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徒芍药从白术口中得知关轩雅隔天早上就要离开的事,因为白术奉命担任护送的任务,要平安地将人送到关家三少爷的府邸,即便亥时都快过了,她还是无法等到天亮,决定马上去问个清楚。
「二小姐,这么晚了还有事吗?」小厮纳闷地问著杵在房外的司徒芍药。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吞咽一下唾沫才说:「我有事要见你们家二少爷,麻烦帮我通报一声。」
小厮回头瞧了房内一眼,不希望司徒芍药打扰到主子的睡眠。「我家二少爷已经在休息了,二小姐有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可是我……」司徒芍药知道没得到答案,今晚铁定又睡不著。
房内的关轩雅还没有睡著,听见两人的对话,于是将长袍又穿了回去,再披著斗篷下榻。「阿良,请二小姐进来吧。」
「是。」小厮应了一声,把门扉开大些,人已经先回到主子身边伺候了。
司徒芍药立刻跨进了门槛,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关轩雅跟前。「你……我听说你明天要走,这是真的吗?」
「二小姐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坐在桌案旁的关轩雅披著一头黑发,让脸形看来更为瘦削。
「不是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她急切地询问。
必轩雅知道自己的口气必须强硬一点,好显示他的决心。「因为舍弟和我许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说,自然是住在他那儿较为方便。」
「如果是因为这样,他随时都可以来这儿找你,咱们会很欢迎的,你也没必要搬过去……」司徒芍药气呼呼地问道:「还是觉得咱们待你不好?」
「当然不是。」他很快地澄清。
司徒芍药口气顿时变得有些迟疑。「那么……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因为我老是来找你,难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而你又担心会坏了我的名节,所以才想离开,是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二小姐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有这层顾虑在。」关轩雅坦白地回道。
「我不在乎的,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便他们说去,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什么都不用怕。」司徒芍药就是不希望他碍于世俗的眼光而离开。
他下颚抽紧,硬起了心肠说:「可是我没办法不去在乎,更不想和二小姐扯上任何关系,引起大家的误解,这点还请见谅。」
闻言,司徒芍药仿佛挨了一记耳光,面颊热辣辣地。「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只是单纯地想跟你交个朋友,难道这样也不行?」
「男女有别,咱们还是避嫌的好。」关轩雅不许自己心软地说。
司徒芍药脸色倏地由红转白,勉强地挤出了抹笑来,以掩饰心头的难堪。「意思是说我的脸皮太厚,是我在自作多情,却不知道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原来是这样,这下子我都明白了,其实……你该早点说才对,造成你的困扰,我真的很抱歉……」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
「是我的错,该老实的告诉二小姐,这点还请原谅。」关轩雅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喉头紧缩了下,努力保持客气疏离的口吻说道。
司徒芍药嘴角兀自抽搐著。「不,该说原谅的人是我,我不该凭借自己的想法,就硬缠著你不放,还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多少可以帮得上忙,没想到却惹得你心生厌烦,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好丢脸……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谢谢二小姐的体谅。」他很困难地把话说完。
「打扰你休息了,那我……先出去了。」说著,司徒芍药便在自己哭出声来之前,夺门而出了。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了,关轩雅咬紧下颚,强行要将自厌的情绪按捺下来,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简直是把司徒芍药的一番好意给掷回对方的脸上,这是多么可恶的行径……
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必轩雅是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他的心却好难受,明明是做了对的事,却是这么痛苦,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右手紧紧攥著自己的襟口,咬紧了牙关,想要将这心如刀绞的滋味给压制下来。
「呃……」他才站起身来,想要回到床榻上躺著,嘴角已经逸出疼痛的申吟,整个身子也弯下来。
「二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复发了?」小厮失声地嚷道。「小的这就去请周大夫过来……」
他从齿缝中进出声来阻止。「不要……我没事……扶我躺下来……」
小厮只好又折回来,半扶半抱的将主子搀到床榻上,让面色惨白的关轩雅慢慢地躺下。「二少爷,还是让小的去请周大夫来吧……」
「我不想再喝药了……」关轩雅背过身去,被褥下的身躯整个蜷缩成一团,独自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其实他知道这不是胸痹心痛之症复发,而是因为伤害了司徒芍药所引起的自责、内疚和不忍,所以得去承受这份后果。「很快就没事了……不用管我……」
「二少爷……」小厮只能急在心里。
必轩雅紧闭著眼皮,用意志力来对抗痛楚,直到昏昏沉沉地睡著为止。
而在此刻,司徒芍药快步的在光线不明的长廊下走著,不停地用袖口拭去滑下面颊的泪水,可是怎么也擦不干。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被拒绝而感到不堪吗?司徒芍药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还差点绊倒。
「男女有别,咱们还是避嫌的好……」
其实关轩雅这么顾虑也没错,这也是为了她著想,可是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却很伤人,活像……他压根儿就不想跟自己扯上一丁点关系,以免要负责,所以才会用那种听起来委婉,实际上却无情的口气来拒绝,这个想法让司徒芍药不由得停下心乱的脚步,在电光石火之间,总算想通了。
原来自己之所以会流泪、会难过,是因为……关轩雅一点都不喜欢她,更怕会被迫负起责任,不得不娶她为妻。
司徒芍药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又哭又骂地说:「我又不会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硬逼著他拜堂成亲,根本不需要跑得这么快……我又没想过要嫁给他……犯不著怕成这个样子……」
是啊!她这辈子都不嫁人的,就算遇到喜欢的男子,也不会改变初衷,这个想法让司徒芍药宛如遭到雷殛,脑子豁然开朗,领悟到了最重要的关键。
「我喜欢上他了……」司徒芍药怔怔地喃道。
以前总认为所谓的喜欢就像她喜欢药铺里的那些伙计,就像她喜欢白术,如今才明白那种喜欢是亲人之间的感情,而对关轩雅的那种喜欢……却是会心痛的,会不知不觉地想哭。
她更没想到喜欢上一个人会这么快,会这么的让人毫无所觉,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可是他不喜欢我……」这才是司徒芍药心里最在意的,泪水跟著扑簌簌地往下掉了。
奔回居住的院落,司徒芍药推开一扇房门,屋内的烛火已经熄了,床榻上的人也睡得正熟,她顾不了那么多,踢掉了鞋,便钻进被窝里去。
「嗯……芍药?」被这个突来的动作惊醒的主人,用著挟著困意的温软嗓音问道。「睡不著吗?」想到妹妹已经好多年不曾跟自己睡了。
她抱住同胞所生的亲姊姊。「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司徒芍药只是想要有个人陪自己说话,也能够让她撒娇。
「当然可以了……」听见妹妹的声音似乎怪怪的,不过司徒青黛并没有起身,点燃烛火来询问原因,只是伸臂回抱。「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跟我说。」
「青黛……」司徒芍药唤著姊姊的闺名。
轻拍著妹妹的背,这才柔声地应道:「嗯?」
司徒芍药喉头一哽。「他讨厌我……原来被人讨厌是这么难受……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我真的有这么令人讨厌吗?」
「既然这样,就别理对方了。」司徒青黛诧异地听著一向开朗自信的妹妹居然说出自我否定的话来,暗暗地在心中琢磨著原因。
「可是……我办不到……我就是没办法不去理他……」要是自己能做到就好了,司徒芍药呜咽地说。
沉吟了半晌,司徒青黛才轻启红唇。「即便会让对方更讨厌你,你也还是打算继续理他吗?」
「应该是吧。」司徒芍药用力吸了吸气。「就算他讨厌我,不喜欢我,我还是想要再见到他,跟他说说话……还跟神明祈求他的身子快点好起来,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到这儿,司徒青黛不需要多问,也猜得到妹妹说的人是谁了。「你的个性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那么就不要让自己后悔,照著自己的心意走吧。」
「你不会笑我这么爱哭吧?」她难为情地问。
司徒青黛笑叹一声。「我怎么会笑你呢?你可是我最宝贝的妹妹……快点睡吧,等明天天亮,所有的伤心难过都会消失,再说我的妹妹可没那么脆弱,一定会勇敢的去面对所有的困难。」
「嗯……」有了姊姊的安慰,司徒芍药几乎才闭上眼皮,就马上睡著了。
靶觉到妹妹的身子放松,显然已经睡得很沉,司徒青黛反倒相当清醒,睁著双眼盯著帐顶,想到母亲曾对她提起的事,那些担忧果然成真了,芍药确实喜欢上那位关家二少爷。
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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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天亮了,关轩雅浑浑噩噩地醒来,他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睡著,只觉得头很重,不过心如刀绞的滋味已经缓和下来。
必轩雅面无血色地让小厮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又简单地用了一点早膳,周大夫才进房就见他气色极差,赶紧坐下来把脉,不过被他拒绝了。
「我只是昨夜没睡好,不需要担心……」关轩雅迅速地把手腕抽回去,他已经厌烦这些看诊的动作,也不想再喝药,连半口都不要。「阿良,去看看三少爷派来的马车到了吗?」
小厮速速去了。
「二少爷心情似乎不太好。」周大夫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烦躁的模样。
「这样才像个病人该有的反应不是吗?」关轩雅淡嘲地回了一句,旋即失笑。「不过这比较像是四弟说话的口气,而不像我的。」
周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我就想这么对二少爷说了,情绪如果能获得适当的宣泄,对病情也会有好处的。」
「我知道。」关轩雅苦涩地喃道。
「你就只会一味地忍耐,把话闷在心里,日子久了不生病才怪……」
司徒芍药是第一个跟他这么说的人,就因为她跟其他人不同,不怕话说得太重会伤著了他,才让他分外感动,只是以后很难再听到了。
「二少爷,马车已经在大门外等了。」片刻之后,小厮回来了。
他颔了下首,在小厮的搀扶之下,步出了住了好几天的寝房,先去向司徒仁夫妇辞行。
当关轩雅跨出大门门槛,就见外头停了两辆马车。
白术走到他面前。「老爷交代要我护送二少爷到目的地。」
「有劳你了。」关轩雅轻哂地道谢。
就在关轩雅要爬上马车时,身后传来一阵跑步声,有人从屋里冲了出来,让他心头一凛,不该期待再见到她,却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奢望著能再瞧上一眼也好。
「等一下!」司徒芍药娇喘吁吁地跑出来,扬声叫道。
必轩雅迅速地整理好情绪,才转身面对她,见司徒芍药眼皮微肿,显然昨晚哭了很久,胸口不由得一窒。
「二小姐。」他连嗓音都哽住了。
「我不会打扰太久的,只是有样东西昨天忘了交给你……」司徒芍药目光湛湛地看著他,就算关轩雅讨厌她也无妨,她只想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希望将来后悔了。
「什么东西?」关轩雅困惑地问。
司徒芍药将握在手上的香囊递给他。「昨天下午我去庙里帮你求了张平安符,就放在这个里头,你要天天带在身上,相信菩萨会保佑你身体快点好起来的。」
听她这么说,关轩雅眼眶倏地发热。「二小姐,承蒙你的关心,可是……」他又怎么能收下她这份心意呢?
「不要跟我说你不需要,就算你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但是这个香囊请你务必要收下……」说著,司徒芍药便将东西硬塞到他手中。「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等我没看见时,你再把它扔了吧。」
闻言,关轩雅鼻头跟著泛酸了。「那么……我就收下了。」他必须用所有的意志力,让语调听起来很正常。
「那你多多保重,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我爹六十大寿那天,你一定要来,不然他会很失望的。」司徒芍药努力笑著,就是不想露出半点难过的神情。「我就不送了,再见。」
说完,司徒芍药在这瞬间泪水已经盈眶,可是她想要用笑容来送关轩雅离开,而不是哭哭啼啼的,于是转身奔进大门内。
「二少爷,上马车吧。」小厮的话让关轩雅回过神来。
「嗯。」他手上紧握著香囊,待坐进了篷车内,更是将它按在心口上,心脏霎时又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片刻之后,马车动了,开始往前行驶。
必轩雅清瘦的身躯斜倚在软垫上,怔怔地看著周遭的昏暗,直到感觉面颊上有了凉意,才知道自己落下泪来了,而当意识到达了脑中,滚烫的泪水接著又翻涌而出,即便在濒临死亡的当口,面对亲人的呼喊,他也是用微笑来安抚,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怕死,有多恐惧,更不曾掉过一滴泪,可是这一刻,他却阻止不了……任由泪水决堤了……
他这一生能期待拥有司徒芍药这个姑娘吗?自己能够有这样的奢望吗?
必轩雅问著自己,如果自己生来就是个健康的人,必定立即请媒婆上司徒家提亲,可是……就因为这般的喜爱她,才不想害她年纪轻轻就守寡,那么他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原谅自己。