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用远距离的眼光端详过紫君未,尾随著一群仕女而来的兔兔抱著还不时酸痛的骨头,躲在一旁偷看。
她一直以为紫君未是她的,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女人垂涎他。
突然而来的刺激让兔兔意识到,她的紫君未是个很「可口」的男人。
没错,他爱穿编织精巧的线鞋,露出线鞋的脚趾圆润有型,指甲干净,简单的锦黄背心,以冠束起的金发垂在肩膀上,又野又狂,还带著迷人的性感。
那脸是她看惯的,今日,那粗犷的脸带著薄怒,在兔兔的感觉抹上一层陌生色彩,却挑动了她心里生涩的情弦。
她,喜欢他,或者,已经不只于单纯的欢喜,那有点酸,有点甜,又有百种滋味在心间溜转,怎生分辨?
托著粉腮,她盘坐在圆柱下胡思乱想。
不想紫君未早就看见她露出来的一片粉黄小圆裙,人也来到她跟前。
紫君未蹲下来看她。
「唉,兔兔。」
兔兔对上他的眼,心头狂跳不已,呼吸有些微喘,「好奇怪,刚才明明好好的,你一出现,空气都被你抢光了。」
闻言,他眼角、嘴角飘也似的往上扬。「谁叫你藏在这儿的,身子不舒服还跑出来,跟七叔他们玩捉迷藏吗?」
「才不是呢,我出来透气,一直关在房里头快发霉了。」
「我瞧瞧,需不需要拿到外面晒太阳。」说罢,就要动手拉她的长发。
「一个人晒多无趣,我要拉个伴。」
「没问题,兔兔的事我永远有空。」
「好啊,马上走。」
「先带把铲子,等一下可以翻身,像翻煎饼一样。」
「哈哈哈……」兔兔被他的形容笑坏。
两人你一句,我一答,气氛融洽。
但是,被忽略的一群女人可气疯了。
「紫堡主,你抛下我们,竟然跟一个小不点有说有笑,太看不起人了!」十几根纤纤玉指戳著紫君未,擦腰的擦腰,点著脚板的,说是十娘教子一点都不嫌夸张。
紫君未竟然抛下她们来就一个小丫头,这口气太呕人,是女人谁都吞不下去,更何况她们每个都对自己自信满满,被一个丫头打败,是奇耻大辱!
「我不是要你们离开,还没走?」被打扰的紫君未板起脸,从地上站起的姿态虽然没有刻意冷漠,也已经够骇人的了。
这些女子在他眼皮下什么都不是。
一群女人就算想指控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一个个缩回,一片芳心零落。
「天气好得很,我们出去晒太阳。」也不管那些人,紫君未记著兔兔禁不起拉扯,半抱著她还不是很健康的身子走出去。
被留在后头的名门闺女莫不恨得咬手绢。被心仪的男人泼一次这样的冷水,就算铜皮铁骨也要流鼻水。
靶情啊,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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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开的药方有准时吃吗?」来到室外,不知怎地,紫君未有些认生了起来。
这样的肩倚著肩,甜蜜得令人想一亲芳泽,看著她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只要轻轻一牵,就将他的魂魄勾去。
紫君未想要更多。
「有。」她怕那药味,更怕椎心刺骨的痛,捏著鼻子,也服下好几帖大夫开的药。
「乖。」说著,便要抚上她的发,继而看见她不再系双环,心情居然有几分的失落和说不上来的欢喜。「我不会自己绑头发。」兔兔有些赧然,她的发从有记忆开始不是嬷嬷帮忙整理,就是紫君未接手,自己倒是不曾为一头乌丝烦恼过。
「我帮你,今天挽横髻好吗?」他让兔兔坐下,自己就著她身后也落坐,两腿打开,形成亲昵的姿势。
没有梳子,他以手指代替,一绺一绺的梳开她浓密的黑发。或许是她最近又吃药的关系,淡淡的药香随著披散的发丝钻进他的鼻翼。
他的手指慢慢划过她的头皮,慢慢理出长辫,一个结,两个结,轻慢又坚实,兔兔闭著眼,用柔软的心感受他对她才有的那份细腻真挚。
横髻很快在他的巧手下完成,他编的髻不松不软,恰到好处,若非真正用心,对她爱若至宝,一个大男人哪来这许多耐心。
「呵呵,好舒服,头发还是挽起来的好,谢谢你。」被暖阳晒烘了心情,兔兔转过头蜻蜓点水的在紫君未的唇边沾了下。哪知道一个前倾,整个身子被扣进刚强的臂弯。
她的身子埋得深软,紫君未的强壮几乎整个掩盖了她,她单薄的肩,细致的手臂,颤动不休。
「对不起,我太莽撞。」他是纸糊的老虎,外表是成熟自信的大男人,骨子里却只是年少轻狂的二十一岁少年。
他深邃醺然的眼珠转朱成碧,对上睑上红潮泛滥的兔兔,一颗心完全失去了自主。
这样的爱恋管不得耳根发热,管不得狂跳的心音,就这样拥著她直到地老天荒也是愿意。
兔兔被箍得难受,稍稍推开他,她除了困窘,脸也烫得吓人,继续在他怀里待下去恐怕就快昏倒了。
「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不生气?」甜蜜直上紫君未心头。「还要不要?」
酡著脸,初尝情滋味的小兔子猛点头。
紫君未声音干热的笑出声音,他不能笑得太得意,要是小兔子翻脸他就尝不到甜头啦。
捧著她娇羞的小脸蛋,紫君未吻住她花瓣般的软唇,款款激起一缱绻的柔情,当两眼交会,销蚀在彼此的眼眸中。
「你这样吻我,把兔兔当作你的谁?」恋著方才的余温,却不敢直视他眼中灼人的热烈,她小小声的问。
「家人。」
「你只有免兔一个家人?」应该是吧,她不曾见过他身边有过谁。
「他们都在很远的北方,很远很远。」家人吗?他年少离家,多少光阴过去,就算老大也可能回不了阴山渡马的长城外。
「你家,有谁?」
「我爹娶了十二房妻妾,兄弟姐妹数不尽,我想他也不记得有我这么个孩子,就算我死了,不会有任何人会为我难过。」
他选择在另一个国度待下,因为没有家的人去到哪都是家。
「兔兔也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很好,但是,」她顿了下,坚定的说著但书,「现在有了紫君未,更好。」
他抚著她细致的细臂不说话。
沉吟了许久,兔兔被扑面的微风催眠,几乎快要睡著,这时才又听他温声说:「我这样的身份,也许会死得早,也许可以活到老,我没想过自己有子孙满堂的将来,也没想过娶妻这回事,我喜欢你,有动过把你留在身边的念头,可是我身处的环境这么复杂恶劣,又能保护你多久?」
兔兔揉揉眼,偎进他依旧温暖舒服的怀抱,「你的烦恼比我多,兔兔不懂,但是,我喜欢你,不管你会早早死掉还是老得走不动,我就是喜欢你。」
这样的天气真好,她眼中漾著淡淡的幸福,嘀咕过后,静静的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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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定情。
紫君未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也把不轻易启口的家事透露给兔兔知道,这表示他跟兔兔是定下来不会改变了。
但这是他单方面想得……美。
他忘记一件事——
美人,人人觊觎。
兔兔娉婷姣美的容貌像火烧草原,快速的传入成都每个人的耳目,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学说话的小儿都知道,还有人把她的容貌绘成图样出售贩卖,且炙手可热得很。
然后,成叠的求亲帖涌进太韶堡,江湖人物知道自己不够格,不敢高攀,可是,看看不犯法吧,于是,东楼的小跨院只要一入夜,就会多出不知名的人物来串门子,一晚闹个两日,一个月下来,太韶堡的人畜皆腿软。
这段时间里,兔兔每天都在改变,像蜕壳的春蝉,起先,圆圆的脸蛋还带著微微的青稚,只要稍微一个恍惚,眼梢眉睫就染上春水盈盈的柔媚,身段柔雅,整个人即便自然的摆动,即撩动男人心中最纯粹的情愫。
这一闹,紫君未神经紧绷,整个人进入战斗状态,对两人之间又不确定起来。
大半个月过去,只要稍微的风吹草动,他就寝食难安,为了驱逐「苍蝇」、「蟑螂」,眼眶已黑了一大圈。
兔兔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被看重了起来,看著一堆不认识的人追著她跑,她只觉得烦,这些自命风流的男人们都闲间没事做,只会追著姑娘家跑吗?
她觉得紫君未踏实多了。
而她心里头惦著的那个人,现下就躺在她的大腿上,呼噜噜的睡著呢。
「奇怪,不是已经不痛了吗?」伸个懒腰,她娇小的胸部传来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刺痛感。其实不只胸部,昨儿个,小肮就隐隐作痛了好久,她一直忽略它,以为是吃坏肚子,不料,方才神经一牵扯,两个地方互相呼应似的绞了起来。
她把紫君未的头颅搬开,踉跄著站起来。长大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被迫非要穿裙子不可,这玩意绊手绊脚不说,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她眼冒金星,不知道是谁发明这东西的。啧!
她想去喝水。
不舒服的这两天很容易肚子饿,明明午膳才过没多久啊。
走了两步路,小肮的沉重感突然一轻,有股暖稠的液体淌湿她的底裤,随著大腿内侧滑落下来。
那奇异的不快使她掀起长裙,赫然见著一条血痕正迟缓的沿著她的小腿肚滴落草丛。
「怎么回事?」兔兔一起身,紫君未就醒了,看著她发呆,他出声问道。
她楞了下,大眼中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从来没人教她这些。
好半晌后,完颜芙蓉被紧急的招来。
紫君未被赶出门,关在外头干著急。
「怎么有人笨成这样,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连初潮都不知道,蠢!」完颜芙蓉对自己被十二万火急的招来臭著张脸。
亏她还精心打扮过,怎料,她要面对的居然是这个把她从成都美女宝座踢下来的小妖女。
「我没娘。」兔兔小声回嘴。
这个像母夜叉的女孩很凶,见到她总没好脸色。
完颜芙蓉闻言呼吸一窒,朝兔兔头上一敲。
「笨蛋!」
「痛!」她每次打人都很用力,一点情面不留。她究竟哪里得罪她了?
「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有气,你耳朵给我竖起来,听清楚,要是漏掉一个字,没照本小姐的意思做,下回痛死我也不来了。」有求于她,哼,瞧她一副脸色发白的可怜样……去你的!完颜芙蓉,你心软个什么劲,这女人可是你情场上的头号敌人呢。
抱著棉被,兔兔只有点头的份。
「你就不会吼几声啊,这么的善良,改天卖了你!」她就是看这只兔子不顺眼。
「我没力气。」她是不是脑筋不大好,谁喜欢被吼啊,那要花力气的,目前,兔兔最缺乏的就是力气。
完颜芙蓉无奈的摆摆手,「算了,每次跟你说话害我回去头都要疼。」白痴。
兔兔蠕动了下唇,放弃为自己辩白的机会。
「我告诉你,葵水是每个女孩都会有的,你今天第一次来的叫初潮,赶明个让厨房的嬷嬷给你熬碗温经汤喝,记得啊,冰的东西绝对不许踫,绝对不许喔。」给她「使」吧,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耶,竟然要她讲解这些难以启口的东西……
「谢谢。」
「谁稀罕你谢!」从出现后就用鼻孔敌视兔兔的完颜芙蓉一阵风走似的人了。
兔兔只能苦笑。当女人,真的不大方便。
门外,杵著脸色不定的紫君未。
「我先警告你喔,你要开口问一句屋里头那只兔子的情形,我就再也不来了,以后呼天抢地都别来找我。」完颜芙逸受够刺激,不需要紫君未再多一脚。
他们两人你侬我侬,她算什么?
紫君未本来就不打算多此一问,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从善如流,侧身进屋里头去,留下没讨到好的她。
寒风凄凄,她拳头痒,非要找个人练沙包不可……
这时待在家练剑读书的完颜宏亮突然全身一阵鸡皮疙瘩。怎么会有大祸临头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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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些了吗?」紫君未来到床边,要见到这么温驯的兔子不大容易呢。
「好糗。」
「为这种事害羞啊,傻瓜蛋。」
兔兔双颊匀上粉红,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自然的面对他。
「你别来,离我远一点好,芙蓉说癸水很脏,不能让男人踫的。」
「完颜大娘就教她这些不正确的知识,要不是我不方便,哪用得著她。」要是让那个完颜芙蓉多来几趟,肯定会把他的小兔儿教成思想古板迂腐的女人。
以后还是让她少来。
「你的表情怪怪的。」也许是亲近的时间多了,紫君未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
「没事。兔兔,你忘记太韶厅上的那座人体铜人了吗?」
「没忘啊。」
「嗯,那是以男子当示范的假人,下回我应该考虑用具女体。」他想到什么似的沉吟,一想到发明的事,他就有些分神。
「那座铜人很有趣。」她记得紫君未曾经很热心的告诉她人体的经脉穴道,当时虽然记不住那么多,印象却依稀存在。
「人分男女,身体上的每个器官都有它必须的功能,女子来潮是为了将来怀孕做准备,这也表示你长大了,有资格当娘了。」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我快死了。」松了气,紧绷的情绪得到舒缓,她往后躺,这才真正觉得累了。
「我呢,预计要活到一百八十岁,我没死,谁都不许比我先走。」逗著她,紫君未亲亲她的鼻子。
「谁要活那么老。」
「跟我一起啊。」
嗯,这提议似乎不错。
「我累。」兔兔打了个哈欠,揉眼。
「我陪你。」
「要抱。」
紫君未滑进软被里,揽住让他欢喜也让他掉头发的小兔子。
「乖乖睡,紫君未都在这。」
这一辈子他都不打算放手。
「喜欢你。」她口齿不清的呢喃。
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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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带著腥膻,吹过一阵又一阵。
东楼的小跨院亮著一盏鲸鱼灯,门窗紧锁,兔兔睡得熟。
由于兔兔睡觉一定要抱人的习惯,紫君未只能把处理公务的时间挪到半夜,趁著她沉眠,才悄悄起身,天将亮快破晓时又回来,一天过一天,兔兔也没发觉自己身边的人曾经失踪过。
敲过二更,紫君未如同往常挑灯夜战去了,房间里就剩下甜甜睡去的兔兔。
窗纸不知被什么熨湿慢慢破了个洞,似有还无的迷烟渗透进来,跟烛火交融,发出轻微的啵啵声。
一根细铁橇翻了交叠的门闩,一双著黑靴的脚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儿依旧沉睡,来人一身劲装,接近床边。
他的眼光一接触兔兔甜睡的脸,立刻闪过惊艳的神色,粗糙的手指探向她光洁无瑕的脸蛋,仿佛模不够,轻翻过指背贪婪的踫了又踫。
黑暗是他最好的掩饰,若隐若现的半张睑又瞧了兔兔半晌,迅雷不及掩耳的扯开锦被,晦暗里,她玲珑的曲线,露出大半藕腿的肌肤让他下巴的喉结咕噜咕噜作响,咽下的是加速的血液,还有怦然心跳的色心。
小心地扛起中了迷香的兔兔,他落地无声的窜出门,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雾中。
夜行者趁著守卫交班的间缝时间快速爬上围墙的大树,墙外头一辆无罩顶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了。
他跃下高墙,快速的跳上车,轻喝车夫——
「走!」
长鞭打上马匹的臀,车轮转过黄泥,疾驶向北。
「我的心肝宝贝儿,爹爹终于夺回你了,你乖乖的睡,等醒时,我们就到家了唷。」拉下面罩,一缕星白的发露出,赫然是垂垂老矣的镇守山。
马车绕过成都大街,转入官道,在浓雾中绕了又绕,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处民宅。
一幢表面无奇,里头却是金碧辉煌的豪宅。
镇守山亲手把兔兔送进一间气派的房间,守著宫灯傻傻的看著她那张跟他爱妃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的如花容貌。
那眼神,诡异得让人打从心底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