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后台湾台北
华灯初上。
这是一家装潢极气派的高级餐厅,细柔的古典音乐在空气间流荡著。
「差不多了吗?葇亦。」问话的是个充满成熟优雅风韵的东方佳丽。
「是的,母亲。」一位身穿粉蓝色丝质洋装的女孩拿起浆白的餐巾轻拭了下嘴边,声音轻柔。「父亲,母亲,我去洗个手。」
「去吧!」席上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点点头,尽避已届中年,依然风度翩翩,闪亮如昔的金发和深邃的绿眼,举手投足间在在显示出一股雍容的潇洒。
葇亦朝父母微微颔首示意后,举止高雅地起身离席。
「葇亦这孩子……」男子很得意地看著粉雕玉琢的女儿吸引众人赞叹的目光。「再过一个礼拜就要二十岁了。」
「可不是!」女人带著美丽的笑容说。「她的生日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男人的眼中闪著引以为傲的光。「她会是最引人瞩目的主角!我真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呢!」
「是啊!」女人带著感叹附和。「她是我们的骄傲。」
这对举止优雅的夫妇,男的俊女的美,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们的独生女,葇亦,更是撷取了他们的长处。
那如云的黑发闪著光泽,白嫩如雪的肌肤仿佛一触即溶,凤眼微扬的瞳孔是湖水似的深绿,挺得恰到好处的鼻梁下,是两片与生俱来的红濡唇瓣,加上几许未脱的稚气,衬著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还有从小所受的贵族教育,在众人眼里,葇亦是朵开在悬崖上的兰花,娇美得秀色可餐,却遥不可及。
这也是葇亦的父母刻意为女儿所塑造的完美形象。
嘿!没人!好极了!
葇亦在闪著火树银花的餐厅后园里,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见偌大的后花园里没有人,不禁纵情地展著双臂,伸著懒腰。
呼!总算能松了一口气!在众人面前装淑女实在是件很累人的事,但是父母亲可不这么想。唉!谁教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这样。
打从小时候,她就爱在后院爬树,在草地翻滚,在楼梯扶手上一溜而下,可是每每她一有这样的举动,便会惊动全家上下的佣人,然后是家庭教师的斥责,弄个不好,让父母知道了,还会被关起来思过一天。
这全是因为她很倒霉地出生在一个与众不同的家庭,所以必须要很「认分」地接受高尚名媛淑女的教育模式,不管她愿不愿意。
嗯!月明星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葇亦抬头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儿,顺手提起裙摆,踹掉脚下的高跟鞋,趁著这后园还没有人时,舒畅地踢了两下腿。
嘻嘻!她一面扬甩著小腿,一面忍俊地想,要是被父母见到她这举动,肯定会昏倒!要是她在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宴上像现在这样掀提长裙,如日本相扑般张腿半蹲,父母亲准会被吓出心脏病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恶作剧地笑出声;不过这恶作剧的时光只有这么一下下,她深呼吸口气,也该回去了,否则被父母发现自己这副德性,肯定永世不得超生!
她穿上鞋,整了整身上的衣装,转身朝厅内走去,准备重新加入父母的餐席,心中却舍不得地叹著气,想要毫无顾忌地舒松筋骨,就得找像这样四下无人的时刻才能「轻举妄动」,否则要是被人认出她的身分,父母亲可就糗了!
葇亦一面想著,一面伸手准备推门而入,突然感到一片高大的黑影自她身后罩下来,就在她好奇地要回身看个清楚之际,对方已倏地扬起一块白帕蒙上她的脸。
她的心一惊,正待挣扎,而一阵哥罗芳的气味却迅速地占据了她的意识,然后,她的眼皮就睁不开了……
「奇怪,」坐在餐厅里等待许久的男人低头瞄了下表。「葇亦这孩子离座有半个钟头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我让人去化妆间看看!」
女人优雅地用餐巾踫踫唇,从容地吩咐一名女侍,几分钟后,那名女侍从位于餐室外的化妆间回来。
「夫人,」女侍带著职业性冷静而低沉的口吻。「对不起,小姐不在化妆间里。」
「噢!谢谢。」女人带著微微不安的眼神看向丈夫。「这孩子不知跑哪儿去了,要不要叫人四处找找?」
「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这孩子是不会跟我们玩捉迷藏的。」
虽然口中说得这么轻松,男人还是不自觉地微蹙起眉头;沉吟良久,终于忍不住叫随行几名护卫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在这占地颇广的餐厅展开寻找的工作。
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寻后,仍旧不见爱女的芳踪,这对美丽高尚的夫妇终于抑不住心头的忧虑。
「这孩子会跑到哪儿去了呢?」这时,平日处事泰然的男人也焦急了。
做母亲的更是忧形于色。「你说,葇亦她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不是爵爷与夫人吗?」
一个骤来的声音令这对夫妇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位金发碧眼,相貌俊美,神态优雅的高大青年。
「啊!是毕雷斯家的孩子!」夫人随即习惯性地露出友好的微笑。「真巧!你也到台湾来了!」
「刚好家父要我来办点商务方面的事,」这青年露出亲切迷人的笑容。「我打扰到您们了!」
毕雷斯家虽贵为欧洲皇族,但寇尔‧毕雷斯爵士却对企业的经营颇有一套,在继承毕氏企业后,近年来又将其企业版图扩充至亚洲。
「哪里!请坐,用过餐了吗?寇尔。」
身为爵爷的男人对眼前的青年微微颔首,对于寇尔在企业界所展露的锋芒,在同个领域中地位不小的他向来颇为欣赏,何况两家向来就是旧识。
「刚吃过,」寇尔拉出尚未动用的椅子,从容坐下,笑容依旧,眼光朝葇亦的座位瞄了一眼。「葇亦小姐没同爵爷和夫人一起来吗?」
一提到葇亦,爵爷夫妇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葇亦她……」
经过数秒钟的迟疑,夫人征求同意似地看了爵爷一眼,带著些许求救的意味转向寇尔,决定告诉寇尔前一刻所发生的来龙去脉。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天杀的大混蛋!臭笨贼!」
葇亦朝著房门用力地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嘴巴也喊得口干舌燥,然而,笨重的房门没有丝毫动静,她的手脚却巳红肿发疼,喉咙也痛得要命。
「喂!没水了!我渴死了!喉咙也在痛,快拿枇杷膏来!」
从未见过被人绑架的肉票不但骂街似地叫喊,竟还下命令要求拿枇杷膏来润喉。可是对方却顺著她的要求,在很短的时刻里,送来枇杷膏和矿泉水,因此葇亦感到有趣极了,一点也没有当肉票的痛苦。
「喂!杀千刀的,你们下地狱吧!」
喝了枇杷膏和矿泉水,体力稍稍恢复后,像是在玩一场游戏似地,葇亦又朝著房门又踢又叫起来,还用了好几国的语言流利地叫骂著。
一阵从未有过的解放感觉如电流般窜过她的血管,让她心头不觉兴奋起来。
啊!原来被人绑架就是这样!苞电影和新闻里所说的有很大出入呢!从这秒钟起,她越骂越顺口,越骂越high,哇!好过瘾!
「喂!阿金仔,你确定这里面那个小杂仔是什么公爵的女儿?」房门外的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皱著不解的眉头,问身旁矮瘦却较精明的伙伴。
「上面这样交代下来的,」阿金仔也一脸困惑。「说她老爸是外国的什么官什么爷的,她妈妈是什么什么国际财团董事长的女儿,所以要对她……」
阿金仔的话尚未说完,房门又砰砰作响了,随之而来的是葇亦喊叫的声音。
「喂!外面的,你们的话有严重的侮辱倾向,我要你们郑重道歉!别以为我听不懂台语!」葇亦在门的另一边又踢又喊。
「道歉?」这个身材粗壮的男子一听,立刻大骂三字经,怒冲冲地要打开门。
「阿荣仔,别冲动!」阿金仔及时阻止他。「忘了上面怎么交代了吗?」
「这嚣查某,」阿荣仔咬牙切齿地指著房门。「不但又叫又闹,还嫌吃得不好,要天天变花样,有肉票这么嚣张吗?当肉票还不认分……」
蓦地,葇亦的声音透过房门朗朗地插了进来。
「你要搞清楚,死胖子!是你们绑架我的,吃喝当然要算你们……」
这一边的葇亦摩拳擦掌地骂得正浑然忘我,不防近在面前的厚重房门陡然一开,只听「砰」地一声,葇亦整个人被门撞倒在地。
「噢!好痛!」
她抚著整张脸,这开门的力道还真猛!痛得她眼泪直淌,痛得她怒气冲天,她忿恨地抬起怒睁的绿眸,正待张口大骂之际,只见一个身量英伟的陌生男子目露冷光,手中的枪口直直对准她,不由得一愣,所有的怒骂瞬间全不知去向。这男子长得十分英挺,深邃的眼眸正凝视著她……
只见男子似乎也微微一怔,迅速收起枪,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葇亦愣愣地看著大开的房门好一会儿,才茅塞顿开地爬起身来,啊!自己真是的!有机会逃跑居然还在这里当白痴!
想到这里,她随即箭似地往外冲,但一到门边,眼前的景象又教她猛地煞住脚步。
天哪!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骇然地看著躺在地上早已断气的阿金仔与阿荣仔,完全无法进入状况。
这对绑匪怎么突然就蒙主宠召了?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理智在告诉葇亦要赶紧逃才是;但眼看著他们两人虽已断气,胸口仍然鲜血直冒的同时,她的脚当场就无力了,更遑论要提步快跑。
跑哇!葇亦,快跑哇!
理智在她的脑中不断地催促著,但是这会儿的她却十分不争气地全身瘫软在地上,牙齿也吓得格格作响。
天哪!死人耶!
突然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地隐隐传来,这立即提醒了她,再不跑,可能就会被当凶手,她可不愿当个待宰的羔羊。
快跑吧!葇亦!自我鼓舞的声音在心中越来越响,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提起勇气,拖著不听话的身子,不顾方向地奋力朝外奔去。
咦?这儿有车!
她不知自己究竟跑到哪里,发现眼前停著的一部跑车,钥匙竟然仍插在车上,只能说自己是非常幸运!
正当她欢喜兴奋地坐上驾驶座时,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教她猛然提心吊胆地望去,只见一个逐渐奔近的硕壮身影——
啊!是刚刚那个男人!葇亦立即对这个「算是」救了她的陌生人有好感。咦?后面好像有人在追他,不过他跑得可真是快,那些追在后面的人落后了一大截呢!咦?朝她这里跑来了!
葇亦见状,立即不假思索地朝那人挥起手,示意他坐进车内。
那人动作著实迅捷,葇亦才刚放下手,那男子已打开车门坐进旁座了。
听著那人带著微松口气的轻喘,葇亦登时有了一股拔刀相助的侠义快感,随即伸手熟练地扭转钥匙,发动引擎。只听这车引擎转了几声又停,她只得再次发动,引擎依旧是转了几下又停。
「糟糕!」此时,只听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葇亦终于忍不住焦急大叫。「这车坏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那人已把气息调匀,手中的枪也收回怀中。「你刚刚发动车子时,没踩油门。」
「什么?」她转向他,一脸茫然。「油门?油门在哪里?」
那人怔了几秒,才疑惑地说:「就在你脚边。」
「脚边?」她用左脚探了探,果然发现了一个踏板。「有了、有了!」
葇亦说著,立刻兴奋地再次发动车子。
「等等!你踩的是煞车!」那人一脸被打败地喊了一声,眼看著追来的人越近了,立即说:「算了!还是我来吧!」
讨厌!她真不想离开这个驾驶座!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不点头,只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换座位。
只见那人熟练地发动引擎,没一会儿功夫,跑车随即像旋风般朝黑暗冲去。
「这车,」葇亦见跑车的性能在那人的掌控下发挥到最极点,不禁感到困窘地自我解围说:「这车还真重男轻女哟!」
那人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你从没开过车吗?所有车子的结构都大同小异。」
「唔——」这下子,一向只坐司机开的车的葇亦不由得脸红了。「车子不是钥匙一插,就能跑了吗?」
这种谬论大概只有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女孩才想得出来!男人似笑非笑地哼了哼,让跑车在黑暗中飞奔好一段时间。
「你要在哪里下车?」他终于先打破沉默,开了口。
「嘎?下车?」顿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才恢复运作。
什么嘛!这车子是她抢到的耶!亏她当时还那么好心邀他上车,救了他一命,这会儿,他竟喧宾夺主地要赶她下车,有没有搞错?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良心?
葇亦想到这里,先前对他的许多好感顷刻间一扫而空。
「下车的应该是你吧!」她满怀不悦地回答。「这车可是我先拿到手的!」
她才刚把话说完,便听到一阵刺耳的煞车声,接著便是车身猛烈地一晃,那人随即将车内的照明灯扭亮,转过头来打量她。
什么?他这样眨也不眨地干瞪她是什么意思?葇亦见对方如此无礼地注视她,心中有气,不甘示弱地睁大绿瞳与他相对峙。
车内的两人这样瞪眼相对没多久,葇亦便开始感到厌烦了。
天哪!这个神经病要这样跟她大眼瞪小眼地看到什么时候?她的眼楮有点发酸了,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他!
就著车内昏暗的小灯,她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对方的轮廓。
微带古铜色的脸有点棱角,浓眉下的单眼皮透著清朗有神的光,不高却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嘴看起来有点宽,跟她心目中的美男子……有段距离。
不过,也还不赖,这张东方面孔也不输她那几个长相俊逸的表哥……可惜是个神经病!葇亦一面打量,一面惋惜地想。
「小姐!」经过几分钟无言的对峙后,对方终于静静地开口了。「这是我的车。」
「嘎?」葇亦的脑袋再度呈现一片空白。
只见对方不带表情地继续。「所以,你要在什么地方下车?」
「我……」葇亦迟疑地张著嘴,思维却在快速地转著。「我不能下车!」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出来透气的机会,就这么回去父母身边当乖乖女,那未免太虐待自己了吧!
葇亦虽然明白父母的焦急和忧虑,但是,眼前这个能远离束缚的自由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在这种情况下,只好背负起「不孝」的罪名。
「什么?」这回换对方愣住了。
「我……我是被他们绑架来的……」她的音调骤降,显得无限委屈。
「那么你现在自由了,不是很好吗?」他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不!」她把头埋入手掌中,哀凄的声音自她的指缝间幽然飘出。「要是我回家,他们还是会追杀我的!他们这群坏人绝对不会放过我!」
她不晓得眼前这个男人跟那帮人之间的关系,但见他能在那个地方大闹一场,肯定是跟那帮人相互敌对。
只听那人用旁观者超然的口气说:「你现在正可以回到你父母身边,甚至要求警方保护,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
不待他说完,葇亦陡然「哇」地哭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见她哭得凄然,他不禁错愕地皱起眉。
「我……我不能回去……」她抽著气,流著泪说。「爸妈……把我卖给了这帮流氓……」
他沉默地盯视埋头低泣的她几秒后,带著几许怀疑问:「你不是台湾人吧?」
正低头掩面的葇亦心中大叫「糟糕」,尽避自己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华语也说得字正腔圆,但眼瞳的深绿是瞒不了人的;心念转动间,面现哀戚。
「我……听我妈妈说,我爸爸是派驻在台湾工作的美国人,对我妈妈始乱终弃,后来我妈妈肚子大了,只好随便找人嫁……」
案亲,母亲,对不起啦!她心中悄俏说著,偷眼瞥见那人半信半疑的神色,连忙又使劲地凄然放声大哭。
「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啊!知道了!你一定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一定和其他人一样在心里骂我是……」她现学现卖。「杂种!呜——」
葇亦看那人有些动容,不禁越说越入戏,最后竟当真簌簌地落泪了。
「我真不晓得我妈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当初把我堕胎堕掉,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命苦!而我也不用忍受大家对我的异样眼光!」
只见那人沉著脸,没说话,但在那淡漠的眸光里,葇亦看到了同情,这下子她更暗加把劲,声音更显哀怜。
「……我是个有家归不得的人……」
真麻烦!那人微凝著眉,怎会在这节骨眼踫上一个身世如此凄凉的女孩?这样丢下她不管……见葇亦抬起盈盈的泪眼望来,他心中没来由地一动,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孩竟美得教人心怜。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清了清喉咙,言归正传地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无助地抽噎著。「如果这样回去,肯定又会被那帮流氓抓去当妓女,」她越说,哭得越是哀凄。「我……我不要啊!」
这真令人头痛!向来独来独往的他,听葇亦说得如此凄怆无助,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动摇,怎么办?总不能将这女孩丢在这里不管,可是也不能让她跟著他走。
「我……」葇亦看出他的犹豫,随即夸张地打开车门,做势要下车,声音透著凄凉。「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反正我一个人,这样自生自灭也无所谓……」
「你可以暂时在我那里过一夜!」
话一冲口而出,他就后悔了;但是见眼前女孩的迷蒙泪眼,有如含露带雨的娇嫩花朵,引人爱怜,这样神情凄美地望著他,教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动。
刹那间,竟教他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唐突地别开头,再次起动引擎,熄了车内的照明,让车子稳当地前进。
但是,他匆忙的眼光忽略了正感动落泪的葇亦,死命拧扭著自己大腿的动作。
「谢谢你!我叫葇亦。」她吃痛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娇怯。
柔意?他心中一阵好笑,这眼前的女孩和「柔意」这两个字有点名不副实!不过,这分明是洋名字Zoe的中文音译!可见她母亲仍念著她那始乱终弃的洋父亲,他没来由地暗自感叹了一声。
「人家都叫我飞狐。」沉默许久后,他才模糊地说。
圆山饭店的总统套房里响起了一阵叩门的声音。
「请进。」爵爷的声音虽然清朗如昔,但仍透著忧心的意味。
「爵爷,夫人,」走进来的颀长身影是寇尔,眼中有著伤怀。「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谢谢你,寇尔。」爵爷对寇尔投以感激的一眼。「已经过好几天了,歹徒到现在仍然没有跟我们联络,我看,还是要报警!」
「不妨再等几天,爵爷。」寇尔认真地说。「想想看,葇亦小姐失踪的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只怕有心人士知道后从中搅和,更容易节外生枝呀!」
「可是葇亦她……」夫人早已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爵爷,夫人,」寇尔神色郑重。「我们大家都知道,贵族头饺并不如从前那么吸引人,但就怕好事者冲著您在企业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从中搅局,那岂不增添许多无谓困扰?」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由于贵族头饺和在企业界的地位,爵爷始终是新闻追逐的对象;后来他又和亚洲财团创办人的么女成婚,这段东西方结合神话似的婚姻,使爵爷一家人更成为世界媒体的焦点。
如果葇亦失踪的消息传出去的话,可能不仅找不回葇亦,甚至连他们的行动都失去自由。爵爷叹了一口气,寇尔说得对,他绝不能贸然报警。
「那么,」爵爷关爱地看了忧心忡忡的妻子一眼。「我们就再等几天看看好了,在这几天里,就先请我们在台湾的人找找。」
「我这里也另外加派人马,大家同心协力一起进行吧!」寇尔道。
爵爷夫妇不禁对眼前的青年投以热烈的眼光。「真谢谢你了。」
「这是应该的。」寇尔笑笑。「那么,我就先回去交代下面的人赶快进行,请原谅我的告退。」
「客气了。」爵爷颔首回道。
寇尔才刚走出爵爷夫妇的总统套房,怀里的行动电话便响了。
「什么事?」他快速走到离总统套房最远的窗边。
「毕雷斯爵士,」对方的声音从手机里急急传出。「那位小姐不见了。」
「什么?」寇尔的目光一凝,面有愠色。「怎么回事,我不是要你们好好看著的吗?」
「我们一切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可是好像是‘闪电’的仇家雇了职业杀手,不但杀了‘闪电’,他的手下也都被杀得一干二净,包括看守小姐的那两个人。」
「难道那个杀手知道她是什么人而绑架她?」寇尔沉吟道。
「不!职业杀手向来只杀不绑,所以应该不会牵扯到绑架的事,只怕另外有我们不知道的非法分子晓得小姐的身分,将她绑了去。」
这下事情闹大了!寇尔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绑架一事弄假成真,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看来要重新策划才行。
「你吩咐下去,不管怎样都要把人给找回来,还有,去查查‘闪电’的仇家以及受雇的杀手是谁,说不定就是他们绑架了她,要快!」
「是的,爵士。」
寇尔收起行动电话,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居高临下的景象。
葇亦的二十岁生日即将来临,届时,所有欧美上流社会的未婚青年,都会受邀这场美其名为生日宴,其实是爵爷为爱女择婿所举办的宴会。
美若天仙的葇亦当然从不缺乏追求者,但是从小就在象牙塔中长大的她,似乎不如其他同龄女孩那么憧憬恋爱,加上父母的极度保护,她始终是个不解世事的瓷娃娃,而婚姻一事由父母安排便是自然而然了。
一向风流的寇尔对葇亦的丽质天生并非不曾动心过,只是那种中规中矩,百分之百淑女的模样让他感到乏味;但是无可否认的,站在婚姻对象的立场,葇亦绝对是个最佳选择。
眼前这个绑架游戏是很早就计划了。毕氏企业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呈现外强中干的现象,就在葇亦十八岁的生日宴上,他注意到葇亦的父母开始暗地为爱女物色乘龙快婿,也同时点燃了这个绑架计划。
他事先得知富可敌国的爵爷及其家人访台的行程,让自己在这里和他们巧遇,其实早已暗中买通台湾黑道人物「闪电」进行绑架,但不得伤害葇亦的行动。
按原本的计划,应是由他救回被绑架的葇亦,让本来就对他印象绝佳的爵爷夫妇在他救回葇亦的刹那,更属意他为葇亦的未来夫婿。
这样一来,不仅毕氏企业濒临绝境的危机得以解决,他甚至有机会坐上爵爷在企业界崇高地位的宝座。
然而,这原本进行顺利的一切却被一个无名杀手给破坏了!
想到这里,寇尔忍不住暗暗咒骂了一声。但是,他的机会仍未流失,只要他能找回葇亦。
葇亦,他喃喃念著这个名字,她将是他成为企业界龙头的踏板。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葇亦带著新鲜与好奇看著呈现在面前的简单家具。
一顶床铺,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充其量再一盏台灯,哇!原来这么破的地方也能住人!
「今晚你就睡这吧!」飞狐指了指房里唯一的床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等等!」她无法忍受浑身汗黏的感觉。「我……我想洗澡。」
「这里没有热水。」他的语气是公式化。
她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走向浴室。「我还是要洗澡。」
飞狐面无表情地看著浴室的门关上,听著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水声,吐了口气,十分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房里,他著实后悔让她留下,当下打定主意,等明天她醒了,就打发她走人。
像是无法适应房里多个人似地,飞狐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他再度回到房间时,葇亦已入睡。
在台灯幽然发出的昏黄光线下,床上那张熟睡的脸庞显得异常安详甜美,飞狐扭熄灯光,悄然坐在角落的椅上,多年来的训练,他早已养成坐著也能入睡的习惯,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有时,坐著是要比躺著来得安全。
就在飞狐刚坐稳,准备合眼之际,屋内的灯陡然一亮。他立即警觉地按著怀里的枪,却发现葇亦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她刚刚沐浴完毕出来,却没看见他的人影。
看著葇亦掀被坐起,飞狐愕然地扬起眉。「你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脏了,」她说得理直气壮。「看到抽屉里有干净的衣服,我就拿来穿。」说到这里,她扯了扯身上宽大的衣衫。「你的衣服?」
这不是废话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屋子!飞狐微蹙起眉心,没有说话。
「喔!有没有吃的?我肚子好饿!还有,这床不舒服。」她一脸无辜地说。
飞狐的眼光狠狠一睨,这女孩虽说是历经劫难,但是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像是在度假,仿佛他这里是旅馆,她在叫roomservice。
但不等飞狐的反应,她突然大大打了个呵欠,又倒回床上。
「……晚安。」说著,她便扭熄台灯,房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奇怪的女孩!飞狐在黑暗中,盯视著葇亦躺在床上的背影,回溯几个小时前初见葇亦的经过。
这个清艳绝伦的女孩似乎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种历尽沧桑,至少那对湖水般的绿眸就显现不出半点受难的味道;而她适才的种种举动更感觉不出那种受囚已久,重获自由后应有的惊怯。
尽避她的言行举止有些天真,却又透著一股说不出的优雅气势,这与来自一个不健全家庭的感觉截然不同,但是……
在黑暗中,葇亦泪眼迷蒙茫然无助的模样似有似无地在他面前出现,仿佛对他顿生的怀疑有著无奈的凄楚。
懊怀疑她吗?思维百转间,他不觉眉心纠结地合上眼;可是,能相信她吗?毕竟她只是个陌生人!
一阵困意在意念旋转间不觉袭上他的意识,在睡著以前,他提醒著自己,不管她是什么人了!等女孩起床后,他一定要她离开,这样日子便会恢复往昔的静如止水……静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