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结婚是件很累的事,往往一天折腾下来,头昏眼花,筋疲力尽,只恨不得能立刻躺上床补眠。
但钱多多不会。
她觉得很快乐,很好玩,想到自己能穿上那么漂亮的婚纱,还有一个帅到没朋友的男人当新郎,她几乎感到此生无憾了。
「钱多多,就算这辈子你嫁不出去,有今天这场婚礼,你都值回票价了。」
她望著镜中自己洗尽铅华的素颜,因方才沐浴饼后的热气蒸腾,还晕著淡淡的粉红色。
虽然不足以倾国倾城,但也算是清秀好看的一张脸。
「那家伙能娶到我,也是福气呢。」她笑著伸手拍拍自己的双颊,接著又抚上自己的胸,深深地顺了几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浴室。
这里,是周爷爷特地为孙子购置的新房,位于内湖的豪宅公寓,约莫五、六十坪大,隔成四房两厅,从落地窗往外望去,远山近水,景致悠然。
内部装潢看得出是设计师精心规划,采用精致典雅的欧洲贵族风格,家具皆是名牌精品。
钱多多果著纤足踩在凉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耳朵贴上主卧房紧闭的门扉,房内悄无动静,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公大概还在洗澡吧!
她放下心来,更加放肆地在屋内闲逛。
原本周在元想让她睡主卧房的,她很客气地婉拒了,毕竟是假结婚,她又不是真正的女主人,怎么好鸠占鹊巢呢?于是她选择了一间连著户外露台的客房,水晶台灯,飘逸的纱帘,乳白色的家具,粉金浅绿花纹壁纸,让人一看就有好心情。
好软的床啊!
她在客房床上滚来滚去,禁不住吃吃地笑。
她长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华丽的房间呢!
在客房内不舍地流连一番后,她继续探险,客厅、厨房,四处模模瞧瞧,最后来到书房。
维多利亚式的古董书桌,雕工细腻,抽屉上的铜扣泛著润亮的色泽,桌上摆著周在元的笔记型电脑以及几迭公事上的文件资料,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工作过。
她浏览屋内,看看书柜,嗅嗅那新做的木头清香,好奇地玩了会儿顶级的豪华音响,按下播放键,流泄出的是一曲气势磅礡的交响乐。
原来他爱听古典乐啊,倒是很符合他那故作淡泊明志的个性,呵,假正经!
钱多多戏谑地撇撇嘴,翩然旋身,又回到书桌前,细细看这张书桌的造型,忽地,她在桌上瞥见一只鸟形铜制纸镇,鸟嘴里饺著一颗玻璃珠,玻璃珠内锁著一粒红豆。
她怔怔地凝视著那粒被密封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低低地念著诗,一面小心翼翼地从鸟嘴里取出玻璃珠。
透过玻璃珠看,那经过岁月消磨已然有些褪色的红,像一颗朱砂痣,点在情人胸口。
「原来到现在他还留著这颗相思豆啊。」她轻声呢喃,胸口也不知怎的,有点噎著,感觉闷闷的,隐隐地痛。
有一天当你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就送他一颗红豆,这样他就会永远记得你。
遥远的记忆里,妈妈曾经对她如是说。
于是她将这颗红豆给了他,可他一直思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一阵跫音由远而近,渐渐在耳畔敲响,钱多多一禀,连忙将玻璃珠扣回鸟嘴,快步远离书桌,随手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若无其事地翻看著。
「你怎么进来了?」周在元俊拔的身影在门口出现。
她回过头,盈盈一笑。「你洗好澡了啊。」
周在元走过来,目光一转,看了眼她手上的书。「世界建筑经典图鉴?你对这个有兴趣?」
「无聊,随便看看喽!」原来是图鉴,怪不得拿在手上这么重。钱多多吐吐舌头,将这精装大部头的书本放回去。
她似乎放错格子了,周在元眯了眯眼,伸手将这本图鉴重新安排好位置。
她皱皱鼻子。「你这人挺挑剔的嘛。」
「这些书都有顺序的,我不喜欢东西乱放。」他一脸严肃。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乱动你的东西了,OK?」她举起双手表示诚意。
俏皮又无奈的模样令他止不住嘴角微翘。
他笑了?
钱多多打量他,刚刚洗完澡的他很随意地穿著T恤和棉质休闲短裤,发绺微湿,垂在额前,比平常更多几分性感。
她笑咪咪地望著他,愈看眼神愈亮。
「干么这样看我?」他没好气。
「看你帅嘛!」她毫不顾忌地说实话。
他楞了楞,剑眉一拧,正想说什么时,她突如其来地握住他的手。
「你做什么?」他直觉想甩开。
「别动。」她紧握著他的手不放,软绵绵的小手揉抚著他的掌心,感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指腹上那细微的粗砺。
模著模著,她脸有些红,心韵有些错乱。
他被她模得不自在,有点恼。「你这是在轻薄我吗?」
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她心跳更快了,可一转眼,瞥见书桌上那鸟形纸镇,想起饺在鸟喙间的那颗红豆,她深吸口气。
「周在元。」她软软地唤。
她自己或许毫无所觉,但这样绵软的嗓音和她平常清爽甜脆的声质很不一样,带一点点娇,一点点柔,一点点危险的诱惑。
周在元下巴不觉微微紧绷。
「周在元,你知道说谎的诀窍是什么吗?」她仰头问他。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他皱眉。「是什么?」
「我告诉你,完全虚假的谎言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最有效的谎言是在九分虚假中有那么一分真实。」
「喔?是吗?」
她看得出他并不怎么同意自己的话,忽尔嫣然一笑。「周在元,你觉得,我有没有那么一分喜欢你?」
他没反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时无言,唯有星眸异样地闪烁。
她笑意更深。「你觉得有,对吧?呵,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认为每个女人都会迷恋你。」
周在元盯著她,这女孩其实长得并不特别漂亮,但一双异常灵动的眼眸总是莫名地吸引著他,她的表情也丰富,时笑时嗔,变化多端。
他从她娇俏的笑颜看到她身上那件端庄保守的连身裙睡衣,以及裙摆下楚楚的纤纤玉足,她看起来就像一块可口的奶油,随时会融化,并且隐约绽著某种清淡的甜香。
周在元心一紧,蓦地收回视线,微窘地清清喉咙。「我不否认我有过那种想法。」的确很少有女人能抗拒他俊美的容貌,她们见到他通常都像苍蝇见到蜜糖,嗡嗡地惹得他厌烦。「不过我好像从来没在你眼中看见过对我的痴迷。」
从一开始他跟她要红酒,到耶诞夜那天她故意将他的征婚闹成笑话,他不觉得她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好感,甚至可说有些轻蔑。
这也是他决定跟她谈交易的原因之一,他可不希望惹来一个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女人缠著自己不放。
「嗯,我确实没那么喜欢你。」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淘气地扇扇睫毛。「在我眼里,钞票比你迷人多了。」
「你不必刻意强调这一点。」他黑著脸。
她笑了。这男人,别人看他孤高冷傲不好相处,她怎么愈看他愈可爱呢?
「周在元,你希望你爷爷认为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夫妻,对吧?」
「是又怎样?」
「可是连我牵一下你的手,你都会不自在,这样可不行啊!」
什么意思?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最有效的谎言是虚假中带著那么一点点真实,在别人相信以前,自己要先相信。」
「所以呢?」他还是不懂。
她眼珠一转。「呵,这可是‘沙必思’,不收钱唷!」语落,她忽地踮起脚尖,蜻蜓点水的亲亲,让他足足呆了好几秒。
而她看著他呆楞的模样,乍然感到娇羞,低回星眸,软软娇哼。「哼,让你吃便宜豆腐了。」
吃豆腐?周在元总算回过神来,方唇一抿。「我怎么觉得是自己被占便宜了?」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嘴上却倔强。「总之,只要我们习惯这种肢体接触,自然就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夫妻的亲密了,也不会被你爷爷识破我们在演戏。」
「……我看这都是借口吧?」
「啊?」
大手扣住她下颔,强迫她转过脸来直视自己。「其实你并不是为了说谎顺利,只是想借机跟我亲近而已。」
他含笑凝视她,那么深、那么亮的眼眸,看得她心韵跳漏好几拍。
「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她跺跺脚。、
见她又羞又恼,他忍不住笑了,这回换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客气地吻她,咬她下唇,含她上唇,然后将她樱桃小嘴整个包容,重重地吸吮。
这样的亲吻并不带……或许只有一点点吧!包多的是调戏与捉弄,他用这种方式回击她刚刚的偷袭。
虽然如此,她仍是被这个戏弄的吻弄得头晕脚软,娇喘细细,整张脸红透了。
他这才放开她。
她抓著他臂膀,勉强站稳。
「你喜欢我的吻。」星眸熠熠。
她听出他得意的口吻。「喜欢……又怎样?」
「今天中午的婚宴,你也是故意弄掉那颗小番茄的,对吧?」他继续逗她。
「哪有!是不小心掉的!」
「呵。」
「周在元,你这自恋狂!你真以为每个女人都会为你疯狂?」粉拳懊恼地捶他胸膛。
他笑著抓住那不听话的小手。「回房睡吧。」
「什么?」她怔住。
「还不想睡吗?」他似笑非笑地睨她。「或者你还想做些什么特别的运动?」
她一凛,领会他话中涵义,慌忙转身。「我要睡了!晚安!」
看著她像兔子般跳跃逃逸,又好气又好笑,高大的身子尾随她来到客房,看她已经整个人跳进被窝里,将自己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脸蛋来。
「干么这么紧张?」他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不是说我们要习惯夫妻之间的亲密接触吗?今天晚上理论上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要不就试验一下?」
「谁要跟你试?」
「你不是说,成功的谎言必须连自己都说服吗?既然要演戏,干脆假戏成真?」
「去你的假戏成真!」
「我只是听从你的建议啊。」
这男人……这男人!居然还装起无辜来了。
钱多多狠狠瞪著立在门边优哉游哉的男人,气得磨牙,话说她长到现在还没在男人面前吃过亏呢!
她一咬牙,陡然松开被单,伸展双手。「好,来吧!」
「什么?」他一愣。
「你不是要假戏成真吗?来吧,我跟你上床。」她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
他不可思议地瞪她。「你……疯了!」
呵呵,就知道这男人只是逗她玩的,真要上了床,说不定他还觉得是自己被强了呢!
她冷哼,这就是跟一个太受欢迎、外表太俊帅的男人在一起的下场,说她被骚扰了都没人相信。
周在元也看出她是故意反击自己,摇摇头,认栽了。「你这女人真的很厚脸皮。」
语落,他转身正欲离去,她蓦地扬声。
「周在元,我们搬回去吧!」
他愕然回头。「回去哪里?」
「回你爷爷住的地方。」她解释。「那才是你的家。」
他神色一凛,沉吟不语。
她放柔了语气。「这些年来,你都一个人住在外面,对吧?本来想趁著这次结婚搬回家里,没想到你爷爷居然帮你准备了这间新房,你心里是不是很懊恼?」
轩眉一蹙。「没有。」
「撒谎。」她笑。
他冷冷瞪她。
她没被他凛然的气势吓退,依然笑盈盈。「明天我们就搬回去吧!你爷爷生病了,你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吗?」
他咬了咬牙。「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管家跟佣人照顾他。」
「管家跟佣人怎么能跟自己的亲人比?你是他孙子啊!老人家生病,是该尽尽孝道的。」
「……」
「别逞强了,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借口让你用吗?你就说是我想搬回家住,想好好学习怎么担起一个宗妇的责任。」
她的声音好温柔,笑容澄澈剔透,像清晨缀著露珠盛开的花朵。
周在元盯著她,说不清漫上心头的是什么样的滋味。「钱多多,你……」
见他欲言又止,她主动娇娇地接口。「我很善解人意,对吧?」
他眯了眯眼。
「是不是很想给我加薪?我不介意你多给我一些奖金之类的。」
「你就作梦吧!」他冷 地丢给她一句。
「哼,小气鬼。」她对他扮鬼脸。
他笑了。「去梦里拿你的奖金吧!晚安。」
晚安。
她目送他俊逸的背影离开,无声地以嘴形回应。
想起方才两人恶作剧般的亲吻,她双手抱起枕头,将半边脸蛋埋进去,偷偷地弯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