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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 第十章

十天,只花了十天,由朱翊率领的晋军将鞑靼由太行山打出了紫荆关,退出了拒马河,他们这一路奇兵宛如疾风骤雨,无预警地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鞑靼军退出开外数十里,才勉强地挡住了晋军的攻势。

朱翊带著胜利回到紫荆关城,城内经过烧杀掳掠已残破不堪,然而萧条破落的城垣下,却奇异地漾著喜悦的气氛。

「皇兄!」一脚踏入堡楼,朱翊立即单膝著地,双手作揖,「恕皇弟救驾来迟!」

「不!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几天来。朱祈良都没法子好好和他说上话,现在见到他战胜归来,连战甲都还没脱下便跑来觐见,不禁激动地亲自上前将他拉起,「皇兄以为……再也见不著你了!」

「皇兄派到太原的人都被狙杀在半途,因此我们拖到这么晚才来。」前半句话的确是事实,但后半句是否真是如此,恐怕只有天知道。

他在叙述的当下表情淡漠,丝毫没看立在一旁的容华一眼。但容华却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相逢的惊喜逐渐被疑虑取代。

他来了,纵使他声声暗示不会派晋军来救援,但仍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在太行山麓见到晋军的旌旗,她感动得几乎瘫倒在地;可是当他威武地逼退强敌,尽心尽力做著「七王爷」的工作,不像以前一般揪著机会便拨撩她、勾引她时,容华才真的感到心如悬旌,忧虑日日加深。

他绝非容易放弃的人,这回她完全看不出他此举的目的为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是大彻大悟。她为朱祈良捏了把冷汗,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这次鞑靼大举南侵,古北口及居庸关都守得固若金汤,唯独紫荆关一役节节败退,皇兄可知道是为什么?」朱翊起身后,表情一下子肃穆起来。

「朕也不明白。」明明情势一开始对己方是有利的,但到了后来却是兵败如山倒。

「因为,」弯起双唇,朱翊的眼神轻描淡写地梭巡堡内一圈,「有奸细。」

「奸细?!」朱祈良理解了朱翊的表情,忙撤下堡内所有人,只留下了容华。

笑容的弧度更形扩大,成一种讥诮的意味。朱翊拍了拍手,门外两名晋军马上拎进一个绑得跟粽子没两样的人,往地上狠狠一扔,然后恭敬地退下。

待朱祈良看清了蜷缩在地上痛叫的人,不由得瞠大眼——「刘可藩!」

「刘可藩是赵元任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朱翊缓缓道来,「皇弟已经盯著赵元任很久了,长年来鞑靼透过刘可藩贿赂赵元任,一年多前居庸关之役,他本想乘机以皇城校尉林恺取代原来的李将军,这对他们双方而言是互谋其利之事,可惜因皇上御驾亲征而未成。这次鞑靼再次南侵,是赵元任想借外族的力量杀死皇兄,所以刘可藩便偷偷地将军机泄漏给他们,等到皇兄兵败被杀,赵元任便可全身而退,在北京扶植新的傀儡皇帝,继而手握天下大权。」

「你怎么不早告诉朕?也让朕有点防范……」朱祈良板起脸。

「刘可藩泄漏军机的事,也是日前抓到他之后才拷问出来的,所以皇弟无法事先通知。而关于赵元任,皇兄,你一直很相信他,要是皇弟先告诉了你,依你的个性,一定马上下令抄了赵元任的家。可是一来毫无证据,你拿他没办法;二来打草惊蛇,对调查真相亦毫无助益。」不是很了解朱祈良,一定说不出这番话。

朱祈良赧然地抹一抹脸,朱翊虽然话里不太客气,但说得完全正确,他一点也无从反驳,只好提出另一个疑问掩饰尴尬,「那屡次派刺客行刺朕的,也是赵元任?」

「真正派遣刺客的主谋,应该是皇后赵致玉。」

「是她?!」朱祈良脸色大变,「为什么?」

朱翊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因为皇兄你……长期冷落皇后,导致她怀恨在心。

可是真正心机重的,恐怕还是赵元任,因为他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所以将她摆在你身边,她总有一天会报复你。若是让她得手了,赵元任即可一步登天。」

他又幽然地长叹一声,「还有……皇兄,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心里可得先要有个底。」无视于容华阻止的眼神,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朱祈良的肩,「尤其赵致玉与……礼部司务李洛有染,已产下一子。为免大罪临头,她只好不择手段地置皇兄于死地;若是事败,就嫁祸给我,至少也除去我这个大敌。」

「李洛?!必于龙子的传闻……朕一直以为是赵元任胡乱抓来充数的,想不到竟是李洛……竟是李洛……」一时受了太大打击,朱祈良脸色颓败地退了三大步,若非容华及时上前扶住,一定会仰倒在地。

朱翊摇摇头又叹口气,「我数月前突然离宫回太原,便是要引赵元任出洞。过去他还不敢明目张胆,是因为除去你之后,还有我继位;但现在有了皇后产子,他便可顺理成章地掌握大权。另一方面,我回太原原欲顺便调配兵马,随时支援皇兄。可惜皇兄派来传令的几个小兵都被杀死,命令通传出了差错,才会贻误军机。」

朱祈良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神焕散地摇头,无法接受所有丑陋的事实。

「皇上!皇上!」容华担忧地叫唤,但他仍一迳地痴傻,吓得她不顾尊卑拼命摇晃他,「你怎么了?!醒醒啊,快醒醒啊!」她气得不管朱祈良在场,直呼七王爷名讳,「朱翊!你为什么要说呢?你为什么要戳破李洛的事?你明知道他受不了的!」

「你以为这隐瞒得住?一回到北京,他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朱翊严肃地回视她,理所当然地说:「他在皇宫被保护得太好,被蒙蔽了双眼,不把现实告诉他,他将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认为这样对他比较好吗?」

「我……」容华难过的哽咽,「可是你不必用那么直接的方法,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再补上一刀……你太残忍了!」

「宁妃!」朱祈良不知何时回过神,将他俩的话全听了进去,虚弱地一扯嘴角,「皇弟说得对,我是该醒了,什么天下太平、什么贤君圣王,都是我在骗自己……」

黯然地笑了起来,他果然是个失败的皇帝啊!

「皇兄,还有一件事。」沉默许久,朱翊才将眼神转向容华,「方才皇弟说的,有关赵元任、皇后及李洛的事……宁妃全都知道。」

「你!」朱祈良难以置信地推开她,突觉胸口一阵疼痛,用手揪著,痛楚仍是由体内渗出体外。「宁妃,皇弟说的是真的?」

他最相信的人……为什么一个一个背叛他?!

「皇上……」她想解释,但最后仍是闭上双眼,再也瞧不下朱祈良痛苦的样子,以及朱翊冷漠的脸孔,「是……真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到他心灰意冷的质问,容华辛酸的眼泪霎时浮上眼眶。

「因为我自私。」在皇宫中几年来累积的愁怨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无力地跪坐在地,「我要是什么都告诉你,我在宫里便无容身之地。赵元任要杀我,赵致玉也要杀我,后宫更是容不下我,而你大概也不会再相信我了。我做这一切虽然都是为了自己,但我自认在政事上都是全心全意帮你的……我到现在才发现,以前那样哄你,全都错了吗?」

「宁妃……」朱祈良不知该愤怒抑或悲怜……他,错待她了吗?

容华泛红的眼移向朱翊。里头尽是满满的控诉,换她提问,「朱翊,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朱翊神色复杂,用眼神传递著他誓在必得的坚决,还有掩饰不去的不舍——

只有毁了你,才能得到你。

是啊,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个答案太残忍了,她不敢去想。

他要消灭她一切的顾忌——她放不下朱祈良,朱翊便将他逼到绝境,用话刺激他,让他自己觉悟;她担心朱翊的接近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他便剥夺她的利用价值;她被「宁妃」这个头饺给困住了,他索性揭发一切,让她当不成宁妃。

他,真的说到做到……

「是选择的时候了,你不适合晚上一个人赏月的。」朱翊定定地凝视她,眼中释放出的炽热仿佛在提醒她,你是要我的!你无法逃避自己的心!

只要她被入罪,他有的是方法带她走,自此再无宁妃这个人。

痴呆地跪坐在当场,容华面无表情,脑中闪过无数个片段——

年方二八的她为了让朱祈良对她另眼相看,挑灯苦读著她一点儿也没兴趣的书;隔两年,她被封为宁妃,跟著日子便是一片空白,平淡如水;直到遇见了朱翊,那澎湃又激烈的情感冲击而来,她知道了自己也可以如普通女人般的被人爱著,自己也会爱人;还有,被鞑靼军追杀至太行山上时,她承诺了朱祈良。

每个独自赏月的夜里,她告诉自己,她好想飞离皇宫这个华丽的牢笼,真的好想……好想……

或许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上,我……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妃子了。」她往朱祈良的方向移动了一些,悲哀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像是诀别,「但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从来没有!」

忽然,她抽出朱祈良插在靴中护身的短刀,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反手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宁妃!」

「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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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华儿,你为什么要采取那么激烈的手段?你在惩罚我吗?因为我处心积虑的想得到你,你就要让我得不到吗?」

太原的风比北京还要冷、还要强,在太原晋王府朱翊的卧房内,他伸手帮榻上昏迷不醒的容华又盖上一席被子,举手投足间充满著鲜见的疲惫及憔悴。

他还是带走她了,从紫荆关的堡楼里。朱祈良槌胸顿足地痛哭,朱翊却只是冷冷地抱起她沾满血迹的身子,一言不发地离开。

朱祈良并没有阻挡,因为他心知肚明——容华已经将芳华人生赔给他了,死后的身体就归给她所爱的人吧……

每天每夜,朱翊就坐在床边,不眠不食,所有劝慰的人全被轰出门外。如果他不这么强硬的需索,是否她不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她恨他吗?

她为什么不能醒过来告诉他?

那一刀刺中她的胸口,也刺中了他的心。她流的血已经停了,但他流的血却无形地随著悲哀持续流泄,到她配来的那一天前,都不会停止。大夫说,刀并未刺中要害,但血流过多,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造化了。

造化弄人,所以她仍然昏迷……他错了吗?他真的错了吗?

「你醒来好吗?少了你,我怎么成亲呢?」朱翊抓著她的手靠在自己的额头,痛苦地闭上眼和她说话,「你已经不在皇宫那个华丽的牢笼里了。这里是太原,是我的宅第,等你成了王爷夫人,王爷府里除了我,就是你,还有一群忠诚的属下。你不必再伪装笑容,不必和谁勾心斗角,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你醒来,华儿。」

沉浸在哀伤里的朱翊丝毫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儿眼睑微掀,朦胧著双眸直盯著他。

「我一直对自己的布局很有信心,可是只有你,生平只有你一再让我意外。华儿,华儿……」他沉痛地喊著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她就会醒来。

「真的吗?」床上传来一丝细小沙哑的话声。

「华儿!」朱翊蓦地睁开眼,直视著大病初醒的容华,「你醒了?!」完全不敢相信,他又抓著她的手连声问道:「你醒了?真的醒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虚弱地一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刚才说了什么?朱翊已经回想不起来了。这几日他在她耳边喃喃细语,说过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只要是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我渴了。」得到他的答案,她满意了。

朱翊闻言,赶紧由桌上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喝下。他一辈子没做过这样的事,显得有些笨手笨脚,把她的衣襟都弄湿了,但窝心的感觉却确确实实的传递到容华心里。

见他又皱眉闷声,用自己的袖子在她胸前胡乱擦拭,原来他也有做不好的事。容华很想笑,可是气息牵动胸前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心!」他想拍拍她替她顺口气,然而力道拿捏不好,却令她咳得更厉害。他连忙收手,苦恼地盯著她,「你为什么要刺这一刀?你真的……这么不想跟我走吗?」

「不。」她轻轻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因为我想跟你走,所以我刺了那一刀。」

望著朱翊大惑不解的神情,她淡淡一笑地向他解释,「只有这么做,宁妃才会彻彻底底的消失,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他轻抚她消瘦的脸蛋,苦涩地说,「只要你被摘去妃号,我有千百个理由可以带你走,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你根本不必伤害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再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那刀故意刺偏了。」她举起另一手抚著右胸上的伤处。这隐隐的痛也是她欠朱祈良的。「纵然我被贬为庶人,你在这种情形下和我在一起,皇上日后便不会再相信你,也难杜悠悠众口。但现在宁妃已死的消息若是由皇上证实,以后就算有人看到我,亦不敢多说什么。」

「你太天真了。除非你换张脸,否则众人还是会议论的。」他摇头苦笑。他看得出朱祈良对她感情上的转变,即便现在他认为她死了,但日后若发现其实她还活著,朱祈良也会想尽办法争取她。「我也不在乎皇兄信不信任我。像我这种成天打他妃子主意的人,他还是别信得好。」

「他必须信任你。」容华想坐起身,挣扎了一下,朱翊赶快扶著她,轻轻将她抱起,慢慢靠在床头,动作之谨慎,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弄痛了她。

「你说过的,少了我,就不能成亲了?」

「是的,我说过。」他郑重地颔首。

「在成亲之前,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她无比认真的看著他,「我要你帮助皇上驱逐鞑靼,夺回皇位,然后稳固他的位子。」

「你……」这得花上几年的时间?她真这么在乎朱祈良?朱翊呆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你让我嫉妒他了,华儿。」

「我承诺过他的。」

和她坚定不移的表情相对半晌,朱翊才叹口气,无奈的妥协了。「好吧,我答应你。」

容华看著朱翊从她醒来之后,对她的一言一语都无计可施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那妩媚而又动人的姿态,美得令朱翊移不开目光。她朝他伸出双手讨一个拥抱,这根大木头却看呆了,动也不动。

「唉!」她只好忍住胸口的疼痛,主动偎进他的怀中。

软玉温香在抱,朱翊才回过神来。怕她扯动伤口,索性陪她坐上床,一手搂著她,另一手抚模她柔顺的长发,「华儿,你真心笑起来好美。」

「这句话皇上说过了。」她故意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

「什么?!」说不定谋朝纂位是个好主意……朱翊沉下脸,「华儿,我可以收回方才答应你的话吗?」

「你说呢?」她侧过脸,安抚似地吻上他,柔情蜜意瞬间席卷两人,再也分不开。这时候就算容华想当七王爷,朱翊可能也会毫不考虑的答应她。

或许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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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关的战役在朱祈良授权下,暂且由梁子毅负责,鞑靼虽忌讳晋军,但也没有退兵的迹象,且梁子毅奉朱翊的命令,加派重兵保护朱祈良,免得他被赵元任派来的刺客暗杀,故战事久久僵持不下。

另一方面,朱翊在容华的催促下,回太原不到几天又急急忙忙地赶回紫荆关,在埋怨她厚此薄彼的同时,面对朱祈良时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皇弟,你在怪朕吗?」朱祈良唏嘘不已,「一朵好好的花就这么凋零了,朕很后悔,可是却来不及了。」

朱翊缓缓摇头,嘴角浅笑悦意甚浓。这朵花应该是被他亲手折下,移至了太原……但朱祈良不知道,他总是被蒙在鼓里,无怪乎她放不下他。

「你不怪朕?」朱祈良误解了他的意思,坐直了身抓住他。

「是你该怪我才对。」朱翊模模鼻子苦笑。

思索片刻,朱祈良颓败地往后一靠,放松的表情里悔恨依旧,「朕该怪你什么?是你点醒了朕,朕也该从梦里醒来了。只是你这次几乎要了朕的命——」

停了一下,他挥手撤下楼里其他人。

「宁妃等于朕的脑袋,而李洛……是朕的心。你这次同时砍了朕的脑袋又挖了朕的心,朕到现在仍无法释怀。」

「你不怪她隐瞒你的事?」这个问题是替容华问的。

「朕相信她对朕是忠心的。」追忆她过去和他相处的片段,朱祈良讽刺地发现值得一提的竟少得可怜。只有在她伴随他到紫荆关后,他才真正认识她,片片段段全都深刻地印在脑里。「否则她不会在力荐亲征的同时,又要朕请庄仲淳摄政。赵元任不知是怎么逼迫她的,在朕的羽翼之下竟然还保护不了她,这是朕的失败。」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朱翊笑笑,「皇兄,现在亟待解决之事有两件,其一是先逼退鞑子;其二,从赵元任手上夺回你的皇位。」

「可是朕一来没有足以和北京守军抗衡的军队,二来没有能人帮朕,恐怕很困难。」这是一种暗示。

朱祈良现在失势,朱翊不是非帮他不可,更可以什么都不管,继续回到太原做他的王爷,反正赵元任为了稳定局势,一时半刻对朱翊起不了威胁,更怕太原起兵反抗新皇,所以必会虚与委蛇。

况且朱祈良对朱翊有愧,朱翊即便帮了他,最后仍是要回太原,这没有可说话、可信任的人,他……害怕。

「我帮你。」朱翊勾起唇角,保证似地将手搭上他的肩,「你别忘了,我们除了是君臣,也是兄弟,五伦里就占了两伦,能不帮你吗?」

「皇弟!」朱祈良动容的抓住他的手。

「我不仅帮你驱逐鞑子,还帮你夺回皇位,最重要的,我会帮你稳固这个位子。」

他一本正经地保证,顺便提出另一个他盘算已久的念头,「但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在容华的要求下,他本就会帮朱祈良,只是他这个人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

「什么事?」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他神秘地卖了个关子,「放心,这件事于皇兄本身无害,但对我却十分重要。君无戏言,我要你先答应我。」

几乎没经过考虑,朱祈良重重点头,「好!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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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八年春,晋军将鞑靼逼退紫荆关数十里外,旋即,朱祈良带著晋军回到北京,与守城军队发生激战,朱翊使计让城里的人民看到朱祈良归来,于是在民情激动下,内外交攻,给予守军极大的压力,不过数月,赵元任领众官兵开城门出降。

朱祈良复位,赵元任因叛变处以秋决,但他同时身为国丈,故免去株连之罪。其余相关人等一律严惩。至于皇后赵致玉,因事关皇室丑闻及朱祈良个人隐私,在极力压制消息的情况下,仅仅削去后位,打入冷官;李洛则流放关外服劳役。

庄仲淳护位有功,封为内阁首辅,皇宫内因赵元任的判刑,赵党一夕溃散,宦官因而得势,王公公升任司礼监太监,势力不断扩张,与内阁形成抗衡之势。

昭德十年,朱祈良命晋军北伐鞑靼,这一役又将鞑靼驱赶离关外百里,并要求鞑靼签订和约,承诺永不得越过长城,且质子于京城。此外,征北将军由梁子毅升任,镇守紫荆关。

昭德十一年,王公公因贪污被削去官职,朱祈良颁布命令,宦官永世不得干政。

时光递擅,朱翊被拖延了三年多的大婚,终于在太原举行。由于他的影响力已不同以往,朝中大官几乎都赶至太原晋王府祝贺。一时之间,王府塞不下这么多人,官职较卑微的还得住在外头的客栈。

大婚当日,主婚的朱祈良从一开始脸色便相当怪异,一直到喜宴席上,他仍眉头深锁直喝闷酒,一点也融入不了众人的欢乐中。

「皇上,七王爷大婚,您不高兴吗?」庄仲淳在旁已注意很久。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唉!教朕怎么说呢!」想到大婚前在御书房内,朱翊才向他说明要他帮忙的那件事,惊讶得令他差点把批阅中的奏折傍撕了。

但碍于「君无戏言」这句话,他纵使气得牙痒痒的,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瞪眼。

「新郎倌领著新娘来了!」忽然,靠近内室一隅的客人欢欣鼓噪起来。

北方人较为不拘小节,且朱翊坚持要让大家瞧瞧未来的王妃,因此他带著新娘子来到宴席内向众人敬酒,也形成喜宴中的高潮。

两个新人经过之处,无不掌声雷动,但在看清王妃的面容后,拍手的人全都瞠目结舌,双手甚至停在空中忘了放下来。

来到了主桌,新人向朱祈良行礼,终于席上有人忍不住惊讶地高声叫出——

「是宁妃!」

「宁妃不是牺牲了吗?怎么变成了晋王妃?」

会场议论纷纷,朱祈良突然起身,态度严肃地伸手喝上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在一片寂静之中,他脸色深凝,心思百转千回。

他仍可以后悔的,只要他舍弃与朱翊的协议,要他一句晋王欺上瞒下的指控,她还是他的。即使这么做会与朱翊反目,会再一次困住她……

眷恋地望著新娘子盈盈秋水下深藏的忧虑,他终是像在背书一般僵硬地开口,「她不是宁妃!她是……宁妃的孪生妹妹。」

全场哗然,晋王妃看上去分明就是宁妃,大家又一人一句地猜测起来。

纷乱之际,没有人注意到朱翊悄悄地朝他的王妃一眨眼,但却被狠狠地拧了一把。忽然,朱祈良身边的庄仲淳也站起身,突兀的动作又让现场一阵安静。

他仔细观察了王妃许久,又看了看朱翊及朱祈良,终于抚著胡子说道:「她……」像是犹豫的停顿,众人屏住气息等候他的下文。

由于庄仲注德高望重,又是内阁首辅,说的话具有十足代表住。

「她确实不是宁妃。」

这下子众人无言了。寂静的喜宴里,简直连烛火的「 啪」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仔细一瞧,眉眼之间确实有些不同嘛!」有人高声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王妃分明比宁妃要再美上一些。」

「这身形仪态也不一样啊……」

从今以后蜕变而为晋王妃的容华感激地看了庄仲淳一眼,而这位前朝重臣也抚著美髯,第一次朝她露出笑容。

喜宴继续欢乐的进行,新人先向朱祈良敬了酒,他也举起酒杯,赌气似的一口灌下。「咳!」朱祈良咳了一声,引众人的注意,而后十分不自然地贺道:「良辰吉日,朕祝两位新人永结良缘,白头……白头偕老。」

「谢皇上!」朱翊意气风发地打了个揖。

「皇上……」见到朱祈良不悦的举动,容华欲言又止。

「你……」她著嫁衣的模样,朱祈良该是看过的,但如今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认知令他不禁鼻酸起来。不能自已地望著她半晌,又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干咳两声,「你真像宁妃,朕一时竟失神了……皇弟,你以后会好好待她吧?」

「当然!」朱翊收起笑容,郑重保证。

「很好!」他长吁口气,眼光移向容华,「朕这个皇弟是人中骁骥,嫁进王府,朕相信你会幸福的。日后你要好好的服侍他,朕的……」心里挣扎不己,但见到她期盼的模样,他才深深呼吸,吐出那个他一直不愿叫出的称呼,「朕的弟妹。」

随著他的话,容华不由自主地笑了,又是那样美丽不可方物,朱祈良终于忍不住别过脸,不敢再看。

即使只有一眼,他也知道,他永远忘不了她的这个笑容。

「新人也该到别桌敬酒了吧?七王爷,今晚你是逃不掉了!」

「嘿嘿!平时议论政事老是输给七王爷,这回定要灌你个不醉不归!」

宴席再次因新人敬酒而热烈起来,冲散了弥漫在主桌一端的些许离愁。

这个夜晚,被折下的花以另外一种姿态,美丽的绽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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