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结婚后 第五章

日子,便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

即便是未婚奶娘的身份已经改变,即便是她成了名正言顺的两名孩子的母亲、成了某人专用的老婆大人——但她依然犹如一只圆圆的古董钟表般,长针短针永远围著固定的轴心转啊转、绕啊绕的,一成不变。

忙碌而悠闲,充实而自得,或许还带著那么一点点的未明情绪,她生活得依旧很开心。想来,婚姻,也就是如此了。

「如何,很漂亮吧?」

微笑地欣赏著眼前女子美丽的手链,苗清秀点点头,「真的很好看。」若说现在生活真的有一点变化的话,那便是她重新走进了人群,与许多少年时的好友又有了联系。

少了身前身后的那尾小小苞屁虫,她多了许多许多的闲暇,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浪费时间。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太容易适应这种「全职太太」的米虫生涯。逛街,购物,上美容中心,订做最新款时装……

她的确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身为女人,这便是所有的生活吗?她好困惑。

「清秀!」圆圆胖胖的样子不再,产后又恢复苗条身段的竹子晃了晃纤纤玉指,对同桌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你可不可以还魂呀?」

「呃?」苗清秀眨了眨杏眼,有点不好意思地歉意一笑,「抱歉喔,竹子。」

「想什么呢?」竹子支手托腮,.好奇心大起。

「也没什么的。」她微笑,「只是想一想晚饭该做些什么菜。」每日中午,月月在幼儿园用饭、不回家吃她做的饭了,害得她天天一个人独吃中饭。

「天啊!」竹子做了个昏死的手势,「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一刻!OK?」

「我知道啊。」清秀的红唇微弯,「可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三张嘴都很挑剔的。一星期之内,决不肯吃重复的菜色。」幸亏她每日只需供应他们一顿饭而已,否则这大厨还真不好当呢!

「完了,你完了。」纤纤玉指颤巍巍地指著那个笑得无奈却又幸福十分的小女子,竹子奉上一掬同情之泪,「还说嫁得不甘不愿呢,我看你明明很迷恋家庭主妇的生活!」

当初枉费她花了那么大的气力,拖著即将临盆的圆肚肚东奔西跑,想学月下老人牵一牵红线。可等她手握一大堆的照片去电召这二十六岁的「未婚女」过府相亲时,人家竟轻轻松松地告诉她——她、已、经、嫁了!

嫁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害竹子一直咬牙切齿到被推进产房的那一刻!呜,她生平第一次的红娘行动宣告失败。

「我本来不想嫁的呀!」苗清秀举手向天,认真地解释,「可就是因为你要帮我牵红线嘛,害得我不得不嫁了。」这样才好息事宁人。

「这么说,我是罪魁祸首啦?」竹子凉凉地瞪她。

「不是啦!」清秀嘟起唇,「可导火绳是你。」就因为竹子热心过度,在两人重逢后的第三日清早便打电话要她相亲,偏生电话好死不死地就被井尚文老大给接到了,才会害得她当天下午便被拎到了婚姻登记处!

「是哦,是我不对。」竹子还是瞪她,「我不管,媒人红包我还是要收的!」既然人家都这么讲了,若不收一个大红包岂不是太吃亏了?

「好啦,我双手奉上总行了吧?」苗清秀叹了一口气,从皮包掏出一个小红盒子来、双手奉上。

「什么东西呀?」竹子立即笑眯了眼,开开心心地接过小盒子,快手打开,顿时眼前一亮——盒子里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黄金锁,甚是古朴可爱。

「送小娃娃的。」苗清秀耸耸肩,「满意了吧?」

「呵呵,算你还算聪明!」竹子高兴而小心地收起大礼,「等你抱娃娃时,我也会记得送你一个的。」

她抱娃娃?

苗清秀「扑哧」一笑,「好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还抱什么娃娃呀?」她家有阳阳和月月已经很足够了,她可没力气再养一个娃娃来玩。

「你生个娃娃嘛!」

「不会的。」清秀摇了摇头,「家中有两个孩子已足够了,何必再养一个?」

「可那毕竟不是你亲生的。」

「有什么分别?他们可全是我一手抱大的。」除了血缘之外,其他的她自认没什么不同,「他们可是很依赖我的。」

「现在他们还小,但长大了呢?你毕竟不是她们亲生的妈,他们会好好地待你吗?」现实社会,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

「你太会幻想了。」清秀一笑。

「我是在替你著想好不好?」

「好啦好啦!」清秀可从不曾这样乱想过,「快中午了,你不回家吗?」

「回去干吗?」

「小娃娃总要喂奶的。」这个不称职的妈妈!

「有我公公婆婆呢!」竹子不在意地挥挥手,「他们早已告诉过我了,我只管生,他们会养的。」

「好一个妈妈!」苗清秀不甚赞同地摇首一笑,「你不怕娃娃长大了,不孝顺你这当妈的?」

「他敢!我就让我老公揍扁他这不孝儿!」竹子苗条归苗条,暴力思想可是不少的。

「是,你老公爱你爱到要死,当然会为了你父子反目。」清秀哼了老同学一声。

「哇哦,我怎么闻到一点点酸酸的味道?」竹子得意地一笑,「怎样,羡慕我们夫妻情深是吧?」恋爱过的人生果然是幸福的。

「我好羡慕,羡慕得要死。」清秀半真半假地说著。

「羡慕也没用啦!」竹子偏还要泼上一盆冷水,「谁叫你随随便便就嫁了的?」太过善良的人,只会吃亏。

「我哪里嫁得随便了?」清秀反驳。

「你嫁得难道不随便吗?」竹子夸张地竖起一根手指头,「只因为人家大小三口依赖惯了你,要你陪做功课,要你陪著玩耍,要你充当闹钟……他们哪里是娶你过门,明明是自私地独霸了你而已!」简直够卑鄙的,只为了自己的私欲,竟歹毒地牺牲了别人的一生!

「你讲得好难听。」清秀叹了口气。

「可我讲的难道是假的?」竹子哼了声,「你呀,实在是傻得没救了。他娶你,是为了他的儿女,可不是因为他爱你!」好冷血无情的沙猪男人啊!

「可他真的很……很宠我呀!」二十几年的相处,她岂会真的不懂井尚文的心?他一直拿她当做亲人来待的。

「可他不、爱、你。」竹子轻轻一吐气,点破这些美好景象的背后。

「爱不爱有什么分别?」苗清秀不肯认输,「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嘛!」

「可你明不明白,没有‘爱情’做基础的婚姻是不会稳固的,更不可能长长久久的!」清秀这个傻女孩!

「尚文哥才不会呢!」当初他与房玉是因为爱情才结婚的,可到头来不是一样分开了?

「不会?男人是一种很善变的动物。他今天会为了儿女而结婚,明天又如何不会为了儿女而再离婚再结婚?」她可是一片好心。

「不会的。」清秀有些词穷了。

「唉……」竹子叹一口气,对于昔日同桌钻牛角的性子无可奈何,「反正我言尽于此,你若想真与他长长久久,最好要他爱上你才好。」然后又狐疑地瞥了好友一眼,竹子问得小心翼翼——「清秀,我问你,你为什么肯答应嫁他?」就算人家一家三口很土匪地强迫老同学嫁了,可也要当事人发表一下意见的吧?

「他、他们强迫我的嘛!」她有些结巴。

「人家强迫你,你就会嫁?」竹子才不信呢,「我记得上学时老师强迫你背书,你怎不背?然后老师又强迫你一定要参加高考,你怎不参加?」

「我不喜欢读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呀,你不喜欢读书,所以谁强迫你都没有用。可是现在是人家强迫你嫁他——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呢,你怎会同意的?」竹子邪邪地睨著埋头闪躲的鸵鸟,「难道是因为——」

「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她还没说呢,这么急著撇清做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哦!

「没、没有、没有……」

「你喜欢人家!」竹子淡淡地点破吞吞吐吐的人的真心。

「我没有……」苗清秀低低地反驳。

「这倒奇了。喜欢便是喜欢嘛,为什么非要死鸭子嘴硬?」竹子敲了那个趴在桌上的人一记响指,「反正他如今也是你的囊中物了,你承认喜欢他又会怎样?」又不是谈恋爱的时间,还玩什么看谁先爱上谁!不算丢面子的事情啦!

「可是……」

「你不会不知晓自己的内心吧?」竹子一下子瞪圆了凤眸。

「我、我……」苗清秀抓抓头,抓了又抓,「我一直拿他当做哥哥来看的。」

「哥哥?」竹子怪叫一声,「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会嫁给你的哥哥吗?你会为了一个哥哥任劳任怨地帮他带大一双儿女吗?」

「难道不行吗?」清秀嘟起嘴巴,「反正我总是要嫁人的,那嫁给从小一直在一起的哥哥又有什么不好?」

「你的爱情怎么办?别忘了你最爱的课外读物是什么!」

清秀上学功课是不算很好,但她看书、特别是看爱情小说的功力可是全班上下无人能敌!只要随随便便翻上两页,清秀就能判断手上的小说好不好看,值不值得去读上一读。修炼到如此境界的言情小说高手,若没有一脑子的爱情幻想才怪呢!

「可我现在长大了呀!」苗清秀叹一口气,有一点悲伤,「儿时的梦幻终究是一场梦,现实终究还是现实。」

「这么认命?」竹子望著她,挑一挑细眉,「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不像又能怎样?」她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举手投降,「好啦,我是喜欢他,行了吧?」她是喜欢上井尚文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偏偏有的人就是爱刨根问底。

「你好烦!

「你管我!快快讲来!

「我也不知道。」苗清秀摊开双手,耸耸肩、老老实实地招供。

「你不知道?!」开玩笑!

「我没骗你。」清秀举起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你喜欢上他了?」

「感觉啊!」清秀再耸耸肩,「看到他我会开始脸红心跳;他出差离家我会有一点点想他;他回家我会想去抱著他宠著他——以前我可从没有这种感觉的。」她既然被同学戏称为「爱情小说大专家」,自然身怀绝技,懂得什么是喜欢的。再将自己的情绪与书本两相对照,喜不喜欢岂不是明明白白的?

「那他喜不喜欢你?」

「当然喜欢啦!」

「我讲的是‘爱’!」

嗯——这她可真的也不知道了。

「你惨了。」竹子看她迟疑的表情,便知有点不妙,「你爱上了他,他却好像还没爱上你——这可是很危险的哦。」

「有什么危险呀?」苗清秀再抓一抓头发,「反正这辈子他都属于我了,没什么好怕的。」

「若他爱上另外的女人了呢?爱到极点的时候,他难道不想与她结婚?」别忘了,他要她只是为了儿女而已!

「不可能的!」

「你这么笃定?」

「反正,他不可能爱上别的女人。」心里有一点点的闷。

「可他也没爱上你。」

「可他也说了,不论我要什么,他都给我的。」清秀忆起那夜,轻轻一笑,「他说,他要与我谈场恋爱,他会与我浪漫约会,他会让我——幸福。」

「他会?」什么意思?

「反正不管我想怎样,他都依我呀!」

「你想谈场恋爱,所以他与你谈场爱恋?你要浪漫的约会,所以他会给你一场浪漫的约会?!」

「是啊!」清秀甜甜地一笑。

「傻清秀,你还能笑得出来!」竹子几乎要发狂了,「爱情不是随随便便给的!而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你向他要求来的,算什么爱情?」又不是一件玩具,为了哄她开心,所以他给!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竹子正色沉声道:「清秀,听我一句,若你真爱上了他,那么你一定也要让他爱上你——心甘情愿地爱上你!否则,你们的一辈子——尤其是你的一辈子,便真的要毁了。」

苗清秀看著好友,有些愕然不解。

「清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悲哀的,没有收获的单恋也是悲哀的。你,明白吗?」???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悲哀的。

没有收获的单恋也是悲哀的。

你,明白吗?

明白吗?

她,或许明白,可又不知她明白些什么。

「怎么了?累了吗?」

洗完澡出来,瞅了瞅一直静坐在床边沉默发呆的小女人一眼,井尚文上前模模她低垂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清秀?」若他没记错,从他迈进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的清秀便是一副神游九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很罕见的异象哟。

毕竟,在他二十几年的有关她的记忆里,这小女子无时无刻不是在蹦在跳,在笑在闹的。偶尔的安静,若不是累了,便是睡了。很少见她这么长时间不言不语的!

「清秀?」他坐下,将发呆的妻子拉进怀里。

「呃?」她抬头。

「你今天怎么了?」顺一顺她有些乱的发丝,井尚文仔仔细细地审视著她,「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啊。」她扯起唇角。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来,告诉哥哥,哥哥出马帮你摆平它!」他拍一拍胸脯,拿出为人兄长的气魄来。

「哥哥?」她忍不住一笑,「好像某人已经不准我再用这两个字喊他了耶!「积习难改的人,是他吧?还是,在潜意识里,他一直是以「哥哥」的身份在看顾她,而非将她真的看作了他的「妻子」?

「真的吗?」他挑一挑眉,不在意地一笑,「可是喊了二十几年,我早习惯了阿秀这么唤我呀!算了,以后,你想怎样喊我便怎样喊好了。」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亲情模式,没有必要为了身份的转换而变。

「咦?今日你怎么这般好说话?」不太像那个坚持己见的大男子哦。

「谁让我宠你呢。」他吻了她一下,语带怜惜。

「只宠我?没有其他的吗?」她半开玩笑似的。

「什么其他的?」他斜首睨著她。

「例如想哄我开心呀,还有……爱我啊!」她偷偷地看他的反应。

「小表头!」他弹她额头一记,板起俊脸瞪她,「因为我宠你,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哄你高兴、逗你开心呀!你还不满意呀?」

「我偏要不满意!」她昂首一哼,「我还要你——爱我。」他,会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喔。」他轻松地一笑,「我待你怎样,你难道不明白呀?」

「可我只想要……」

「要什么呀?」他轻声地问。

「要、要你给我一场浪漫的约会啊!」在那深幽瞳眸的注视下,她改口了。

「你呀!」他叹一口气,「日子过得太闲了是不是?」

「可是尚文哥明明答应了,只要我喜欢,尚文哥便给的。」真的是为了哄她开心,所以他给吗?

「好,好,我给!成了吧?」揉一揉她柔顺的发丝,井尚文轻笑不已,「多大的人了?嗯?还这般的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有些气闷。

「是,阿秀是大孩子了。」他拍拍她的肩,好似在安抚闹情绪的小猫咪。

「我是成年人了好不好?」她开始憋气了。

「好,阿秀是成年人了!」他依然顺著她,犹如耐心对待闹脾气的儿女,「可阿秀还是我的妹子啊!」

「井尚文!」她瞪他,「我有思想,我有情爱,我不想只做你的小妹妹!」

「阿秀也是大哥的妻子了呀!」他微微皱眉,不明白一向直爽的小女人为何突然闹起了脾气。

「你……」她用力地吸了几口气,缓和心中的不满。

「阿秀,你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地,她却好似吃了十公斤的炸药,一直在喷火。

「我、我……我没事。」闷闷地从他怀中退出来,她埋进柔软的大床里、蜷身不语。

「阿秀。」他也躺下,轻轻拉她,「有心事?」

「没有!」她将头埋进枕里,不肯看他。

「那为什么不开心?」他微用力,扯过她的身子拥进怀间,与她双额相依。

「没有不开心。」她闭合双眼,不想看到他。

「那又为了什么?」他有些烦躁了,不习惯一向爽朗的阳光女孩突然间成了闹别扭的小孩。

「什么也不为!」

「清秀!」他用力扳起她低垂的脸,「睁开眼。」

她偏不要。

「清秀,你在惹我生气吗?」他语气变强了。

「我能惹你生气吗?」她咕浓一声,依然不肯睁眼看他。

「你现在已经惹我生气了。」

「喝,你太抬举我了!」她哼一声。

「清秀,你在同我闹气是不是?」他有些咬牙切齿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还是哼一声。

「是,咱们摊开讲明白。不是,你要向我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她又没错!

「因为你的态度!」

「我有什么态度啦?」

「你认为,你应该无缘无故地朝我闹脾气吗?」

「我为什么不应该?我又为什么不可以朝你闹一闹脾气?」她睁开眼,双眸含怒。

「清秀!」

「我是不是你的妻子?我有没有权利向身为丈夫的你闹闹小脾气?」

「清秀,无论什么事,都应该适可而止。」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没有人胆敢如此挑衅过他!房玉也从不曾过!

「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她冷冷一哼,「你不是说你包容我所有的一切吗?我发一点小脾气,你就包容不了了?」

「清秀,你在无理取闹了。」他轻轻推开她,「好了,睡觉吧!等你清醒了咱们再谈。」

「我现在很清醒!」她无理取闹吗?

「那等你冷静下来。」他揉一揉隐隐作痛的眉心,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弄不懂清秀今日到底怎么了,但他也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一切,只有等清秀冷静下来后再谈了。

「冷静?」他推开她的动作,让她受伤了。

「今日的你,很让我陌生。」他淡淡地拧眉。

陌生?她只想探一探他的心,到头来,却成了无理取闹,却成了不清醒,却成了——痴人说梦。

陌生?她的眼前,又是哪一个陌生的面孔?

「清秀,你去哪里?」他拉住她的手,阻住她下床的动作。

「我去清醒一下啊!」轻轻移开他的手,她耸一耸肩,「等我清醒了,咱们再谈。」他说得对,等她清醒了,或许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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