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朝堂之上,正在进行朝会廷议,在听取众臣的意见后,皇上下了道圣旨——
「鲁金国兴兵犯我边境,杀我百姓霸我土地,著实可恨,此番朕委命容大将军率军出征,愿爱卿剿灭犯境的敌寇,荡平边境,凯旋而归。」
「末将遵旨。」容修廷满脸豪气的出列接旨。
皇上再派任了几位随行将领后,便散了朝会。
墨澜走出明光殿,浅褐色的狭长眼眸深沉的看向正与几位将领在商讨此次出征事宜的容家父子,片刻后,见到容修廷父子豪气干云朗声大笑,似是对此战抱著必胜的信心。
静观须臾,他垂下眼眸,似是在思量什么事,随后他找来心腹手下,交代了几件事。
接著他亲自前往兵部,见了几名相熟的官员查问届时朝廷运往边境的粮草会走哪一条粮道,待问明后,这才回到官署。
待到日落时分,墨澜提著一只篮子返回奉王府,刚踏进府里,便被刚从祠堂罚跪完三日的玉荷拦下。
她眼含泪花,神色凄楚,嘤咛泣问,「世子,玉荷究竟做错了什么,求您告诉玉荷,别再这么冷落折磨玉荷了。这些日子以来,玉荷苦苦思念著世子,一颗心想得都快拧碎了。」跪了三日,她容颜憔悴,膝盖都跪肿了,站都站不稳,全赖婢女搀扶著。
她不能再任事情这般下去,若是她真失宠于他,他们的计划就无法达成,她的大仇也无法得报,是以目前最要紧的是重新求得墨澜的宠爱。
「你还不知自个儿犯了何事?」墨澜看著她,眼神锐利如刀刃。
她被他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颤。「玉荷确实不知,求世子明示。」说著,她踉跄了下,虚弱的倒进他怀里。
墨澜厌恶的将她推开,任由她摔跌在地。
她不敢置信以前万般呵宠她的墨澜会如此狠心待她,感到错愕又难堪。
他垂眸俯视著她,慢悠悠的道:「你再说一次,当年在冰窖中救我之人,真是你吗?」
他突地这么问,玉荷心里一骇,难道他知道她_骗了他的事?但仍力持镇定,笃定地回道……「自然是玉荷。」
「那你说说,那日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那日太匆促,玉荷也没看清楚。」
墨澜伸出长指挑起她的下巴,口气寒如霜雪,「是没看清楚,还是你压根就没见过我?」
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惊恐,难道他真知道她骗了他?
但即使如此,她仍死咬著不肯承认,「玉荷真是没看清楚,世子不会因此就认为玉荷撒谎吧?」
他忽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容里的寒意却让她胆颤心惊。
「你胆子可真大。」说完这句,他没再看她一眼,撢撢衣袖,旋身而去。
现下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他要先吊著她,让她在惊惶中疑神疑鬼的度日,等办完陈氏母子的事,再来处置她。
他走后,玉荷被婢女扶了起来,一抹轻风迎面拂来,玉荷生生打了个寒颤,背脊泛起一股冷意。
她有些乱了方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随即思及一事,她脚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侍婢,「你去让厨房送份芝麻糕来。」
交代完她便躲进房里,提笔写了张纸笺,封进一枚蠛丸里,藏在衣袖中。
待芝麻糕送来,她草草吃了两块,便避开婢女,将蜡丸暗藏在食篮底下,让婢女送回厨房。
这是她与恩人联络的暗号,一旦有事,便将写好的纸笺封藏在厨房送来的食篮底下,待婢女送到厨房后,会有人将蜡丸暗中收走,再回复讯息给她。
恩人藏身于幕后指点她,两人无需见面,可避免让人怀疑。
这也是墨澜迟迟追查不到与她共谋之人的原因。
在等待回音时,玉荷心神不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直到晚膳时分,她悄悄从食篮底下取出了一丸蜡丸藏于袖中,待用完晚膳,她回来时,才剥开蜡丸,取出里头的一方纸笺,纸笺上只写了几个字——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来,打开看看。」回到寝屋,墨澜将带回来的篮子递给容知夏,俊美的脸上噙著一抹宠笑。
「这是什么?」望见他脸上那抹讨好的笑容,容知夏狐疑的接过篮子,掀开盖子,待看清后,她吃惊的瞠大眼,里面居然蜷缩著一只白色的幼犬,正睁著一双黑亮的圆眼骨碌碌的看著她,那模样又无辜又可爱,刹那间就融化了她的心。
他没忽略她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喜欢吗?」
「这是……要送我的?」见那幼犬伸出爪子搭在篮子边,湿漉源的鼻头嗔闻著她的手,她再也忍不住抱起它,爱不释手的抚模著它细软蓬松的白毛。
墨澜点点头笑道:「我见这狗儿可爱,特地带回来送你。」见她将那只幼犬抱在怀里又宠又怜,他微微眯起眼,冷横了那狗儿一眼。
他忽然有些嫉妒起这只舒服的窝在她怀里的狗儿,她的怀抱他至今都还未曾有机会享受过,倒便宜这畜牲了,不过幸好他带回来时曾检查过,这是只小母狗。
狈儿似是察觉到他投来的不善眼神,在容知夏怀里呜呜的叫了声,又往她胸口再钻了钻。
见这狗儿与自己如此亲近,容知夏对它又更加怜爱几分,用脸轻蹭著它。
「你若喜欢,就替它取蚌名字吧。」他眼也不眨的注视著她脸上那温柔怜宠的表情,动了动手指,克制住想将她拥入怀里的欲望。
容知夏微微一怔,想起前生他也曾带回一只小白狗,但却是送给了玉荷。
后来有一日小白狗竟跑来她这里,她见它可爱,忍不住陪它玩了一会儿,却被来寻狗儿的玉荷见到,便诬赖她偷了她的狗,之后玉荷还不罢休,跑到王妃那儿去告状,她因而被叫去训斥了一顿,还连累菊儿和晓竹也被责打了二十大板。
这事发生后才隔了没几天,她便听说那只小白狗因为咬了玉荷一口,结果被她活生生给摔死了。
她还记得玉荷那时替小白狗取命叫做白云糕。
拉回略微飘远的心神,容知夏垂眸望著怀里的白色小狈,怜惜的揉揉它那身白毛,抬眸征询他的意见,「你认为叫什么名字好?」
墨澜思量须臾道:「不如叫悔之。」
「悔之?」她微蹙起眉,「这名字会不会太严肃了些?」
「这名字确实不适合它,还是你取吧。」悔之代表的是他的心意,但在查明一切真相前,他还无法向她吐露只字片语。
容知夏垂阵思索,片刻后眼楮一亮。「就叫福佑吧。」
她希望它今生能有福气又得天佑,不要再像前生那般悲惨,还来不及长大便被活生生给摔死。
墨澜赞道:「福佑……这个名字好!」他抚模著小白狗,宛如在叮咛它似的说
道:「福佑,以后你要给你主子带来福气,并庇佑你主子一生平安。」
她讶异的注视著他,眸光流露一抹幽微难辨的思绪。她为小白狗取名福佑不是为了自己,他却希望这狗儿得了这名字后,能为她带来福气?
这时他正巧抬起头,对上她复杂的目光,不解的问,「怎么了?为何这般看我?」
「当年我之所以救你,只是意外闯进了那处冰窖,这才找人来救你出去,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需要这般报答我。」
自她重生以来,他就对她呵护备至,他把先前对玉荷的宠爱,全都移转到她身上,这让她有点……无福消受。
他待她越好,她心里便越矛盾,她不是没想过原谅他,但她无法放开前生的事。有时她半夜里醒来,乍然见到睡在身侧的他,会难以自禁的想起前生他对她的凉薄和无情,接著便会无抑制的怨愤起他,而这样揪紧的心结,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消解。
「虽然你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但当年若没有你,现下为夫坟头的草,也许已长得比我还高了。」
他宠爱她已不单纯只是为了报恩,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她动了心,才会想将他所拥有的全都给她,他想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撑起一片天,这与当初对待玉荷时是不一样的。
他以前对玉荷更多是纵容和宠溺,却并未动多少真情。
可随著每一日的相处,他对容知夏的渴求也越来越深,他甚至无法再忍耐每夜都必须极力克制住身子深处传来的欲望,他想拥抱她、他想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妻子。
可他即使忍得再苦,仍是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怕唐突了她、吓著了她。若不是已将她搁在心上,他何须如此忍耐?
深睇著她,墨澜缓缓说道:「为夫是打从心里希望能与你恩恩爱爱共偕白首,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因为……」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了娘子。」
容知夏先是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温热以及那强劲的搏动力道,耳畔又听见他这番深情表示,她的心倏地狠狠震动了下,接著那绵绵密密传来的悸动不停的撞击著她的心房,在她心底深处掀起一股波澜。
她有些慌了,缩回了手,宛如要逃避什么似的,抱著福佑仓皇的走进寝房。
墨澜注视著她的身影没入房门内,浅褐色的眼瞳隐隐闪过一抹亮光,眉梢染上一丝喜色,若她真不在意他,无论他说什么定都无法打动她,可她方才分明是动容了。
心头被浓浓的欣喜占满,他本想跟进房里,可迟疑了下后,他决定还是别逼得她太紧,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
坐在床榻上,容知夏将脸埋进幼犬那身细软的白毛里,耳畔不停回荡著墨澜说的那句话——
因为这里有了娘子。
她的腮颊发烫,怔然的抬起手望著方才覆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手,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热和心跳。
她的心绪被他短短的几句话就给搅得乱成一团,无法冷静下来,她不禁觉得自个儿很没用,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他给乱了方寸。
她抱起福佑问道:「福佑,你说我该相信他说的话吗?」
他心里真的有她?福佑睁著双骨碌碌的圆眼,摆动著小尾巴,伸出舌头讨好的舌忝了她一口。
「呵,你这是在笑我傻吗?」容知夏揉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心烦意乱的抱著它躺在床榻上。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绞拧成团的丝线,理不出个头绪来。
心里的两个声音又在僵持不下——左边的声音说道:「原谅他吧,他已不是前生那个凉薄无情的墨澜。」
右边的则说道:「你忘了前生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左边的声音辩解道……「他是被玉荷编了,他现下知道错了,他不再宠爱玉荷,更不会再那样对你,况且他方才还向你表露了心意,他的心里有你,原谅他吧。」
右侧的声音反驳道:「你前生所受的那些苦,只为了这几句甜言蜜语就要一笔勾销吗?」
容知夏承认她是想原谅他了,但若就这样原谅他,她又过不了自个儿心里的那道坎。
她垂下眼,看著咬著她手指头磨牙的可爱福佑,心忽然软了下来,舒开了拧蹙的眉心。
眼下就暂时这样吧,她无需把他当成仇人看待,也不需违背自个儿的心意,顺心而为就是了,日后他若待她仍是这般好,想来她心里的那道坎自然而然便能化去了。
想通了这点,她不自觉微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