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雪,总是下得断断续续。
难得第二天早上,天空出现了阳光,把窗前的屋檐和树上的冰雪,都映得更加晶莹剔透。
而窗内,嫣蓝一大早就坐在窗棂边,望著窗台上垂挂下来的一串风铃发呆。事实上,她一夜都未曾合上眼楮,从昨天下了决心要离开阿寒湖,逃回到青森的只果园,她就彻夜开始收拾衣物和画具。然后,把自己陷在回忆里,想著宋文轩、想著骆逸风,也想著这一路的坎坎坷坷,一直到天亮。
是的。她清楚的告诉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面对这一切的景物,面对阿寒湖和小白屋,只是徒增感伤,所以她只好逃开,逃到一个没有骆逸风、没有矮奴公主的传说,也没有摩利莫之歌的地方,逃得远远的。
于是,她悄悄站起身来,披著一件外套,意兴阑珊的走出房间。
在大厅上,千鹤子正在喝早茶。一见到嫣蓝,她立刻走了过来,用温婉柔顺的声音说:
「妳真的要回去青森县的农庄吗?嫣蓝,昨天妳告诉我,我还有些不相信妳突然要走,是我招待不周吗?」
「不,千鹤子姊姊,」嫣蓝握起她的手。「妳的热忱招待,实在让我又感激又感动,也觉得十分温暖,我真的谢谢这些日子妳对我的照顾。」
「那妳怎么突然急著要走?」千鹤子不解的问:「不是说好要等巧韵和健吾一起来这里过新年,直到春天来了,雪融化了,只果花也都开了的时候,再回去青森县吗?」
「但我等不及只果花开了。」嫣蓝哀伤的说:「千鹤子姊姊,我求求妳,别问我为什么,好吗?」
千鹤子迟疑的看著她。
「好吧!」她说:「既然妳坚持要走,那我就不留妳了,等吃过早饭,我再派车子送妳到山下的车站。」
「谢谢妳。」嫣蓝感激的说:「谢谢妳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妳为我的倾尽心力,我真的无以为报。」
「快别这么说。」千鹤子笑了笑。「妳是个好女孩,我也很高兴妳能住到小潮来,不管怎么说,这儿永远都欢迎妳再度光临。」她一边说著、一边拍著嫣蓝的手背。「对了!我得赶紧吩咐下去,替妳准备早饭,免得妳下山晚了,赶不上火车。」
「不了。」嫣蓝阻止的说:「妳别为我忙,我现在根本不想吃早饭,只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到湖畔去看看,真不知道这一走,可还有机会再回到阿寒湖来。」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胸中的离情依依,和一股莫名的情绪,就飞快的走出小潮。一个人沿著湖畔,落寞的走在那条冷清清的小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冷风中夹杂著一丝丝的霜气,吹在肌肤上,是那么的凛冽和刺骨,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凋零的枫树,以及远方一栋隐约可见的白色小屋,她才猛然停下了脚步,发觉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又来到枫林前,来到她和骆逸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情不自禁的,那天的情景,就涌上了心头。她仿佛看见骆逸风孤独的身影,落寞的从层层枫红里走来,仿佛看见皮皮横冲直撞的弄翻了一地广告颜料,也仿佛听见他咕咕哝哝的声音,在耳畔飘荡著。
「哦!皮皮,你这个小麻烦,又给我到处惹祸了!我真是后悔,也不知道当初哪根筋不对劲,居然给你取了皮皮这个鬼名字,害得你人如其名,不对不对!是猫如其名,才会顽皮得像只小泼猴,早知道就该叫你斯斯或文文……」
很快的,她的眼泪淌了下来。
仿佛依稀,空气中也飘著一阵阵凄凉哀怨的口琴声,从小白屋里传来,那么低低如诉,那么扣人心弦,她侧耳倾听,竟是她熟悉的「摩利莫之歌」。一下子,她的心肺全绞痛了起来,泪水也不听使唤的滚滚而落。
「怎么?」
一个男性的声音,骤然传入她的耳鼓,她不经意的回过头去,一眼看见何世槐玉树临风的站在她眼前,用一对灿烂若星的眸子,深深的凝睇著她。
「妳还是忘不掉骆逸风吗?」
嫣蓝拭去脸上的泪痕。
「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对于感情,能说忘就忘吗?」她红著眼说:「不过,能看见一对有情人破镜重圆,就算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感伤,也会好受一些。」
「但我看得出来。」何世槐说:「妳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女孩。」
嫣蓝摇摇头。
「不会了。」她说:「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就该拿得起放得下,否则痛苦的只是我一个人,所以我想通了,为了避免让自己见景伤情,我决定今天就要离开阿寒湖、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伤心地。」
何世槐一震。
「妳说什么?」他睁大眼珠的问:「妳要离开阿寒湖?」
「是的。」嫣蓝肯定的说:「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来的理由了,如果我不马上离开,我铁定会崩溃的。」
「不行!」何世槐迅速拉住她的手。著急的、大声的、仓惶的喊:「妳不能走!嫣蓝,难道仅仅一个骆逸风,就让妳如此心灰意冷、如此万念俱灰吗?」
嫣蓝轻轻闪动著睫毛,低柔的说:
「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使伤痛好起来的办法。」
「那么……」何世槐深邃的审视著她,颤声的说:「为我留下来吧!嫣蓝,把妳的伤痛全部交给我,让我治好它、让我治好它!」
嫣蓝悚然一惊,后退了几步。
「不,不!」她心慌的喊:「何世槐,收回你的话,收回你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好!」何世槐忽然站住了身子,眼光犀利的直视著她。「不管妳是真懂也好,不懂也好,那么让我再清楚的告诉妳,嫣蓝,我是诚心诚意的要治好妳的所有伤痛,因为……」他嗫嗫嚅嚅的。「我已经爱上妳了。」
嫣蓝大惊失色,整个人完全被震摄住了,而一双眼楮,却睁得又圆又大,像杏子一般,怔怔的停在他的脸上,许久,才勉强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我不信!何世槐,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们素昧平生,你根本不会爱上我的,你根本不会的,请你停止对我的玩笑吧!」
「不是!」何世槐激动的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伸过手去,把她拉到面前来,心也怦怦然的跳动著。
「嫣蓝,妳听我说,这不是玩笑,而是我挖肝掏肺的真心话,不管妳信不信,我都一定要说,让妳听听我心里的声音,让妳明白我的心意……」
「不要,」嫣蓝撕裂的喊:「你不要说下去了,何世槐,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但妳已经无法阻止我了,嫣蓝。」何世槐认真的看著她,一脸诚挚的说:「事到如今,我是非说不可,也必须证明我对妳的感情,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而不是乘人之危,或许对妳来说,我的出现太荒唐,也太不可思议了,可我不那么认为,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中注定,才让我们都卷进这场风暴里,双双成为失意的落败者,尤其当我第一次见到妳的时候,妳的清新、妳的美丽、妳的飘逸出尘,给我一种摄人心魄的强烈感觉,几乎让我忘记了依盈带给我的疼痛……」
「不!」嫣蓝说:「那只是你的幻想,是因为你太思念依盈了,才产生的一种错觉。」
「是的。」何世槐垂丧著脸说:「原本我也以为这是我的错觉,是我把对依盈的所有感情,都转移在妳的身上,可是几次推翻之后,对妳的感觉愈来愈微妙。甚至,我担心妳会被骆逸风伤害,而兴起一股想要保护妳的冲动。」
「难怪你要我离骆逸风远远的?」
「没错。」何世槐说:「正因为处在这样不定的心理之下,我才恍然明白,我对妳的一切,根本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无可救药了,所以我无时不刻的出现在妳的面前,却又怕我的轻狂会把妳给惊吓住了,才一直强忍著心中的情愫。如今它像浪花般的被激了起来,使我无处躲藏,我只好倾诉而尽,明明白白的告诉妳,我的字字句句全是真心的,可比明月、可比天地,要不,让我不得好死!」
嫣蓝不禁吓呆了,她慌乱而苍白著脸。
「何世槐,你为什么要发下那么重的诅咒?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你实在太傻太傻了。」
「为了妳,」何世槐哀怜的说:「我情愿傻、情愿用我的生命,去搏取妳的一个微笑。」
「可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你教我怎么能接受?」嫣蓝无措的看著他。「何世槐,请你停止对我的逼迫吧,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不管你带著多少诚意和感动而来,我都必须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为什么?」何世槐失望的问:「是我不够好,不够深情,不够优越吗?还是我一点也比不上骆逸风?」
「不是,不是。」嫣蓝著急的,迭声的说:「不是你的不够好,而是我的心早已支离破碎,除了满怀的伤痛,再也容不下任何的感情,容不下你的所有真心。」
「那么我可以等。」何世槐用真挚的声音说:「不论等妳多久,我都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妳的伤口好起来、等妳的心肯空下位子来容纳我。」
「不会的,」嫣蓝嗒然若失的说:「我的伤口再也好不起来了,何世槐,别再浪费你的心力,虽然你的一片真情,让我感激涕零,虽然你也是那么的一表人才和高贵不凡,只是我的灵魂已经死了,随著和骆逸风的这段感情已经枯竭而死了,因而我害怕再一次掉落爱情的深渊,那对我而言,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致命伤,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要是你对我还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请你饶了我吧!放我一条生路。」
何世槐一怔。
「天哪!」他大声的叫:「妳太残忍了,嫣蓝,我这样露骨的表白,这样衷心的倾诉,只换来妳的铁石心肠吗?」
「是的。」嫣蓝悲绝的说:「为了明哲保身,我的确变得铁石心肠了,终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何况我历经了两次失败,早就魂飞魄散,早就万念俱灰,你为何还要卷了进来?何世槐,我求求你,收起对我的感情吧,就当我是不知好歹,当我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寒冰,别再用你的热情来包围我,那只会使我溶化得更快,你知道吗?」
说著说著,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迅速沾湿了整双眸子。而胸中,一阵阵的酸楚,也如泉水般涌上了心头,把何世槐弄得不知所措,只是著急万分的说:
「那妳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做,才能打动妳一颗尘封而冰冷的心?」
嫣蓝摇了摇头,心碎的说:
「没有用的,何世槐,就算你再多的努力,我也铁了心不再涉足情字这条路,你就行行好,别让我在伤痛之外,还要带著沉重的负担,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敢保证,我一定会崩溃的,所以……」
「所以怎么样?」何世槐急切的问。
嫣蓝把眼光投注在他的脸上。
「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她哽塞著声音说:「就把你的这份情意,化为一声声的祝福,让我能够潇洒和毫无牵挂的离开阿寒湖,去忘记我的伤痛,忘记这里的一切回忆,或许我还有救,你就请高抬贵手吧!」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千头万绪,转过身子,就对著来时路狂奔而去,把何世槐抛在脑后。
她就这样一路奔跑著,好像一阵旋风似的,跌跌撞撞,差点拌到地上的雪堆,滚落到湖水里去,但她还是三步并做两步,没命的在风中飞驰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阿寒湖,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她穿过湖畔、穿过商店街,乒乒乓乓的,终于奔回到了「小潮」。她直闯入自己的房间里,把早已准备好的画架背在肩上,再拎起行李箱,急急忙忙的冲到大厅,把千鹤子吓了一跳,立刻拦在她的面前,诧异的问:
「妳怎么了?嫣蓝?」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一见到温婉柔顺的千鹤子,嫣蓝心中的委屈就不经意的宣泄出来。她哀凄的说:「阿寒湖我是一刻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可是,」千鹤子细声细气的说:「就算妳非走不可,也不用这么十万火急。再说,妳今天根本无法离开阿寒湖。」
「为什么?」嫣蓝不解的问。
「因为我刚刚准备帮妳安排下山的车子,才听司机说,唯一通往旭川的道路,昨夜发生坍崩,整条山路无法通行,现在正在抢修中。据估计,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清除障碍。所以,妳走不成了,我想这也许是天意,要留妳下来。」
「哦!」嫣蓝不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自怨自艾。「天意!天意!为什么连老天爷都不肯放过我,要这般的戏弄我呢?」
那一夜,雪又纷纷飞飞的飘著,把整个阿寒湖,笼罩在暴风雪里。
而嫣蓝,也感觉心里仿佛在跟著一起飘雪。她只是弓著膝,怅然而失落的把自己蜷缩在墙角边,冷冷的望著一灯如豆,但思绪却飘得好远好远,有水神奇缘、有矮奴公主、有摩利莫之歌……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夜有多深,雪下得有多厚了,直到一阵敲门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迅速拉开房门,就一眼看见千鹤子的身影映在眼帘里,手中还端著一个小托盘,微微一笑。
「对不起,嫣蓝,这么晚还来打扰妳。是这样的,我看妳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特地弄了一碗海鲜粥来,妳好歹就吃些,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顿时,一股感激的情绪,就从嫣蓝的喉咙间涌了出来。
「谢谢妳!千鹤子姊姊,妳的这番好意,我无以为报,只请妳别为我担心,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既然妳没事,」千鹤子放下心中的石头说:「那我就安心了,妳还是趁热把这碗粥给喝了吧!」
说完,她把小托盘放在一张茶几上,正准备转身离去。
「对了,嫣蓝,」她突然又回过头来。「妳打开帘子看看,有一个男人,从天还没黑,就一直痴痴傻傻的站在妳的窗口下,已经足足三、四个小时了,而且外面的风雪那么大,他是想来见妳的吗?」
嫣蓝心中一抽,不禁跑到窗口下,掀开布帘子,清清楚楚的看见玻璃窗外的一盏街灯下,一个男人正冷颤颤的站在那儿,让片片的雪花飘洒在他的身上。尤其,那张被灯光染亮的脸庞,那么清晰,那么面目俊朗,还有那一身高贵而略带神秘的黑大衣,她不觉心跳了一下,立刻放下布缦,转过身来,把背脊紧紧的靠在窗口上,又惊、又慌、又乱的叫著。
「怎么会是何世槐?」
「这么说,」千鹤子有些诧异的看她。「这男人千真万确是为妳而来的?」
「嗯!」嫣蓝轻轻应著。
「那妳快去请他进来吧,免得他一直站在门外,受风雪吹袭。」
「不。」嫣蓝断然的说:「我不能去见他,更不想惹起太多的尘埃。否则,我会深陷不已的。」
「可是外面的风雪愈下愈大,」千鹤子担忧的说:「不请他进来,喝杯热茶或烤烤火,万一他被冻僵了怎么办?」
嫣蓝无助的垂下眼帘,很快的,她抬起头坚定的望著千鹤子。
「那我拜托妳一件事,千鹤子姊姊,麻烦妳帮我去告诉何世槐,就说我下定决心不想见他,叫他走,马上离开这里,别再为我浪费时间,别再不爱惜自己,也别再为我做任何傻事。」
「好吧!」看著嫣蓝的一脸坚决,千鹤子悲悯的说:「既然妳不想见他,一定有妳的困难,那我就替妳去跑一趟。」
然后,千鹤子走了。
嫣蓝再度把自己深深蜷缩在墙角边,一直到千鹤子又悄悄拉开那扇门,翩然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立刻跳起身子,飞奔了过去。
「怎么样?何世槐走了吗?」
千鹤子摇摇头。
「他根本不想走。」她说:「而且他跟妳一样,是个烈火性子,还说……」
「还说什么?」嫣蓝迫切的问。
「他说只要妳一分钟不走出去见他,他就一分钟的等待下去,等到妳肯打开心窗去迎接他。要不,即使暴风雪再狂虐,即使他被冰封了,化成了雪人或冰柱,都吹不走他对妳的那份炽热心肠。」
「哦!」嫣蓝不自觉的从心底呼喊了一声,痛彻心扉的说:「何世槐,你非要让我万劫不复吗?」
泪,不知不觉的蒙上了她的眼楮,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千鹤子立刻从腰际里取出一条手绢,一面帮她拭著泪水、一面用怜惜的声音说:
「妳别哭,嫣蓝,虽然我不知道妳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妳这般心神皆碎和哀哀欲诉,我肯定妳有麻烦了。只是,妳必须听我一句,不管横在妳面前的,是一条怎样难以抉择的道路,妳都必须勇敢的去面对。否则,妳会玩火自焚,弄得两败俱伤。」
「就因为我不想玩火自焚,」嫣蓝苦涩的说:「我才不能去见何世槐,毕竟一个骆逸风已经让我心力交瘁,甚至在我来不及抚平伤口,何世槐就冒然闯了出来,尤其他的字字表白,让我惊心动魄,更教我不知所措,因为我好害怕好害怕,再掉落一个不可知的感情旋涡?」
「看来,」千鹤子说:「我有些懂了,也明白妳心里的苦处。可是,妳就任著他站在大风雪里,为妳受尽煎熬吗?」
「我……」嫣蓝抬起一双泪眼,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千鹤子柔肠百斛的说:「妳根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会不会?嫣蓝,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别的不说,光凭他彻夜不归的守在冰天雪地里,这份痴心,就已经够感天动地了,即使妳可以对他的动之以情视若无睹,但要是他不支倒地,恐怕后果很难收舍。」
嫣蓝慌了。
「难道……」她疑惑的说:「妳的意思是要我接受何世槐?」
「不,嫣蓝,」千鹤子否决的说:「感情的事,我无法替妳做主,也不能左右妳的思想,我只是在提醒妳,别因为妳的一念之差,造成一辈子的遗憾。我想,去见何世槐并不那么难,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妳目前该做的,是暂时抛开儿女私情的难题,趁著他还没倒下去之前,去阻止他的疯狂行径。」
「可是我太了解自己对感情的脆弱,一旦见了何世槐,我的所有意志和心防,铁定会被瓦解,也会整个崩溃的。」
「那么回答我,嫣蓝,」千鹤子紧盯著她说:「如果妳狠下心不去见何世槐,妳的心真的可以平静下来,可以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吗?」
「不要!」嫣蓝突然踉跄一退,掩面啜泣了起来。她痛苦的叫:「我求求妳,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显然,」千鹤子走近她,语重心长的说:「妳对何世槐不是无动于衷,不是毫无感情,嫣蓝,既然妳放不下,那么去吧,去追求眼前的幸福,别把自己折磨得这么痛苦,也别让妳的后悔,成为心中永远的痛。」
一时间,嫣蓝整个人呆了,只是抬起一双含悲的眼楮,怔怔的,傻傻的,冷冷的看著千鹤子,而心里,却仿佛有个小声音,不停的在催促著,去吧!去吧!去吧……那回声,如浪潮般的汹涌,一忽儿湮没了她的思绪,一忽儿湮没了她的神志。然后,她不说一句话,就夺门而出,向白雪茫茫的黑夜里飞奔而去。
终于,她来到了街灯下,停在何世槐的面前。那轻柔的身影,让他眼楮为之一亮,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说:「哦!嫣蓝,任凭妳是铁石心肠,我终究还是等到妳肯出来见我了,告诉我,我是在作梦吗?是在幻想吗?」
一见到何世槐的满脸沧桑,和身上覆盖的一层霜雪,她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鼻酸,眼泪就不听使唤的潸潸而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伤心欲绝的说:「就算你要逼我接受你的这份感情,也不该用这么惊心动魄的方式,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不是!不是!」何世槐急急的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嫣蓝,莫非到现在,妳还看不出来我的认真,和至死不渝吗?」
嫣蓝咬了咬嘴唇。
「你的刚烈,」她说:「就像一把烈火,把我的心都烧痛了,我怎么还看不明白?」
「这么说,」何世槐有些惊喜,有些迟疑的说:「妳的出来见我,是妳已经预备要全心全意的接纳我,而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是的。」嫣蓝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我完全想明白了,何世槐,是你拿生命和一片赤诚来打动我,让我不得不在你的面前投降,只是,我不知道下这样的决定,是对或错,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我只是一时迷乱了心智,头脑不清,怕我只是为了逃避骆逸风带给我的伤痛,在风雨飘摇之际,才急急的把你当成了避风港,一旦我清醒之后,只会有更多的悔恨,那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我根本不要公平。」何世槐哀怨的。「嫣蓝,不管妳是一时迷乱心智也好,还是妳这艘可怜的小船,把我当成了避难的港口也罢,我全豁出去了,也甘愿为妳受尽委屈,只要妳能留在我的身边,让我为妳遮风挡雨,让我为妳除去所有的忧伤,我都别无所求。」
蓦然,两行热泪从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抽噎的说:「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我早已历尽沧桑,早已成了残花败柳?」
「我只在乎能不能给妳幸福。」
「难道你一点也不后悔,爱上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只后悔认识妳太晚,才让妳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难道你一点也不怕,我像一股浪潮,会把你卷进我的悲哀里?」
「不怕!不怕!」何世槐连声的说:「我只怕妳连分享悲哀的机会都不给我。」
「难道……」
「行了!」何世槐突然向前一步,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说:「妳别再说下去了,嫣蓝,不论妳有多少个‘难道’,都让我一个人来受吧,我说过,我不会再让妳有任何的伤害,也不会再让妳掉一颗眼泪了。」
忽然间,嫣蓝为之一动,眼眶就更加湿润了,而心海,也如浪花般的激起,湮没了她整个神志,整个思维……她悄悄闭上眼楮,用满怀的柔情,叹气如兰的说:
「哦!天哪!你的爱太强烈,太来势汹汹了,假如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就算是要万劫不复,我也无力逃避,而预备要对著它跳下去。」
然后,她跌进何世槐的胸膛里,让雪花一片一片的飘在他们的身上,飘洒成无数个光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