,冷漠占据向来恬静多情的脸蛋。
「小卿……」
「五年来,你对我不闻不问,这就是做亲人该有的态度?」她毫不留情的逼问著。程世甫无言以对。
她深吸口气。「也好。反正我也不当你是亲人看待。」
「小卿,我是你哥哥。」他警告她。
「我没有亲生哥哥,只有一个世甫哥。如果爹地当年没收养你,现在我们对彼此而言,纯粹只是异性,男与女的关系。」
「小卿!」他严厉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
她毫无顾忌。「世甫哥,过去我太过懦弱,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但现在我成熟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或许五年前我放弃了自己对爱的权利,但现在不了,新生的詹小卿懂得为自己争取想要的、想爱的。无论对方如何退缩,我会让他明白我内心的这份心意。」程世甫的脸色苍白。「这些话应该对追求你的男人说。」
「你认为我的年纪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程世甫表情一片空白。「为什么不?」
「我很高兴世甫哥同意。」她的嘴角坚毅起来。「事实上我早有个心仪已久的对象,既然世甫哥不反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吃到我们的喜酒。」她存心刺激他。程世甫怔了会儿,看不出她的心思。「世甫哥会全力支持我?」
「当然。」他淡然道:「夜深了,你刚回来,爸吩咐别让你累坏了。」
「我有聊天的兴致。」
五年来,她凭著一帧照片思念程世甫,如今看见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她怎舍得休息呢?
「爸在书房,你可以找他聊聊,我想休息了。」程世甫跛著脚穿过客厅走进房里。詹小卿垂下睫毛,握紧拳头。
程世甫果真对她毫无感情,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她仍改变不了他对她的看法。
在某些时候,她甚至有些怨恨父亲,怨恨他当初为什么要收留程世甫?为什么二十几年的感情对程世甫来说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对她却不然?
她宁愿重新开始,重新认识程世甫。她要程世甫以男人对女人的眼神看著她,而不是以兄长对著妹妹的眼神……她根本不是他妹妹,她为什么要顶替程世绮的位置?她好恨!恨程世甫、恨她父亲、恨上天的捉弄。
包恨自己不由自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