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用过晚膳,鄢琪早早洗漱上床。康泰批阅完当日的奏章,习惯性地来到鄢琪房间,想看他一眼。
微黄的灯光下,鄢琪一头乌发松散著泄满长枕,如云如丝,有几绺还贴在雪玉一般的面颊上。康泰满怀怜爱地伸手替他拨开,指尖却感到所触的肌肤是湿润的。
轻轻翻过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装睡的孩子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把头深深地埋进去,闷闷地啜泣起来。
「这是怎么啦?弘儿今天真的是开玩笑,这你也介意?」躺在他身边,紧紧抱著,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抚。
「泰哥……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不是真的跟大家不一样?」轻若游丝的声音,却含著深深的忧惧。从小鄢琪最怕的,就是有一天被告知:你是来路不明的小孩,你不能留在太子殿边。
察觉到爱人的不安,康泰俯身亲吻著他:「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在我心里,你当然跟大家不一样,你是唯一的啊。」
鄢琪仰头绽出舒心的笑,就算是被哄,也甘之如饴。身体也更紧地贴过来,微微颤抖著,引得康泰无比爱怜,一股热潮从小肮涌起,流遍四肢百骸。
褪去两个躯体间所有的屏障,仍想要更接近,肢体密不透风地绞在一起,快感与爱意交织,对彼此的感情已不再是难以出口的禁忌,疼痛、怜惜、狂热、幸福,融合在一起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感觉,在剧烈的律动中攀上高峰,释放,如水般的余韵,带著汗湿的吻,轻轻的低喃:
「琪琪,我爱你……我爱你……」
被他单纯而又执著地爱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可以坦然地,确认无疑地说:我爱你。
翌日,康泰起身上早朝,鄢琪睡了一会儿,再也睡不著,闲步来到院中,慢慢梳理一头乌云长发,模模项间的香珠,移动之间四周暗香浮动,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如此异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抬头,看见卫小典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甩手晃过来,多半安楚又去和太子商议他不感兴趣的朝政大事去了,站起来扬声招呼,猛觉腰间发酸,不由心头一动。
「你在这里啊,这么早,以为你还在睡呢。」小典走过来坐在鄢琪身旁的石凳上,伸手模模他披下来的头发。
「以前在无崖岛的时候,经常天不亮就醒。可无论我醒得有多早,每次一睁眼就已看见人荻坐在窗边了。他似乎是不睡的。因为他一睡著,纪人戚就会进来看他,看到他醒了再出去。」鄢琪用金环把头发束了起来,向小典一笑,「你呢,你和安楚常常谁先醒?」
「当然是我,我是习武之人,要晨练的。」小典得意的说。
「嗯……」鄢琪左右看看无人,向小典俯过身去,还未开口,脸已经先红了,「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个……可不可以……」
「什么?」小典没听懂。
「我是说……你上次说的那个药……我想要一些……」
小典愣了愣,脸颊也有些发烫,一边伸手在怀里模著,一边低声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也不是很……」鄢琪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总归是有点疼……能不疼……当然最好……」
小典模出一个瓶子递过去:「有大半瓶,我再向楚哥哥给你要一些。」
「别,」鄢琪红著脸说,「别跟安楚说是我要的。」
卫小典偏过头去看他:「没什么,楚哥哥早就知道你们……」
「不是这个,我怕安楚会告诉泰哥我要过这个药……」
「你不想让太子知道?」小典吃惊地说,「那不可能的,你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啊。」
「我可以在他来之前先吃嘛,这个药效要多久发作?」
小典瞪著他:「琪琪,这个药不是用吃的。」
「啊?」鄢琪呆住,「那怎么用?」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用擦的……」小典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鄢琪是个聪明的水晶人儿,想了想,突然明白,顿时也变成另一只蒸虾。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卫小典无意中一抬头,啊了一声:「他们两个过来了!」
鄢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药瓶收好,顺著方向看过去,康泰和安楚远远缓步过来,也不知在说什么。
康泰与安楚一起下朝过来东宫,路上所商量的事情与鄢琪小典两人没太大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这两人脸皮厚一些,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这药擦了,是不是真的就不痛了?」康泰手里拿著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效果好么?」
「你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李安楚拍拍他的肩,「不过你也要温柔一点才行。」
「我已经尽力温柔了。不过有时候觉得控制不住。我看琪琪的样子,好象很痛的,问他又摇头,真没办法,小时候明明什么话都跟我说的。」
李安楚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转头,看见院中两只虾子,不由一怔:「他们两个怎么啦?脸红成这个样子,早上的太阳又不烈。」
话音未落,康泰已奔了过去,伸手试了试鄢琪的额头,急急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发烧吗?」
鄢琪将他的手拿下来,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不说。
李康泰正要再问,安楚突然道:「麒弘和素素!这么一大早的,一定有什么事吧?」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是二皇子殿下,手里牵著他的管家,一路飞奔过来。到了面前,一边喘气,一边急急地道:「那个人被杀了!」
「哪个人?昨天那个活口?」小典问。
麒弘点点头,「应该是昨天夜里素素审过以后没多久就被灭了口,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边说边转过头看向喻素,「幸好素素当时已经离开牢房,否则……」说著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脸已经白了。
「昨天来袭的人没有一个逃掉的,他们应该不知道有活口落在我们手里才是……」安楚沉吟著,「看来我们还是有些轻敌了。」
「先让素素说说情况嘛。」鄢琪道。
麒弘转头看他:「什么情况?」
「那人不是被审过以后才死的吗?素素问出些什么没有?」
「对啊,」麒弘一拍自己的头,「问出些什么没有?」
喻素点了点头:「我想他所知道的,应该都已经说了。」
众人立即放下心来,一起坐下听喻素细说。
「大家开始所推测的很准,柔澜国人,确为紫晶香珠而来。柔澜国中有玲珑三宝,紫晶香珠、雪翠香环与红玉香戒。其尤中以香珠为镇国之宝。两年前香珠被劫,护珠的王子被杀……」
「王子被杀?!」麒弘吃惊地说,「这个仇可算结大了。」
「王子被杀事小,香珠遗失事大。」喻素接著道,「柔澜现任国王,本就根基不稳,不太受臣民认可,象征王室威权的紫晶香珠对他有莫大的意义,所以派出所有精英,追查香珠的下落。直到一年前,偶然得到线索,得知它已被人带到中原,落入二殿下之手。」
「哈,那我的运气也算真好。」麒弘再次插言,但没人理他。
「为了顺利夺回紫晶香珠,柔澜那边派出了最受宠爱的佻俣公主来到中原,主持此事。」
「那个佻俣公主,应该就是最主要的幕后人了。」康泰缓缓道。
「据那人所言,佻俣公主美貌绝世,擅长媚术,食少男少女精血补气养颜,武功极高。她来此一年后以美色为引,已建立起庞大的地下力量,巢穴之多,不可枚数,聆乐坊和文轸的宅院,便是其中的两个。在京城之中,就那人所知,佻俣公主已控制了黑火会、长青帮、风雨楼等数个帮派,还有一些朝政要员听命于她。」
几个人吸了口气,不由咋舌。半晌后,李康泰笑道:「太好了,总算有借口和机会把这些一天到晚只会惹事的帮派清剿干净了。」
「其实她把事情搞复杂了啊。如果当时她一入中原,就以公主身份递交国书,言明紫晶香珠是她镇国之宝,讲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这样还给她了。现在弄成这副阵势,还杀人吸血,看来这个公主今生今世是休想回她母国了。」麒弘感叹道。
喻素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行礼道:「我所问出来的,只有这些。今天出来,是向姜大人告了假的,耽搁久了不好,就此告辞了。」
麒弘忙道:「我送你。」两人一起出去。
康泰与安楚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倒是小典开口道:「你们信么?」
「听起来似乎没有不可信之处。」安楚说。「若是假口供,编的倒也十分完美。」
「你们都知道,素素用降魂术审问的,那个柔澜人怎么可能有脑力编造假口供?如果这份供词真的是假造的,造它的人也决不会是那个柔澜俘虏。」小典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便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我信。」鄢琪肯定地道。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素素是绝不会骗我们的,再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也不是看出这份口供哪有漏洞,」李安楚想了想,「可是总觉得未免也太详细清楚了一些吧。」
「不错,」康泰也道,「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倒好象生怕我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麒弘刚好折回,十分生气,「难道你怀疑素素说的是假话?」
「的确有点怀疑。我知道他很能干,但能干过了头就难免令人起疑。」
麒弘大怒:「能干也是罪过?明明是你们自己叫素素去审问的,他问了你们又不相信,这算什么?」
康泰喝了口茶,冷笑道:「弘儿,你本来就不是有机心的人,现在又被他迷昏了头,我倒也不指望你能想清楚。」
麒弘一时气结:「我想不清楚,我看是你们想得太清楚,素素做了什么,平白无故要怀疑他?」
两兄弟言来语去争吵了起来,这边鄢琪拉了拉李安楚的袖子,小声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不要吵,如果泰哥真的生起气来,麒弘要吃亏的。」
李安楚欣然点头:「好。」
他应得如此爽快,鄢琪反倒一愣。
「我说一、二、三,你就晕倒。」
鄢琪还没反应过来,李安楚已经开始数:「一、………二、……三……」然后把双臂一张,准备接住鄢琪佯晕倒下来的身体。
谁知鄢琪左右摇晃了一下,没有理他,竟一头栽进正认真地听兄弟俩吵架的青萍公子怀中,吓了小典一跳,抱住一声惊呼:「琪琪!琪琪你怎么啦?」
李康泰箭一般弹起,快速赶到鄢琪身边,一把抱进怀里,大声道:「叫御医!快叫御医!」
麒弘也吓得一愣,跳起来就准备出去叫御医,被李安楚摇手拦住:「叫什么御医,我就是大夫啊。」
李康泰脸色苍白,急道:「那你还站著,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安楚过来随便看了两眼,道:「不碍事,可能近来烦心事多,又著了点凉,抱他回房好好歇息一下就好。」
康泰立即抱起鄢琪,送进最近的一间寝宫,安放在软榻上,拿衣袖擦擦他的额头。
李安楚跟著进来,吩咐道:「叫人准备一碗参汤吧。」
康泰立即亲自出去命人拿最好的人参给他看,要挑几支给鄢琪进补。
见屋内无人,李安楚笑道:「好啦,别装了,他们都不在。」
榻上毫无反应。
奇怪地走近一步,叫道:「琪琪?」
仍是毫无反应。
李安楚有些惊讶地近前细看,只见鄢琪面色雪白,额前微有细汗,气息不均,竟是真的晕了过去。一向镇定的结绿公子不禁也有一瞬间的慌神,忙伸手扣住他的腕脉,细细把切,面上渐渐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