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有人要杀暮儿,暮儿做错了什么吗?」云暮不安的问。他毕竟是孩子,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更是后怕不已。
阿紫重新再将他揽回怀里轻抱著。「要杀你的人是……」话到口中,她猛然顿下了。
「娘,您为什么不说了,要杀暮儿的人是谁呢?」云暮扯著她的袖子追问。
「暮儿先别多问好吗?这事娘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
「张婶,你来得正好,暮儿也惊也一身汗了,你带他去洗个澡吧!」她见张婶闻声刚刚赶来,马上让张婶将云暮带走,有些事她必须先搞清楚,不好吓了孩子,因此不让云暮再问下去。
张婶会意,忙先将云暮抱走,阿紫随即严肃的朝万宗离问道:「方才为了赶来救暮儿,我也无暇多问,这会请你将事情说仔细,皇上为何会知道暮儿的存在?又为何要杀他?」
万宗离来通知她暮儿有危险,且要杀暮儿的人居然是谷若扬,她本不信,可想起谷若扬一个时辰前突然出现,又对她……那模样十分吓人,她不敢再迟疑,这才与万宗离赶来救儿子。
「其实当日云暮出水痘,你来照顾孩子时,皇上就已派人跟踪,知晓此事了,至于皇上为何要杀云暮,是因为下官告诉他,云暮是你的孩子。」
她睁大了眼,「你说的?你又怎么会知道?」
「下官奉命查明您和这个孩子的关系,查出后必定得回报。」他沉色道。
她愕然,「既是你告诉皇上的,那又为何要帮我救暮儿?」她不解的问。
他对她深深一望,那里头有著说不出的异样情绪,阿紫蓦然心悸,那眼神她如何不明白,他竟对她……
她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万宗离会对她产生情愫,可她既不能接受谷若扬,同样也不可能接受他。
「你今日所为已背叛皇上,他日他若知晓,必然饶不了你。」她苦涩的说。他今日虽蒙面帮她,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虽是谷若扬宠信的人,但谷若扬也绝不容臣子违背他的意志行事。
「下官知道,但……下官无悔。」他定定望著她。
阿紫心拧了起来,竟是不敢再朝他望去。
他见她如此,不禁叹了一口气。「郡主不需有压力,是下官心甘情愿帮您的,只不过云暮的危机并未过去,皇上下决心杀他,不可能就此打住。」
她心脏一阵紧缩。「我有负于他,他要杀便杀我,为何要杀暮儿?」她激动的问。
「下官只能说,皇上爱您甚笃,您虽失节仍不肯放弃您,他愿意接受您,但那孩子绝对
不能留!郡主失节有子之事若傅开,不仅无洗在西朝立足,更遑论做这西朝皇后,皇上是为保护郡主才这么做,皇上要的是您,唯有云暮死,您未婚有子之事才不会曝光。」
她闻言身子猛然一颤。
他沉声再道:「事实上,下官若是皇上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杀孩子保全母亲,但,下官知道您绝对不想为了让自己活下而牺牲骨肉,所以才会暗中相救云暮。」
「不……我不能让他杀暮儿……不能……」她心慌的摇首。
「要杀云暮的人是当今天子,他要谁死,又有谁能活?今日云暮能侥幸逃过,明日过后,就是下官也帮不了您……下官若是郡主,当有所取舍,也许听皇上的也是好的……」他话锋一转,凝重地看著她。
「你要我舍暮儿保全自己?」她面色死白。
「这……似乎已不是你能选择的,不是吗?」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礡大雨落个不停。
承干殿内静谧得可怕,阿紫趴伏跪在谷若扬身前。
「你何事求朕?」谷若扬似笑非笑的问。
阿紫的脑袋捣蒜般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臣女有罪,请皇上赐死!」
他脸色一变,「赐死?你想死?」
「是,臣女愿一死以消皇上之怒。」
「你有何罪,又知朕怒的是什么?」在一殿跳动的烛光中,他眼楮闪著莫测的光芒。
她喉头微哽,「臣女不洁有辱皇恩,罪该万死|」
「你终于告诉朕真相了……可惜太迟了。」他的语气比外头的雨水还要冰冷。
她贝齿把唇咬出血来了,簌簌而下的泪水与唇上的鲜血混融在一起,显得怵目惊心。
「请皇上放过暮儿!」她终于艰涩的说出来。
「你敢让朕放过那孽种,你竟敢说出口?!」怒气从他心里喷涌而出,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捏紧她的肩。
她肩上剧痛,却不退缩。「有错的是臣女,污秽的是臣女,与孩子无关,请皇上不要迁怒无辜。」她哑声道。
他眼瞳里尽是灼烈的怒火,额上青筋浮现,「无辜……你说他无辜,那朕呢?你又有何面目见朕?你枉费了朕对你的一往情深。」
她闭上眼楮,任泪水蔓延。「对……对不起。」
他眼里怒气慑人,狠狠地揪起她到自己眼前。「说,那男人是谁?」他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臣女……不知。」
「不知?云绦紫,你好,你到了今天还想保护那人吗?」她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她的心里怎能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嫉妒的情绪疯狂啃噬他的心。
「不,臣女是真的不知——」
「云绦紫!」谷若扬怒不可遏,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连带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他恨她,她知道,本来以为,自己肮脏了身子,他不会再吻她,可他却……
她眼中悬著大颗大颗的泪珠,悲不可抑。
「云绦紫,朕要你说实话,把那男人交出来,若交出那男人,朕就放过你与他的孽种!」他放过她的唇,狠声说。
她泪崩道:「臣女交不出那男人来,因为,臣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怔愣住了,「你不晓得他是谁?」
「没错,臣女不是与男人相爱才生下暮儿的,臣女……臣女是让人辱了身子。」她终于大声说出口,眼泪同时激烈的流下。
「你说什么?!」他震惊到无与伦比,自己爱逾入骨的她,曾被人辱了身子?
「当年臣女上峨嵋山游历,却让恶人掳走,臣女只记得当时被关在一间妓院里头,等清醒过来身子已遭辱,臣女本想立即死去,可后来发现竟怀了孩子,臣女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再想起这段,她的心就像被撕扯成碎片一般的痛楚。
他错愕不已,「你……怎会不知……是谁辱了你的?」他的心像被人割开一道血口,语气破碎颤抖。
「或许是那段受辱的记忆太过不堪,臣女失忆了,更可能是那时臣女头部受到创伤,所以记不起来,总之,臣女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受辱的,所以对不起,臣女不能把那男人交给您。」她泪眼婆娑的说。
比若扬脸色白得骇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女求求您,放过暮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您恨的是我,所有的怨气与不甘都冲著臣女来吧,只请您放过他……」她嘶声哭求。
「阿紫……」他怔愣了良久后,终于伸出颤抖的手去抹她脸上冰凉的泪水。
她慌然抱住他的手,「臣女求求您,求求您了。」她沙哑著声,含泪凝望。
他此刻心中对她是爱是怒,还是其他,他分辨不出来,只知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她痛苦的哀求中破碎。
他忍不住用力的抱住她,死死将她往自己怀中揉,心里悲愤得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寻不出一个出口,更无处可宣泄。
「你知道朕不能放过那孩子的,那孩子的存在只会让你将来陷入万劫不复。」他说。
「臣女知道,这臣女都知道,但,暮儿是臣女的孩子,臣女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他若死,臣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又有何脸面活下去?」
「你心里只有孩子,可曾想过朕?」
「阿紫身子已不洁,今生只能辜负您了……」她的泪水早已沾湿衣襟。
他再度怒了。「辜负朕,你能想的就只是辜负朕?!」
她悲苦却别无选择,「阿紫这身子,连替您——都不配,您丢弃了阿紫吧!」
他怒极冷笑,「朕要不要你岂是你说了算,朕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朕愿意放过那孩子。」他阴沉著脸说。
见有转圆余地,不管他的条件是什么,她马上点头,「您说,我都答应!」
「你先别急著同意,朕的条件是让你进宫做朕的女人。」
她神情一僵,「进宫做您的女人……」
「你不愿意吗?」他靠近她的颊边,声音里有份低沉粗嗄。
阿紫怔怔地看著他,见他阵中颜色深了。「您还要阿紫?阿紫脏了……」
「住口!谁敢说这个字,朕杀了这人!」他语气凛怒。
她把泪意咽下,忍住心头的酸楚,想不到他依然要她。「您这是何苦,阿紫不值得您忍受的……」
堂堂的一国之君,天下的至尊,却甘愿接受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这令她更加自惭形秽,且倘若让他人知晓他的女人是怎样一个不堪之人,身为天子的他又有何面目见人?天子之威将因她受辱。
珞铁般的手臂将僵硬的她按进了怀里。「值不值得朕心里有数……」他轻声说。
三日后,一道圣旨送到庆王府,谷明华亲手替阿紫接下圣旨——
他手中握著圣旨,沉著脸来到阿紫的屋里。
「皇上封你为嫔,七日后进宫。」他肃然道。
「嗯……」她轻点头,表示明白。
他瞧她淡然的模样,不禁恼火。「嫔?我庆王府的女儿居然只是个嫔,这样你也愿意?」女儿本是皇后的命,而今竟只落得个地位低下的嫔而已,这怎能不令他生气!
阿紫苦笑地望著他。「父王,女儿非完璧……皇上肯接纳我,已是万幸……」她哽咽地道。
这话一出,谷明华登时无话可说,颓然地叹了口气。阿紫已经告诉过他,暮儿的事皇上知晓了,本以为庆王府因为欺君一事,从此要跌落深渊,怎知皇上并未降罪,甚至还要阿紫入宫,女儿说得没错,这已是皇恩浩荡,但,嫔,这未免太委屈女儿了,他不忍啊!
「你就不怨吗?」他还是不舍的问。
阿紫摇首。「女儿还有资格怨什么吗?」
他闭眼一叹,「若非发生那件事,你必会是西朝的皇后,这命运……唉!」
「父王,阿紫如今只想保住暮儿的命,至于我自己,不必多想了。」她涩然说道。
「你这傻女儿,当初父王就不该心软答应你生下孩子的,你若没有暮儿,也不会让皇上捉到把柄委屈入宫,当个小小的嫔,父王悔不当初啊|.」
「父王何必这么说,女儿不后悔生下暮儿,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命罢了。」
「命?是苦命吧!唉,既然你想得开,父王也无话可说,只是今后,父王再也护不了你,你得自己保护自己了。」他无奈地说。
「女儿明了,父王也得保重自己,原谅女儿以后不能常在左右侍奉您了。」她含泪说道,其实进宫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父王,他年纪逐渐大了,没有她相伴,必定寂寞。
他拍著她的肩,千言万语只化成一抹疼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