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热闹,又冷漠的台北。
在室温十六度的空间里,大楼空调仍旧开著,办公室里人太多,纵使是包里著长衣,空调仍是必开的设备。然而再多拥挤的人,也无法温热刑宇凌的身心,不像那一夜,一个男人就温暖了她的人以及她的心。
「刑顾问?」
在几句问话没得到响应之后,邵震廷抬起头,深刻如雕像般的五官,看著才度假回来的刑宇凌,黑眸闪过一丝淡淡的波动。
他食指抵著下巴,黑眸带有深意,看著难得出神的刑宇凌。
打从她昨天回来上班之后,公事虽然交代得清清楚楚,一如她所保持的工作质量,但那双眼老是在发呆。
这不是在他身边工作了三年的刑宇凌,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那个长假吗?
从不曾休假的她,突然向他要求休息,他虽然是对工作要求极高的老板,却不是剥削员工的资方,他欣然同意,却不料长假之后,见到的会是魂不守舍的她。
邵震廷加重力道,霍地将活页夹合上,终于让刑宇凌回过神来,注视著他若有所思的双眼。
「有什么问题吗?」刑宇凌问道,以为是合约上有主管不满意的地方。
「这一次在意大利的工作很顺利,合约我们占绝大优势,美术馆已在当地找了人装修,这是隶属对方的工作,是合约里签订的,装修完成之后,经我们点收合约才会正式生效。」她赶忙解释道
邵震廷点头,仍是沉默的看著她,而刑宇凌回视他毫无畏惧,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相信他挑不出毛病。
只是,那一双严正有神的黑眼,却让她想起另一双细长深邃,时常满溢温柔的黑眸,似乎光是看著他,就能感受到平和……
再一次见到她失神,邵震廷微瞇了眼,猜测她的心事。
平日她看著他的表情,不若一票为自己著迷的女人般痴迷,总是坦荡荡的,那不是迷恋,所以他能安心的让她留在身边。
但是此时的眼神又有些不同,她是看著自己没错,却又好似穿过他,看著某个点一样。只是,女人的思绪,从来不能困扰他,他总是视而不见,就算是跟在身旁的工作伙伴,同样不能例外。
「下个月在美术馆的展览出了点问题,妳去处理一下。」邵震廷低下头,找出其中一个活页夹,伸手递给她。
刑宇凌伸手接过,但疑问随即出口。
「展览接洽的工作,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是法律顾问,只负责合约。」她一向分得清清楚楚,就算对方是主管,她也能慨然拒绝。
邵震廷深刻的五官上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但是对于她的反应,他倒是赞许在心底。
或许就是因为她不肯吃亏的个性,对于权利认真争取,也让她在处理合约问题时,都能替公司挣到较大的赢面,所以她的直言,他能接受。
「这的确是合约上的问题,也是属于妳的工作范围。」邵震廷没有抬头,仍专注的批阅著文件。
「跟我们签约配合展览的画者,说他有私人事情要处理,心情不稳,无法专心作画,所以无法配合我们的展览演出,他要求延期,要不干脆换人……」
「这些搞艺术的人真是麻烦。」刑宇凌打断主管的话,表情冷淡。
她处理事情一向果断,这个工作她胜任愉快,唯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公司接触的人不乏一些用「情绪」当借口的「艺术工作者」。
「因为麻烦,所以需要妳。」邵震廷睨了她一眼,她从不隐藏情绪的反应,这也是她能留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另一个因素,他厌恶欲言又止的对话,直来直往最好。
「我知道,我会处理。」刑宇凌点头,不做任何停留的往外走,这下,要把下午的行程做一番调整,先去会会这个「情绪不好」到影响工作的「画家」。
她暗啐了一声,情绪不好就不想画,那她会让他知道,这会让他吃上官司、赔上为数不小的违约金,到时,看他还敢不敢说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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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坪的和式套房里没有什么太多的家具,只简单的隔出了客厅与卧房,除了厨房之外,地板全改成木制。墙上挂了几幅他钟爱的画作,没有太多的繁杂装饰,极简的设计风格,简单舒适的单人沙发摆在客厅中央,只因他从不曾有客人到访。
连颢的生活一向安逸平静,在作画之余,他从容地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是从威尼斯回来之后,他的心境却有了改变,总是余波荡漾,无法静下心来。
他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想起那个让他失控需索、沉迷在里的女人,竟然在天明后消失无踪?!
那天清晨,望著空无一人的床铺,他思绪纷乱。
她也不想想,这是她所住的房间耶,她竟然像个贼一样的溜走,也从他的生命中逃开。
或许是前一夜太过放纵,他深深为她迷乱;也或许是她身上的香味迷人,让他在她的身边一沾枕就睡沉了,甚至连她整理行李逃走,都没能惊醒他。
懊死!
他揉了揉近来总是发疼的太阳穴,气自己的贪睡,更气那女人的叛逃。
棒天天一亮,他马上到柜台查询她的数据。或许是她早有交代,无论他怎么利诱,就是无法得知她的去处,甚至连名字都打听不出来。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面具节庆依然热闹的大街上闲晃,遇到类似装扮的,就冲上去揭人面具,吓到不少人,还险些挨了打……
如果真能找到她还无妨,偏偏她就像是在空气里蒸发一样,根本找不到人。
威尼斯嘉年华会的热闹气氛本是他的最爱,因为它自由解放了每个人的想象空间,戴著面具的人时而看来就在我们身边,却又时而像是住在远方国度的灵魂,这感觉多么神奇。
但现在,他恨死了这些,因为那个在他床畔的女人,此时就真像住在远方国度的灵魂,让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手机一直响著,连颢放任不理,他能猜到打电话来的人是谁,铁定是为了画展的事,但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想搭理这些。
他只是想著……她究竟在哪里?
手机终于因为没电而停止呼叫,连颢耙了耙微长的发,决定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而在话机的另一头,刑宇凌愤恨地对话筒咒骂了几句,脸色很难看。
不接电话?他以为不接电话就算了吗?她发誓一定不会让这臭画家好过……
她就直接杀到他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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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按得凶,不过却没吵著正在浴室里淋浴、还在客厅里大放摇宾乐的连颢。
腰间只围了条浴巾,湿著发踏出浴室外,他这才听到门铃的声响,微皱著眉,疑惑这时会有谁来找他?
他举步向前,直接拉开门,对上一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眸子,而且……还是一双很熟悉的眸子。
「是妳!」薄唇微掀,连颢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那低沉且温柔的声音,意外窜进刑宇凌回忆的最底层,撩起那被刻意打压的记忆。
她的脸色猛然变得惨白,差点没有吓得跪倒在地……
天啊!她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下一秒,她拔腿就跑,管它什么合约、管不了她原来的信誓旦旦,她像只夹著尾巴逃跑的小狈。
死定了!她真的死定了!
无奈,脚下踩著高跟鞋,她逃走的速度被拖缓了,不一会儿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只大掌,温柔却坚定的阻止她逃走的态势,将她抵在门外的墙上。
刑宇凌急喘著,看著他缓慢而坚决的逼近,那张带著笑意的帅脸,在眼前愈变愈大,阻断了她正常的思路。
「妳逃走的技术退步了。」他靠近她,热切的鼻息喷著她,视线余光瞄到她急喘的雪白胸口,让他想到那令人疯狂思念的绝佳触感。
「你、你、你在说什么?」刑宇凌脸色发白,连说话都开始颤抖了,现在再来装傻,会不会太迟了?
「我想,还是妳得利用我熟睡的时候,才能成功的逃脱?」连颢脸上带著笑容不断逼近,缓慢的靠近她美丽的小脸,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什、什么?我、我不懂……」她加强语气,每说一个字就用力摇头,只差没扭到纤细的颈子。
不过,她的回答让连颢不满地瞇起眼楮,若是真的不认识他,为何她会吓得像是见了鬼?
见了鬼……呵!他露出浅笑,她的表情令他莞尔。
「妳来找我吗?」他开玩笑的回问,虽不知道她所为何来,但是显然她不知道门后住的人是他,要不恐怕不会来自投罗网。
她的表情真是有趣,想必当初在威尼斯的相遇,她是铁了心的离开,不留下任何线索,现在情况脱了轨,让她吓得面色如土。
刑宇凌一听,直觉拚命摇头。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来找他?
但她表情一怔,后知后觉的想到,她的确是来找他的……
懊死!她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差!
她低头暗咒自己的「好运气」,才一抬头,讶异他又更近了,她霍地往后退,小脑袋撞上墙。突来的痛令刑宇凌小脸微皱,咬著牙没喊疼。
连颢跟著皱起眉,像是微怒著她的反应,她有这么厌恶他、厌恶到宁可拿后脑去亲墙壁,也不要他接近的地步吗?
纵使心里不悦,他的动作却还是温柔得可以,大掌抚上她的后脑,轻轻的揉了起来。
「为什么逃走?」连颢看著她,薄唇紧抿,一语不发,眼神莫测高深。
他不是一夜那型的男人,对于她,他有某种说不出的情绪,她的孤傲以及受伤的神情紧紧揪住他的心,他是认真地想将她纳入羽翼中保护,但是她却狠心地离去。
「我没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畏缩的低下头,却还不肯认帐,就是要抵赖。
「我今天是代表公司来跟你谈展览的事……」她努力要将事情导正,努力装出职业的表情,小脸上的惊慌被成功掩盖了。
「不想承认?」连颢打断她的话,他对她来的目的完全没兴趣,但他十分高兴见到她,想知道她是否思念他,对于难得的重逢时刻,他没有谈公事的兴致。
「我没什么好承认的!」刑宇凌动怒了,小手推阻著他的胸膛,准备找缝偷钻出去,想先跑为快。
只是,手心下是他赤果的胸膛,甚至还有著水滴,冰冷的水从他的发上滴下落在她的掌背,带来冰凉的触感,但是掌心下火速的心跳,却又传达著热度,让她不禁想起那一夜——他累极后紧闭双眼压著她喘息时,脸庞紧贴著她的胸,她可以借著很淡的月光瞧见他深刻的轮廓,而他身上的汗水也流淌在她身上……
轰!她的脸顿时烫得像是著了火。
「妳想起来了!」连颢沉著声音说著,望著她惊羞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深。
「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她咬著牙大喊,想从他的腋下逃脱,却反被他抱在怀里,想推开他的手,但无论她如何用力,却总是推不开。
他用的手劲十分巧妙,让她无法挣脱,却也没有弄疼她,只是让两人的体温一再的升高,更让她小脸红得像是被火烧过。
「妳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我倒是什么都没有忘记。」低沉的声音在她敏感的颈边响起,男性的呼吸吹拂著她的颈,让她打了一个寒颤,那带著回忆的低沉嗓音,像是刻意要让她记起。
「我记得妳的吻……」粗糙的指落在粉颊上来回抚触,甚至滑到红唇上缓缓摩擦,带来奇异的酥麻,搭配上他低沉的嗓音,他的催情功力令她几乎想举手喊投降。
刑宇凌不停抗拒著,她怎能允许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在自己脸上撒野?就算他们已行过周公之礼……
「还记得妳在我的身下……」他持续哑声说著,气息搔弄著她的发,酥痒的刺激从他呼吸吹拂的地方袭来,令她敏感得战栗发抖。
「够了!」她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气得直想尖叫。「别再说了,我都记得,你不用一句一句的形容。」
她怒瞪著他,男人邪魅的笑气得她牙痒痒,刑宇凌心里火气直冒,真想踹他一脚,看他会不会出现其它表情。
笑!无论是什么情形,他总是在笑!一点都不像她,脸上的笑觉神经像是被抽断,几乎不曾笑过,更因为如此,他的笑容更令她生气。
「妳的脸好红,没事吧?」连颢盯著她瞧,态度看来关切,眼里却闪过几分戏谑光芒,扬手作势要抚上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掌打掉。
「我没事。」她没好气的说,就算有事,也都是被他害的!
「进来坐一下,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连颢的大掌转移目标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屋里。
毕竟,门外算是公共区域,而且他又「衣衫不整」,有好多话想告诉她,不想表演给众人欣赏。
屋内是他最私密的部分,就算是挚交好友也不曾进入过他屋内。而今,他愿意与她分享他的私人天地。
「那一天是在妳的房里过夜,今晚,我很欢迎妳留下来。」他轻笑,靠在佳人耳边低语,热烫的呼吸吹拂著她,几句话再度炸红她的脸。
「我是来谈展览的事!」她冷著脸说道,眼里带著腾腾杀气,只是那羞红的表情害她减了不少锐气,反倒添了几分娇羞。
连颢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口,态度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却分外坚定。
「我今天不想谈工作。」他对她露出最温柔的笑容,黑眸牢牢锁定她,毫不掩饰的欣赏那如花娇靥。
他的直接回绝让刑宇凌眼前一黑,像是一朵烟花陡然在脑子里炸开,轰得她昏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
好!敬酒不吃,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无视于他的示好,刑宇凌几乎要翻脸,决定走为上策。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不知道得罪她的后果,那她直接把他fire掉,这项工作她放弃周旋,直接告上法庭要他赔偿,一如她平常的冷血。
「好!你不想谈,那你就等著接违约书吧,到时候可别怪我。」她粉颊嫣红,气得头顶冒烟,先前在威尼斯对他的好感,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半点都不剩。
看出她眼里的杀气,连颢依然保持著优雅笑容,一派心平气和,懒洋洋地环著手看她,双手交迭在宽阔的胸膛上。
「这么绝?」
「这是你自找的!」刑宇凌气得全身发抖。
「对故人,妳也要做得这么绝情?」连颢不以为忤,反倒朗声大笑。
他又提这件事?!
刑宇凌快气昏了!她握紧粉拳,被他蛮牛般讲不听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
算了!算了!她不要再跟这种人有任何牵扯,就算是公事也一样。
「我们不是‘故人’!你完了你!」她恼怒扔下警告扭头就走。
斑大的身子抵住她开到一半的大门,连颢的黑眸带笑,低头凝视她。
「我怀疑,妳真的想起我是谁了吗?」
「你让路!」她真的想揍他了。「想起来了又怎样?那只不过是一段荒唐的错误!」她对著他大吼,全然不想再听到他「仔细」描述她荒诞的一夜。
下一秒,宽厚的大掌倏地捧住她脸颊,就在她惊得大口吸气时,男人趁这机会俯首吻住她。
刑宇凌瞪大美眸,还来不及发出恼怒的尖叫,红唇已被他牢牢封缄。
霸道地覆盖她的柔嫩,吞咽她的抗议,他狂野得好似要从她身上获得绝对的满足。
大掌托住她后脑,完全没让她有闪躲空间,他时而细细吻她、时而又霸道蹂躏红嫩粉唇,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胸腔的空气好似被抽空,刑宇凌晕眩著,神智迷离,逃不过他熟练的挑逗,也逃不过自个儿意乱情迷的反应。
这个吻,好甜、好美!连颢心中明白,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这个女人就已经深植在他心中了。之前他并不明了,为什么仅仅一次见面,这个女人就被他牢牢记在心房,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原因。
那是因为……
他要她!
而且这个女人属于他,只能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