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嘀嘀……」闹钟声音柔和悦耳,一只赤果的手臂伸出被窝,模索到闹钟.熟练地一按,讨厌的声音消失了。唔,真好。展欣满足地想著,鼻头皱了皱,打算再睡五分钟。
浅浅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凑过来,然后是湿湿的吻印在她唇上,一个好听的男声诱哄道:
「起床了,展统筹,要开工喽。」
「哦……」她无力地申吟,迷迷糊糊地伸手翻到手机,按单键拨号,叮铃铃,响亮的电话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猛地坐起来,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陆显峰的下巴。
「哦!」两人同时痛叫,所有的瞌睡虫都吓跑了,展欣捂著额头,盯著宽阔的卧室,低头看一眼自己春光无限的上半身,再看看眼前放大的下巴上新生的胡碴,才想起昨晚没抵过他的缠功,留在他这边过夜。
她申吟一声躺回去,叫道:
「干吗不帮我把闹钟关掉,我还可以多睡半小时。」
他揉著下巴咧著嘴,
「我已经调后半小时了。」
「啊?」她高叫道,
「那还不快起床?」说著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再看一眼自己,急忙又钻回来,瞪著他道:
「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他果著上身跪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道:
「我下巴疼。」
「又不是断手断脚,快去!」她在他上踢了一下。
他抗议,「你干吗不自己去?」
「你到底去不去?」
他的俊脸凑过来,「你先帮我揉揉下巴。」
「我自己也撞疼了。」
「那我也帮你揉。」他的大掌盖上她的头顶,轻轻地揉著。
「好啦好啦!」她无奈地叹著气,凑过来在他下巴的撞痛处亲了一下,哄道:「快去,嗯?不然迟到了。」
他高兴了,乐呵呵地去帮她捡衣服。
匆匆洗漱完毕吃过早餐,两人像打仗一样冲出房门。发动车子,展欣突然顿住,定住他的头看了看,道:「等一下。」她掏出粉饼,在他下巴的红痕处仔细地打上一层粉底,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坐好,我要飙车了。」
「哦。」他急忙帮两人系好安全带,苦著脸叫道:「照顾一下我的胃啊,啊——」
雹哥等在摄影棚外面,见到两人下车,直奔陆显峰,看到他略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阿峰,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陆显峰抱怨道:「还不是展欣,飞车飞得我胃好难受。」
展欣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磨磨蹭蹭耽误了时间。」
雹哥明显地松口气,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展欣疑惑地问:「什么就好?」
「啊,我是怕阿峰身体不舒服,耽误进度。」
「他壮得跟头牛一样,只要不随便发脾气就不会耽误进度。」
「什么?什么啊?谁随便发脾气,谁壮得跟头牛一样?」他凑到她跟前抗议,突然压低声音笑著道:「说得也没错,昨天晚上我的确壮得跟头牛一样。」
「呸!」展欣轻斥一声,偷偷拧他一把,「没正经!」
他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
雹哥道:「没事就好了,进去吧。」
展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耿哥,你不是说早上要做艾美姐的通告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嗯,啊?」耿哥恍恍惚惚的。
「今天的拍摄很低调啊,难道被歌迷盯上了,明朗会雇保安的吧?」
「哦哦,他们雇了保安,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
展欣笑著道:「不就是个平面广告吗,有我盯著耿哥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欣欣,」耿哥叫了一声,见陆显峰回头;又笑了笑道:「没事,你用心盯著点儿,我先走了。」
「哦。」展欣看著他沉重的脚步,有些困惑地道:「耿哥今天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跟嫂子吵架了?」
陆显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坐在布景外围,看陆显峰对著镜头不停地变换表情和姿势,她都快僵硬了。有时的确要佩服这些艺人,导演和摄影师怎么摆布怎么算,还要找感觉,一个镜头往往重复十几次甚至几十次,难怪有时候他要发脾气。伸手模到身侧的矿泉水,居然空了,起身跟小妹要了一瓶。突然听到三个字:裴玄枫。
裴玄枫,这名字好熟,她迅速在记忆库中搜寻,裴玄枫,裴玄枫……
小妹见她站著不动,热心地道:「展姐,你也要份早报吗?」
「哦,谢谢。」展欣接过,随意翻开娱乐版,头版头条一行大字:国际名导裴玄枫再次复出,携夫人归国投资拍摄武侠剧。旁边是一张在机场抢拍得模糊的照片。她想起来了,裴玄枫,国际顶级彰视导演,他导的两部片子曾经获得奥斯卡提名,四年前隐退。与新婚妻子移居加拿大,而他的妻子就是——吕英华。
难怪,难怪耿哥一早绕道过来,欲言又止的,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担心阿峰的反应。陆显峰知道了会怎样?他会有什么反应?她不觉望向他的方向,他也看向她,给她一个微笑,她下意识把报纸背在身后,手心渗出汗。她害怕,原来,她竟是如此害怕。
「啊,渴死了。」摄影师刚好喊停,陆显峰过来,抓起她的水就往嘴里灌,看到她手上的报纸,拿过来道:「咦?早报啊,有什么新消息?」
她本能地夺回,一把丢进垃圾桶,语气不稳地道:「没什么好看的,还不是那些八卦新闻,都让我揉烂了。」
「干吗?」他噘起嘴,「八卦新闻也看看吗,说不定有我的八卦呢。」
她挡在他身前,推著他道:「摄影师在叫了,快过去。」
「真是,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他咕哝著往回走,突然又停下。
展欣身子一僵,她也听到了,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在说:「国际名导和金牌经济人联手复出,不知道要请大牌还是捧新人,我都能预感到这部戏的轰动了。」
另一个人说:「吕英华原来是乔总手下的人,无论大牌还是新人,我看八成是花落维纳经纪了。」
吕英华,一个消失了四年的名字突然像炸雷一样出现,陆显峰觉得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剧烈地狂跳起来。他僵硬地转过身,对著展欣沉著声问:「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展欣吞了吞口水,弯身拾起揉烂的报纸,展平,翻到娱乐版,递给他。
他狐疑地看著她接过报纸。
她看到他的眼楮突然瞪大,视线迅速扫描报纸的内容,然后僵住,瞳孔逐渐收缩,手臂开始颤抖。
「阿峰。」她轻唤一声,上前踫踫他的胳膊。
他惊跳了一下,报纸滑落,猛地抬起头道:「耿哥呢?电话给我。」
她默默地把电话递给他,他手指颤抖著拨著号。
她突然伸手盖住手机屏幕,他有些恼怒地道:「你干吗?」
她觉得心上象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吸口气,低声道:「到休息室去打,这里人多,不方便。」
「哦。」他沉著脸,眉心攒得死紧,大步走开。
她闭了闭眼,再吸气,走向摄影师,强迫自己堆起笑脸,道:「对不起,陆天王有个私人电话,耽误大家一点儿时间。」
摄影师笑著道:「没关系,展统筹,你觉得效果怎样?广告给的立意是‘健康青春’,我却总觉得抓不到感觉,给个建议吧。」
展欣嘴角挂著浅浅的笑,机械地应著、说著,却不知都说了什么,总之她看到摄影师不停地点头对她微笑,最后还竖起拇指。
陆显峰走了回来,脸色有点儿白,看上去很平静,但展欣注意到他右手指节泛白。青筋突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他对摄影师歉然地一笑,道:「对不起,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今天的拍摄能不能暂停?」
「这……」摄影师为难地沉吟著。
「实在对不起,」他语气诚恳,「我会让展欣另外排出时间赶进度。」说完,他径直走向更衣室换了衣服走出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出摄影棚。
展欣急忙点头道:「对不起,我会再跟您联系。」然后匆匆地追出去。
她开了车,从后面慢慢赶上陆显峰。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皮鞋踏在方砖上的声音重而响亮,额头的发丝垂下,遮住阴鸷的眼。
她按了两下喇叭,他回过头,远远地看著车里的她;好久好久才走过来。她摇下车窗,温和地道:「想去哪儿,我送你。」
他摇摇头,伸手把她飘乱的发丝塞在耳后,眼神挣扎著,最后哑著声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表情在他的手掌下僵硬,却依然扯起一个浅笑。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他点了一下头,放开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阿峰。」她从后面赶上来,把钱包里的百元钞票都塞进他上衣口袋,又掏出墨镜帮他戴上,手指移开的时候在他发稍处略微停顿了会儿,最后还是移开,没再多说一句,便开车离开。
他看著白色的面包车在视野中消失,手掌贴在胸口,按住那些钞票,久久不能移动。
展欣一手开车一手拨号,电活接通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喂?耿哥,是我,阿峰离开了摄影棚,他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你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她没有听耿哥回答什么,直接按掉通话键,视线开始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一个紧急刹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阴天,没有星月,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愁绪,连霓虹街灯都黯然失色,展欣坐在窗口,身边的烟盒已经空了,烟灰缸里堆著满满的烟蒂,手上的这根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发呆中燃尽。火星烫到了手,她缩了一下,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抱紧双肩,狠狠地打个冷战。初夏的夜,怎会寒冷刺骨?她又打个冷战,关上窗子,爬回席梦思床垫,拉过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眼楮却瞪得大大的。睡不著,她强迫自己躺著,盯著天花板数羊,一只、两只、三只……已经不知第几次数到一万只,她从头再数。
「铃铃……」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外刺耳,她有片刻不能反应,直到铃声执著地响到第十下,她才反应过来是电话。应该是耿哥打来的,这个时间这种情况,只有耿哥会找她,找她一定是为了陆显峰,但她不想接,至少此刻她不想接。她用枕头盖住耳朵,继续数羊。一万五、一万六、一万七……铃声停了,她猛地掀起被子冲过去,死死地瞪著话筒,却没有再响。她慢慢的伸出手,拿起话筒,食指放在回拨键上,停顿了好久,犹豫著是不是该按下去。
「咚咚叮当嘀嘀嘀」手机铃声又响了,惊得她跌了话筒。她冲过去抓出手机,闪动的屏幕上显示陆显峰三个宇,她呆呆地看著那三个字,觉得一股酸楚的欣慰从胄部涌向喉口,令声音也哽咽了。「喂?」她听到自己艰涩的嗓音,困难的发声。
「展欣。」陆显峰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些疲惫,有些嘶哑。
「是我。」她紧紧握著手机,感觉泪水滑下了脸颊。
「你在哪儿?」
「家里。」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还没睡。」
他停顿了下,声音越发嘶哑,带著沉重的哀伤,「能过来陪我吗?我需要你。」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我需要你」,而不是「我爱你」,但她却在第一时间冲出大门,飙到他的公寓,只穿著睡衣和脱鞋。
门打开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满身酒气的陆显峰,比她想象中整齐多了,至少看起来没她这么狼狈,眼楮没她红肿,衣服没她邋遢,喘息也没她混乱。他在看到她一身不合时宜的行头时诧异的睁大眼楮,拉她进门,皱著眉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呵呵。」她讪笑著,摆摆手道:「凉快。」
凉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包住她冰凉的手,「那么三伏天你是不是要果奔?」
「哈哈!」她笑弯了腰,靠近他怀里,遭:「我本来想过来是扮演一个安慰者的角色,不过你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伤心。」
他扯起一个苦笑,喃喃地道:「伤心?」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搂紧她,把头埋进她的发里,「我喝了很多酒。」
「我知道。」她回抱住他,抚模著他的背。
「但是我没醉,以前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回放,每一幕每一幕,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那么清晰,然而回放结束,一切又变得那么模糊,仿佛离我好远。」
「我明白。」她搂著他轻轻的摇。
「展欣,展欣,展欣……」他不停地唤她的名字,仿佛要借著呼唤释放他的无助和混乱。
她一直抱著他,摇著他,直到站得累了,一起滑坐在地上,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哼著他的歌:「你告诉我喜欢看日出,我便陪你到海边漫步,我环著你的温柔,你倚著我的体贴,我们一起看日出……昔日温存依然历历在目,如今我只能独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还是我看不清楚,为何我们的爱情剩我在哭?」
他抬起眼,声音哽咽,「别唱了,求你,别唱这首歌。」
「好。」她揉著他的发,「你喜欢听哪首,我唱给你听,虽然没你唱的好,但至少还不跑调。」
他摇摇头,盯著她的眼楮,拉下她的头,贴上她的唇。她顺著他的力道俯下头,第一次主动吻他。热吻很快燃烧沸腾,他化被动为主动,把她抱起,走进卧室,带著一种索取和发泄,一遍一遍地跟她。在承受他激烈的进攻时,她看著他的眼楮,那里面闪耀的有迷惘有受伤有渴望,有怨有恨有激情,惟独少了爱。
一夜的疯狂激烈,两人都倦极了,沉沉地睡去。
电话铃震天响,展欣模索到听筒,放在耳边困倦地应了一声,「喂?」
「阿峰,你……欣欣?」耿哥的声音由迫切到惊讶。
展欣的睡意去了一半,清清嗓子道:「耿哥,是我。」
「呼——」耿哥长长地吐口气,「你跟他在一起就好,我找了他一整夜,担心死我了。那小子还好吧?」
「他累了,在睡。」
「哦,还能睡就好,欣欣,你陪著他吧,让他休息两天,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嗯。」
「那好,」耿哥想要挂了。突然又叫一声,「欣欣?」
「什么?」
「照顾他,也……照顾你自己。」
「耿哥,谢谢你。」
「傻话,谢什么。你们都好我就好了,好了挂了,又得给这小子收拾烂摊子。」
她微微起身把听筒放回去,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陆显峰的脸在她头顶上蹭了蹭,模糊地道:「耿哥来的?」
「嗯,说放你两天假,叫我陪你。」
「哦。」他淡淡地应一声,闭著眼寻到她的颈项,咕哝道:「不用他说你也会陪我。」
新生的胡碴扎得她有点儿痒,她缩了下,本能地往后退,他猛地睁开眼,困住她,有些慌乱地道:「别走,陪我,展欣,陪著我。」
她抬手摩挲他的下巴,柔声地道:「我不走,你胡子好硬,扎痛我了。」
他释然地笑了,故意用硬硬的胡碴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磨蹭,痒得她又笑又躲,差点儿跌到床下。
「小心。」他急忙把她捞回来,托著她的腰背,一路从红唇吻到耳根,「展欣,爱我吗?爱我吗?我给了你那么长时间,可你还是从来不说爱我。」
她的身子在他身下僵硬,挑起的激情瞬间冷却。
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进他深邃的眼,急切地道:「爱我吗?展欣,说爱我,就今天,就此刻,请你说爱我,我要听你说爱我。」
她捧住他的脸,喃喃地道:「你在索取爱,还是在索取安全?」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她咬了咬下唇,道:「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上吕英华的影子?」
他的脸一下就白了,霍然起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问?」
她转到他面前,坚定地看著他的眼,「为什么不能这么问?是我问错了,还是你不能回答?」
他俯,闪著火焰的眼眸贴著她的眼眸,「有什么不能回答?我当然是爱你,从我们第一天在一起开始我就说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的是你,你听清楚了没有?」
她被他迫得频频后退,他给了她她想要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欣喜?因为他的眼神,他对她狂吼我爱你的时候,眼里闪的是愤怒,被人误解的委屈的愤怒。她分不清他要澄清的是什么?他对她的爱,还是控诉她对他的不信任。他眼里看著是她,还是吕英华?
「那么……」她讷讷地开口,「你还爱吕英华吗?」
吕英华三个字令他顷刻阴沉下来,如果刚才他眼中是烈火,此刻就是寒冰,他斩钉截铁地道:「不,我不爱她了,我恨她。」
同样的痛快回答依然没有令她欣喜,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是深切的痛恨一个人的表情,是时时刻刻不曾忘怀那份恨意的表情。她感到全身发冷,他那么强烈地爱著,也那么激烈地恨著。她想到一句俗语:「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没有死。
她失望地摇著头,无力地道:「知道恨的反面是什么吗?是爱。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恨她,你只是一直用恨来蒙蔽自己的感情罢了。」
「不,不是。」他双拳紧握,奋力挥开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红著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尝试过爱人背叛自己的滋味吗?你体会过一夜之间失去亲人和依靠的痛苦吗?你尝试过年纪轻轻就要抛去所有梦幻承担现实的压力吗?你体会过以为找到了一生的幸福和终点,却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伤害吗?不,你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凭什么在这里妄加臆测,大义凛然地教训我?」
她一直后退,直到背部撞上墙壁,才从他的愤怒和控诉中惊醒,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中寒冰和烈火交织,剧烈地喘息著。她瞪大眼楮盯著他,为他的愤怒心痛,为他的激烈悲哀。
「你凭什么?」他的声调低沉下来,「你们都凭什么?每个人都告诉我放开,告诉我原谅,可是你们没有经历过,没有承受过,根本就不会明白。如果那么容易原谅和放开,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痛苦。」
她想要拥抱他,却没有勇气,只好放缓声音道:「学习原谅和放开,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痛苦。」
「你没有痛过才能说出这种话!」他吼道,「如果你也死了父母走了爱人试试?你还能轻易地说出原谅和放开?大家都一样,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疼,耿哥这样,你也这样,你们都没有资格说我。」
她的脸瞬间苍白了,身子抖了抖,勾起一抹好轻好轻的笑容,喃喃地道:「是,我没有资格。」她推开他,拾起睡衣穿上,找到钥匙拉开门,在门口站定,然后清晰地道:「我不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我有资格告诉你: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悲伤看作是最大的不幸,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幸福。」说完,她甩上门离去。
眼泪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地往下掉?害得她连车钥匙都插不进去。「该死!」她骂了一句,手上用力,差点儿把钥匙扭断。
一条人影突然冲到车前,拦住她的去路。她及时收回踩向油门的脚,看著陆显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的黑眸里满是懊悔和惊慌,曲起指节用力敲车窗。
她咬紧下唇,隔著玻璃看到他的唇在喃喃嚅动,那唇型好熟悉,她知道他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她听他说了太多次,听得累了倦了无力了。
她看著他的眼楮,隔著玻璃轻轻说了一句:「阿峰,我们分手吧。」她看到他的表情猛然僵住,眼楮惶恐地瞪大,知道他看懂了她的唇型。她抹去腮边的眼泪,挥挥手,脚下一踩油门,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好久好久,他就愣在那里,看著空旷的停车场,看著车尾的白烟在空气中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